《病美人亡国后,靠脸在暴君手下续命》 第1章 《病美人亡国后,靠脸在暴君手下续命》作者:就叫这个名【完结】 简介: “朕喜欢听你哭着求朕。” 狠戾无情疯批暴君忍辱负重病弱亡国小国君【强制爱/追妻火葬场/伪替身/1v1双洁】 一开始颜煜被当作玩物,碾碎所有的尊严。 后来他被当作替身,被强制满足对方所有的需求和癖好。 再后来他发现他最憎恨的那个人,心底藏着的人居然是他,而他这一辈子都不打算说出真相。 · 发兵前夕,颜煜看着男人深而难测的双眸,咬咬牙唤了句重光哥哥。 “重光哥哥,你能放了江洲的百姓吗?” 被唤哥哥的男人心情大好,眼神带上了玩味:“理由?” 颜煜捏紧手指:“我?” 男人轻轻笑着道:“你,朕已经有了。” “想要朕退兵应该更有诚意些,不如...今晚你主动玩些有趣的吧。” · 被强行换上女装的颜煜还忍不住哭了,而那眼泪落在暴君眼中却成了独特的风景。 暴君将人抱到榻上,决心让对方哭得更伤心些。 · 听说亡国被俘的小病秧子快不行了,听说陛下传了全国所有医师入宫为他诊病。 听说一向冷血的陛下在小病秧子床前哭了很久。 · 裴谞:阿煜,朕是真心爱你。 颜煜:你的真心是啐了剧毒的匕首,杀人不偿命。 攻小时候饱受欺凌,导致喜怒无常、心理有点问题。 受做俘虏前期自怨自艾,后期想方设法掌握主动权,攻心复仇。 是一个精神病折磨正常人,最后变成一对精神病的故事。 【没有大纲,结局未定,想到哪写到哪】 第一章 亡国乞降 “王上!王上!” 老太监手拿竹简冲进大殿,因跑得太急摔了个跟头,连滚带爬爬到阶梯边,双手颤抖地将竹简捧到颜煜面前。 “王上,覃国人又送劝降书来了。” “劝降书..” 颜煜放下手中擦拭了百遍的剑,接过竹简。 宫城外震天的叫嚣之声,宫城内仓皇失措的哭喊之音。 他轻轻一笑,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劝降书三个字,与其说是劝降书,不如说是胜利者恶趣味的嘲讽。 “马辛。” 老太监立刻跪好:“奴才在。” “东西都取出来了?” “回王上,按王上的意思,古书、字画、舆图、财物,该取的不该取的,都取来了。” 颜煜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快听不清:“都烧了吧。” “王上?!”老太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上,那些可都是...” “祖宗基业。”颜煜打断老太监的话,沉默片刻合上双眼,将泪水隔绝在眼皮之内。 “烧了吧,这是孤作为吴国国君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老太监老泪纵横,闻言只能重重磕头道:“奴才遵旨。” 偌大的宫殿又剩下颜煜一人,他打开竹简,上面只写了八个字。 【自尽屠城顽抗屠城】 “噗!” 一口鲜血喷溅到竹简上,将那八个字深深掩藏。 颜煜看着身旁的剑,无力地扔掉竹简,父王曾说王者之剑当战而不屈,可他却连拿起这把剑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望了一眼大殿中央的龙椅,他取上玉玺迈出大殿,慢慢解开腰带褪去外袍。 “王上!” “王上!” 在群臣的哭喊中,颜煜捧着玉玺一步一晃,带领群臣毅然决绝地走出皇宫,走去城门,走到胜利者的面前。 “罪臣颜煜!开城献降!求陛下放过吴地百姓!” 颜煜眼鼻观心,将玉玺高举过头顶,此时此刻心中的悲凉远远超过屈辱,他只希望覃国人能留下他子民的性命。 半晌,不远处的马上跳下一个人,毫不客气地取走他头顶的玉玺。 又过半晌,取走玉玺的人回到他身前,语气轻蔑地喊道:“陛下有令,封颜煜为长乐郡公,与吴地群臣赤足随军绕越州归都城。” “赤足?那不是要我们王上命吗!我们已经献降,尔等如此行径,是否欺人太甚!”颜煜身后的大臣险些咬碎了后槽牙。 “休得放肆!咳咳咳!咳咳!” 颜煜激动得咳嗽不止,左右连忙扶着他拍着背顺了顺气,他拂开左右他毕恭毕敬地朝面前的军队磕了个响头。 “罪臣颜煜!叩谢陛下恩典!愿陛下千秋万载!” 如此低眉顺气,颜煜明显感觉头顶有讥笑之声,没一会刚刚的声音又响起来。 “陛下令二,封城!任何人不得进出!” 眼前是生养他的土地,身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颜煜沉沉闭上眼睛,一滴未曾掩藏的泪珠砸在地面,不易察觉地晕湿泥土,又迅速挥发干净。 这已经是他能为他的臣民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至于他,怕是没等走到越州就会死在路上了吧。 但幸而非自尽,不算违命。 第二章 你来做些有趣的事吧 江洲城城门被驻守的兵马从外闩上,覃国大军浩浩荡荡地踏上返程之路。 走在队伍中间的华贵马车内,男人心情大好地端起酒盏,只是这美酒还未沾到唇瓣,就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第2章 男人放下酒杯,冷声道:“何事?” “陛下,吴国那个小国君,不不,臣失言,是长乐郡公吐血晕倒了。” 男人蹙起眉头,声音十分不满:“叫太医看看怎么回事,醒了找匹马给他骑。” “遵旨。” 三月里,春风依旧料峭带着寒意,马车内却是暖香悠然,男人撑着额头慢慢闭上眼睛。 “陛下!” 男人睁开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说。” 马车外的声音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陛下,长乐郡公...不,不会骑马,从马上摔下来,摔....晕了。” 男人听后啧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那就找两个人驾着他走,务必保证他能活着到越州。” “遵旨。” ······ “陛下,长乐郡公被又咳血了。” “陛下,冻得奄奄一息。” “陛下,长乐郡公....” 男人满含怒气地推开窗子,吓得侍卫噤了声。 他微微动动手指,侍卫立即下令队伍停止前进,一盏茶的时间,长有十里的军队才全部站定。 男人理理衣袍走下了马车,:“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废物。” 他夺过侍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策马走向了队伍的末尾。 行之将至,便见一人身穿白色亵衣,低头坐在地上,手持明黄帕子咳嗽不止,帕子上隐隐透出血色。 男人冷哼一声跳下马背,慢慢朝那人走近,那人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擦擦嘴角慢慢仰起了头。 视线交汇时,男人微微一愣。 眼前的人面容惨白,本该毫无血色的嘴唇,却偏偏被鲜血所染,透着诡异的艳丽,眉毛眼睛鼻子嘴,单拿出来哪个都好看得过分,合起来更是绝色。 男人走近了些,瞳孔中的身影也随之放大。 红色的皮绳束住了那头泼墨浓发,散下的发编着几缕小辫悬在胸前,辫尾的两串黄花梨银饰珠子,让病态之人保留了两分活泼,而额边碎发刚好遮住那微微泛红的眼尾。 是少年,亦是美人。 “你就是颜煜?” 折腾了一路,颜煜病痛加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这样反倒让他生出了视死如归的勇气。 他坐在那里,没有下跪,没有说话,注视着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如此废物,无怪乎此。”男人的声音充满嘲讽和...些许玩味,“本想用你杀鸡儆猴,劝降越国,而今看来,你怕是撑不到越国,罢了,既如此,来人,送他上...” 颜煜微微扬起唇角闭上眼睛,死恐怕是他作为亡国之君最后的体面。 然而,现实却没有给他这个体面机会,男人忽然俯身凑到他跟前笑了声。 “朕...不杀你,左右路上无趣,不如你来做些有趣的事吧。” 男人说着眼神更加玩味:“朕许你穿衣覆履,从这到越国都城有半月的路程,特许你跟在朕的马车后面走。” “若能活着走到越国,便留你身后那些降臣的命,若没走到,每早死一日,便杀吴地百人,朕很好奇废物的极限在哪里。” 颜煜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以他的身体怎么可能活着走到越国? “哦..晕倒也算,每晕倒一次,便杀一降臣,晕倒超过半个时辰便杀两人,直到杀光那些个对你忠心耿耿的老头。” “裴谞!”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了颜煜的脸上,耳鸣目眩间他听到侍卫在骂他放肆。 脸上火辣辣的疼,让他的眼睛不自觉沁出泪,泪中含着无力和恨。 “啧,恶心。”裴谞留下这句话便悠哉地翻身上马走远了。 没一会厚实的外衣和鞋子扔到了他身前,颜煜拼命压下喉咙里的血腥气,他知道,这个游戏已经单方面宣布开始了。 他回头看了眼与他相隔几百米不明所以却满脸担忧的他的臣子,不觉苦笑一声,竟奇迹般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谞,才智之称也,而裴谞此人正如其名,年纪轻轻登上国君之位,年纪轻轻连灭四国,而今只差越国,便可一统天下。 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帝王能有今日的成就,靠得不仅是才智,还有心狠手辣。 所以,他不能死,他必须活着走到越国。 一天,两天.... 边关告急时他缠绵病榻,覃国大军压境时他提不起剑,直到亡国远离故土,当了小二十年废物的颜煜才真正扛起了身为国君的责任。 而五脏六腑火烧一般的疼,却一点一点击碎他最后的期望,在彻底闭上双眼前颜煜对自己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 “死了?呵,这才几日,无趣,甚是无趣.....” “处理了吧......莫要耽搁行军路程.....” “算来还剩八日,八百人,传...” 颜煜噌地做起来,吓了奉命拖尸体的人一跳。 “臣...还没死,请陛下收回成命。”颜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身上写着“回光返照”四个大字。 裴谞盯着他看了会,不明情绪地微微扬起嘴角:“传令,随行吴臣抽一人,斩首。” “不行!我..” “嗯?”裴谞收敛笑意,“看来长乐郡公不是个守约之人。” 颜煜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不得不说裴谞生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裴谞的右眼,一目双瞳。 第3章 传说帝舜便是生而重瞳,天生的王者之相。 “罪臣不敢。”颜煜咬紧牙关,俯首跪了下来。 “既如此,不如...这人选就由长乐郡公来挑吧。” 颜煜倏地攥紧双拳,一股热流涌上喉咙又被生生咽来回去。 不等他悲戚,十几个熟悉的面孔就被拉到了他身旁。 他站起身,面前的人皆赤足着亵衣,口覆白巾,双手被麻绳缚在身后,隐有鲜血渗出,头发凌乱,面上是灰尘和黄土,早不复昔年谈经论策的模样。 而唯一不变的,只有这几十双坚定的眼睛。 “选吧。” 裴谞懒洋洋的声音将颜煜拉回到更残酷的现实,颜煜站在原地,连抬起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朕只给你半盏茶的功夫,若选不出,就全杀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父皇,母后,我该怎么办? 颜煜死瞪双目,泪水混着血丝,将瞳孔映得像淹没血海的琥珀。 正当他大脑空白时,一道白色身影冲开侍卫,直直撞在了距离颜煜不远处的刀上。 “老师!!” 颜煜疯了一样冲过去抱住了地上的老人,扯出老人口中的白巾,死死压住伤口,可鲜血还是透过他的指缝不断溢出,血流得太快,转瞬之间怀里的人便再没了生息。 “老师!不!不行,不行!别死别死别死!!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颜煜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整个人被衬得更加惨白,他再也忍不住咳了起来,每咳一下便有血从喉咙渗出来。 “时间快到了,还没选好吗?” 身后的声音幽幽响起,颜煜浑身上下如同被寒冰洗过一般。 他怀里的人,是自他三岁时便倾力为他付出、教导他的老师,对他来说犹如父亲一样的存在。 他的老师为了不让他为难而选择自尽,可身后的胜利者却并不认可这种行为,甚至视若无睹。 “三,二...” “我选他!”颜煜闭上眼睛随手指了一个人。 直到刀刃砍过皮肤的声音消失,颜煜都没敢抬起头,他呆楞地跪在原地,呆楞地任由旁人将老师的尸体拖走,呆楞地任由旁人将他强行拖站起来。 马车吱呀一声继续前行,颜煜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队伍平静的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到达越国前,共处死了六位吴臣,这是颜煜能撑住病体的极限。 然而痛苦的折磨并没有结束。 颜煜捡起刚被扔过来笔墨竹简,心中是无尽的悲凉,他手指颤抖地提笔蘸墨,在竹简上落下了劝降书三个字。 书信写好,他无颜检查,遮羞般卷起了竹简。 覃国大军就驻扎在越州城外十里之处,已经整休两日。 裴谞命他去送劝降书,然而不到一个时辰,他和那卷竹简就都被丢出了越州城。 越国国君与软弱无能的他不同,选择了另一条路,誓死顽抗,宁玉石俱焚不做亡国奴,并大骂他向贼子低头,愧对先祖,毫无骨气。 现在的颜煜已经可以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了,他早九知道,他活着是千古笑柄、覃国的囚徒,死了也无颜去见先祖,只能做孤魂野鬼。 凄厉的呼号在劝降书被退回的当晚响彻整个越州城,战争开始得很快,结束得也很快。 一夜之间,裴谞就已经是天下之主了。 本来颜煜觉得自己已经没用,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但裴谞却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像是逗弄一只小猫小狗,觉得有趣要先带回去,慢慢折磨。 折磨够了,会怎么样?颜煜不知道,总不会以极刑处死一个不足为惧的蝼蚁吧? 第三章 朕亲自帮帮你 马车轱轱辘辘走了半月,才终于进入覃国国都。 颜煜甚至都没来得及看看外面的样子,就被单独关进皇宫的一处角落。 他说不清做囚徒和死哪个更差一些。 被关的时日,他听守卫和送饭的侍女聊到了外面的消息。 裴谞一统天下,正式称帝,改国号为恒,年号永盛,立长光城为国都。 而他,是各国国君中,唯一一个活着见证到历史的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不见天日的牢笼里,颜煜分不清时间,每日只能在笔墨上寥解苦闷。 【遥寄芸娘,永盛元年,初春,微雨,夜梦朦胧,常思故土…】 吱呀.. 房门打开,雨声更加明显。 颜煜没有抬头,蘸了蘸墨。 “在写什么?” 颜煜浑身一颤,笔尖砸在信纸上,晕开了一大片墨迹。 他忙抬起头,本以为是送饭的婢女,没想到时隔多日又见到了裴谞。 是来杀他的? 他站起身拱手行礼:“陛下。” 裴谞走过来坐到颜煜身边,拿起了桌上的信纸。 “在写信?芸娘是谁?” 颜煜并没有准备说谎,答道:“臣妻。” 裴谞捏着信纸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盯着颜煜上下打量了番,而后放声大笑,眼角眉梢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还能娶妻?” 颜煜的脸唰地红了,都是男人,他自然听得懂这话的另一层含义,可偏偏如裴谞的质疑,他与芸娘并无夫妻之实。 一是因他与芸娘只有姐弟之情,成婚是因父母之命,二是他自知久病缠身,没几年活头,也...正如裴谞所想,没有儿女福份。 第4章 因写信挡眼,颜煜将额前碎发别到了耳后,那样便让因常年咳嗽而泛红的眼尾裸露出来,加之此刻脸颊、耳朵无一不粉红,自觉无他,落在别人眼中却成了一道引人入胜的风景。 一声轻笑让颜煜的脸更红了些。 “臣...臣是有妻妾的。” 为了维护仅存的尊严,颜煜干巴巴的说了句谎,脸烧红得不行。 裴谞放下信纸,盯着颜煜玩味地笑着,眼神好低要将其穿透,良久,裴谞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了身子。 颜煜偏开头,裴谞身长比他高了一头多,这么近的距离,压迫感陡然剧增。 又是轻笑,男人打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娇妻美妾,刚好犒劳三军。” 颜煜瞪大眼睛,转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谞,须臾,他扑通跪倒在地,狠狠磕了个头。 “陛下威仪天下,恩泽四海,受万民敬仰,定不会用无辜妇人撒气,是臣失言顶嘴,以下犯上,罪该万死,求陛下放过臣妻,臣愿以死谢罪,求陛下开恩!” 没听到答复颜煜继续磕头,每求一次便磕一次头,越磕越重。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裴谞被他这幅模样逗得大笑,他蹲下身子,伸手捏住颜煜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看着自己。 “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着裴谞忽露遗憾之色:“可惜朕并非宵小之辈,不然真想看看你痛失爱妻的模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松开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颜..煜,名字倒是不错,秋狝,朕准你同行。” 不速之客离开许久,颜煜才顺着力气躺在地上,喉咙又有血腥之气上涌。 头昏脑胀间,他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成王败寇,而寇者是不该有任何尊严的。 只要他活一日,便与故国有一日的联系,唇亡齿寒,牵一发动全身,日后该更谨言慎行才是。 在地上躺了一会,房门又被推开,几名太监侍女把他抬到床上,是裴谞大发慈悲为他叫来了太医。 服了药,颜煜昏昏睡去。 至此一连半月,裴谞都没有再来,颜煜也算松了口气,见不到不想见的人,额头的伤好得飞快。 可事常与愿违,秋狝很快就到了。 这也算裴谞在故意羞辱他吧,让一个走路都走不远的废人去围猎,滑天下之大稽。 但好在总算能从这间屋子走出去,他的心情算是稍微好一些的。 长光城属北部,将将入秋,走在围猎场上,虽有阳光,但生长于南境的颜煜还是被风吹得脸疼,身上也不免冷意。 皇家仪仗浩浩荡荡,裴谞在最前面,而他在最后面。 作为亡国之君,连死都考虑在内的他,因这些时日与世隔绝的生活,偏偏忘了身为敌国囚徒原本应该承受什么。 又一捧土被前面的太监踢到了他身上,尘土飞扬,他开始剧烈咳嗽,周围讥笑的声音源源不断。 颜煜抖抖衣服,继续往前走,不知是谁伸的脚,他一个没注意,就被绊了过去,以一种及其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 胸腔剧烈的疼痛,迫使他咳出一口血来,周围的笑声因为他这口血开始放肆。 他想撑着爬起来,但这一下摔得太狠,实在没有力气,只能狼狈地在地上挣扎,周围刺耳的嘲笑声,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不知怎地,开城投降时他都没有想大哭一场的感觉,此刻却生了此心。 突然,周围的笑声消失,一双玄色绣着龙纹的靴子进入他的视线。 裴谞扶着他的手臂将他拽起来,还好心地抚了抚他的背。 而他却因重心不稳踉跄了下,那只抚背的手顺势下滑揽住他的腰,将他拉了回来。 颜煜可以明显感觉得到他腰上的那只手传来的热度,站稳后他推开裴谞,揖手行礼道:“多谢陛下。” “既然你都谢朕了,那朕便准允你报仇如何?” 颜煜抬眸刚好对上那双嗤笑和兴奋的眸子,他心头一凛,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裴谞招招手,身后侍卫上前,他取出侍卫的佩刀,扔给颜煜,颜煜向后闪躲,长刀哐当砸在地上,颜煜浑身打了个寒战。 “杀了他们。” 颜煜愣住,杀了...谁?谁杀谁? “他们欺辱你,你不恨?不反抗吗?捡起刀,杀了他们,这是命令。”裴谞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陛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侍卫上前用匕首利落地割去几人的舌头,哭喊求饶的声音也就随之消失。 颜煜见到这一幕,惊恐地倒退,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他抬起头,裴谞的三个瞳孔中都映着他的脸。 “啊!”他猛地推开裴谞,左脚绊右脚向后倒去。 裴谞及时将他扯了回来,站定后,那双异瞳隐隐带上了薄怒。 “不杀他们,朕便杀尽吴臣。” 颜煜身体控制不住颤抖,他的脑子里像是下了一场雪,白茫茫一片,盖住所有思绪,雪越落越多,便有冰结出,冻得他周身恶寒。 “来人。” “我杀!我杀..”颜煜哀求地看向裴谞,声音也打着颤,“我...臣..臣遵旨。” 第5章 他慢慢捡起地上的刀,哐当当掉了两次双手才勉强握住刀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颜煜提着刀转向被割去舌头的三人,颤抖地抬起刀,眼泪从眼眶溢出滑落下鄂。 “臣...臣没有..杀过人。”他鼓足勇气做了最后的顽抗。 “既如此,便可惜那些个对你忠心耿耿的老头了。” “但臣很珍惜陛下给臣报仇的机会。”颜煜彻底死心,知道无法改变裴谞的意愿,便调转了话头。 他握紧刀柄,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心一横用力挥起刀砍向其中一人的胸腔,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身上。 颜煜睁开眼睛,巨大的恐惧将他包围,周身似陷入无边黑暗,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势必要将他拉入万劫不复之境。 哐当.. 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哈哈哈哈哈!”裴谞的笑声充满愉悦,“很好,你这胆小的废物总算给朕带来了点惊喜,继续吧,还有两个呢。” 颜煜知道自己得继续杀掉那个两个人,才能保住吴国的人,可是他此刻却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怎么都无法去捡起脚下的刀。 “啧,在等什么?”裴谞不见人动,生出些不耐烦,“那些个老头的命可握在你手上。” 颜煜盯着那把刀,心和脑子告诉他他必须捡起来,可他的身体却在拼命顽抗。 “动手!” 颜煜被吓得一抖,他慢慢转回身抬眸看向裴谞,睫毛上的血珠因为颤动而被震了下去。 “求求您..放了我吧...” 沉默良久,裴谞恢复笑意,那张带着妖气的俊美面容上是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再说一次。” 颜煜跪下来哀求道:“陛下,求您放了臣吧。” “好,长乐郡公当真生了副可怜相,朕看着都于心不忍了。” 颜煜刚以为自己解脱了,就听裴谞继续说道:“只好...朕亲自帮帮你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裴谞已经捡起刀顺手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裴谞令他握着刀,而自己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轻笑了声:“不许闭眼。” 长刀猛地举起,锋利的刀刃自脖颈一端穿入,转瞬间两颗头颅落下,叽里咕噜滚了几下才停。 第四章 代替那不听话的畜牲跟着朕吧 “呕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颜煜胃里生理性地恶心,但吐出来的却只有血。 裴谞嫌恶地松了手:“莫要将你的脏血蹭到朕的龙袍上。” 说罢不再管他,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行进。 颜煜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强撑着爬起来,可精神却似死了百次,他擦去唇边的血迹,远远跟上队伍。 秋季是百兽身体和皮毛养的最好的时候,因而这时候的猎场密林中充满着危险。 他在故国时,听闻过覃国狩猎不同于他的国家,皆是用大型野兽作为猎物。 整个秋狝一般持续三到五天,会有各自为战和分队合作的情况,所有的战利品都要进献给皇帝,最后由皇帝分配猎物,所得猎物最多者,会赏宴席庆贺。 咻! 羽箭离弦,破风而去,掠过林木,正中于密林外围的雄鹿身上。 “陛下神勇!天佑大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好!” 裴谞将弓扔给一旁的侍卫,指向远处雄鹿的尸体道:“那头鹿便作为今日的彩头,看看会落于哪位卿家之手。” 此话一出,群臣又齐齐山呼万岁。 而颜煜就孤独地躲在热闹之外。 “咳咳咳咳!”他擦去咳出的血迹,发现周围都安静下来。 他捏紧拳头,自己早不咳,晚不咳,偏偏众人息声了才忍不住,只希望没人注意到他。 “你,颜..颜煜,过来,朕都要将你忘了。” 颜煜闭上眼睛沉沉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揖手一拜。 “嗯。”裴谞想到什么好玩的,唇角笑意渐浓,“年年都是猎些牲畜,甚是无趣,今年朕便给诸位卿家加个新奇的。” 他指着颜煜笑道:“把他也投到林子里,杀他一个算两个牲畜。” 颜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扑通跪下来磕头:“求陛下饶命,求陛下开恩,臣...咳咳咳咳!咳咳!” 鲜血洒在身下的草地上,血滴从草尖划落,喉咙滚烫地疼,颜煜忽然噤了声,或许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陛下,这是否太...有违人道。”一位看起来年岁不小的大臣壮着胆子反驳了裴谞的话。 其余众人听得这话皆不敢附和。 “是啊,爱卿说得有理,是不太人道。” 裴谞状若思考,目光扫过群臣道:“朕,想到个好主意." “你们一半保护他,一半猎杀他,若他活着,守方人人赏金,攻方杖十,死了则反之,如何?是不是更有趣了?” 他踱步到刚刚发言的那位大臣身前,明明面容是笑着的,可声音却阴冷得可怖. “爱卿觉得如此是否人道啊?” 那大臣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裴谞脚边:“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爱卿跪什么?若无爱卿提点,朕怎么想到如此有趣的点子呢?快快平身呐。” “老臣谢..谢陛下深恩。”大臣闻言不敢耽搁,却因腿吓得发软爬了好几次才从地上爬站起来,周遭众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第6章 裴谞转过身负手而立,面上笑意渐无,少卿他抬起手微微动了动手指。 一旁的内侍便心领神会朗声道:“自行分队,狩猎开始!” 话音一落,颜煜便被两名侍卫架起来放到马上,马匹疾驰入密林,侍卫将他丢在密林中心一处空地便扬长而去。 颜煜挪动身体靠到一块大石头上,努力平复着气息。 他不打算动,也没力气动了,无论是野兽还是刀箭,能让他解脱,怎么都好。 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任何活物靠近,颜煜的身体越发疲惫快要睡过去。 突然,一支箭穿透落叶射在他身后的石头上,他猛然回头望过去。 身后是一个看着与他差不多岁数的少年,少年跨坐在马上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 “果然还是做不到。” 又一匹马自少年身后跟来,来人看着稍稍年长一些。 “你找到他了,怎么办?是杀是放?” 那少年面露难色,犹豫道:“现在没有旁人,要不我们走?” “也好,用活人当靶子,简直无耻。” “嘘!墙有缝壁有耳,兄长慎言。” 两人刚要离开,嘈杂的马蹄声奔袭而来,少顷几骑马停到两个少年身前不远处。 其中一个男人看着石头上的箭,没忍住嘲笑:“是箭术不精还是妇人之仁呐?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还参加围猎,赶紧滚回去找娘亲吧。” “你说什么!” “兄长。”少年拦住身边的人,不急不恼道:“洪将军不必咄咄逼人,这儿既不是战场也不是演武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降臣,未必荣光。” “人我们让了,将军自便,兄长,我们走。” 两人掉转马头,不一会便消失在密林中。 马背上的男人不满地哼了一声,握弓拉满,箭头直指颜煜,羽箭放出未至半程便被密林中射来的另一支箭打断。 箭矢落地,一位中年男人策马走出,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两匹马挡在颜煜身前。 “呦,严大人也来凑这热闹?” “不都是为了陛下高兴吗。”中年男人捋了捋胡须,“怎么着?洪将军是要争还是...” “严大人这话说的,谁想挨板子啊?” 那洪将军和身后几人刚要动手,林中突然传来宛如闷雷的吼声。 颜煜浑身一颤,震人肝胆的声音让他找回了理智。 痛快的死法他是不惧的,但若落入野兽口中,不知道会被啃成什么样子才会死。 何况,他还不能死。 他不能弃他的子民不顾,在长光城的地牢中,在万里之外的江州,有他该苟且偷生去守护的一切。 他得活,他要活下来。 又一声巨吼。 众人警铃大作,皆屏住呼吸拔剑拉弓对准了声源。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匹开始躁动连连嘶鸣着后退,坐在地上的颜煜,可以清楚感觉到地面传来的波动。 粗重的喘气声带着压倒性的震慑力从树叶缝隙传出,马匹彻底受惊,蹄子前后乱蹦,脖子用力向后仰着,没几下便接连将背上的人甩掉,疯狂逃窜。 被摔的众人更不敢松懈,急忙爬起来拿好武器。 “是虎!” “怎么会有虎!” 吼!! 站起来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高的白虎猛扑过来,巨大的爪子拍在地上,地面颤动,沙石飞溅,爪子离开后的那处地面明显被印上一个深坑。 而侥幸躲过一爪的小厮,已经因恐惧而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咻!咻!咻! 几支箭齐齐射出,扎在白虎身上,却仿佛是朝大海扔了块小石子,连浪花都激不起来。 白虎甩甩身体,羽箭全部被摔落,怒吼着朝最近的人扑过去,这次那个小厮躲闪不及被无情地按在爪子下啃咬撕碎。 颜煜看着这一切早就吓得丢了魂,连呼吸都不敢,更别提逃跑。 众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除了洪将军一人,剩下都是文臣,勉强会骑射而已,根本耍不了真刀真枪,一个个双腿发软,连手中的剑都快握不住。 尝到血腥的白虎杀气更浓,而这时颜煜却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口血自喉咙涌出喷在掌心。 白虎低吼一声,目光锁定在鲜血源头。 颜煜瞳孔骤然缩紧,强烈的恐惧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五脏六腑疼得厉害,竟又呕出一口血。 白虎兴奋大吼朝颜煜直直冲过去。 突然,身后林中飞出一只大钩子,精准地嵌入白虎的左胛骨,白虎痛苦嘶吼,口水溅到颜煜的脸上。 颜煜大脑空白一片,身体好像已经死了般僵直。 又一个铁钩飞出扎进白虎的右胛骨,白虎不断嘶吼着,颜煜的耳膜已经快要被震碎。 两枚钩子涂满了大剂量的蒙汗药,白虎挣扎少许轰然倒在地上。 林中马蹄声悠然,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从林影中缓缓策马走出。 “陛下..” 众人愣了一瞬,急忙跪下行礼。 裴谞高坐于马背,视线微垂,端得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众卿受惊了,快平身吧。” “谢陛下。” “啧。”裴谞看向白虎,语气尽是不满,“这畜牲竟敢逃走伤人,亏朕养了它这么久,活剥了这畜牲的皮,送给严大人赔罪。” 第7章 中年男人扑通摔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臣不敢,臣不敢。” “不敢什么?这畜牲吃了严大人府上的小厮,朕理应赔罪,难不成严大人觉得朕不够有诚意,要朕下马鞠躬?” “臣不敢!臣绝无此意啊!”中年男人吓得快要失禁,脑袋磕出一层血都不敢停。 裴谞嗤笑一声,视线扫过众人落在颜煜身上,眸中微有诧异闪过。 他策马走到颜煜身边,手肘拄在马背上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 “你居然没死,有意思,是你太幸运命太大?还是有人对你手下留情?” 此刻的颜煜完全吓傻了,浑身颤抖着根本注意不到周围的变化。 裴谞见他这模样,嘴角挂上了朝讽的笑,俯身下去一把将他捞上马背。 “既然没死,就代替那不听话的畜牲,跟着朕吧。” 第五章 知道朕最喜欢什么吗 裴谞一手揽住颜煜的腰,一手攥紧缰绳。 “驾!” 大宛马兴奋地长啸一声,冲进密林之中。 颜煜脸上血色全无,未从上一个惊吓回过神,就被强行带入了下一个惊吓。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礼义廉耻、性命规矩,全都抛诸脑后,他紧紧靠在裴谞怀里,死死抓住裴谞的手臂不敢撒手。 疾风吹得他呼吸不过来,又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拍打裴谞的手臂。 “吁!” 大宛马终于停下,颜煜扶着胸口沉沉呼吸几次,还是忍不住呕出了一口血。 裴谞蹙起眉头,眼神中含着明显的嫌弃。 “吴国怎么会选你这么个病秧子做国君,真扫兴,还不如那头畜牲。” 他揪着颜煜的衣服毫不留情地将其扔下马,身后的侍卫急忙上前用帕子把马鞍上残留的血迹擦干净。 “把他栓起来。”裴谞一扫阴霾薄唇微微扬起,“有血腥气刚好可以吸引野兽,朕可是许久没有狩猎了。” 侍卫像栓狗一样,用绳子将颜煜的脖子拴住,而后将绳子的另一端交给裴谞。 “扶起来,都给朕小心些,别伤到他。” 裴谞垂眸含笑看着马下狼狈不堪的颜煜:“朕决定改封你做起居郎,嗯不不不,起居郎之任怎么能交给一个废物呢?” “嗯...容朕想想,哈哈哈哈哈!想到了,你跟朕回宫做内监吧。” 颜煜震惊地看向马背上的男人,裴谞要他..净身做太监?! 攥紧的拳头显得异常无力。 他好歹曾经是一国之君,万般折辱他都可受,可是,怎么能...怎么能让他净身做太监? “你想什么呢?哈哈哈哈哈哈....太监可是要小时候就得净干净,你都多大了?看你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模样,朕若是让你净身,你岂不是当下就死了,那该多无趣。” 裴谞完全猜中了他的想法。 不净身的太监,颜煜松开拳头心中更觉得可笑,他此刻真的像是个从天而降的笑柄,专门来逗裴谞开心的。 裴谞抻动手中的绳子,绳子便在颜煜脖子上轻轻擦碰。 一阵轻笑,裴谞突然握弓拉满,箭头直指颜煜,颜煜呼吸一滞。 咻! 箭矢离弦,自颜煜脖颈一寸之处掠过,带起一阵阴风刺入颜煜身后不远处黑狼的眼距之间。 头骨碎裂发出闷钝的声音,一击正中要害,黑狼还保持着飞扑的姿势,扑通一声倒在颜煜身后。 颜煜甚至可以感觉到猛兽渐渐消失的气息。 大宛马先行踏出几步,裴谞手中扯起手中的绳子:“这林子里狼最多,颜公公还不走快些?” “臣...实在走不动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说的是实话,颜煜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真的走不动了,无论是被野兽吓得发软的腿,还是疲惫不堪隐隐作痛的身体,都不足以支撑他在往前迈一步。 裴谞微微眯起眸子,半晌跳下马蹲到颜煜身前,捏住他的下巴,用拇指将他唇瓣上的血涂抹均匀。 被上天恩赐的容貌,明明以血相染,倒似涂了唇脂,病态,却实在美丽。 裴谞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既是如此,那朕..带你瞧瞧太医吧。” 又像物件一样被揪上马。 策马之人完全没有一丝仁心,甚至把他被颠得冷汗频出忍不住咳血当做乐趣。 刚被扔进营帐,颜煜就掩住唇险些将五脏六腑咳出来,咳到胸腔连气都快没有才能停下。 他拿开手,手心的血顺着指缝留到了手背。 “还用太医来吗?朕瞧着你没几日活头了。” 裴谞的声音带着愉悦的轻嘲,思索少顷,还是将颜煜拎到了帐内矮榻上。 “传太医。” “是。” 眼前的男人忽然坐到自己身边,还一脸担忧的模样,颜煜脊背顿生寒意。 三个瞳孔中映着自己的面容,而在那眼眸深处,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到了不甘和遗憾。 “你是吴国真正的储君?” 颜煜一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吴国都亡了,现在问这个是在讽刺他? 然而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裴谞的下一句话。 “你真的是个男人吧?” “臣只是因病体弱而已。” 颜煜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觉得裴谞在故意取笑他,他是不是男人还需要验明正身不成? 第8章 正走神着,突然一双大手覆上了他的腰。 他猛然看向裴谞,向后躲去,可背后是墙壁躲无可躲。 裴谞甚至又凑近些在他腰腹上摸来摸去,直到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才停下来。 颜煜瞪大眼睛,实实在在被震惊到了,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竟真的要验明正身,真是...辱人太甚。 “朕不信..” 裴谞眼眸冷下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矮榻上,转瞬间纤弱的手腕就因为血液不通而泛起不正常的白。 眼底的恐惧外溢,颜煜的脸色愈发惨白。 等他反应过来时,衣服已经被解开大敞着,胸前凉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而裴谞却少有地愣住。 良久,男人眼中的寒意转变成怒意,叫人望而生畏,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猛地移到脖子。 “为什么?活下来的为什么会是你!你才该去死!” 颜煜无力地抓着裴谞的手腕,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 双目渐渐模糊,耳畔铮鸣,双手再也没有力气支撑顺着对方的手滑落砸在榻上。 “陛下,太医带到了。” 内侍的声音将想置他于死地之人的理智从暴怒中拽了回来。 男人大发慈悲地松开手,颜煜的喉咙如刀片割过般疼,连呼吸都会带起刺痛。 “朕不杀你,好不容易寻到点乐子,可不能轻易死了。” 裴谞的唇角又带上了假笑:“来,看看他。” 太医应声战战兢兢地走到矮塌边搭上了颜煜的脉。 衣服还散着,颜煜只能单手将衣袍紧紧,若此刻有条地缝他会选择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太医把着脉神色愈发凝重,不用问颜煜都知道,他没多少活头了,可偏偏裴谞替他问了。 “如何?” 太医跪向裴谞低头答道:“回陛下,先天不足,好生将养尚不能痊愈,又经劳累惊吓,已如枯木,再难回生,多则一年半载,少....便不好说了。” 颜煜闻言释然一笑,和他想的差不多,甚至还长了很多,与其他亡国之君相比,他已经算幸运的了。 在这短暂的生命结束前,他会努力活着,为他的臣民求条活路。 “你笑什么?”裴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颜煜心底有种解脱的雀跃,忍着喉咙的痛实话实说道:“臣是觉得幸运,臣已是将死之人,就不会劳累陛下动手了结臣了。” 怕裴谞反其道而行,他又连忙补充道:“不过陛下放心,臣保证不会多活到一年半载去给陛下添麻烦,也就三四月....” “三四月?”裴谞嗤笑一声,“你知道朕最喜欢的是什么吗?” 他凑近颜煜,眼中不乏轻蔑:“就是那头将要被剥皮抽筋剔骨的白虎,它都没有麻烦朕三四个月,你?是何德何能?” 颜煜垂下眼眸,也对,即便他想活,也有人不想让他活。 裴谞会留他活多久? 一两个月?半月?十天?还是明日就让他死? 哪怕再让他多活三天也好,让他再想想办法,保住地牢中的他的臣子,保住江洲地界上他的百姓。 如此就算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他也无憾了。 “先把他吐血的毛病治一治,看着晦气。” 太医揖手一拜:“微臣尽力而为。” “尽力?”听到这两个字裴谞很是不爽,一脚将太医踹翻。 “听不懂朕的话那朕就再说一次,朕让你无论什么方式,死得快些也无妨,把他这毛病控制住,别让朕再看到烦心。” “微臣,微臣听懂了,听懂了,微臣一定想办法控制住,不让陛下再眼见心烦。” 太医爬起来跪好,额头痘大的汗珠沁出滴落在地毯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很怕再惹怒面前的人。 “滚。” “是,是,微臣这就滚。”太医扑腾着爬站起来,一刻不敢耽搁三步并两步走出营帐。 裴谞面色彻底冷了下来:“看住他。”说罢便大跨步走出营帐,翻身上马往围猎场返。 一队马蹄声远了,颜煜才松口气,赶紧把衣服穿好。 受命看守的内侍年纪不大,看着颜煜脖子上的那道红痕,又刚得知他命不久矣,再想到裴谞从前所养的所有动物、奴隶的下场,不免心生怜悯。 “长乐郡公可要饮些水?” 颜煜点点头,喉咙确实干疼得厉害。 内侍见此帮他倒了杯水来,颜煜接过杯子心里感激不已。 “多谢你,不过我已经不是郡公,陛下刚下令命我做内监,我们是一样的。” “你?”内侍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国君吗?从国君到内监,你...” 颜煜明白了对方未说尽的话,心头一阵苦涩,他摇摇头躺下闭上了眼睛。 “若是看守辛苦便偷偷歇会儿吧,我不会跑,也不会说出去。” 第六章 朕很喜欢你舍不得伤你 煜儿,煜儿? 黑暗中,颜煜努力朝光点处望去,在光芒的中心站着两个人正在朝他挥手。 父皇?母后? 颜煜朝光点跑过去,却一脚踏空坠入万丈深渊。 救我,救救我! “母后!” 颜煜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含着笑意的男人,右眼重瞳中映着他受惊的面容。 第9章 “啊!”他猛然后退撞到矮塌的后壁发出咚地一声。 男人不顾他的惊恐,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扯回身边。 “你怕朕,怕朕的眼睛?” 颜煜吓得不轻,急忙摇头:“不,臣,臣没有,舜帝一目重瞳,陛下是天生王者之相。” 裴谞一怔:“你说什么?这话是谁教你的?” “没..没有谁,臣,臣是在书上看到的。” 一阵沉默,裴谞松开手站起身垂眸望着他。 “你在想娘亲?” 颜煜落寞地点点头,爬起来在矮塌上跪着。 “哈..可笑。” 裴谞张开双臂,两个宫女帮他脱下外袍,没再看颜煜一眼,便去沐浴了。 良久,颜煜仍跪在矮塌上一动不敢动,营帐另一侧时有轻微的水声传来。 又过许久,裴谞沐浴完毕心情大好地走回来,略过颜煜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你,过来。” 颜煜心头一紧,却不敢不听命,只得离开矮塌走过去。 床上,裴谞已经闭上眼睛,听到脚步声离近,他嘴角轻扬道:“去烛台上取个蜡烛,跪在床头,替朕掌灯。” 颜煜依命行事,举着蜡烛跪到了床边。 “看你的手生得不错,烫几个泡应该会更好看。”裴谞闭目养神,一副悠哉模样,“若是举不住,朕可是会罚你的。” “臣..知道了。” “臣?哈哈哈哈哈!” 裴谞睁开眼看向他,眸中满是讽意:“朕让你做的是太监,你该自称奴才啊,来,说一声听听。” 颜煜低下头,指尖将蜡烛捏出了几个细微的小坑。 “奴...奴才遵旨。” “哈哈哈哈哈!这就对了。”裴谞笑着躺回枕上:“朕乏了,好好举着,可别想着偷懒。” 沉默,是颜煜唯一能表示抗议的方式,但没有丝毫作用。 蜡烛一点点融化,滚烫的蜡油顺着蜡烛外壁流下,不断滴在颜煜手上。 白净纤细的双手因为疼痛而一下下地抽搐。 颜煜咬紧牙关,仔细听着床上人均匀的呼吸声。 裴谞睡着了吗?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心底生出,只要杀了裴谞,就能报亡国受辱之恨。 他的老师,他的臣子,牺牲在战场上的将士。 只要杀了裴谞,他便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列祖列宗。 颜煜发狠地看向床上的男人,就用那边剑架上的剑,砍下裴谞的头报仇雪恨。 不。 不能。 他收回视线,心脏疼得厉害,难受得厉害。 若是杀了裴谞,刚统一的国家就会分崩离析,到时战火再起,百姓又会流离失所。 所以哪怕他已经恨极了这个人,他也不能动手。 只有裴谞活着,才能稳定住眼下的局面,才能慢慢让全天下的百姓过上安稳生活。 “在想什么?” 颜煜浑身一颤,汗毛瞬间立起,这人居然没有睡! “在想如何杀了朕?” 裴谞悠闲地侧过身子支撑起脑袋,目光从颜煜身侧划过落在不远处的剑架上。 “用朕的佩剑?怎么没动手?不敢?还是心太仁了?” “你想得没错,只有朕才配做天下之主,心慈手软的废物,只配匍匐于朕的脚下。” 颜煜捧着蜡烛,手已经被烫得快失去知觉,裴谞猜中了他心里所有的想法。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他根本反抗不了,如裴谞所言,他的确是个废物。 “啧啧啧,手疼吗?”裴谞打量着被蜡油烫得血红的手掌忍不住想笑。 “你一定很受父母宠爱,从来没受过这种苦吧?” 他伸出手指故意将蜡烛拨倒,蜡油连着烛芯上燃着的火苗一同倾泻在颜煜手上。 灼烧感一刹加重,颜煜双手颤抖下意识缩回,蜡烛掉在地上,烛火沾到床边的帷幔,帷幔瞬间点燃。 裴谞起身三两下踩灭刚刚腾起的火苗,他冷着脸一把掐住颜煜的脖子,将其扯到面前。 “朕说了,举不住就要受罚,想砍左手还是右手?你来选选吧。” “我..”颜煜抓住脖子前的那只手艰难地摇头,愈发呼吸不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松手向后一推,颜煜就被扔倒在地。 “怕什么?朕很喜欢你,虽然比不过白虎,但现在还舍不得伤你呢。” “来,过来,让朕看看你的手。” 颜煜捂着脖子努力支撑爬起来,挪到裴谞身边垂头跪下去伸出了手。 “啧,都烫成这样了?朕都心疼了。” “咳咳咳咳咳!” 窒息感过去,胸腔开始抽搐着疼,颜煜扶住胸口剧烈咳嗽,眼中莹莹有泪光。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颜煜用最快速度转过身子,鲜血喷溅在地上,好在尽己所能没有沾到裴谞的衣袍。 他勉强撑住地,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身上疼得厉害,甚至已经感受不到手掌的灼烧。 “来人!”裴谞的声音带着怒意。 内侍走进营帐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把他带走!让他把自己洗干净,去内监营帐,不,去军营,离朕越远越好!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个地毯换掉!” 第10章 “是,是,奴才这把他带走,这就让人换。” 内侍吓得有些腿软,害怕却不敢磨蹭,赶紧走过去扶起颜煜,将其带出营帐,又唤人火速去替换毯子、帮颜煜准备热水和住处。 “你没事吧?” 颜煜摇摇头。 内侍带着他远离皇帝的营帐,越走越远,虽然周围没有人影,但内侍的声音还是压得极低。 “陛下很爱干净,千万不能弄脏他的东西,不然...陛下气急了会杀人的,你想活久一些一定得小心再小心。” “好,谢谢。”颜煜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杜衡就好。” “杜衡?是草药的名字,这个名字挺好的,我名颜煜,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多谢你。” 杜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只是个太监,怎么配和你做朋友啊。” “我不是已经被贬和你一样了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可是一国之君,只是落魄了而已,我生下来就是做奴才的命。” 颜煜叹了口气:“没有谁生下来就会被定好一辈子的命。” “身居高位者也许会跌下神坛,卑如泥泞者也可居于上位,朝夕间的事谁说得准?就算是太监也可以凭本事做到总管之位不是吗?” 他疲惫地朝杜衡笑了下:“你这么年轻就能在皇帝身边伺候,已经超过许多人了。” 走了许久,两人走到外围的一群营帐。 “到了,这边就是离陛下最远的军营。” 杜衡将颜煜引进其中一间营帐,里面只有一张临时放置的床铺和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 “颜..公子。”公公两个字对着这样的人,杜衡实在叫不出口。 “陛下一时半刻应该不会让你回去了,你便在此沐浴休息吧,跟在陛下身边一定不敢睡踏实,趁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 “多谢,我是降臣,谈报答是天方夜谭,感激之心是真的。” “我什么都没做,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呢,你沐浴休息吧,我还得回去交差。” 颜煜轻轻颔首目送杜衡离开。 如杜衡所说,他也很珍惜远离裴谞的时光。 热腾腾的水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但手掌上的伤却被热气烤得更加刺痛。 不大的帐子内水汽弥漫,颜煜将头浮出水面,脸颊和身体被水染上淡淡的粉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鲜血滴入浴桶,在水面散开慢慢下沉。 颜煜把手搭在浴桶边缘晾着,五脏六腑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活不过十天半月。 江洲地处南境,多水患,裴谞一统天下需留下江洲的臣子来了解情况。 王尚书曾钻研于此,亲请治理过几次水患,若是他与裴谞举荐,也许王大人可以先保住性命。 哐当! 帐外突然传来陶罐碎裂的清脆声音,而后是几句叫骂声。 颜煜的思绪被打断,他离开浴桶穿上衣服,坐到床边给自己擦擦头发。 帐外脚步逐渐靠近,说话声清晰起来。 “妈的还没喝完呢。” “谁让你拿不住,是不是搞多了手抖哈哈哈哈!” “去你妈的!” 笑声接二连三,听着不像是两个人。 颜煜轻叹一口气,看来这边也没好到哪去,吵吵闹闹估计也睡不好。 忽然异常清晰的流水声在帐外响起,颜煜本来不知道那水声是什么,直到一股尿骚味透过帐子传进来。 他捂住鼻子站起来,离水声源头远了些。 这时营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身穿士兵服饰的男人踉跄着走进来,看到他时脸上有些诧异。 “走错了?哎走走走,回去,进错帐子了。” 男人刚转身要走,脚步突然停住,猛地转回头睁大眼睛盯向颜煜。 “我去?哪来的小美人?” 第七章 原来你哭起来是这个样子 男人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向外招了招手。 “快来,不知道哪来的小美人。” 营帐外嘈杂的脚步声逼近,三个士兵接连走进来,看清颜煜时浑浊的双眼中具是惊艳。 美人明显刚刚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单衣,衣服沾了水贴在身上风光若隐若现,雪白脖子上顶的那张脸艳而不妖。 脸颊透着粉红,长发披散在肩上,发梢的水滴不断坠落,成了勾人堕落的引子。 樱红的唇瓣微微颤动,好似想要说些什么。 “小美人,你打哪来呀?怎么跑到这儿了呀?要不要跟兄弟几个玩一会儿呀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久没见着小娘们了,没想到围猎还能遇到这好事。” 弥漫整个营帐的酒气,让颜煜忍不住咳嗽几声,打心底升起几分恶心。 “你们认错了,我是男的。” “男的?” 最开始进来那人重新打量颜煜,发现刚刚确实没有观察仔细,只是男生女相有些瘦弱罢了。 “妈的,大男人长成这样,扫老子兴,走走走,回去喝酒。” “哎等等。”后进来的其中一个人,脸上明显已经有了不可磨灭的欲望,“上最好的青楼也遇不到这货色,男的女的不一样吗,爽就行了。” 第11章 另一个人听了也跟着附和:“就是,布防到现在老子都多久没去玩了,围猎结束还有几天呢,妈的可忍不了了。” 颜煜的心脏咯噔跳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在说什么?开玩笑的吧?一定是开玩笑的。 “说的也是,对着这张脸,就算是妖怪都认了哈哈哈哈哈!” 几句话间,四个人就统一了心思。 颜煜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四个人,恐惧远远超过不解。 他们要干什么?他是个男人能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但他还是慢慢挪动脚步后退。 “你说你是男人,哥几个可不太信呐,要不...让我们检验检验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就是!口说无凭,你把衣服脱了,我们看看才好信你。” “我不用证明什么。”颜煜的心思全在四人身后的门上,他得逃,必须得逃。 猥琐的笑声朝他逼近,他蓄足力气拼命绕过几人往门口跑,却在指尖刚碰到帐帘时被一把拽回来扔到了床上。 “哪跑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大家都是男人,你有什么可害羞的?” “跟哥几个玩玩亏不了你。” 扔他的男人力气很大,摔得他后背疼的厉害,连带着胸腔也跟着发疼。 “咳咳咳咳咳咳咳!” “呦呦。”其中一个人捏住他的下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赶紧得吧,磨蹭啥呢,老子可等不及了。” 另一个人打开那人的手,抓住他一边的衣领用力一扯,因久病而异常白皙的肩膀便裸露在众人面前。 扯衣服的男人没忍住摸了一把:“我去,摸着他妈的比小娘们滑呢。” “别碰我!” 喉咙里的血被生生咽回去,颜煜用力咬了男人的手一口,拼尽全力冲出几人的包围。 “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披在身后的头发被扯住,挨咬的男人毫不怜惜地把他揪回来按在床上,狠狠抽了他一嘴巴。 “他娘的敢咬老子!” “轻着点,别把人打晕了,那就没意思了。” “小美人,识相点,乖乖伺候好哥几个,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这一巴掌打得不清,颜煜眼前发黑,脑袋晕沉,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耳边是细细碎碎的声音,好像是那几个人在脱衣服。 他拼了命想爬起来跑,却只能动动手指。 “等不及了,我先来。” 有人像翻煎饼一样,随手把他翻了个面想去脱他的衣服,却被另一个人拦住。 “凭啥你先?要先也是老子先。” “你俩争什么?人是我先找到的。” “我先。” “我先。” 颜煜好像知道他们在争什么,又好像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 他安慰自己是男人,他们不能如何,却还是因那四人急切脱衣服的行为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今生才会落得这般田地,要承受他想都不敢想的惩罚。 “一起行了吧!” “刚才打牌我俩赢的多,先我俩,后你俩,公平吧。” “行行,赶紧的吧。” 四个人总算达成统一。 一只手用力抓住颜煜的肩膀,他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早该死在城破的那一天,死在江洲,死在故土,而不是背井离乡作为俘虏遭受这样的羞辱。 衣服刚被褪下肩膀,营帐的帘子突然掀起,带着怒意的男人踏进营帐。 “磨磨蹭蹭还没洗好?” 听到异常熟悉的声音,围在颜煜身边的四个男人身体瞬间僵住。 “陛,陛下?” 裴谞抬眸望过去。 眼前是四个光着身子只穿了条亵裤的男人,而四人身后的床上躺着个身形瘦弱的人。 那人背部朝上,身上的衣服被扯开一部分,双肩露在外面,身体颤抖得厉害。 “颜煜?” 裴谞不是很确定,抬脚走了过去。 四人立马腿软跪倒两排为其让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与皇帝相识,一时间四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走到床边,裴谞托住床上那人的肩膀把人翻了过来。 水汽弥漫的双眸红得厉害,原本姣好的唇瓣被咬出两个牙印,鲜血渐渐晕染开来。 漂亮的脸蛋儿上明显印着一道掌印。 看这情形,不用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谞冷下双眸,虽然颜煜身上的衣服还算完好,但他仍想再确认一遍。 “得手了?” 营帐内安静得只余慌张的呼吸声。 “朕在问你们话。” “没有,没有,陛下,我们没把这位公子如何呀。” 裴谞转头看向四人:“是吗?若是有半句虚言,朕会诛尔等九族。” 四个人吓得差点儿背过气,一个比一个磕头磕得响。 “绝对没有啊陛下!求陛下饶命!” “句句属实啊陛下!” “陛下饶命饶命啊!” “求陛下饶了小人吧!” “好吧。”裴谞坐到床边,一手支撑起下巴看着几人慢慢勾起唇角:“恭喜你们,九族保住了。” 第12章 “谢陛下!谢陛下!” “陛下宽厚!洪福齐天!” “来人!”裴谞一声令下,跟到帐外的几名侍卫走进来拱手一拜。 “抓起来。” 四个人当即被侍卫按住。 “陛下!陛下饶了小人吧!” “小人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啊陛下!” “啧。”裴谞揉揉耳朵,手指微微摆动两下,“吵死了,把嘴堵上。” “是。” 四个人的嘴迅速被堵上,只能干瞪着眼睛呜呜地求饶。 “嗯,安静多了。” 裴谞撑着下巴轻轻晃了两下脑袋,唇边的笑意更渐深,声音也带着笑意。 “朕的人,你们也敢染指啊?” “呜呜呜呜!” 四颗脑袋拼命摇头。 “该怎么罚你们呢?” 裴谞故作沉思,突然咧唇大笑几声:“想到了!” “把他们脱光阉了,吊在营中最显眼的树上,是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放下来。” “是。” 四个人听到这话,疯了一样磕头却被侍卫无情地扯起来往外推。 “等等。” 裴谞脸上的笑意不在,瞳孔中映着散落在一堆衣服旁的几张牌。 “朕记得,朕规定过军营中不许赌博。” 这时裴谞的声音才真正带上了怒意。 他站起身,走到四人身边气压低得吓人:“你们好大的胆子!” “传朕旨意,加刑,阉了吊起来,再加军棍伺候,无论武将、士兵、文官,就算是浣洗烧饭的奴才,也都喊出来给朕围观!” “告诉他们所有人!若再有于军营中聚众赌博者,夷三族!” “是!” 几名侍卫将四人扯出营帐,呜呜的声音和脚步声慢慢走远。 裴谞回到床边掐住颜煜的脖子将他拉坐起来。 眼前人称得上是少有的美人,发丝凌乱散在洁白如软玉的肩颈。 染血的唇瓣将将美人的面容衬得更加娇艳,眼眶中和脸颊上未尽泪水,足以令任何一人心生怜爱。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呐。” 裴谞心情大好地捧住颜煜的脸,用拇指将眼泪轻轻抹去。 “原来你哭起来是这个样子。” 他松开手,颜煜又支撑不住倒在床上。 “去,把自己的衣服穿好,朕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若是磨蹭慢了,就杀了你。” 说罢裴谞走出了营帐。 颜煜在等死和求活中还是选择了后者。 挣扎许久,直到时间将至他才勉强爬起来去把衣服穿上。 走出营帐时,他觉得应该超过了裴谞规定的时间,但好在裴谞没有在意,反而将他带了回去。 夜幕渐深,侍从被清退,偌大皇帝营帐,只剩下他和裴谞两个人。 每每面对裴谞,颜煜都有说不清的害怕和无所适从。 “原来最让你害怕的不是朕。” 大脑还沉浸在刚刚的恐惧中,颜煜一时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 “怎么在朕面前没有哭成那样的时候?” 裴谞微微笑着凑近,轻掐住他的脖子,强迫他看着自己。 “来,再哭一次,给朕看看。” 第八章 朕还没玩够呢 “哭不出?是哪里出了错呢?” 裴谞故意凑到他耳边轻轻笑道:“是不是...该这样才对?” 脖子上的手下滑到衣服,用力一扯,衣服嘶啦一声被扯开。 “哦不对,之前试过了,没哭,那该...这样?” 裴谞将他拎着扔到床上,欺身而上钳制住他的双腕压在头顶,另一只手解开他的衣服探了进去。 颜煜瞳孔颤动,思绪立时清明却更觉惊惧。 “陛下?你..你要做什么?” “不明显吗?” 裴谞低头贴近他的脖子,炽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惶恐让颜煜浑身不自觉的发颤。 “臣..奴才,奴才是戴罪之身,不配躺在陛下床上,奴才这就滚出去。” 颜煜挣扎爬起来,却因这一动作,剐蹭到了本没想挨上他皮肤的薄唇。 意外的触碰,让两个人皆是一愣。 “知道不配还敢乱动?”裴谞因刚刚的触碰有些恼火,头明显离颜煜的脖子远了些。 他将对方的衣袍全部解开,手刚搭在亵裤上就被冷到发颤的手抓住。 “陛下!奴才,奴才是男子,是..是不能的。” 裴谞甩开他的手,重新将其钳制住:“能不能,得试了才知道。” “陛下!陛下,奴才不配伺候陛下,您...” “你当然不配。”裴谞打断他的话,不给他一丝逃的机会,“但朕高兴怎样,就怎样。” 完全无法反抗的颜煜心如死灰,闭上眼睛,泪水无力地滑落眼角。 “别这样,求你了,求你..放了我吧。” 看到那滴眼泪,裴谞很是满意,心情又恢复愉悦。 “哦?可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哄朕高兴呀,朕高兴了兴许能放过地牢中的那些老头呢。” 男人好听却令人胆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是要朕放了他们,还是放了你呢?” 杀了他吧,这一刻颜煜的内心终于支撑不住,他好想死掉。 受制于人的滋味他真的快忍受不住了。 第13章 “你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 “哈哈哈...舍不得怎么办呢?”裴谞的指尖从他的脖子划到腰腹,“朕还没玩够呢。” “咳咳咳咳咳唔!” 裴谞捂住颜煜的嘴巴,血液渗透指缝从脸颊滑下来。 手掌拿开,掌心的鲜血赫然入目,而那张美人面上红与白交相辉映,竟生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三只瞳孔中映着鲜血和美人,良久,笑意弥漫开来。 “朕有点喜欢你这个样子了。” 裴谞低头贴近他的耳朵:“多留你些时日也未尝不可。” 身上的衣服被一把扯掉扔在地上,凉意扑在裸露的上半身,颜煜蜷缩起身体,满眼恐惧。 “哈哈哈哈!你怕什么?世间貌美的女子无数,你真以为朕会有那种恶心的癖好?” “不过...你这副身体,朕倒是很喜欢。”裴谞用帕子仔细将自己的手擦干净,又好心地擦了擦颜煜的脸颊。 “来人!去取笔墨,要朱砂墨。” 不多时,内侍将笔墨捧到裴谞手边跪下。 裴谞按住颜煜,执笔沾了沾墨,笔尖碰触到皮肤,颜煜被凉得打了个寒颤。 红墨染在似雪如纸的皮肤上,形成一幅诡丽的画卷。 一行行文字将空白填满,从肩颈到腰身,朱砂之红似鲜血明艳。 最后一滴墨水滴在美人的喉咙处,墨滴随着笔尖在咽喉划过,状若血痕。 裴谞唇角笑意加深,将腰间锦袋中的印章取出,沾足红墨。 “自己翻个身,别染花朕的字。” 床边低头跪着的内侍,将头埋的更低了些。 “在等什么?要朕帮你?” 在裴谞动怒前,颜煜跪起身子,转过去背对裴谞。 后肩被用力一推,颜煜前倾倒下。 他急忙绷直双臂支撑住床褥,披散的长发顺着光滑的肩头落到前胸。 发丝沾到未干的墨迹,在胸口描出细细的丝线。 被人脱光上衣,强行在身体上写字。 受到这样的欺辱之时,颜煜想的却是幸好他没有摔倒,没有将字抹花。 他觉得自己可笑,有一刹那他恍惚了,开始不明白自己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刻有谞字的印章印在肩胛,身后清朗的笑声响起。 裴谞突然将他翻过来,四目相对,他可以看出那双眼眸真的很高兴。 带着薄茧的手掌托着他的后颈,将他带至身前。 “这具身体真真比什么纸都好用。” 手指忽而掐紧,裴谞拎着他让他跪直身体,而后将笔甩在内侍身上。 “念。” 内侍抬起头,诚惶诚恐地看向颜煜。 还是杜衡,颜煜别开眼,心里没有多少尴尬,只是觉得无力。 “奉..奉天承运皇帝召...” 视线落在一点粉红上,杜衡想移开视线,却发自心底的不敢。 额头的汗慢慢流下来,他提起一口气继续念道: “吴亡国之臣,颜煜,柔嘉淑顺,风姿雅悦...” 杜衡慢慢睁大眼睛,这不是封妃的诏书吗? “用不用朕帮你安张嘴?” 杜衡心瞬间提起,跪直身体像拉了弦一字不敢停歇地念完。 “.....着即册封为起居郎,钦此。” 念完杜衡火速低下了头,用封妃的诏封起居郎,连他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觉得有些羞辱意思。 “颜大人?你不谢恩可是对朕的旨意不满?” 颜煜攥紧拳头朝裴谞磕了个头:“臣颜煜领旨,叩谢陛下隆恩。” “今日之事,就该好好记下。” 裴谞把他扯到自己身前低声道:“朕是如何将衣衫不整的你从那四个人手中救下,你又是如何哭着求朕放了你,这些颜大人可得记清呀。” 指尖嵌入手掌,将烫伤之处扎出了四道血痕,鲜血侵入洁净的指甲,将人心也染上了血污。 “臣,遵旨。” “朕真是喜欢你听话的样子。” 裴谞猛一挥手将颜煜推下床榻:“毁坏圣旨,要诛九族,颜大人可得小心些。” “你。”掌握生杀的手突然指向杜衡,杜衡浑身一颤,连呼吸都被吓忘了一瞬。 “你讲话,太慢,朕很不满意,去,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杜衡一下子傻了,反应过来疯狂磕头求饶。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了奴才这次吧,奴才再也不敢了,陛下!” “饶命?”裴谞靠到床架上,面上很是疑惑,“朕不是已经饶你的命了吗?朕的心还是太慈了,既然你求着死,那就去死吧。” “不!不不不!陛下!”杜衡吓得快要疯掉,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转眼额头便撞得青紫。 “奴才这就把舌头割下来,求陛下饶奴才一条贱命吧!陛下求您饶了奴才吧!” 颜煜的目光落在拼命磕头的身影上,不由得心生怜悯,轻微叹了口气。 眼前这人说到底没帮过他什么,但却给了他自踏入长光城以来唯一一份尊重。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只可笑此刻他自身难保,根本无暇再去顾及旁人。 一闪而过的担忧和悲悯没能逃过裴谞的眼睛。 “不如...你求求颜大人吧。” 裴谞的话让杜衡和颜煜一样感到不解。 第14章 求他?他能做什么?颜煜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是颜大人肯替你割下舌头,朕就饶你的命。” 颜煜怔住,心底忍不住发笑,原来在这等着他。 “大人,颜大人,求您救救奴才!”杜衡爬到他身边又一个劲儿的磕头。 “您救救奴才吧!您不是说愿意把奴才当作朋友吗,求您发发慈悲,我不想死啊..” “我也不想死!” 颜煜再也忍不住,将杜衡扯起来质问:“你觉得我就想死?我就该受这种折磨?替你受罪,就是慈悲?凭什么?” 凭什么? 他也想活着,他也不想受苦受难。 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想去做,他也想骑马射箭,也想看遍山河万里。 明明病痛已经带走他所有的期望,为什么已是将死之人,却连个全尸都不能留给他。 “改成断手行吗?”颜煜的声音有些无力。 若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臣子,他还有话想相劝。 裴谞这次真的有些意外:“你竟愿意?就为个不相干的人。” “臣不愿意。”但裴谞会放过他吗? 不捱上一刀,裴谞怎么能满意呢? 既然早晚都要如此,不如救下一条命,起码看着划算些。 “臣知道自己没有几日活头,就替陛下免一笔杀孽吧。” “哈哈哈哈哈哈!”裴谞朗声大笑,“朕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下床走到剑架边,拔剑扔到杜衡脚边:“动手吧,颜大人要救你,你砍的必然更仔细些,别磨蹭,不然朕可改主意了。” 听了这话的杜衡,没有一丝犹豫捡起剑就朝颜煜的左手砍去,颜煜瞬时闭上眼睛。 剑刃穿过皮肉的声音令人顿感恶寒。 没有感受到应有的疼痛,颜煜有些疑惑。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杜衡的胸口插着一把剑,上下眼睑分到最大,含在其中的眼球好似已经要掉出来。 而那散大的瞳孔中正映着他诧异的面容。 只是轻轻被踢了一觉脚,杜衡就僵硬地朝他倒过来。 “啊!” 颜煜拼命向后躲,突然被人拦腰扯起来,整个人撞入坚实的怀抱。 “朕怎么舍得让你替他呢?” 左肩散乱的发丝被男人拨到另一侧,印得完好的“谞”字便露了出来。 “看呐,蝼蚁或求生或求财,心底真实的模样就会彻底露出来。” 裴谞将他抱紧贴近他的耳朵:“阿煜呀,你要记住,在这里能真心对你好的,只有朕一个。” 第九章 密林中的少年 从猎场返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左侧草木繁茂,右侧山石林立。 长长的马车队伍就行走在这条不算宽阔的山路上。 秋狝举办了五日,终于结束。 这五日,颜煜两耳难闻窗外事,每日固定在营帐中待着,只敢在裴谞白天外出时睡觉。 裴谞倒是大发慈悲允许他将身上的圣旨洗掉,但每次洗掉就又会被重新盖上名章,乐此不疲。 一声鹰唳响遏行云。 颜煜偷偷向窗外看去。 玉爪纯白的猎鹰俯冲过云层,在队伍上空盘旋一阵,又扶摇直上,须臾消失在云层之中。 “是海东青。”裴谞眼皮都没抬,便知颜煜在看。 颜煜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再往窗外看。 山路上的碎石早就被清过一遍,因而马车行驶得还算平稳。 除了刚刚,一路上颜煜的视线都定在一个位置不敢乱瞟。 他本以为围猎结束就解脱了,他就可以被关回那间小屋子,可不知裴谞哪根筋搭错了,竟让他日后都跟着。 今日回到都城中,是要办宫宴庆祝的,按例他身为降臣不能去,但裴谞不仅要求他去,还准许他乘皇帝车驾一同回宫。 颜煜好像有些看透了裴谞这个人。 以折磨人为乐,只要看到别人痛苦就会高兴,看着是在给你恩赐,实际在想怎么用你取乐。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半日才驶入都城,驶入皇宫。 这是颜煜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座宫城。 恢宏雄伟,不同于吴国的精雕细琢,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但行走其中却令人顿感肃穆。 他少时曾来过一次,是偷偷跟着给裴谞父亲送贺寿礼的吴国使臣来的。 那时的裴谞好像并不受宠,他还帮裴谞解过一次围,而今想来实在可笑。 夜幕低垂,整个皇城被灯火点亮,宛如白昼。 盛极之势。 让颜煜意外的是,宫宴上真的有他的位置,裴谞竟没有想在这件事上令他难堪。 只不过作为小小的起居郎,他的座位已经被排到大殿之外。 这样也好,躲远些便可好过些。 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坐在大殿最高处的龙椅上。 内侍高呼一声,群臣山呼万岁。 裴谞随意地撑着头,离着太远,颜煜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他猜应该含着睥睨众生的笑吧。 “众卿平身吧。” 裴谞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谢陛下!” 众人起身回到各自的座位,颜煜也默默坐了回去。 “今日是为庆贺诸位爱卿秋狝丰厚的收获,君臣同乐,不必拘束。” 裴谞举起酒盏,群臣也跟着举起酒盏。 第15章 “陛下威仪四海!天佑大恒万年荣昌!”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群臣立刻应和,声音响彻大殿,裴谞保持着随意的姿势,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 “徐将军,你家的两位公子怎么没来?” 一个中年人起身朝裴谞行礼道:“小儿骄躁,定是迟了,还请陛下勿怪。” “不迟。”裴谞勾唇一笑,“少年人自在随性,朕很是欣赏。” 听不出此话是赞是讽,中年男人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抬头。 “陛下,徐家的两位公子来了。”内侍看到殿外人影,低声传报给裴谞。 脚步声急促,颜煜抬起眼眸,刚好和其中一人对视,那人望着他先是一愣,而后诧异。 视线交错过去,两人脚步未停走进了大殿。 颜煜的目光跟过去,认出了那两人,是密林中没有杀他的那两个少年。 “臣徐夕柳,叩见陛下。” “臣徐怀澈,叩见陛下,臣等来迟,请陛下责罚。” “什么责罚不责罚?两位爱卿皆是少年英雄,徐将军,尤其你这二公子,拔得头筹,朕是要重赏的。” 中年人将头压得更低了些:“谢陛下夸赞。” 裴谞大手一挥:“来。” 内侍立马上前朗声道:“云麾将军徐骥之次子徐怀澈,有干将之器、乃父之风,赏金千两、西域大宛马一匹,陛下特亲题匾额一块,可悬于徐府正门。” 话音落下两名侍卫将一块半人高的匾额抬上大殿。 暗绿色的底提着明黄色的“勇”字,笔锋刚劲,如刀削斧刻。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单字匾额,在“勇”字之前却出现了留白。 有勇无忠,颜煜收回视线,确实是裴谞的风格,明着赏赐,明着打脸。 “陛下!老臣惶恐啊!” 徐骥扑通跪下来刚想解释什么,对上裴谞似笑非笑的目光,祈饶的话堵在喉咙里难以说出。 既是赏赐,硬着头皮也只能领赏。 “老臣替幼子叩谢陛下恩赏。” “臣徐怀澈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谞轻轻笑了两声,垂眸看着底下三人道:“爱卿们快快平身吧,来人,将徐将军的座位移到朕身边来,朕要与徐将军好好说说话。” “谢陛下恩典。”徐骥爬起来时轻微踉跄了下。 三人各自落座,大殿上安静得反常。 “奏乐!” 内侍一声高鸣,一群妙丽女子进入大殿跟着韶乐翩翩起舞。 殿上立时热闹起来。 舞乐一起,宫女便开始传菜。 颜煜盯着桌上的盘子,心中顿感悲凉。 有一半是他的家乡才有的食物,国灭后便成了他人的盘中餐。 “咳咳咳!” 他急忙捂住嘴,舞乐之声萦绕,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便在血溢出手掌前逃了出去。 乱逛到一处湖边,他实在难以忍受,靠着块大石头坐下去,取出帕子将血擦干净。 “咳咳!咳咳咳咳咳!” 帕子被血染得通红,胸腔疼得更加厉害。 颜煜抬起手腕,月光下袖子滑落露出的手臂,离皮包骨只剩一层肉。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快要死了。 五脏六腑像烧起来一般,从裴谞突然喜欢看他吐血之后,他便再没被允许吃过任何治疗的药。 止痛亦不能,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快要熬不住。 靠了许久,他有些后悔走到湖边,沾过水的风冷得刺骨,但却又没力气再爬起来回去。 “你怎么总要靠着块儿石头?”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颜煜一跳,他循声看过去,是那天密林中射偏箭的少年 刚刚听到了这人的名字,叫….徐怀澈。 “本想出来躲躲,没想到这儿也有人。” 徐怀澈懒得再往别处走,也是对此人有些好奇:“你不逃?作为降臣竟没人看守,你都能随意走动了为何不逃?” “逃去何处?”颜煜苦涩地笑了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已是将死之人,死在哪不是死。” “倒也不无道理。” 徐怀澈朝他走近一步,借着月光看清了他身上的血:“你还真是快要死了啊?” 颜煜没有否认。 “不过…那天在密林中你是如何活下来的?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 “这个...”颜煜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那天情况太乱,先是姓严的那个人救了他,然后老虎救了他,最后裴谞命人杀掉老虎,他稀里糊涂就活了下来。 “罢了罢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徐怀澈捡起几个石子,走到湖边闷闷打起了水漂。 “好无聊,你会不会?我们来比吧。” “比什么?”颜煜明白过来摇摇头:“我没玩过。” 徐怀澈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在说笑吧?看你年纪也不大,打水漂都没玩过?真够无聊,过来我教你。” 心有余而力不足,颜煜默默摇了摇头。 “来,我拉你起来。”徐怀澈忽然走到他身边朝他伸出了只手,“估计你曾经的身份也不大自由,没玩过就学学呗。” 颜煜愣愣看着对方,在吴国时没有人拘束他,是他自己的身体剥夺了他自由的权利。 “来不来?” 第16章 颜煜果断搭上手,对方没怎么用力便将他拽了起来。 “先说好,我带你玩是因围猎时有愧疚,绝非要与你交朋友,若今日之事你外传出去,让人误解我徐家勾结降臣意图不轨,我肯定第一个杀你。” 颜煜点点头,自杜衡死,他也看透事实,没想着在他乡能有什么朋友。 “看着。” 徐怀澈拿起一块小石子稍用力往湖面一扔,石子从水面滑出一条直线,连着荡起出了十几个水花。 “有意思吧?” 颜煜笑起来点点头,眼睛盯着湖面被水光反照得亮亮的。 “给你试试,学我就行,很简单。” 接过一颗石子,颜煜学着徐怀澈的姿势将石子扔出去,虽然能用上的力气不多,但也打出了四个水花。 “喔,天赋异禀啊,一下就会了。” “是吗?”颜煜隐隐有些激动。 “是啊。”徐怀澈高兴地拍了下他的手臂,颜煜吃痛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小时候兄长教我玩,我第一次扔出去一个水花都打不出来,你再练练就能跟我比了。” 颜煜刚想说什么,附近脚步声忽然清晰,紧接着内侍的声音传来。 “这边有声音,快过来,颜大人?颜大人?” “你是颜大人?” 徐怀澈并不知道他的名字,颜煜闻言点点头。 “我去,不早说。”徐怀澈顿时脚步慌忙,往左不是往右也不是,索性跳进了湖里。 “哎!” 颜煜大睁着眼睛,手还保持着抓人的姿势,湖面就已经恢复平静。 “颜大人!”几名内侍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 “可算找着了,不得陛下准许您怎么敢擅自离开啊?陛下说了让您可以回寝宫休息,快跟奴才往这边请吧。” “哦,嗯,好。”颜煜僵硬地跟上几人。 “刚才听到了落水声,颜大人没看到其他人吧?” “没有。”谎话说出口颜煜有点心虚,“我们..快,快走吧。” 第十章 既要侍寝也要活够日子 裴谞的寝宫没有想象的奢靡,反而透着简朴,在龙榻一侧,特意放置了矮塌。 想到日后都要与裴谞同吃同住,颜煜深感窒息。 “颜大人自行休息吧。” 内侍退下,宫殿中只剩他一个人。 不知道裴谞是太自信,还是太看不起他,真的从来没有做过他会越狱的打算。 虽然他的确不具备这个能力。 躺在矮塌上,疲惫缓解了不少,他祈祷裴谞可以晚些回来,这样就他可以偷偷地好好地睡一觉。 宫墙外的更声无法传入耳畔。 睡梦朦胧间,忽然有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 颜煜睁开眼睛,殿内的烛火很暗,迷迷糊糊只看到个黑影。 “滚!” 一个瓶子被砸碎在门上,宫女和内侍全都吓退出去,殿门关上,颜煜也彻底清醒过来。 他离开矮榻低垂着脑袋,不知是该站着还是该跪下。 裴谞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人,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陛下?”颜煜试探地往那边走了几步。 地上的男人抬头看向他,一双眸子茫然无神,脸颊红得厉害,额头和脖子全是汗,呼吸似有些困难。 喝醉了?生病了?要死了? 颜煜隐隐希望是后两个,他走到裴谞身边蹲下在其眼前挥了挥手:“陛下?您还好吗?” 手腕突然被抓住,颜煜心头一惊。 那双天下无二的瞳孔,慢慢映出他的脸和令人遍体生寒的诡异之火。 “你来了?” “臣..” 话未说出,颜煜就被扯进滚烫的怀抱。 “你终于肯来了,我就知道你没死,别忘了我好不好?” 裴谞的手臂将他禁锢得死死的,不属于他的热度渐渐侵袭,将他包围其中。 “陛下,臣..” “不要离开我。”裴谞打断他的话,握住他的肩头,双眸开始迷离。 格外好看的眼睛温柔下来,竟让人有些发愣。 “阿月,不要再离开我。” 没等颜煜反驳,滚烫的唇已经将他的话封住。 他瞬间瞪大眼睛,胸腔中的心脏疯狂乱跳起来,正当他因慌乱愣神,湿热的舌瓣已经撬开双唇长驱直入。 唇齿相依间,颜煜更加不知所措,颤抖的手指抓紧裴谞的衣服拼命向后退。 而这种行为却让对方的手臂圈得更紧,手掌扣住他的头,肆意掠夺属于他的氧气,不给他一丝可以逃跑的机会。 不行.. 他真的快呼吸不过来了。 谁能救救他... 不容拒绝的吻终于在他将要窒息前结束。 颜煜大口大口呼吸着缓解难捱的感受,窒息后突然涌入的大量气息让他的胸腔炸裂般疼痛。 鲜血从喉咙中涌出,落在黑色龙袍上,将金龙的爪子染红。 颜煜心中更觉惊吓,但此刻的裴谞早就不在意这些。 “阿月..” 身体被腾空抱起,颜惊诧之余抓紧手边的衣服,男人三步并两布将他放在床榻上迫不及待地压上来重新吻住他。 急切却温柔的吻从唇瓣游走到肩颈。 “陛下!您认错人了!臣是颜煜!” 第17章 强烈的恐惧让颜煜的声音发颤,他...是身为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强吻了吗? 荒唐,简直荒唐... “颜煜?”裴谞眉心微微蹙起,眼中有一刹清明,“是你。” 脖子被用力掐住,惊恐的泪水从颜煜眼眶中滑出。 “怎么是你!你怎么敢!” 颜煜挣扎着摇头,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脖子上的手忽然无力,裴谞撑着双臂倒在他身上,额头的汗越来越多,呼吸也愈发急促。 颜煜捂住脖子被压着根本动不了,不敢挣扎也不敢说话,怕裴谞哪根筋搭错就真的把他活活掐死。 “不一样,你不是她,滚..” 裴谞勉强起身将他推下床:“滚!” 得了大赦的颜煜根本不敢耽搁爬起来就要跑,转身刚跑一步却被抓住衣服扯回床上。 “陛..陛下?臣,臣...”注视着对方像盯着猎物一样的眼神,颜煜结巴着说不出话。 “你滚得太慢,朕反悔了。” 颜煜呆住:“不..” 他拼尽全力推开裴谞,疯狂往床下跑,可事实告诉他,以他的身体这些都是无用功。 衣服被无情地随处扔开,裴谞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死死按在床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男人,我有妻子,你这个变态!” 裴谞身体热得快要燃烧起来,耳边铮鸣,仅有的理智早就消散不见,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只轻轻一扯,亵裤便被扯下去,整个人再无一丝掩盖。 “放开我!” 唇边又有血溢出,颜煜疯魔一般挣扎着,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啊!” 十指痛苦地回握,指尖刺入皮肉,胸口也如火燎。 但这些都被身后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压盖住。 颜煜咬紧下唇,牙齿生生嵌入嘴唇,血腥味弥漫口腔。 这怎么可能? 成婚时嬷嬷没说过男子那里也可以做那种事啊。 “出,出去。” 剧烈的疼痛让身体沁出薄汗,更难以控制地颤抖。 “你..唔!” 身后的男人毫无顾忌地动起来,颜煜死死咬住手腕,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生理性的泪水断线般落下来。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帷幔随着床架剧烈摆动,装饰的坠子不断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 手腕被咬出两道血痕,颜煜双眸逐渐黯淡下来。 屈辱,仇恨。 仅存的尊严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无尽的疼痛将颜煜的生息快要消耗尽,到最后时,连咬住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泪水将视线完全掩住,颜煜就在疼痛和折磨中彻底晕了过去。 漫漫长夜,失去意识之后的事他便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然大亮。 身边的男人还在熟睡着,颜煜想挪动身体离那人远一些,但只要稍微一动,身体每一块儿骨头都牵着皮肉一齐抽痛起来。 昨夜的一切如走马灯在脑海回溯。 颜煜努力想将那些不堪的记忆丢掉,可越是逃避就越是清晰。 这不公平。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 他好后悔,后悔选择苟且偷生,他明明做不到的。 他不该在自身难保的形式下,还要在意别人。 皆是案板上的鱼肉,他何必要做阻拦尖刀的那个呢? 他应该自私一些,他应该去死,应该让自己解脱才对。 此生为人太苦,若有来世他想做一阵可吹过山河湖泊的风,哪怕一刻就散了也好。 颜煜终于下定决心。 他拔下裴谞发冠上的簪子狠狠朝自己的脖子扎过去,却在尖端离皮肤还有一寸时被人攥住手腕,无情地夺走利器。 簪子落地,男人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凑近耳畔。 “怎么?做朕的人还委屈你了?” “你早晚都得死,但不是现在,不是今日,是朕腻了,朕想让你死的时候。” 裴谞轻笑了声,指背像挑弄小猫小狗一样刮过颜煜的喉结。 “你要牢牢记住,这是朕,赏你的活路。” 颜煜紧紧盯着那双眼睛,三只瞳孔中皆映着他可笑的面容。 “你..”胸口猛地抽痛,想骂的话未骂出口,颜煜就一口气没上来闭上了双眼。 裴谞一怔,拍拍他的脸颊,手指探到鼻息下已然感受不到出气。 “死了?” 他按住颜煜的颈脉,发现脉搏还在微弱地跳动。 “来人!传太医!” 太医很快赶来。 宫殿龙榻上,皇帝披着寝衣坐在床边,身后是容貌过人的亡国小国君。 小国君身上严严实实盖着被子,双肩裸露在外,明显没有穿衣服,至少没有穿上衣。 这种场面,任是谁人再傻,也看得出是个什么情形。 太医谨小慎微地走到近前朝裴谞行礼,连头都没敢抬。 “看看他怎么回事。” “是。” 太医跪到床下,把上颜煜的脉,稍有惋惜地抬眼看去,竟看到那人肩颈成片的暧昧痕迹,又瞬间将视线收回。 “怎么样?怎么又晕了?” “回陛下,急火攻心,还有....” “还有什么?” 第18章 太医张张嘴不敢说,愣是憋出一身冷汗。 “说。”裴谞显然有些不耐烦。 太医吞了口吐沫,硬着头皮道:“这...身体太虚弱,不能....不能剧烈房事。” “噢。”裴谞手肘抵住膝盖,手掌撑着下巴,没有一丝一毫的难为情。 “那治治吧,朕还指着他呢。” 太医将头埋深,自问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陛下,微臣可先为其施针,但,但只能...只能勉强续命,能活多久,得看造化。” 裴谞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依旧很随意:“能活多久?” “三...四个月吧..” “上次不是说长则一年半载吗?” 太医抬手擦了擦汗。 他也想知道不过几日的功夫,怎么就能把人折腾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气血两亏,空吊着一副壳子,受攻心之火,又...又经房事,这....能行动如常已经很幸运了。” 太医打心底叹了口气,这样天生的病秧子,能活着都不错了。 “三四个月。”裴谞思索了一会,“也行,那就由你保他活四个月,施针吧。” 他突然附身凑近太医:“既要侍寝,也要活够日子。” 太医汗水已经流过眼睛,明知是个烫手山芋,却又不得不接。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第十一章 天子一怒伏尸百里 施针后,颜煜人虽没有醒,但气息恢复了些。 太医离开,裴谞穿好衣服坐到寝殿内的书案后一脸阴沉模样。 “来人,去将昨日扶朕回来的那两个宫女找来。” 很快侍卫就将两个宫女拎到寝殿中,那两个人跪在书案前吓得浑身发抖。 “抬起头。” 两个宫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裴谞唇角一勾指着其中一人道:“昨夜和你一起扶朕的人是谁?” 被指的宫女急忙磕头:“奴婢,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昨夜太黑了,看不清。” “那朕怎么看清了?” 宫女身体一颤。 “砍了吧。” “是。” “陛下!陛下!奴婢想起来了!是呜呜呜!” 皇帝身边的每一个侍卫都知道什么会更惹怒皇帝,拉着宫女的侍卫几乎没有思考就将宫女的嘴堵上,赶紧将人拖出去。 “知道为什么朕要杀她吗?”裴谞笑吟吟地看向另一个宫女,“因为朕根本不需要从她口中知道。” 他摆摆手随意道:“不能安守职责,一起砍了。” 留下的宫女甚至还来不及求饶就被侍卫堵上嘴拖了出去。 “韩让。” “臣在。”一旁的内卫统领揖手行礼。 “你亲自去查,凡接手过酒水、菜品的人和昨日所有入宫的女眷,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抓起来。” 裴谞目光一凛,笑意不达眼底:“给朕大张旗鼓的查,让整个都城的人都动起来,告诉有心之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该是怎样的下场。” “臣领命。” 韩让握紧佩刀大步跨出殿门。 身旁的内侍有些上了年纪,看向裴谞的眼睛含着忧心:“陛下,奴才给您传早膳吧。” “不饿,今日懒得动,去把折子搬到寝殿来。” 老内侍壮着胆子劝道:“陛下,昨日酒饮得多,不用早膳恐伤脾胃,奴才亲自去准备些您爱吃的,少食一些,再处理公务吧。” “陈任,你是觉得不用再听朕的话?还是觉得可以左右朕的想法?” “陛下,奴才惶恐。”老内侍闻言慌张跪地,“是奴才僭越,请陛下责罚。” 裴谞沉默少顷道:“去弄些粥点吧。” “是,是,奴才这就去。” 用过早膳,陈任命人将把折子搬过来。 经几日围猎积攒,书案上的折子堆得老高,裴谞执笔翻看,眉头越来越紧。 日头将落,韩让将所有人押至寝殿外,长长的阶梯下密密麻麻跪着一片人,却无一人敢哭啼出声。 裴谞披上外袍走出寝殿,众人齐齐将头埋低,偌大的空地,掉一根针都听得清楚。 “把头抬起来!”韩让一嗓子喊出,所有人吓得不行,不敢耽搁地抬起头。 裴谞目光扫过众人,很快锁定到其中一名女子身上。 他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又似乎没在笑:“朕在查什么,你们这些人中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 “朕想了想,若是那人自己站出来,告诉所有人自己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朕倒可以免其株连之罪,不然...父母、兄弟、姐妹、族亲便一起陪葬。” 裴谞紧紧外袍悠哉地坐到最高一层的石阶上,撑住下巴隐隐含笑:“就...给你十个数的思考时间吧。” “十!”韩让开始高声倒计时。 “九!” 不明所以的众人一个个腿脚发软,相互看向对方。 “八!” 裴谞不急不恼地看着众人,忽然将计时加快:“三。” 韩让立即会意道:“二!” “一!” “是我!是我。” 一名身着锦衣的女子爬站起来,挤出人群跪到长阶之下。 “陛下,是臣女仰慕陛下,鬼迷心窍,才会偷偷在陛下的酒中下催情的药物,想获得圣宠。” 第19章 “陛下!”女子满脸泪痕,看向裴谞苦苦哀求,“此事皆系臣女一人所为,臣女愿以死谢罪,求陛下放过臣女亲族。” 裴谞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是你超时了呀,你想让朕言而无信吗?” “陛下?陛下!求陛下开恩!只要陛下息怒臣女愿受凌迟之刑!求陛下放过臣女的家人吧!” 韩让扬扬下巴,两名侍卫快步上前押住女子,将她的嘴用布料堵住。 “怎么说得这么吓人?”裴谞微微笑着,“朕是暴君吗?怎么会凌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他站起身拍拍衣服,居高临下看着众人:“但你真的让朕很不高兴,朕平生最厌恶听求饶的声音,朕肯留你全尸,已是恩赐。” “一人所为?”裴谞走下石阶,走到那女子身前。 “你一人买通宫婢,一人想办法潜到朕身边伪做宫女,宴席散去也无人来寻你,到底是因为自己仰慕朕,还是有人命令你,你心中当比朕更清楚。” 女子哭着摇头,满眼哀求。 “说说看,她是哪家的。” 韩让揖手道:“回陛下,是屯田司员外郎之女。”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裴谞掩唇笑个不停,眼角眉梢因笑意染上些妖态,“何时都城最低的官阶也能赴朕的宴了?” 他凑近捏住女子的下巴,笑容令人遍体生寒:“看来这事比朕想象得更有趣呢。” “传朕口谕,屯田司员外郎行事不端,纵女狐媚无德,抄家斩首,上到老翁,下至襁褓,一个不留。” “臣领旨。” “呜呜呜呜呜!!”女子疯狂挣扎,眼睛瞪得老大,还没靠近裴谞一步,就被侍卫拖下去当着众人的面先砍了脑袋。 世家贵女哪见过这个,一个个捂着嘴不是哭就是干呕,吓晕的都有。 “凡经手朕所用餐食酒水者,即刻问斩。” 留下这句话,裴谞转身走回寝殿,大门关上,门外哭喊声震天。 天子一怒,浮尸百里。 头颅骨碌碌滚得哪里都是。 各家女眷离开时靠着宫女搀扶才能勉强站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满地的血迹就被紧急洗刷干净,一切恢复原样,只有未散尽的血腥气能告诉众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夜幕降临,寝殿内只能听到烛芯轻爆的声音。 颜煜抬起昏沉的眼皮,视线模糊一阵渐渐清晰。 身上的疼痛未减半分,目光扫过四周,知晓自己还躺在裴谞的床榻上,不由得心里沉沉叹息。 他可真禁活,竟然还没有死。 咔嚓! 颜煜心头一惊,转头向床帘外看去。 烛火最亮处,男人披着黑色龙袍坐在书案前,手中的笔被折成两断扔到了地上。 “满口胡言!” 陈任重新取下一支笔,沾好墨递到裴谞手中。 裴谞接过笔怒气不减:“这群废物!正事不做,倒将心思花在朕要不要充盈后宫上。” “陛下息怒。”陈任倒了杯热茶送到裴谞手边,“夜里风寒,陛下喝杯热茶暖身吧。” 裴谞将手中的折子扔到地上,拿起茶盏,又翻看起下一本折子。 冷睿的目光忽地定住,手上青筋迸出,紧握的茶盏啪地一声被生生捏碎。 裴谞撑着书案站起身,双眸冷意更盛:“去,将王骞那个老东西给朕传进宫。” 男人的声音中含着前所未有的怒火,陈任连忙应声去办。 “咳..”颜煜慌忙捂住嘴,但还是被裴谞听到了。 “醒了?” 颜煜不想回答,也真的没有回答。 “过来。” 沉寂良久,颜煜冷声道:“臣起不来。” 又是沉默,忽然低笑声慢慢传至耳边,颜煜咬紧牙关更觉得屈辱。 裴谞走到床榻边坐下,伸手抚过白净脖颈上的红痕调笑道:“朕忘了,你的确起不来。” “裴谞,你这个..” 带着薄茧的手掌压住他的嘴,男人低头凑近:“别惹怒朕。” 手掌移开,颜煜心中愤恨不已。 他想杀了这个人,没有任何一刻能比现在更想杀掉这个男人。 如果他现在有力气可以拿起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刀刃扎进裴谞的胸口。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朕。”裴谞轻轻笑着抚摸他的眼尾,颜煜深感恶心偏头躲开。 “哈哈哈哈,阿煜呀,仇恨的眼神可是会让朕更想看你哭喊求饶的。” 殿门叩响,陈任的声音传进来。 “陛下,王大人到了。” 裴谞收敛笑意将床帘扯严,起身回到书案后坐下:“进来。” 门外两人相继走进来,陈任站回到裴谞身侧,王骞则颤颤巍巍跪下行礼。 “王相可知朕因何这时辰唤你入宫啊?” “老臣愚钝。” 裴谞将书案上打开放置的折子扔到王骞身前,王骞定了定,犹豫地将折子捡起打开,从头到尾快速扫视,越看身体越凉。 “陛下,老臣..老臣...”王骞合上折子,整颗心揪起来,跪伏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 裴谞薄唇有意无意勾起一抹冷笑,指尖一下下轻敲着书案。 每一声都透过皮肉,让案前那颗被惶恐填满的心更加颤抖。 “秋收之际,蝗灾肆虐,雍州百姓食不果腹,朕身为一国之君,竟浑然不知,王相觉得朕配做皇帝吗?” 第20章 王骞吞了口唾沫,掌心的汗将折子浸得有些湿。 “陛下英明睿智、雄才大略、恩泽天下,是当世明君!” 第十二章 朕偏要将你的傲骨折尽 “是吗?” 裴谞朗笑几声道:“朕怎么觉着朕这个皇帝做得糊涂呢?” “陛下是明德圣君,绝无半分糊涂。” 王骞额头抵在地上,汗水将地面打湿一片。 “哦?不是朕糊涂。”裴谞敲打桌面的指尖停住,“那这么说,是你这个做宰相的失职了?” 被绕进去的王骞抓紧手中奏折,在皇帝糊涂和自身失职间只能选择后者。 “老臣失职,请陛下严惩。” “爱卿这是哪里的话?”裴谞起身绕过书案走到王骞身后,王骞立马掉转方向面朝黑金龙靴跪好。 “朕该严惩的是那些个官官相护,使朕闭目塞听的佞臣,爱卿为大恒鞠躬尽瘁,朕怎么舍得严惩爱卿呢?” 听得出是反话的王骞快要吓疯,吸气都不敢吸到底。 裴谞背过手踱步思索不再讽刺,严肃道:“这本奏折,雍州太守送的不易,朕收的也不易。” “雍州秋季本就多发蝗灾,朕三个月前就已拨款拨粮以做筹谋,而今雍州太守却说民不聊生,食不果腹。” 他站定回王骞身前怒意横生:“所以朕的粮款,到底充盈了谁的府邸?填饱了谁的肚子!” 王骞已是汗流浃背,他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一些,没有让额头的汗珠滴到眼前的靴子上。 “臣,臣定彻查此事。” “几日?” 王骞用力眨了下眼,将眼皮上的汗水甩掉,胆颤心惊地答道:“五...不,三,三日。” “现任雍州刺史是何人?” 不等回答,裴谞俯身猛地揪起王骞的头,将人甩翻了一个跟头。 “还用彻查?太守越级上报,刺史定然有鬼,他出身何族?是谁的门生?与谁交好?查出这些半日朕都嫌多!” 王骞往前爬几步重新跪好,头磕在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即刻去查!两个时辰,一定给陛下答复。” “滚!” “是,是。” 王骞已是年过半百之人,经此惊吓爬了半天,还是陈任去过扶才能借力站起来,额头的汗来不及擦就赶紧跑出去查。 人走远,裴谞转手将案上置物挥落。 架子、奏折、笔墨散落一地。 “前有助屯田司员外郎献女,后有私吞钱粮隐瞒灾情不报。”裴谞连连冷笑,气得声音发抖:“好啊,真是好,看看朕养的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陈任走回来劝慰道:“陛下息怒,龙体为重,莫要气坏身子。” “屯田司员外郎现在何处?” “回陛下,韩统领已按照陛下的吩咐偷偷将那人和那人的幼子幼女留下,现关在地牢。” 裴谞声音阴沉:“去,让韩让连夜审,让他看着自己的儿女受刑,务必问出主使之人。” “是,奴才这就去。” 殿门打开又关上。 所有人走干净,颜煜闭眼装睡,心情复杂。 裴谞是个怎样的人呢?他又看不清了。 不昏聩,不奢靡,治下严明,果决睿智。 杀人取乐,苛待降臣,冷血无情。 残暴,却仍将百姓利益放在心中。 他觉得裴谞是个矛盾体,而那个矛盾体已经掀开床帘坐到了他身边。 颜煜紧闭双目,尽量放平呼吸装睡。 “朕知道你没睡,起来侍寝。” 颜煜心头微颤,他忘了一点,这个人还荒淫无度,是个变态。 被子被掀开,冷气覆盖一丝不挂的身体,颜煜惊得睁开眼睛忙将被子扯回来。 “不装了?”裴谞踢掉鞋子盘腿坐上来,“是想做些无用功,还是直接老老实实的躺好?” 颜煜撑着坐起来,浑身疼得厉害:“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我不是女子,你不是说没有那种恶心的癖好吗?” “哦。”裴谞仔细思考了下,“癖好也是可以养成的,朕觉得你的身体不错,不必女子差,是自己躺好,还是朕帮你?” 颜煜捂住起伏的胸口,口中又染上血腥气。 冷静下来,他想自己是没有能力与裴谞抗衡的,但要他以男子之身侍寝,亦万万不能。 “臣,身体有疾,无法...无法..”颜煜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无法侍寝四字。 “会死吗?” 颜煜微微一怔。 “朕不觉得你的命比朕的心情重要。”裴谞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回枕上,好脾气明显已经被消耗殆尽。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违抗朕的命令?收回你的不满和仇恨,你不配与朕提任何条件,朕未惩你直呼名讳,已经是对你顶着的这张脸能做出的最大容忍。” 窒息感又包围住颜煜,他瞪着裴谞将口中的血吐到那张脸上,俊朗无双的面容果然有一刹僵硬。 裴谞擦去血痕突然松手大笑:“哈哈哈哈哈!好!朕越来越喜欢你了。” “开城祈降还磨不去本就没多少尊严骨气?” 裴谞捏紧他的下巴,沾了血的笑一如鬼魅。 “朕不信,朕偏要将你的傲骨折尽,让你认清自己是怎样的一滩烂泥。” 男人起身离开,下巴被松开时印出了一道红痕。 第21章 第十三章 朕喜欢听你哭着求朕 良久,殿门关合。 男人走回床榻边捏开颜煜的嘴,将一粒药丸塞到喉咙深处,颜煜顿时剧烈咳嗽干呕,挣扎半晌却还是被迫咽下了药丸。 “这是保命的药,珍贵无比,朕赏你。” 男人的声音已经有胜利的笑意,颜煜擦去眼角咳出的泪,双眸恨意更浓。 “陛下,人带到了。” “哦?这么快呀。”裴谞凑近颜煜笑笑,“押进来吧。” 两名侍卫将一个身穿囚服、手脚被捆住的中年人抬进来扔到床榻不远处。 “王..王上?” 颜煜心跳停顿,僵硬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一刹之间只觉得脑海空白,此身飘散。 他忘记身体的疼,以最快速度蒙上被子蜷缩到有床帘遮挡的角落。 “王上!王上!老臣终于又见到您了!”那人满眼含泪,不断挣扎着,“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颜煜颤抖又慌乱地将帘子拉得更严实,他爬着跪起来,扯住裴谞的袖子低声哀求。 “陛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让他走吧,求你了....” 让曾经的臣子看到他这幅模样,比万箭穿心、凌迟车裂还要痛苦万倍。 “怎么又软下来了?”裴谞不掩藏心中的得意和嘲讽,“刚刚不是很有骨气的吗?” 裴谞一把掀开帘子,掐住颜煜的脖子将人露在被子外的上半身好好展示了一番。 “就是对他这样了啊,你们吴国的王,身子很软,尤其是在朕身下承欢的时候。” “裴谞!!”地上那人眼睛瞪得好像要掉出来,拼命蠕动身体往这边爬,“你如此行事!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裴谞松开手,颜煜目光呆滞地倒回床上。 “把他的眼睛蒙住,嘴堵上,绑到那根柱子上。” “啊啊啊!!放开我!!王上!!” 侍卫很快将人绑好,那人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疯狂地挣扎。 裴谞摆摆手,侍卫退出去。 他看着床榻上双目无神、一动不动的颜煜道:“朕觉得你现在可以侍寝了。” 那双死如黑潭的瞳孔骤然缩紧,颜煜这会儿才明白自己在和怎样的人作对。 “陛下,求你,求你放了我吧。”怕被听到,颜煜只能压低声音一边磕头一边乞求,“求你了陛下,你让他走,我做什么都行。” “求求你陛下,我错了,臣知错了,臣再也不敢反驳陛下,臣愿以死谢罪,求你了....” 裴谞将人扶起来,怜爱地擦去美人晶透的泪水,轻轻叹息道:“别哭啊,哭得朕心都软了,阿煜呀,你怎么总是不明白呢。” 他凑近颜煜耳畔:“朕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颜煜瞪大双目,直至被按倒在床,狠戾地刺破尊严才停止哀求。 昨夜未愈的咬痕又重新渗出血。 今日男人的动作比昨夜更不留情,他拼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可晃动的床架和皮肉相碰的声音,无一不在告诉他被绑住的臣子,他在经历什么。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踩碎尊严的时候,裴谞就会将他灵魂深处剩余的尊严找到再扯出来狠狠践踏。 暧昧的气息随着烛火腾起,燃满整间寝殿。 绳子嵌入柱子上中年人的身体,但那人却只感受得到心痛和仇恨,喉咙中的叫骂被口中的布尽数堵回去,很快堵嘴的布就被鲜血染红。 “你怎么不出声啊?” 裴谞突然停下来,将身下人的两条手臂扯到身后禁锢起来:“阿煜呀,你不出声,朕怎么知道你不高不高兴啊?” 身体重新被撞得颤动,颜煜咬紧唇瓣,眼泪从眼睛滑落,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与肩颈的汗液融合在一起,最终滴在床褥上。 裴谞好像很不满意他的隐忍,动作更加粗鲁,终于在穿破神经疼痛席卷全身时,颜煜忍不住哭出声来。 身后传来满意的笑声,大手捏住他的脖子,后背被迫贴上滚烫的胸膛。 “这才对了,阿煜,你要不要再求求朕?”裴谞轻轻笑着,“朕喜欢听你哭着求朕,嗯?” 脖子被松开,颜煜倒在床上,裴谞不吝啬任何一次能让他求饶的机会。 被喂了保命的药,颜煜异常清醒地承受着身体的剧烈疼痛,无法掩饰的哭声越来越破碎,其中伴随着得逞的笑声。 颜煜想死、想逃。 却更觉得可笑。 第十四章 为臣之道 “哈哈哈哈哈...” 裴谞贴上对方的脸颊问道:“笑什么?” 颜煜不知哪来的力气,逃开疼痛来源,转身面对面看向裴谞:“我笑你啊。” 他环上对方的脖子凑近冷笑:“你还想怎么样呢?你还能怎么样呢?裴重光。” 裴谞身体一顿。 【重光这个字就适合你,日后你该取字重光才对呀。 裴重光...裴重光.. 累世盛德,辉光相承。 谓日月画於旂上也。 重光哥哥你看我的眼睛里有没有映出月亮?】 记忆深处的眼眸突然与面前之人重叠,裴谞竟有一瞬的恍惚。 “明明是个怪物,还好意思为自己取字重光,真是条可怜虫。” 第22章 冷漠的声音将回忆敲破,裴谞蹙紧眉头:“你说什么?” “把从前所受的欺辱施加在别人身上,以此取乐,还不是可怜虫吗?你活该被认作妖物,活该饱尝欺凌!” 颜煜直起身子,故意笑着嘲讽。 “什么一目重瞳是王者之相,都是我编的,你就是个怪物!你就是..啊额!” 裴谞掐紧他的脖子,用力撞入身体,颜煜身体剧烈一颤,眼泪和身下的血不约而同地流出来。 “想激怒朕,让朕杀了你?”裴谞不怒反笑。 “朕说了,朕还没玩够呢,你想死,朕就偏偏让你活着,朕还要派人医治你,让你知道到底谁才是可怜虫。” “不是想知道朕还能怎么样吗?” 裴谞把人掐到身前,托住其布满汗水的后颈,笑容戏谑:“朕现在就告诉你。” “啊啊!” 颜煜抓紧身下的褥子,再也无法自持,心底最后一道防线破碎开来。 “求你!我求你...” “哦?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朕没听清啊。” “我说..”颜煜蜷缩起手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累,“我求你,放过我吧。” 他知道,从此刻开始,他身为一个人的权利也将消失殆尽。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 裴谞终于肯放过他,男人带着愉悦的声音忽而贴近:“阿煜呀,朕果然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听话的你。” 身后之人抽身离开。 窸窣的穿衣声后,长剑离鞘,利刃穿透胸膛发出闷响。 “放心阿煜,朕怎么能让人听到你哭得那么惨呢。” 颜煜闭上眼睛,痛苦的泪水落出。 他早该明白的。 苟且偷生之人不配反抗,也不该反抗。 更深夜静。 裴谞允许他沐浴更衣,因还有公务未完,他的住所暂时被移到偏殿。 整个屋子只有颜煜一个人,甚至连看守都没有 自听到求饶后,裴谞就又不担心他会死会逃。 没有因疼痛就此死掉,他倒有些相信裴谞喂给他的是当世难得的保命之药了。 寝殿的灯亮了一夜,颜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辰睡着的,再醒来时有宫女为他送药。 看着他将药喝尽宫女才离开,宫女离开后太医又来为他施针。 裴谞真的说到做到,让他活,派人医治他。 施过针,颜煜破天荒觉着自己好像比往日还要精神些。 走出宫殿,天光晴朗。 也许是苦中作乐,也许是已经惨到极限,他竟然想开了。 他想既然已经这样,就这么凑合活着吧,反正也没多少时日,不如珍惜些可看到的时光。 离开宫殿,未遇到任何一人阻拦,路上他听到裴谞一早便出宫了,心里松开口气。 其实每走一步,都带着强烈的刺痛,但他就是想走出去看看。 看看这座踏着无数他国尸体建立起来的宫殿,算算从这里要往南边望多远,才可以望到故土。 走着走着,不知怎地走到了那日躲避的湖。 熟悉的小路,颜煜突然想起跳湖之人,鬼使神差穿过假山走到湖边。 未曾想草地上竟真有一个人。 那人躺在草地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盖在眼睛上遮阳,嘴里还叼着一根树枝,正悠哉悠哉地晃着二郎腿。 脚步往前踩动草和落叶发出细微的声音。 “谁?” 少年歪歪头,眼神中有些惊异:“颜大人?怎么总能跟你遇上?你该不会跟着我来的吧?” “当然不是。”颜煜摇头否认。 他心里有些好奇也就问了出来:“武将可以时常入宫吗?” 徐怀澈坐起来,取下口中的树枝:“我不是武将,跟着我父亲来的,他随陛下出宫去,我无所事事在此等候罢了。” “我也有一事好奇。”少年的手中树枝指向他,“降臣都在地牢,怎么偏颜大人你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 颜煜目光一怔,躲开视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罢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徐怀澈朝他伸出手:“颜大人,过来拉我一把呗。” 颜煜走过去握住那只手,完全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拉不起这个重量的人。 结果毫不意外,徐怀澈屁股刚离地,他就失去重心,不仅没拉起人,自己也跟着摔倒过去。 药香扑鼻而来,徐怀澈也没想到这种情况,幸而反应及时,一手撑住身体,一手揽住颜煜,只是那手刚好落在颜煜的腰上。 “对不住,我没什么力气。”颜煜尴尬又惭愧,“没砸疼你吧?” 徐怀澈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了。 他狐疑地多摸了两下颜煜的腰,心里话没藏住脱口而出:“你不是男人吗?男人的腰能这么细?” 颜煜愣住,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热度,他猛地退开,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自己摔了个跟头疼得动不了才罢。 “你干什么呢?”徐怀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走过去,“颜大人?没事吧?” 他伸手在颜煜眼前晃了晃:“颜大人?颜大人?” 不得回应,徐怀澈蹲下来蹙眉看他,颜煜眼中未褪的惊恐渐渐加深。 肩膀突然被用力一拍,徐怀澈盯着他的眼睛歪歪头:“别是中邪了吧?” 第23章 颜煜吃痛捂住肩膀,人清醒了不少,是他太草木皆兵,不可能谁都和裴谞一样是变态。 “你打我干什么?” “打一下可以回魂,你刚刚都痴呆了。” 颜煜闻言有些无语。 “颜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好看?比貌美的女子还好看。” 颜煜心底刚生起厌恶,就听徐怀澈继续说着。 “不仅男生女相,腰还那么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你这样的,哪家姑娘能看得上?” 徐怀澈掏出一本书递给颜煜:“喏,八段锦,很适合你,早晚练练,强身健体。” 见对方愣着不接,徐怀澈将书赛到颜煜手里敲了下他的肩膀。 且不说从哪来的书,又挨了一拳的颜煜更加无语,他低头看看手中的书,又抬头看看徐怀澈。 徐怀澈朝他露出开朗的笑:“别客气。” 他没客气,甚至想还徐怀澈一拳。 “起来吧。”徐怀澈起身朝他伸出手,颜煜没犹豫搭上手借力站了起来。 “哎?” 徐怀澈突然凑近拨了下他的衣领:“这什么东西?” 双手一颤,手中的书滑落在地,颜煜慌张后退侧过身将衣领紧了又紧。 “颜大人,你不会挨揍了吧?” 颜煜神色微乱摇摇头,心里祈祷对方不要再问。 “那是被虫子咬了?” “你上次跳湖是游走了吗?”颜煜紧急转移了下话题。 “害。”徐怀澈提起有点无奈,“游什么走啊?等你们走远爬上来的,没冻死我。” “为何要躲?” 徐怀澈伸伸懒腰望向湖面,抬脚提起一块儿石子。 石子飞入湖面击起一小片涟漪,转瞬湖面又恢复平静。 “看到那颗石子吗?风吹日晒苦等许久,可真当被扔进湖水中时,却只能击起一点点的涟漪。” “也许我还不如那颗石子。”少年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份苦涩,“但为这一点点涟漪,我已经等了很久。” “陛下愿意再给徐家一次机会,我便期望陛下也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而为了这个机会必须慎之又慎,不能再落下任何话柄。” 颜煜不了解敌国内部有什么恩怨,因而没大懂这番话的深意,只是觉得这番话不该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问了呗。”徐怀澈回头露齿笑笑,“而且我觉得颜大人你不会说出去啊。” 颜煜一怔,垂下眼眸道:“你觉得陛下是怎样的人?” “喔颜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呀,敢评断陛下?” 颜煜蓦然抬眸摇摇头,徐怀澈笑了下大步走近拍拍他的肩膀。 “开玩笑的。”少年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至少有容人之量,是配做天下之主的人。” 颜煜陷入烦乱的思绪,徐怀澈忽然靠近声音更加放低:“颜大人,降臣也是臣,是臣便要忠君,忠君方可活命。” 徐怀澈退开捡起地上的八段锦重新塞给颜煜:“这可是我昨儿晚上刚买的,被奸商骗是什么武功秘籍,花了十两银子呢,颜大人千万记得练呀。” “人被药腌入味了都没用的话,不如练练体魄对吧。”徐怀澈嘿嘿笑了两声,“我就先走了,回见。” 脚步声渐远。 颜煜捏紧手中书籍,想着徐怀澈的君臣之论自嘲一笑。 学了十几年的为君之道,他未曾深谙,如今开始学为臣之道,他倒是得心应手。 第十五章 史上最草率的选妃 因为雍州的事情,裴谞分身乏术,每日泡在议政殿气得觉都没怎么睡。 这样一来颜煜见不到人,倒是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奏请纳妃的折子太多,裴谞本是震怒但近日忽然妥协。 不仅不回骂,还下诏三日内天下停娶,凡适龄女子省略繁缛规矩,直接入宫候选。 这样荒唐且急迫的命令下达后,皇宫、都城乃至整个恒国都跟着大乱,却无一人提出异议。 踩着父母兄弟亲族的血肉坐上皇位,所有的制度规矩在这样的人面前皆如浮云飘散。 从前的覃国,如今的恒国,没有一个人敢违抗裴谞的命令,也没有一个人不打心底畏惧裴谞。 谏言皇帝纳妃开枝散叶这点小事,已经是紧紧顶着项上人头。 颜煜在吴国时听过裴谞的事。 当年裴谞大权在握,杀了王后,杀了自己的父亲,又杀光自己的兄弟。 一夜间皇宫血流成河,裴谞就在血泊中披上龙袍坐上了龙椅。 称王后,裴谞第一件事就是毁掉兵符,那一刻起的覃国至今日之恒国,所有的将士只认皇帝,不认符令。 独裁专政,权利集于一身。 在大恒,皇帝的话就是天命。 而天命让颜煜伴驾.... 颜煜真的想不明白,选妃为什么要叫上他? 跟他炫耀一下自己可以娶很多妻妾?嘲笑他所说的娇妻美妾是假的,自己的才是真的? 他搞不懂裴谞的心思,被内侍领去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半的女子被赶出宫门。 殿外站着几十位待选的妙龄女子,日头最烈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手脚乱动,看着像一排排笔直的竹子。 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坐在大殿最高的阴凉处,一只手臂靠在扶手上撑着头,另一只手拿起茶盏饮了一口,看不清表情。 第24章 “陛下,颜大人带到了。” 裴谞转头朝颜煜看过去,唇角慢慢勾起:“过来。” 颜煜走过去老老实实跪下行礼。 “哈哈哈..近点,跪到朕脚边。” 有了之前的教训,颜煜丝毫不磨蹭往前挪了挪。 刚到地方,一只脚就踩到他背上,将他踩得更低了些。 颜煜胳膊颤抖地撑住地面,勉强能承受住那只脚的力气。 “太磨蹭,让她们全都上前来。” 修长的手指轻抬,内侍高声传令,所有女子一齐走上前。 裴谞蹬了一脚站起身,颜煜直接被踢倒,挣扎好一会才爬起来重新跪好。 “那个,那个...”裴谞视线在几十个面孔上游走,“还有那个..留下,其余人,滚。” 几名宫女将被选中的女子从人群中带出,剩下的人整齐安静地退出去,有的庆幸,有的不甘心。 留下的六名女子站成一排,裴谞坐回椅子上,掐住颜煜的后颈将人扯到身边,迫使对方抬头看着自己。 “阿煜呀,朕只想留一个人入宫,但这一下子选多了,觉得每个都好,实在难抉择,不如...你来替朕选选吧。” 颜煜有些惊异,想后退却被死死掐着根本挣不开。 “臣怎么能左右陛下的选择,陛下选妃应看陛下喜欢,臣不配替陛下选。” “选,朕命令你选。” 裴谞眼角含笑,轻快的语气像是在玩笑,但细听来却带着几分狠戾。 后颈的手松开,颜煜低头缓了几口气,知道无法抗衡干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看向长阶下的几名女子,抬起手,指尖缓缓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位女子,端庄淑婉,容色卓绝,烈日刺眼也不曾蹙眉,应为入宫的最佳人选。” “好。”裴谞手掌落在颜煜的头上,像在抚摸什么小猫小狗,“阿煜说好,就好。” “她留下,就封...贵人,今晚侍寝。” 裴谞说完就起身离开,连那人是谁家女儿都没过问,似乎并不在意。 “颜大人,颜大人?快跟上啊。”陈任小声提醒颜煜。 颜煜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听到陈任的话只好爬起来跟上裴谞的脚步。 一行人走到议政殿,裴谞踏进大殿,只有陈任紧随其后,其余人皆留在大殿门口,颜煜左右看看便也留在门口。 陈任两条腿都迈进去了,一看颜煜还留在外面,急三火四走过去把颜煜扯了进来。 “颜大人,伴驾随侍左右,你得长些脑子别总拖拉呀。” 颜煜呆愣地点点头:“对不住,我不知道。” 陈任恨铁不成钢地瞄了颜煜一眼,自认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了。 第十六章 把这个蠢货给朕拖下去砍了 “你跟过来做什么?”裴谞做到书案后抬眸看着他。 颜煜愣了愣去看陈任,却发现陈任早就退出殿外了。 “谁准许你一个降臣进到朕的议政殿?” 男人的声音异常冰冷,颜煜跪到地上紧张不已:“是陈公公说..” “哈哈哈哈哈!阿煜呀,你怎么这么有趣呢。” 裴谞眉眼间尽是笑意,朝颜煜招招手:“过来。” 颜煜爬了半天站起身偷偷揉揉膝盖,刚刚跪得太猛,膝盖摔的生疼。 他刚走过去,裴谞一把扯住他将他抱进怀里。 “朕不允许,谁能放你进来?” 男人贴近他耳畔低声笑道:“阿煜呀,把衣服脱了,朕写个旨意,你去传给新封的贵人。” 颜煜身子僵住:“陛下,臣..” 他攥紧拳头咬牙壮起胆子道:“外臣在宫妃面前宽衣解带,于理不合,请陛下三思。” “外臣?你怎么是外臣?”裴谞噙着笑指尖慢慢探进颜煜的领口。 “陛下!”颜煜挣脱开跪到裴谞脚边磕了个头,“陛下封臣做起居郎,臣定然恪尽职守。” 起居郎掌记录皇帝言行日常和国家大事,虽待在宫中却仍属于外臣。 让臣子在自己的妃子面前褪去上衣,颜煜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比变态还要变态了。 沉默少顷后,裴谞笑了,笑声越来越刺耳,他抓住颜煜的手往自己身上拎过来。 颜煜跪不稳撞到裴谞的膝盖,上半身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了对方身上。 “恪尽职守?可笑,你只是个摆设而已,朕的是非功过,何须后人评说?” 颜煜觉得自己应该也不懂为臣之道,他很茫然,不知道自己从幼时读诗书至今都学了些什么。 做不到宠辱不惊,也做不到舍弃一切死而不屈。 他犹豫不多时自己解开腰封。 不就是在身上写字吗,还会比当着昔日臣子的面被折磨到求饶更耻辱吗? 不会。 “做什么呢?今日有人侍寝用不着你,大白天的朕还没那个心思。” 颜煜捏住外袍的手僵了僵。 冷嘲热讽他已经可以当做耳边风,不用做恶趣味的事才是真。 他将衣袍紧好,生怕裴谞反悔,赶紧退到一边跪好。 不得不说裴谞是个做皇帝的好料,批起奏折茶饭不用、勤勤恳恳,时骂时夸,认真得好像换了个人。 从烈日当空到宫人点燃照明的烛火,满桌的折子才处理完。 第25章 裴谞捏捏肩膀起身伸伸胳膊腿,没注意踢到了一旁的颜煜。 “你怎么还在这?” “陛下..没让臣离开。”颜煜很是艰难才能说出完整的话。 “起来。” 颜煜点点头却迟迟不动,裴谞有些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 人哐当一声侧摔到一边,裴谞这才看到地毯上是淅淅沥沥的血。 “你在捣什么鬼?”裴谞把人揪起来,唇边果然沾着血迹。 “这是朕少时猎得狼王,用其皮毛所制成的毯子,第一个猎物,仅此一条,你算什么东西敢将血吐在这上面!” 裴谞勃然大怒将颜煜甩开:“来人!” 陈任听到声音赶紧跑进来。 “把这个蠢货给朕拖下去砍了!” 颜煜跪得双腿麻到失去知觉,听得此言没什么反应。 身后管不得身前事,事实上他活着也保不住谁,全靠裴谞的心情。 所以…死就死呗。 “陛下!”陈任跑到裴谞脚边跪下,“诛杀降国国君恐遭天下人非议,请陛下三思啊!” 颜煜微微发愣,他与这个老头儿很熟吗?为什么要为陌生人求情? “天下是朕的天下,你敢抗命?”裴谞强压怒火,看向陈任的眼神阴沉得吓人。 陈任汗毛竖起,却不敢从命。 他从裴谞出生一直照顾其到今日,深刻知道颜煜的这张脸对裴谞意味着什么。 若裴谞真的不在乎,就不会对他国赶尽杀绝,偏偏留下吴国和吴国的国君。 什么劝降越国,孩子心性自欺欺人罢了。 要是这张脸就此消失不见,只怕这位年轻帝王身上的戾气会比从前更甚。 “陛下,再也找不到这么像的了,奴才求陛下三思啊….” 裴谞俯身凑近陈任:“你觉得自己看透了朕的心思?觉得朕分不清她与旁人?陈任,朕是不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奴才不敢!奴才自请杖刑!请陛下息怒!” “那还在等什么?” “是!奴才这就去!”陈任遍布皱纹的脸上瞬间惨白,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去受刑。 裴谞走到颜煜身边掐住他的脖子,眸子落在那张蛊惑人心的脸上。 良久,男人幽幽的声音传至耳畔。 “那就多留你些时日吧。” 第十七章 开始表演 入夜。 新封的贵人早早去侍寝,颜煜如愿住到偏殿。 喝过药,正昏昏欲睡,房门忽被敲响。 “颜大人?” 一个内侍直接推门走进来稍行了礼道:“颜大人,陛下传您立刻去寝殿。” 颜煜心头惊诧,困意全无。 为什么突然让他去?不是有人侍寝吗?裴谞又想做什么? “颜大人,陛下在等着呢,您还是快着点。”内侍的语气并不友好。 颜煜深吸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 行至寝殿,内侍通传后将颜煜领了进去,殿内只有裴谞和刚被封为贵人的女子。 殿门关上,颜煜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慌张。 “过来。”裴谞朝他招招手。 颜煜走过去,裴谞坐在床榻上,而那女子正跪在床边。 奇怪的是女子被召进寝殿许久,两人却衣衫规整,看着好像什么都还没做。 脚步刚停下,颜煜就被男人扯进怀里。 冰凉的唇瓣贴在耳畔轻轻摩擦,颜煜下意识侧头躲了躲,轻笑声随之传来。 “怎么办呢阿煜,朕还是觉得你好。” 注意到一旁女子渐渐泛白的面色,颜煜更觉难堪。 “阿煜呀,这人是你选的,你选她时是怎么夸赞来着?再跟朕说说。” 颜煜不着痕迹地又躲远一些答道:“端庄淑婉,容貌卓绝。” “哦对,朕记起来了。”裴谞指尖慢慢划颜煜的脖子,落在生得极漂亮的锁骨上。 “既如此入阿煜的眼,那朕就将她赏你了。” 颜煜反应一阵,头发瞬间发麻,挣开怀抱跪到裴谞脚边。 “陛下,臣惶恐,臣绝无此意,绝不敢大逆不道,臣怎配染指陛下的人。” 裴谞托着下巴歪歪脑袋,露出了好看的笑:“这是皇命,抗命的下场阿煜这么快就忘了?” “臣不敢,只是臣已有妻室,无法明媒正娶。” 颜煜十指回弯,既进退两难,眼下先答应了保住彼此的命再说吧。 “是啊,朕都快忘了,阿煜应该很喜欢你的妻子吧,不知是个怎样的人呀? 颜煜算是有问必答,稍稍犹豫后道:“臣妻...是个温柔的人。” “哦,怪不得让阿煜念着许久,而今朕再赏你个美妾,你可得记得感恩。” 颜煜俯身磕了个头:“臣叩谢陛下恩赏。” “嗯。”裴谞满意地笑笑,指尖微抬,“那你们开始吧。” “什么?” 颜煜茫然地抬起头,开始什么?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啊哈哈哈哈!” 裴谞俯视两人笑个不停,半晌笑声戛然,诡异的瞳孔中添了些不耐烦:“等什么呢?你们可别辜负这良辰美景。” 颜煜听懂了,却实在不想懂,他还是低估了裴谞的变态程度。 有一瞬间,眼前的男人让他感到恶心。 第26章 “哭什么?妆哭花了该不好看了。”裴谞起身蹲到一旁的女子身边,轻轻帮其擦拭眼泪。 “不是你求朕放你一条生路的吗?你好好表演,朕高兴了,自然放了你。” 女子不断抽泣,裴谞失去耐心掐住她的脖子声音冰冷:“美人一哭,哭得朕心疼啊,要不你还是去死吧。” 哭声瞬间止住,女子闻言不敢再出一声。 裴谞冷眼扫过两人,松开手坐回去下了最后通牒。 “现在,开始。” 第十八章 这才叫警示 颜煜攥紧拳头,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他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裴谞这个人总能找到你以为早就消失的底线,然后狠狠打破它。 只是这件事.... 他真的做不到。 “阿煜,等什么呢?你怎么好意思让姑娘家主动?” 颜煜愣了下,往身后看去。 那女子满脸泪痕,已经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内衫微解,隐约可以看到肚兜的颜色。 他瞪大眼睛挪过去一把握住女子的手腕,动作极轻地摇摇头,将女子的外袍捡起披回女子身上。 “看来阿煜是真的想抗旨了?”裴谞显然动怒。 “臣不敢。” 颜煜挪回去朝裴谞磕头道:“臣并非抗命,只是...臣不举,无能为力。” 屋内安静一瞬。 “噗哈哈哈哈哈哈!”裴谞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颜煜咬紧牙关,又倍感无力。 笑吧,无所谓了。 “哈哈哈哈哈!阿煜,你哈哈哈哈!你怎么总这么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朝他勾勾手指:“快过来,坐到朕身边来。” 颜煜拖起沉重的身子,走到裴谞身边坐下,屁股还没沾到床榻就被揽进怀里。 裴谞眼角眉梢无一不带未褪的笑意,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修长的手指很快解开他的腰封向内探去。 “陛下!”颜煜握住那只手,神色慌乱,“陛下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看看阿煜说的是不是实话。” 颜煜咬紧下唇死活不肯松手。 “怎么?莫不是欺君不敢自证?”裴谞慢慢贴近,“还是阿煜想让朕用别的方式来查验?” 本就瘦弱无力的双手泄气地松开。 一声轻笑,带着薄茧的手掌肆无忌惮地探进衣衫,向身下游走。 指尖的冰凉让颜煜身体一颤。 苍白的手指握紧将龙袍抓出一道浅痕,幸运的是裴谞专注于求证,并未注意到这些。 颜煜额头沁出冷汗,牙关紧闭忍住喉咙中将要滑出的声音。 “阿煜,你还真的没欺君啊。”裴谞将他推开又笑出声来。 颜煜不发一言,默默整理自己的衣服,对着一个男人,还是如此令人厌恶的男人,举也不举了。 “哈哈哈哈...朕从前只觉得你是个废物,今日才知你还是个废人哈哈哈哈哈!” 裴谞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寝殿,他起身走到女子身边捏住女子的下巴,面露可惜。 “本来看过表演,朕就会放了你的,谁知道这颜大人是个健全的太监呢,没办法,你只能去死了。” 女子吓得一抽一抽地哭。 “真是个美人,可惜忠错了主。”裴谞松手道:“来人!” “陛下!”颜煜鼓足勇气缓下口气道:“臣斗胆请陛下留她的命,她活着对陛下还有用处。” “哦?” 裴谞摆摆手,殿门口的侍卫颔首退回。 “阿煜说说怎么有用啊?” 颜煜闭闭眼睛又做了几次深呼吸,他只是听到刚刚的话猜测而已。 裴谞这次根本不是为了选妃,而是为了看有多少细作。 白日所选的几名女子比之旁人貌美非常,应该都是被派来要跟在裴谞身边的,或打探消息,或充当内应,或吹枕边风。 前朝企图连接后宫,是大忌。 裴谞想杀一儆百,但...或想争权夺利,或有狼子野心,这名女子都是无辜的,她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况且,是他选了这名女子,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陛下不如将她放回去,让她传话,以做警示,想来经此一事,不会有人再敢往后宫安插眼线。” 裴谞沉默少顷,走过去将颜煜扯站起来,不点而朱的唇角露出异样的笑:“那就听阿煜的吧。” “不过...阿煜的心太慈了。” 他捏住颜煜的后颈,指背慢慢划过颤动的喉结:“朕从不对贰心之人仁慈,所以今日站在这里的才会是朕。” 裴谞放开颜煜,眼眸微垂看着地上的女子。 “朕留你的命,放你回去,带句话给你的主子,明日巳时之前,朕要听到他的死讯。” “不然...”裴谞微微一笑,语气冷漠,“抄家灭族,男为奴,女为娼。” 女子身体颤抖:“奴婢领命。” 皇帝令下,侍卫立时将女子拖走赶出宫去。 良久,颜煜都快要站不住的时候,裴谞走过来捏住他的后颈。 “可学到了?这,才叫警示。” “陛下..圣明。” 裴谞突然揪住他的衣服,扯着他将他甩到床上,颜煜摔得头昏脑胀,眼前黑了一刹。 第27章 “丢了美人,你来侍寝。” 颜煜手掌盖住额头,听清了对方的话,但刚那下摔得太狠,他甚至没有力气能回答。 “今日还要不要挣扎哭闹一番?”裴谞坐到床上看着像有商有量的模样。 颜煜摇摇头。 “哈哈哈....看来阿煜还是能长记性的。” “不..是...”颜煜冷汗转瞬沾湿脊背,“臣..臣.疼...” “什么?” 裴谞听了想笑:“疼也得受着。” 他根本不管那些,直接去解对方的衣服,外袍解开,手指忽然停止,声音染上了怒意。 “自己脱,你算什么东西还需朕来伺候?” 颜煜不知道要怎么将自己现在的情况转述给裴谞。 浑身的骨头好似崩裂一般,皮肉、神经,痛得透彻,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疼..” 意识还算清醒,眼前却彻底陷入黑暗。 异常惨白的面容和额头脖颈上不断沁出的汗,终于引起裴谞的注意。 “你怎么回事?” “疼。”颜煜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冰凉的手指沾到他的额头,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那只手。 “别走..” 裴谞面露嫌恶,凤眸微微眯起:“你若是想装,朕不会再留情面。” “我要回家...”胸腔似火烧一般,颜煜抓紧那只手拼命向冷气靠近,“疼..阿姐,我疼...” 裴谞神经一跳,揪住颜煜的衣领急切问道:“什么阿姐?她还活着对不对?你们吴国的人骗朕对不对!” 他掐紧颜煜的脖子:“是你,是你夺走她的气运,害她短命,你疼是活该,朕应该杀了你!” 颜煜更呼吸不过来,握紧裴谞的手挣扎着睁开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人。 将要窒息,眼前忽然闪入强光。 “芸娘?” 心中希望骤起,颜煜猛地起身抱住身前的人:“芸娘,你来带我回家吗,带我回去吧,我...很想你..” 鲜血从喉咙涌出,颜煜双臂无力下滑,哐当一声倒在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刺目的红溅在惨白的脸颊上,慢慢流到脖子。 美人沾血,妖异非常,但美目间却了无生息,如同死了一般。 第十九章 我不能没有她 颜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他的父皇、母后和芸娘。 他以为自己死了,却有一双手死死拽着他,把他从通往极乐之地的路上扯回残酷的现实。 很遗憾,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仍是恒国的宫殿。 裴谞让太医救治他,喂了不少珍稀药材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卧床近半个月,颜煜的身体才渐渐好转。 长光城的天越来越凉。 与南境截然相反的气候让颜煜更觉阳寿将尽,身体好些,无人看管也不愿出门,每日窝在偏殿除了喝药就是睡觉。 但听说他病好的裴谞,可没打算让他这么清闲。 一下早朝便到了他那,房门推开,冷气沿着缝隙钻进来,颜煜裹紧被子想躲躲,却被一把掀开将仅有的热气散干净。 裴谞坐到床边,手和衣袍带着沉浸已久的凉意,搭在颜煜脖子上冰得让人起了身鸡皮疙瘩。 从前在吴国,这时节颜煜的寝殿需得点上暖炉才行。 而今气候更冷却只能靠不算厚的被子取暖,他其实已经是在勉强坚持了。 “摔一下躺半个月,真娇气呀阿煜。” 颜煜爬下床老实跪好行了礼,冷得牙齿微微打颤。 裴谞注意到这点细节笑了笑,故意挥动起袍子,冷气袭面而来,颜煜指尖有些发僵。 “阿煜,你猜猜看朕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臣不知。” 估计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惊吓,颜煜低埋着头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他就要神经衰弱,最后死于裴谞恶趣味的折磨了。 “朕猜想你会很感谢朕。” 裴谞看着心情不错:“去把人带过来。” “是。”陈任应声离开。 不多时,陈任带着侍卫将两个人压进殿中。 “王上?” 颜煜怔住,猛然回头,不远处的女子白衣素净,未施粉黛,无有钗环。 他知道那人是在...为他守丧。 女子看清他的脸顿时湿了眼眶:“你还活着,妾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王上了。” “芸娘..” 颜煜脑子空白一片,爬站起身扑过去抱住女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没事,没事了。”芸娘轻轻抚着他头温声安慰,“别怕,妾一直守着王上。” 身后的侍卫退守旁侧,颜煜双手抓紧白衣,死死抱着身前的人,很怕这会是个梦,自己一松手梦就散了。 “看来阿煜真的是个痴情种呢。”裴谞起身走过来,笑意不减叹息道:“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呀。” “这女人以为你身死,表面守丧哭啼,背地里与人苟且呢哈哈哈哈哈!” 裴谞攥住颜煜的手臂硬生生将人扯回来,掐着颜煜的后颈迫使他抬起头。 “王上!”芸娘忧心去揽当即被侍卫压制住。 颜煜一颗心揪起得疼,奋力挣扎,掐着他的那只手又下足了些力气。 “阿煜,别惹朕不高兴。” 裴谞将人拎起来揽进怀里禁锢住,玩味一笑:“阿煜呀,朕看不得你痴心错付,特意把奸夫也带来了。” 第28章 颜煜这才注意到芸娘身后被捆绑着堵住嘴的男人,男人听到这话挣扎起来,但很快被侍卫按到在地。 男人盯着他不断摇头,眼中隐有泪光。 “王上,妾与宋院使从未有半分逾矩。” 颜煜收回视线竟不敢再看。 明明,他才是第三个人... 芸娘与宋朗。 一个是太傅的孙女,文采斐然,少时所做骈赋名动江州。 一个出身将门,弃武学医,天资过人,14岁便破格入了太医院。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互许终身。 可天不遂人愿,司天监偏偏算中芸娘的命格可以使他长命。 于是鸳鸯两散,荒唐的婚事只因一句命格相生。 十八岁的芸娘被迫嫁给时年八岁的他,而宋朗至今未娶。 他常常想,若没有他,芸娘和宋朗应是琴瑟和鸣,小童绕膝。 在吴国王宫大殿上,有他早已拟好的遗诏,一是选了宗室子继位,二是遣芸娘出宫赐婚于宋朗,既是遗诏便无人可以反驳。 只可惜未等至那日,吴国便亡了。 “阿煜呀,你想让朕怎么处置这对奸夫淫妇呢?” “他们不是。” “什么?”声音太小,裴谞当真没听清。 禁锢他的力气松懈,颜煜挣脱开面对裴谞道:“臣说..他们不是奸夫淫妇!” “你说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毫不掩饰地指着他嘲笑:“阿煜你也太有趣了,敢情绿头龟你当得是心甘情愿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刺耳,颜煜紧绷着身体攥紧拳头,心中添了无数分厌恶。 “我与芸娘没有夫妻之实。” “朕知道,你不举嘛哈哈哈哈!” 话是对宋朗说的,却被裴谞捡去揶揄了一番。 裴谞又伸手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扯过来,薄唇贴在他的耳垂,那双异瞳忽染上几分怒意:“谁让你挣开朕的?” 指尖下滑伸进衣领,颜煜被紧紧抓着想躲都躲不了。 这样暧昧的行为落在旁人眼中,直叫人心神大惊,芸娘不可置信地双眼大睁,往前挪动身体:“王上!你别碰他!” “不碰他?”,裴谞甩开颜煜,走到芸娘身前轻蔑一笑,“不碰他碰你吗?可惜,朕嫌你太老。” “呜呜!呜呜呜!”宋朗盯着这边拼命挣扎,脖子上青筋凸起,脸憋得通红。 裴谞冷下脸:“他怎么还能出声?” 压着宋朗的侍卫急忙又将宋朗的嘴堵严实,左右狠狠踹上几脚,挨过打,汗顺着额头留下来,但那双眼睛依旧瞪着不肯服输。 芸娘与宋朗对视一瞬,视线又落到被甩倒艰难爬起的颜煜身上,眼眶中的泪彻底止住。 “我们已经献降,你折辱降国国君不怕天下人以之为耻吗!” “天下人?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天下人!”裴谞俯身靠近周围气压骤降,“天下早在朕的手中,败军降臣也配与朕谈及天下?” “砍了他们。” “是。” 利刃出鞘之声刺入耳畔。 “不要!”颜煜呼吸一滞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将芸娘护在怀里。 “王上?”芸娘推开他却不敢太用力,“快躲开。” “我不。”他闭上眼睛紧紧护住怀里的人,“要死一起死。” 刀没等到却等到了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裴谞甚至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两人分开,将颜煜揪了起来。 “朕还没让你死呢,动手。” “不!不要!” 颜煜扑通跪下抓住裴谞的衣袖:“陛下!求你了!别杀她!不要杀她!” “王上,没事的。”芸娘温柔笑笑,“妾无畏无惧,甘心赴死,不要因妾求他。” 她转头看向宋朗,视线交汇,两人眼中皆是释然。 长刀缓缓举起,颜煜发疯地往那边冲却挣不脱裴谞的手:“不!不!不要!芸娘!” “求你了陛下!”颜煜一头一头砸在地上,苦苦哀求,“臣愿以死谢罪!求陛下开恩!求陛下放过臣妻!” 颜煜直起身子握住裴谞的手臂,额头已经磕出血痕。 “求求你,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真的不能没有她,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裴谞抬抬手,侍卫将刀收回。 “你看看,头都磕破了。”裴谞抚上颜煜的脸颊将泪痕擦去,“啧啧,你是诚心让朕心疼呢。” “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不不!”颜煜心里的恐惧放大,“陛下,求陛下放了他们吧!” 裴谞嘴角笑容消退,指尖在细腻的脖颈掐出一道红痕:“阿煜只求了一人,得寸进尺,朕是会不高兴的。” “杀。” 冷刃落下,鲜血迸溅,汩汩热流很快将一圈毯子润湿。 “宋朗...”芸娘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血和那双尚未瞑目的眼睛,合闭双目落下仅剩的一滴泪。 颜煜转过头,瞳孔慢慢缩小,他的目光落在芸娘脸上,心底寒凉彻骨。 “是我..误了你,误了你们。” “王上,妾先行一步。” 侍卫没有设防,轻易便被芸娘夺走了手中的刀,受到裴谞示意后,没有人再阻拦这个降国来的女子。 “不要!”颜煜早就知道,宋朗死了芸娘绝不会独活,可是他还是期望他仅剩的亲人,能因他留下来... 第29章 “噗咳咳咳!” 胸口又剧烈疼痛起来,鲜血滴滴答答洒在地上。 “王上!”芸娘手上顿住担忧不已。 颜煜被抓着无法跑过去阻拦,只能无力强撑身体忍着泪水哀求:“阿姐,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你答应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你别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我只有你了阿姐。” 芸娘听后心如刀绞,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松开,却因瞥到宋朗的尸身又重新握紧了刀。 “煜儿,阿姐食言了,阿姐这一生只想随心而为这一次,好好活着,黄泉路上阿姐不想太早见到你。” “不!不啊!阿姐!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煜儿,不要看。”芸娘最后注视颜煜一刻含泪闭上了眼睛。 “宋朗,我来陪你了。” 哐当! 长刀落地,鲜血染红白衣,血泊中的人一刹便没了生息。 第二十章 好好利用这张脸 “啊啊啊!!阿姐!!” 颜煜神经砰地一声炸开,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都用上终于挣脱开裴谞的手,冲过去抱住芸娘的尸体。 “阿姐!阿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不要离开我,你不能这样,别死,别死别死!” 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出来,颜煜咬住指甲,浑身颤抖,魔怔一般重复了几十遍别死两个字。 “你答应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呢!我恨你,不,我会不恨你,阿姐!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吧!” 颜煜捂住芸娘脖子上那道已经快凝固的血痕:“骗我的吧,阿姐总是骗我,你,看看我吧阿姐,别骗我了....” “我以后都听话,我认真读书,好好吃药,我不怕苦了,不会再把药藏起来。” “我真的不会再惹你生气了,阿姐,你别生我的气,你理理我吧,我错了..” 他抱紧怀里的人,趴在血泊里嚎啕大哭,泪水将视线打湿掩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疼得好像在一点点撕裂开。 “我要怎么办啊!阿姐..你带我一起走吧...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哭声止住,颜煜的视线落在身侧的那把刀上:“阿姐,等等我,你走慢些,千万要等等我。” 他捡起刀没有一丝犹豫架在脖子上,可刀刃还没沾到皮肤,就被揪起来夺走了刀。 “放开我!放开我!!” “朕还没让你死呢。” 听到这个声音,颜煜心里的恨意全部激起,他近乎疯狂地去抢刀。 “裴谞!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长刀被摔在地上,裴谞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将他控制住,眼中只有戏谑。 “你?一个废物也敢杀朕?朕告诉你,能杀朕的人,还没出生呢。” 裴谞将他转过去让他再次看清地上尸体:“朕应你所求,已经大发慈悲饶她性命,她自己求死抹了脖子,与朕何干?你不谢朕大恩,反要杀朕,好没道理。” 手上力气一松,颜煜又摔倒在血泊之中,红到发黑的血迹如同根根利刺扎进眼中、心中。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沾起地上的血,苍白的手指更显无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颜煜突然放声大笑,直到呕出血来才停下。 他擦去唇边的血迹,双目如同一潭死水,没有情绪,喜怒哀乐在一刹那沉入水底。 “死得好,死了就不用受罪了...死了就解脱了,阿姐,来世一定要为自己活,不要再与心上人分离。” 在这一刻,颜煜彻底下定决心。 他要活着,他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他不会再让吴国的任何一个人死在他面前。 芸娘死了,在这个世上,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有的只是未尽的责任。 颜煜回头望向身后鬼魅一般的男人,破天荒地扬唇笑了笑。 亲人、尊严,他都没有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值得他害怕。 吴国亡国,为保江洲百姓,他开城献降,远离故土,受尽折辱! 可他做得还不够多! 身为俘虏却妄想在心底保留一份尊严,何其懦弱,假清高! 若他死前还是没能保住江洲百姓的命,还是没能救出地牢中的臣子。 那就让他下地狱,来世沦为猪狗,或永世受刑不入轮回!都好,他都心甘情愿。 他会为他的责任拼尽全力。 而裴谞,不是他的桎梏,是他尽到责任的助力。 裴谞喜欢他的脸,那就好好利用这张脸,得到想要的。 若是还能借着这张脸抓到裴谞的心.... 颜煜想着笑容渐深,那应该....会很有趣吧。 第二十一章 讨皇帝欢心的明路 “你笑什么?”裴谞俯身捏住他的下巴,“不过...朕倒很是喜欢你浑身是血还面带笑容的模样。” “能让陛下喜欢,是臣的荣幸,刚刚是臣昏了头,陛下仁德,已经饶过臣妻性命,是她自己一心求死,臣不该因伤心而对陛下无礼。” “明白就好。”裴谞松开手,刚退开却被一双纤弱的手握住。 颜煜握紧裴谞的手掌,柔声道:“陛下,这里血腥气太重,臣不敢一个人,臣能不能跟您去您的寝殿呀。” “哦?”裴谞挑起眉毛,眼中露出讽刺的笑意,“阿煜好绝情啊,朕还想留着你在这,好好与亡妻叙旧呢。” 第30章 颜煜眉心一跳,压住恶心,将那只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慢慢带着他滑进领口。 “陛下,臣..不敢一个人,求陛下带臣一起走吧...” 凉意未褪的指腹用力擦过颜煜的唇瓣,将上面的血擦至脸颊。 男人深沉幽暗的眼底,掠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玩味。 “阿煜呀,急什么,朕还没罚你呢。” 裴谞凑近贴到他耳畔朗声道:“传朕旨意,吴地降臣颜煜,企图弑君,明日一早发兵江洲,城门一开,人畜不留。” 口腔已经咬破数次,鲜血带着腥味被吞进肚子,颜煜觉得他太过看得起自己的伎俩,裴谞这种人是无法琢磨透的。 一阵嘲笑声过去,他被侍卫架起来,跟着裴谞去到了议政殿。 这次裴谞没有准许他进去,他只能忍着浑身的不适站在门口。 滔天的恨意,也只能暂时压下。 现在的他,谈及复仇只是天方夜谭,想办法阻止裴谞发兵才是真。 “颜大人?你又惹什么祸事了?” 陈任匆匆走过来,刚刚被派出去并不知道发生何事,看到颜煜满是血觉得很是惊异。 颜煜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敢惹什么祸事呢? “还笑得出来,奴才好心提醒你,哄得陛下高兴,小命儿才能长久些。” 颜煜恭恭敬敬地朝陈任行了个礼。 “这是干什么?”陈任不敢坏规矩,急忙回了礼,“颜大人怎能让奴才行礼?日后可别这般。” 颜煜故作落寞凑近陈任小声道:“这礼陈公公受得的,陈公公上次救了我的命,我心里感激不已。” “颜大人言重了。” “不不,陈公公慈悲心肠,我想求陈公公再救我一命。” 陈任上下打量了番颜煜,一副可怜模样让谁见了都要于心不忍,只是奇怪这人怎么突然间似换了魂儿? “这怎么话儿说的,奴才又不是太医,怎么能救得了颜大人的命?” “不是求陈公公治我的病。” 颜煜委屈地低声抽泣起来:“我只与陈公公讲肺腑之言,陈公公定然知道我在陛下身边到底做的是什么事...” “陈公公。”颜煜扯住陈任袖子的一角,“我这人蠢笨,不知道该怎么哄陛下高兴,可我想活..想求陈公公指一条明路。” 陈任抽回袖子,不为所动:“陛下的心岂是你我能知晓的。” 颜煜压低声音道:“陈公公,那日您挨打也要救下我,说再也找不到这么像的,我不敢妄加揣测,但您定然知道陛下为什么不设后宫,只留我一个人侍寝。” “听说陈公公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整日操劳,若我能讨得陛下欢心,让陛下为国事烦忧时能有个乐处,您心里也会跟着高兴吧。” “陈公公,我时日无多,只想安安稳稳再活长些,求您发发慈悲指条明路吧。” 陈任皱起眉头,左思右想,犹豫好半天叹口气终是点了头,他环视周围,见无人注意这边,才让颜煜附耳过来。 “只是这样?”颜煜听了有些奇怪。 这能行吗?放下会不会因僭越受罚不说,这个称呼也没什么特别吧,他少时来长光城也这么唤过啊。 “颜大人不信的话,何必来问奴才?” “不不,我自然是信陈公公的。” 他心底明白,陈任此言极浅,要想知道他这张脸到底有什么稀奇,还要从长计议,慢慢打开话匣。 陈任左右看看道:“奴才不求颜大人做什么回报,只要颜大人无论何时何日别将奴才供出去就好。” “陈公公放心,今日我什么都没听到,一切是我自己琢磨的。” 陈任点点头:“颜大人还不快去?” “啊?陛下未许我进,这....” 颜煜看着陈任一脸无事的表情,心想论了解裴谞,整个皇宫陈任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如此想通,他不再犹豫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裴谞正在提笔书写,听到声音头还没抬就骂了声放肆。 见是颜煜,那双眸子中的怒气更难消却,没空处理,继续忙着公务,但声音已冷到冰点。 “没有朕准许就敢进议政殿,滚出去跪着!” 颜煜鼓足勇气,不仅没有滚出去,反而越走越近试探道:“重..光哥哥...你别生气,我只是想陪着你。” 裴谞执笔的手顿住,墨汁自笔尖滑落润湿宣纸,一副字就这样乱了。 “你唤朕什么?” “重光哥哥,我,我可以这么唤你吗?” 他第一次感觉这么矛盾,昔年未觉如何,而今再看到这张脸,唤出这四个字竟恶心得想死。 明明恨不得骂上祖宗三代,可当下他却又希望这讨好的四个字能在裴谞心中有一席之地。 见对方不答,颜煜握紧双拳,强压下内心的忐忑道:“重光哥哥,你能看看我吗?” 裴谞放下手中的笔,靠到椅背上抬头望向他,仍不发一言,双眸深而难测。 第二十二章 重光哥哥,我会很听话的 裴谞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肯开口:“是谁教你的?” “什么?没有人教过我什么。” 颜煜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咬咬下唇,尽量蓄满勇气,可心中的不确定和担忧还是让他的声音难掩颤抖。 第31章 “重光哥哥,你能放了江洲的百姓吗?” “理由。” 颜煜抬起头,刚好对上了裴谞的视线。 裴谞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好心向他解释道:“凡事都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极具说服力的理由,阿煜的理由是什么?” 他的理由是什么?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毫无价值,他给不出理由。 许久的沉默,颜煜渐渐觉得无所适从。 可裴谞却仍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并不着急他的答案,又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答案。 “我?”颜煜努力扬起讨好的笑。 “你?”一声嗤笑,“配吗?” 颜煜闻言身体越来越僵硬,他太操之过急,他应该沉稳些,再沉稳些。 卑微些,再卑微些。 再次对视,他看到了裴谞眼中的嘲讽和成竹在胸,裴谞没有说话,但他知道他在等他。 他慢慢朝裴谞走过去,脚步比开城投降时还要沉重百倍,而裴谞嘴角含着笑,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在靠近裴谞身边时他停顿一下,而后不再犹豫,轻轻坐到了裴谞的怀里。 “重光哥哥...” 裴谞没有推开他,对他来说一半是喜一半是悲。 他壮起胆子得寸进尺地将头埋在裴谞胸口,双手环住了裴谞的腰。 “重光哥哥,你能抱抱我吗?” 裴谞没有抬手,浅浅嗅了下他发丝的香气,语气轻快:“肯了?” 颜煜五脏六腑一阵绞痛,仰头看向对方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 “重光哥哥,长光城的天气太冷,你可以...抱着我吗?” “阿煜呀,你怎么不明白?” 修长的手指从颜煜额头滑过鼻尖嘴唇,落在颈部脉搏上。 “你已经是朕的囊中之物,一个早就得到的物件儿,凭什么让朕收回成命呢?” 裴谞轻轻笑着,像是戏台下未见高潮,迟迟不肯打赏的看客:“你仔细想想,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一观的价值呢?” 价值?跳梁小丑不过如此,颜煜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价值。 他于裴谞来说只是个随时可以杀掉的玩物,而玩物应该有玩物的样子。 他离开怀抱,跪到裴谞腿前,慢慢撩开烫金的黑色龙袍。 隐藏在袖口内的手握掌成拳,越攥越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肉,血与苍白适时相融。 心底的恨腾生起来,变成谄媚的笑容。 “我会让重光哥哥看到我的价值。” 眼泪还是没有忍住落下去,喉咙深处的血形成异常的顺滑,男人似乎并不满意,揪住他的头将他按得更深了些。 耻辱,恶心,颜煜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在这里,圣贤书、千篇策论、君臣之道救不了他。 他该学学青楼的妓子,凿破心中的成见,明明白白做个玩物。 裴谞微微笑着,拇指擦过他的唇瓣,慢慢撬开牙关压住他的舌头。 “咽下去。” 血顺着手掌留到指尖,掌心的伤口已然失去直觉,颜煜扬起笑容忍着恶心将口中浊液咽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 胸口刺痛,口中仅剩的浑浊和着鲜血被溅到地毯上。 裴谞突然将他扯起来,反着身子压到书案上,案上的纸笔噼里啪啦被甩到地上。 “等等!” “嗯?”男人讽刺意味的笑贴到耳边,“阿煜不是在费心机地讨好朕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愿意了?” “不是的。” 颜煜艰难地转过身环住裴谞的脖子:“我想看着重光哥哥。” 美人眼尾泛红,脸颊沾着血和浊液,足以激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但裴谞面上的笑意却瞬间消失不见。 他抬手遮住了那双异常熟悉的眼睛,这张脸是不该覆盖血与污的。 “这种时候,要称陛下。” 视线被遮挡,看不到眼前的人,但颜煜仍可以感受到对方情绪的变换,他心里有自己的猜测。 宫宴那晚裴谞认错人,选妃那日陈任奇怪的话。 他似乎与裴谞心里在意的某个人有相像的容貌。 “重光哥哥,我想这么唤你。”颜煜抱紧身前的男人,当然不能改口。 只要对方没有气急生出杀意,他就不能错过打击对方的机会。 一阵沉默。 裴谞退开整理好衣物坐回椅子上,不知想到什么,双眸愈加阴沉。 “滚出去,立刻!” 颜煜一怔,僵硬地起身离开,走至半程脚步慢慢停下。 他不能走,裴谞还没有答应撤兵。 这么想着,他咬紧牙关快步走回去,豪赌一般坐到裴谞腿上抱紧对方。 “别赶我走好不好?重光哥哥..” 不等回音,他抱住对方的脖子,心一横吻了上去,唇珠刚要碰到,裴谞偏头躲开,眉心紧紧蹙起。 “你在干什么?”男人的声音冷得令人发颤。 颜煜捏紧手指又凑过去,当下被掐住脖子拎起来,后腰撞在案角上,生理性的眼泪瞬间溢出。 他觉得裴谞有病,既然这么嫌弃他,难以接受他的亲吻,那为什么之前还强迫他侍寝? “重光哥哥..我只是想吻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重光哥哥.. 重光哥哥你快过来.. 第32章 重光哥哥? 裴谞猛地松开手,竟踉跄着撞到椅子,他拔出剑架上的短剑架在纤白的脖颈上。 剑刃锋利,刚碰到精养多年的皮肤便划出血痕。 颜煜身体僵住,但只一瞬心中的恐惧和慌乱就消失殆尽。 死,对他来说不仅不可怕,还是一种解脱。 若裴谞真杀了他,他也无惧,顶多责任未尽,地狱折磨罢了。 “重光哥哥..”他握住裴谞的手,眼泪滑落双眸无辜得可怜。 “你要杀我吗..重光哥哥...别杀我好不好,我害怕。” 颜煜听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好像还是无法消灭精神上和无意识的恐慌。 短剑离开脖子,被飞出刺入殿内柱子的中部。 “你学得很好。” 裴谞理智回返,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地玩味表情。 “朕已经开始期待你接下来的表演了。” 他掐住颜煜的脖子,眼底笑意逐渐灼热:“既然想讨好朕,不如你主动些,自己来,那样才有趣。” “我..我没力气...” 颜煜移开视线,现在的他没什么不能做的,但他的身体的确无法支撑他主动去做那档事。 “哈哈哈哈哈!阿煜呀,你还是那么惹人喜欢。” 衣服很快被解开,裴谞动作粗暴地将他压在书案上,根本不管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硌在他背部。 颜煜咬着下唇,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眼泪却还是被一下子疼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的颜煜,就当被狗咬了,今日及日后都只当被狗咬了。 手指蜷缩握紧,恨意和恶心,让掌心的血凝固又重新开裂。 “重光哥哥..可以...轻一些吗..” 他抚摸住身前男人的脸颊,沾了泪的眼睛显得柔弱无助:“我想能清醒地看着你...” 这张脸和这句话像一道魔咒,顺着那颗冰冷坚硬的心上唯一一道缝隙钻进去。 理智在情欲的作用下短暂出逃。 不容拒绝的动作渐渐放轻,谈不上温柔,却的确不再粗暴。 裴谞埋在他颈间低喃了什么,声音及小,但他还是听到了那两个字。 阿月.. “你不是她..” 急风骤雨像是宣泄痛苦一般落在颜煜身上,身体如同被一把斩骨刀从头到尾劈成两半。 裴谞又发疯了... 颜煜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无尽的疼痛消磨着他的神经。 他只能祈求这场单方面的发泄和享乐可以快点结束。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脑子中,强行撑着让自己清醒。 他要记住,永远记住这份耻辱,这份痛恨。 无论是生是死,身处修罗地狱也要永生永世诅咒这个人。 暴雨散去,颜煜无力地倒进裴谞怀里。 奏章笔墨散乱满地,讽刺着这一场本不该有的情事。 “重光哥哥..偏殿太冷了,没有火炉,我可不可以住回你那里...” 裴谞指尖滑过他的脖子将那一点薄汗擦去:“好啊。” 颜煜心中稍有喜色,他没力气抬手,只能捏住手边龙袍轻扯。 “重光哥哥,你可以放了江洲的百姓吗?” 他的心思在裴谞面前根本无处遁行,所以他不怕暴露目的,只要最终能达到目的就好。 “重光哥哥..求你了,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 “哦?有多听话?”裴谞看着心情不错,指腹摩擦着他的唇瓣,恶趣味地让那抹红晕变得更红。 樱红的嘴唇微微张启,将带着薄茧的拇指包裹入湿热中。 美人静处已令人心猿意马,若有心勾引便更叫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重光哥哥..我会很听话的...” 口中含着东西,颜煜虚弱的声音不甚清晰,但足以牵动及冠之人血气方刚的神经。 “好啊。” 裴谞的手指用上了些力气,美人的双目瞬间水汽滢滢,眼尾绯红可怜。 “阿煜总是能给朕带来惊喜呢。” 第二十三章 真真切切的嘲笑 “陛下,王相有要事求见。” 陈任的话音和叩门声一同响起。 “忘了正事。”裴谞一瞬回神,甩开颜煜起身理好了衣服。 “让他去光正殿候着,朕要沐浴更衣。” 裴谞的声音随着关门声消失。 颜煜坐在地上摔得昏昏沉沉,房门又被推开,来人脚步声很轻。 “颜大人,陛下让奴才带您去沐浴更衣。” 看地上那人衣衫不整的样子和满地奏折纸笔,陈任心想他的话起了作用。 毕竟陛下处理公事向来严肃,连茶饭都不让送,看来这个颜大人有些本事在身上。 “颜大人?” “起不来。”颜煜早就精疲力竭,身上疼得要死,“劳烦陈公公扶我一把吧。” 陈任无奈摇头,还是个祖宗。 一点力气使不上,全靠着陈任把他架起来,颜煜扶着陈任的胳膊,刚走一步就疼得蹙眉。 “等等,让我缓缓。”他停住脚步缓了口气,视线突然被地上的几张纸吸引过去。 那是.... 水利图? “哎!颜大人!” 颜煜挣开陈任双腿一软跪倒在水利图前。 “颜大人,快起来。”陈任赶紧去扶,心想上次这人摔一下躺半个月,陛下刚得好处,若此时在他这出问题,怕又免不了一顿打。 第33章 “等等。” 颜煜甩开陈任的手,将水利图拿起来。 水利图下的那张纸上,黑色的字一个一个腾空而起从他的眼睛扎进去,刻入脑海。 派人去江州、越州驻守,重建城邦、兴修水利,大开国库赈灾安抚。 裴谞根本就没打算过要杀江州的百姓。 是啊,现今各地尽归恒国所有,从前各国不复存在。 江州的百姓已经不是他的子民,而是裴谞的,裴谞怎么会残杀自己的子民呢? 裴谞是真真切切的在玩弄他。 “哈哈哈哈哈...” 颜煜笑得陈任有些发毛。 “颜大人?”陈任把人拽起来赶紧拉走,这些东西可不是他们做奴才和臣子的可以随意阅览的。 颜煜不再反抗,由着陈任把他的衣衫系好。 被送回到偏殿,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早就被清理干净。 殿内的毯子重新换过,甚至连一丝血腥气都嗅不出。 平静,祥和。 早上的一切仿佛只是晨梦未醒,芸娘或许还在江州城的宫殿中抚琴作画。 颜煜自嘲笑笑,痴人说梦。 热水洗去污秽,却洗不掉身上的恶劣的痕迹。 他为了挽回那道假命令,拼了命地撕去所有颜面,卑微地匍匐在裴谞脚下。 他大概猜得到裴谞看着他表演时,心里有多么想笑,嘲笑、讽笑,奸计得逞的笑。 虽然...他的确可笑。 “恶心..” 颜煜拿起浴桶边的帕子,用力擦拭裴谞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却越擦越重。 手掌的伤口泡过水血又渗出来,逐渐将帕子染红。 带着水帕子被一把甩到地上。 “恶心,恶心!咳咳咳咳!” 血滴到浴桶中散开,他逃出浴桶穿上衣服,还是支撑不住摔倒。 人带着屏风轰隆一声砸在地上,惊动了殿外的宫女内侍。 几个人跑进来时,颜煜已然没了动静。 偏殿乱成一团,陈任怕担责,以最快速度请来太医,除光正殿那边尚且安稳,其余宫人都知道偏殿出了大事。 负责照看颜煜的太医也是心惊胆战,毕竟皇帝要这人活够四个月,谁敢不从? 忙活大半日才总算让颜煜的气息恢复。 保住项上人头,太医功成身退,陈任也松了一口气,留下一名小宫女守着颜煜,自己赶紧去御前待命。 第二十四章 十两银子的关系 入夜时分,颜煜终于清醒过来。 守在床边的小宫女年纪不大,竟坐在床下靠着床榻边睡着了。 颜煜挣扎许久才坐起来,动作惊醒了床下的小宫女,小宫女连忙站起身候着。 “颜大人要不要喝些水?” 颜煜靠在床架上点点头:“有劳了。” 小宫女福福身子去倒了杯水,走回床榻边看到颜煜闭着眼睛的模样,手中的杯子差点儿滑下去。 脸比纸白,唇色惨淡,额头沾着薄汗,气若游丝,细细听着只能听到微弱的出气,进气已无。 “颜..颜大人?”小宫手指颤抖地伸到颜煜鼻子下方,刚到位置,颜煜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 小宫女吓得缩回手,杯子摔在地上,人也差点儿摔倒。 “别怕。”颜煜歇了一口气道:“我没死,只是累了。” “对,对不起颜大人,奴..奴婢马上再倒一杯水来。” 这次小宫女的速度极快,颜煜怕再把人吓到也没敢再闭眼睛。 “多谢你。”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冷水滑过喉咙刺激得胸腔又隐隐作痛。 “咳!咳咳咳!” 血随着第二口水被吐回杯子里,颜煜捂住胸口冷汗也跟着沁出。 “颜大人,奴,奴婢去..去请太医吧。” 小宫女吓得想跑却被颜煜拦住。 “我没事,不用请太医。” “可是..” 颜煜尽量扯出温柔的笑:“真的没事,你去歇着吧。” 小宫女哪里还敢歇着,先把杯子接过来帮颜煜擦了擦手,又把杯子送走。 人刚离开,一颗小石子砸到了颜煜的被上,他抬头看过去顿时愣住。 房顶的瓦片被掀开几片,一张人脸露出来正看着他。 “徐..” 徐怀澈做了个嘘的动作,指着那边的小宫女朝他挤眉弄眼。 “颜大人,奴婢新倒了水。”小宫女重新端了杯水走过来。 颜煜收回视线,接过杯子放到一旁的置物台上,犹豫再三道:“你出去吧,我困了想睡了。” “那奴婢去把灯熄了吧。” “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守着,你在这我睡不着。” 小宫女摇摇头:“陈公公让奴婢守在大人身边。” “陈公公责问自有我去解释。”颜煜停顿下道:“我睡不好死得更快,到时候我死了,你真挨骂了怎么办?快去吧。” 小宫女纠结一会,点点头退了出去。 颜煜抬起头,房顶的瓦片已经恢复正常。 正疑惑,偏殿后侧的窗户突然从外打开,徐怀澈翻进来,将窗子轻轻关严。 “这时辰你怎么会在宫里?又是跟着你父兄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怎么能绕到这儿来的?” “我说小颜大人,你问这么多想让我先答哪一个呀?” 第34章 颜煜轻垂眼眸不说话了。 “好吧好吧。”徐怀澈一点不见外直接坐到了床边,“第一个和第二个,陛下命我入宫做内卫了,我以后都在都在宫里。” “第三个,当然是听说来的,第四个嘛...我武功那么好又有合理的身份,想混到这还不容易?” 颜煜沉默少许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徐怀澈神秘一笑,从身后丁零当啷拎出两罐酒来:“请你喝酒呗。” “听说你要死了,我特意出宫去买的,西月楼的酒,你在江洲绝对没喝过。” “给我...送行?”饶是颜煜不在意这些,也觉得有点离谱了。 哪有这么光明正大喜笑颜开地来给将死之人送行的? “别说的那么难听。” 徐怀澈打量着颜煜的面色道:“不过你看着好像真的要死了,脸色比上次见你时还要难看。” “可能吧。”颜煜认真想了想,“但这一两日应该死不了。” “那就当提前送送你嘛。” “那不还是给我送行吗?” “都说别说那么难听了。”徐怀澈打开一罐酒递给颜煜道:“这叫人生得不得意都须尽欢,喝一口美酒,死而无憾呐。” “我不会喝酒。” “那你遗憾可大了。” 徐怀澈古怪地看着他:“不喝酒,不玩乐,又不讨姑娘喜欢,小颜大人,你前半辈子活得也太无趣了吧。” 颜煜想反驳,却发现无从反驳,他确实是个无趣的人。 “为什么是小颜大人?”颜煜闷闷地问,被抨击完心情更糟糕了。 说起这个徐怀澈哈哈笑了两声,笑完才想起来自己在哪,赶紧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异样才舒了口气。 “朝中还有一位严大人,他是老严大人,你是小颜大人,这样才好区分嘛。” “小颜大人。”徐怀澈左右看看,“你居然能住在这儿,看来你在陛下面前很得赏识呢。” 颜煜心头一紧,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要特意来请我喝酒?” “这个吗...嗯,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之前不是说绝不会与我交朋友吗?” “害,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徐怀澈习惯性地抬手去拍颜煜的胳膊,又因对方虚弱的模样紧急收回。 “听了我的秘密,不就是朋友了吗,至少也是十两银子的关系吧。” “十两银子?”颜煜回忆起来笑了笑,原是十两银子的八段锦。 “看你这样子也没练吧。” 手中的酒罐忽被撞了下,颜煜下意识握紧才没有将酒撒在床上。 徐怀澈一手撑着床榻,仰头自饮了一口,而后望向颜煜扬唇笑笑。 “除了兄长,我没什么朋友,可惜你是降臣身份特殊,又要死了,不然我倒可以请你去西月楼喝酒。” 颜煜拿起床上散的酒塞将手中酒罐塞住。 “这里离皇帝的寝宫很近,你不怕被人看到误会你与降臣勾结欲图不轨了?” “当然怕了,不过嘛...”徐怀澈笑笑,“陛下这么晚难不成会来找你一个起居郎商议国事不成?”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十分清晰的叩见陛下的声音。 “我靠..我这是什么嘴啊,大梵寺开了光了吧。” 徐怀澈顿时慌了神,盖好自己的酒又把颜煜手里的拿回来,刚要往后窗跑,房门已经被推开。 “靠..”他想都没想火速钻到了床底下. 颜煜也没想到裴谞会来,忙将盖着床下的帐子理好,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第二十五章 vip观影席:我不该在床底 “怎么屋子里一股酒气?” 颜煜和徐怀澈俱是一惊,一个低下了头,一个捂紧了酒塞。 “你从哪弄来的酒?”裴谞走到床边坐下,捏住颜煜的下巴令其看着自己。 徐怀澈豆大的汗珠落在地上,默默祈祷祖宗啊,好兄弟,千万别把他供出去啊! “我..”颜煜头想炸了也没想出来怎么扯谎,“我...不告诉你。” 床底的徐怀澈:....牛 一阵沉默.. 裴谞凑近在颜煜脖子处轻嗅:“阿煜身上怎么没有酒气。” “我..我...还没喝便将酒扔了。” 裴谞神色一凛将他甩开,耳廓微微动了动。 “这屋子里有第三个人。” 徐怀澈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口鼻,静心闭息。 “重光哥哥..”颜煜起身钻进裴谞怀里抱住他,“你..你别吓我,我害怕...” 裴谞没有搭理他,环视屋内仔细寻找刚刚听到的呼吸声,却发现消失不见了。 “重光哥哥?”颜煜不知道对方是因什么原因说得那么笃定,只能费力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重光哥哥,你可不可以将芸娘和宋朗葬在一起?” 裴谞听到这话果然忍不住嘲笑:“阿煜还真是喜欢做绿头龟,竟愿意让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合葬在一起。” “重光哥哥,你答应我好不好...”颜煜仰头望向对方,美目含泪勾得人心痒痒。 裴谞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终于肯抬手将他抱住。 “那这次阿煜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理由,又是理由,为了圆芸娘生前所愿,为了不暴露徐怀澈。 “重光哥哥..我病了,可不可以...明日再告诉你理由?” 第35章 “是吗?” 裴谞指尖轻按住他不大明显的喉结,慢慢下移指尖回弯勾住他的领口,轻易将袍子勾下肩头。 “朕觉得你无甚大事。” 颜煜捏紧手指,他又做不到了。 他没办法当着刚认他做朋友之人的面,做如此....下作的事。 “重光哥哥..我,我身上很疼...会..会死的。” “那又如何?”裴谞已经解开他的腰带,将他的衣袍散开。 颜煜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裴谞并不在乎他死不死,只在乎自己高不高兴。 “我想陪重光哥哥久一些。”颜煜环住裴谞的脖子,整个人贴上了对方的身体。 “我想活久一些,好可以让重光哥哥高兴久一些,等我身体好些,一定会好好侍候重光哥哥的。” “你算什么东西?能让朕高兴得久?”裴谞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扯远了些,“既然身子不适无法侍寝,那就用嘴。” 颜煜被重重甩开,疼得有沁出冷汗。 “好..”自知逃不过,颜煜只能认命。 裴谞的力气很大,被他摔一下如同要了半条命,颜煜答应了却挣扎不起来。 “太磨蹭,朕觉得你死不了。” 因为犹豫,颜煜又重新回到最初的地狱。 裴谞把他压在身下,剥去他的衣物扔开,肆无忌惮地纾解起来。 眼泪不断滴落在褥子上,颜煜死死咬住胳膊忍着、承受着。 好在这次裴谞没有强迫他必须发出声音。 这次裴谞的动作明显轻了不少,颜煜想应该是怕他真死了就没得玩了。 晃动的床架掩盖住第三人的呼吸声,转移了注意力的裴谞也就将此事遗忘。 一场情事了毕,裴谞似乎并不尽兴,将颜煜翻过来掐住他的脖子笑道:“你不是想看着朕吗?” 见对方还想继续,颜煜彻底慌了。 这已经不是愿不愿意被人看到的问题,如果裴谞再这样,他真的会死... “重光哥哥..” 颜煜咬咬牙忍痛抱住对方,飞快吻住对方的薄唇。 不出他所料,裴谞眼中闪过震惊和厌恶,几乎下一个瞬间就起身猛地将他推开。 “放肆!你在干什么!” “重光哥哥...我只是想吻你..” 美人无辜的双目,让恨意叠加转移。 “滚开!”裴谞甩开颜煜的手,穿好衣服气冲冲地回寝殿沐浴去了。 殿门被关上,脚步声远去,周遭再次恢复平静,颜煜松了口气。 果然,裴谞很讨厌和人接吻,他扯开疲惫的嘴唇笑了笑。 这算是个弱点吗? ....不算。 第二十六章 以色事人没有好下场 躺了许久,颜煜爬到床架边,撑起身子靠坐起来,整个人如同被肢解一般疼,看着离死就差一口气,完全是在强撑着。 “听够了吗?” 良久的沉默后,床底才有酒罐相碰和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 徐怀澈钻出来,面前就是被扔下床的衣袍,他尴尬又难堪一脸苦瓜相,犹豫再三把衣服捡起了起来。 站起身,他的视线还定在地面一动不动,将衣服扔回床上道:“给你。” 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动静。 徐怀澈啧了一声抬头刚想说话,突然脑子一片空白,把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眼前的少年当真生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长发披散着落在锁骨、肩颈、胸口。 皮肤病态的白,布满了暧昧的红痕,像是海棠花瓣飘落到雪地上,风光旖旎。 “你,你可真是...”徐怀澈走近抓起衣服毛毛糙糙地盖到颜煜身上。 “你快点把衣服穿好。” 颜煜拿住衣服慢慢披在身上系好,是他不想穿吗?是爬起来将下半身盖住已经用了大半力气,这会儿才缓出些余力。 徐怀澈想移开视线,却像有什么东西将他的目光勾住一般,怎么都跟不上思绪。 少年面色依旧惨白,而原本同样惨白的嘴唇却被血迹染红,将那张脸衬得艳丽非常。 尤其是被泪水摩擦过的眼睛和眼尾,红得....奇怪。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颜煜恨透了这种眼神,抓住徐怀澈尚未缩回的手:“你也想来?” “好啊。”他冷笑一声,“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分别呢。” 徐怀澈瞪大眼睛,仓皇失措地甩开颜煜的手。 “你脑子有毛病吧,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徐怀澈清清嗓子道:“怪不得...你能住在这里。” “你有妻子,却做这种..这种勾当,你亡妻若泉下有知,定然没眼看你。 我还以为你是胸中有什么泣鬼神的策论,才能身为降臣还能这么受陛下赏识,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收回要和你做朋友的话,我是没什么朋友,可我徐家百年清流,绝不会与你这种奸佞之人走在一起。 徐某一介武夫,正经书读得少,但也知道以色事人没有好下场,劝你要些颜面,及时止损。” 说罢徐怀澈拎起地上的酒罐道:“今日是来错了,日后只当从未相识。” 一番奚落的话听完,颜煜没由来的想笑,可想笑之余心中又苦不堪言。 “奸佞?以色事人?不要脸?” 第36章 徐怀澈停住脚步转身看回对方。 “哈哈哈哈....”颜煜轻轻笑了几声。 “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我就自甘下贱?对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作呕,每一刻每一刻,每一刻!我都恶心至极!” “喂,我靠。”徐怀澈一个箭步冲回去,捂住颜煜的嘴,“嘘!你别喊呐,把人招进来,你我一个都活不成。” 徐怀澈往门口看去,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幸好,你差点儿害死我,你...你,你你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呢,我可没把你怎么样。” “好好好,我承认刚刚话说得太重,我跟你道歉,是我没有弄清事实便妄加揣测,对不起,我偷偷把你当朋友好不?” 泪水让那双本就泛红的眼睛更红了些,泪珠挂在睫毛上,睫毛轻轻颤动,滚烫的泪珠便滴落在手掌上。 徐怀澈眉心一跳,手掌似被烫到般抽回。 呼吸顺畅起来,颜煜心中的难过也愈加强烈,先是抽泣后不顾许多放声大哭。 好像这样就能用泪水洗掉身上的污秽和心中的恶心。 “哎..我天呐。”徐怀澈没得办法又捂住了颜煜的嘴,“祖宗,你身患恶疾命不长,我可还没活够呢。” “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当能屈能伸,不就是被迫做男宠吗,有什么可哭的。” 话说完徐怀澈心虚得不行,这种折辱....可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可以消除的。 颜煜双目绯红,突然抓住徐怀澈的手腕往外推。 “你干什么?” “唔唔唔..”颜煜蹙眉锤了对方一拳。 “我松手可以,你先保证你不会大喊大叫,不能再哭。” 颜煜点点头。 手掌拿开,颜煜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吸气,胸腔炸裂了一般,差点儿被这人憋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小颜大人?没事吧?”徐怀澈也发现自己差点儿给人捂死的事实,心中倍感尴尬。 颜煜摇摇头,躺下盖好被子道:“慢走。” “额..”逐客令下得干脆,徐怀澈摸摸脑袋只好起身离开。 走到窗边他回头看向床榻,那道瘦弱的背影轻轻颤抖,明显在抽泣,在哭。 脚步前后晃荡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啧,碰上你,我真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 徐怀澈敲了下额头,走回去坐到床边轻轻推推颜煜:“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总哭什么哭啊。” “我帮你。”他咬咬牙下定决心道:“我帮你逃出宫去。” 第二十七章 我带你去看大漠孤烟 徐怀澈说到做到,没过久真的想到了办法。 而这几日颜煜昏昏沉沉被灌了不少汤药,裴谞有天想过来,一开殿门便是一股子药味儿,脚都没踏进去就转身走了。 又是一日,趁夜深无人,徐怀澈仍从后窗翻进偏殿,动作放得极轻。 殿内只余一盏烛火,光线很暗。 徐怀澈猫着腰紧张地环视一周,确定没有旁人才敢直起身子走过去。 “喂,小颜大人?” 床榻上,颜煜早早就睡了。 “怎么不说话?” 徐怀澈走近扒拉了下颜煜的肩膀,背对着他的人便受力朝他的方向倒过来,他赶紧扶了一把让人轻轻平躺下去。 床榻上的人冷汗沁出一身,碎发黏在额边,饶是徐怀澈习武多年,也很难听清对方的呼吸声。 “小颜大人?” 他伸手探了探颜煜的鼻息,又搭在颈部脉搏上,然后拍拍颜煜的脸道:“小颜大人,颜煜?快醒醒。” 徐怀澈发现这人虽瘦弱,但脸颊还是有点肉的,于是双手掐住两边脸颊晃了晃。 “快,醒,醒。” 颜煜紧蹙起眉头,终于醒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人他先有些发懵,而后十分诧异。 “你怎么在这?” 感受到脸颊的疼,他抬手打到徐怀澈手腕:“你别掐我。” 徐怀澈一愣,心中又觉得古怪,连忙将手松开。 “你怎么又来了?”颜煜撑着身体坐起来。 徐怀澈扬起下巴得意道:“自然是小爷我一诺千金,答应救你出去,就一定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颜煜仔细回忆一番,“我何时要你救我了?” “当..啊??你不是吧??” 徐怀澈坐到床榻上,摸了下颜煜的额头:“没发烧啊,我那天答应要帮你逃你还点头了,这几天我费尽心思想办法,你居然不记得了??你还是人吗?” “我..”颜煜努力回想,确实记不得有这回事。 “那你要如何帮我逃?” “哼,山人自有妙计。” 颜煜不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徐怀澈。 “好吧好吧,本就得告诉你。”徐怀澈掏出一个半个手掌大的小木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小药丸。 “这个是化息丹,吃了之后如同身死,脉搏、呼吸、心跳变得极其缓慢,纵是神医也验不出来,可以坚持12个时辰,你吃下它,装作已死,尸体被运出宫去,不就逃了吗。” 颜煜盯着那颗药丸道:“世上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那当然,神奇的事物多了,只是人的寿命太短,无法一一见得罢了,这是我在鬼市中一个西域人手里买的,买了两颗,已经试验过了,没有问题。” 第37章 “如何试验的?” 徐怀澈嘿嘿笑笑:“用我爹最喜爱的那条猎犬试的,哈哈哈哈哈,老头子伤心一天,结果又活过来了哈哈哈哈哈。” 颜煜顿感无语。 “那之后怎么办呢?”地牢里还关着江州的臣子,颜煜只是好奇,心里并没有真的想要逃。 “送出宫,不是扔到乱葬岗,就是找个地方埋起来呗。” 徐怀澈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会跟着运尸体的队伍,你被埋好之后,我马上把你挖出来。” 说罢还补了句他会带着锹去。 “额..你自己一个人?”听着是个靠谱的计划,就是实施计划的人看着不太靠谱。 “废话。”徐怀澈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是降国国君,又和陛下有那种关系,我怎么敢假手于人,拿九族开玩笑?” 听到那种关系四个字,颜煜垂落眼眸又不说话了。 “哎。” 徐怀澈知道自己的话触碰到了对方的雷区,扭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样,成了,你请我...罢了,我请你吃顿酒吧,看你不像有钱的样子” “好了,别不高兴了。”徐怀澈不会哄人,照着颜煜肩膀轻轻来了一拳,“我们现在可是一百两金子加十两银子的关系了。” 这话着实让颜煜震惊了:“这药..那么贵?” “那不可,你都说神奇了。” 徐怀澈说着说着,神情渐渐严肃:“小颜大人,有句话,我得先说好。” “成了,之后一切我都会帮你安排好,若真有万一,不成,请你不要将我供出来。 我徐家本就受陛下猜忌,此事我是豁出性命才敢为的,死我一人,因义气不悔,但万不能累及家族。” 颜煜沉默良久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愿意帮我?” “愧。” “什么?” 颜煜抬眸看向对方,徐怀澈却躲开了那道视线。 “吴、越之战,我父为主将,战火四起百姓横死,我对你,对吴、越之人心有愧疚。” “原是这样。”颜煜听了笑笑,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徐怀澈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平淡:“你..你听了,不恨我父亲吗?” “将军听命行事,为什么要恨?” 颜煜长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心情更加平定。 “天下分久必合,此战之后中原汉人一统,只需稍养生息,百姓便可安居乐业数十载。 若你对他国有愧,此一战乃大势所趋,是上上之选,若你看我而今境况,对我有愧,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更不必纠结。 如今我只要能救回地牢中我江州的臣子,便死而无憾了。” 亡国之恨可以想通消尽,他恨的是裴谞不将降臣视作人,随意欺辱砍杀,失德背道。 “你竟想得如此通透。”徐怀澈抓到一处重点问道:“但你自顾不暇如何救人?你该不会压根儿没想逃吧?” 颜煜不说话,只做默认。 “不行,你开什么玩笑,我钱都花了,一百两金子,我一个月俸禄才三两银子,是把我爹的砚台偷出来当了才买的这个,等被他发现,非把我腿打断不可。” “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 “过奖过奖。” “不是在夸奖你。”颜煜更加无语,思索一阵他道:“我活不了多久,能走到哪步便看造化,你不必让一个将死之人连累到己身。” “还有...你,你要不把药卖了?万一..能把你爹的砚台赎回来呢,不就不用挨打了。” 徐怀澈摇摇头,把药盒塞进颜煜手中。 “小爷皮厚不怕打,说了给你就给你,既然知道自己快死了,那还不趁尚且活着,潇洒一番。” 徐怀澈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就是想救下眼前这个人。 “你吃了它,我带你出去,南亭山的初雪你没看过吧,日出、冰湖、美酒佳肴、西域舞姬。 若还活着,我带你去看大漠孤烟,看海天一色,这些你都没见过,如何敢说死而无憾?” 注视着那双眼睛,颜煜心中竟然开始动摇。 他活了十九年,几乎没出过吴国的王宫。 在那里,看得最多的是书和奏章,听得最多的是太医的叹息和母亲的哭泣,喝得最多的是一碗比一碗苦的药。 丝竹之声偶能听得,所食多为药膳,虽精心制作,但清淡久了也很难捱。 美酒舞姬从未见过。 江州多雨,每到雨天他就会被寝殿的门窗紧紧拦住,带着众人的担忧蜷缩进厚厚的被子里。 看雪看冰湖,想都不敢想。 他以为他这一辈子从生到死都会留在吴宫中,不曾想亡国投降,远走他乡。 可好不容易离开,却是从一个枷锁奔向另一个枷锁。 他当真....死而无憾吗? “你说的西月楼的酒,还会..请我去吗?” 徐怀澈眼睛一亮:“当然,我答应你就一定带你去。” “可是...”颜煜低下头,他一个人逃了,那他的臣子怎么办?裴谞早晚会杀了他们。 “没有可是。”徐怀澈握住他的双肩,与他对视道:“如此瞻前顾后,谁都救不了,看你的样子,连冠礼都没行就要因这些搭上自己仅剩的时光?” “你告诉我不必有愧,为何自己想不明白? 第38章 从你献出国玺的那一刻,就已经将自己的责任扔了出去,你和他们早就不是君臣了。 闭息假死,离开这里,天高海阔,泛舟五湖,抛却枷锁,忘记什么吴国、江洲,只做颜煜。 尽管余岁不多,但为自己活一次,也不枉人间走这一遭,如何?” 颜煜犹豫良久,盯着手中的药盒慢慢捏紧。 他仰头望向对方,扬唇点了点头,眼中是从没有过的喜悦和憧憬。 “我想跟你去西月楼,想看初雪,想游船,想看山看海,看日出,看冰湖,我想...离开这儿。” 徐怀澈也跟着笑了,答应道:“放心,一定让你离开这,等安全了,你想吃的想玩的,我带你去个遍。” “不过,我现在得走了,再有一刻钟到我轮岗。”徐怀澈紧急交代着,“这药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效果,你明日天一亮就服下去。” “等宫人进来,看到的就是你的假尸体了,太医确认后应该不要一个时辰,便可将你送出宫,我会时刻看着跟出去。 昨晚还买了和你身形差不多的尸体,等安置好你,我便将尸体换过去,可保万无一失。” “谢谢,我..” 颜煜话还没说到一半,肩膀又被拍了下。 徐怀澈看着他嘿嘿一笑:“不谢。” 第二十八章 颜大人断气了 “陛下。” 议政殿的门被轻轻叩响。 裴谞眉心微蹙:“何事?” 陈任推开殿门走到裴谞面前揖礼道:“启禀陛下,颜大人他...断气了。” 笔尖微滑在奏章上染成一道短线。 “死了?” “回陛下,太医看过,已经断气有一个时辰。” “现下人在何处?”裴谞放下奏章起身绕过书案。 陈任埋首回道:“回陛下,仍在偏殿。” 皇驾从议政殿浩浩荡荡移到寝宫偏殿,踏进门,太医未敢离去,也无人敢处置尸体。 见到裴谞,众人跪俯在地上,恨不能将脑袋扎进地毯中。 “朕记得让你保他四个月的命。” 裴谞径直走到床榻边,未看太医一眼,太医却更加心惊胆颤。 “微臣失职,求陛下宽宥,求陛下宽宥。” “太医院医术最好的是你吧?看来这太医院该换批人了。” “陛..陛下...”太医吓得喉咙卡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急得满头是汗却一个字都难再说出来。 裴谞贴着床边坐下。 床榻上的人安安静静,眼睛轻轻闭着将眸中星月遮盖,密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若不去在意比平日更加苍白的面色和唇瓣,只会觉得这人是睡着了。 裴谞抬起手,指尖轻触到那双无论何时都美得令人神往的眼睛,而后又慢慢移到脸颊,是柔软的,却异常冰凉。 他的视线在整个殿内游走一圈幽幽道:“是谁负责领炭火?” 一位宫女颤抖地从人堆里爬出来磕头道:“回,回陛下,是是,是奴婢。” “嗯,拖出去砍了。” “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很快宫女的嘴被堵上,两个侍卫利落地将人拖走。 刀起刀落,鲜血就溅在殿门外,所有人吓得汗毛竖起遍体生寒,连陈任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死得倒是突然。” 太医敲敲喉咙,将眼前的汗水抹开,深吸好几口气提起勇气回道:“回陛下,许是气..气候不适宜,再,再加心情郁结,就...就..” “气候不适宜?”裴谞闻言看向太医笑了下,“难不成朕养的是一株花?” 太医吓得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回,回陛下!微臣,微臣说错了话,请陛下责罚。” 裴谞收回视线,指尖沿着榻上人的脖子划出一道红痕。 “好生奇怪,朕怎么有点儿舍不得你死了呢。” 他站起身退开几步,目光从颜煜身上移开。 “陈任。” “奴才在。” “把他搬到朕的寝殿去。” 陈任着实懵了一刹,话没过脑子就下意识问了出来:“陛下,您要把尸体搬到自己寝殿?” 话问出口,陈任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而裴谞破天荒地没动怒,反倒好心解释一番。 “这张脸朕还没看够呢,再看两日扔了不迟。” “是,奴才这就将颜大人送到寝殿。”陈任庆幸之余,再不敢耽搁,急忙让人将颜煜抬出去往寝殿去。 裴谞没了看奏章的心,便也回到寝殿。 皇帝的心思没有落在他人身上,偏殿跪着的众人,尤其是太医,颇有种暂时捡回一条命的感觉,一个个瘫在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 寝殿中,尸体被安置在矮塌上,裴谞盯着人看了许久,久到案几上的线香燃过一半。 他走到自己的床边,俯身将床底掩藏的锦盒取出,里面是一幅保存极好的画卷。 卷轴打开,画上女子眉眼似远山春水,浅笑嫣然,栩栩如生。 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上女子鬓间的蝴蝶步遥。 一触即离,谨慎又紧张,很怕破坏到一点封层就影响保存的时长。 “阿月,我好想再看看你。” 裴谞转身望向矮塌上的人,良久,他缓缓勾起嘴角。 第39章 “来人!” 不多时,与画上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饰步遥换到了早已冰凉的尸身上。 苍白的嘴唇涂上口脂,竟似起死回生。 宫人离开,裴谞走过去只一眼便神经大震,将人抱起放置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画中人的面容,一颦一笑岁岁年年刻入脑海,甚至不用拿起画去比对,他便知道有多相似。 那是画中的人走到了他眼前。 可以真实地触碰到那只蝴蝶和与他心上人一样的脸颊。 他忍不住笑了,是高兴的笑,是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的高兴。 “阿月..我见到你了,我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第二十九章 起死回生 离算定的时辰过去许久,眼看快到晌午,也没见寝宫那边运尸体出来。 徐怀澈左等右等,心里开始着急。 直至过了午时仍未见动静,他实在坐不住跑到寝宫附近张望。 正巧遇到相熟的侍卫从寝宫中出来,忙将人拉到一侧角落询问。 “颜大人不是死了吗,为何尸体没有拉出啊?” “你怎么知道颜大人死了?” “额..”徐怀澈着急起来忘了这茬,“听说的呗,我这不是好奇吗,听说颜大人颇受陛下赏识,我好奇他身死后会被以何礼相葬。” 侍卫摇摇头:“暂时葬不了喽。” 徐怀澈神经瞬间绷紧:“什么意思?” 那侍卫左右看看,凑到徐怀澈耳边小声道:“听说啊,陛下觉得颜大人的脸赏心悦目,将尸体搬到寝殿,要再看两日才送走呢。” “什么?!看尸体??””徐怀澈大惊失色,差点儿蹦起来。 “嘘!”那侍卫被他吓了一跳,拉着他往角落避了避。 “你快小声些,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可千万别外传,被陛下知道,要掉脑袋的。” 那侍卫又嘱咐一堆继续巡视去了。 徐怀澈则如被雷劈,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宫里宫外,一切安排妥当。 可他任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们的陛下是个变态啊! 夜幕降临,漫漫难度。 清醒之人心急如焚,辗转反侧。 美梦未醒之人仍沉寂在无限的期望中。 颜煜一个人走了许久,才从黑暗走到有光亮的地方。 在黑暗中他看到他的亲人一个个消失在眼前,他想在黑暗中与父皇、母后、芸娘留在一处。 可远方那有微弱光亮的地方,有一个人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很好奇是谁,他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两腿发酸,终于触碰到那一点点光亮。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清了那个人,是徐怀澈。 少年穿着初见时的绯色劲装,手里拎着酒罐,脸上挂着笑朝他挥手。 而少年身后是一座灯火通明,鲛绡绸缎围绕,耀人眼球的酒楼,楼中欢笑不断,丝竹悦耳。 “走啊小颜大人,说好带你去西月楼,就一定带你去。” 颜煜眼中映出灯火唇边扬起期待的笑,朝光亮最足的地方跑过去。 白光诧然一闪,紧闭的眼睛睁开。 颜煜抬手挡了下光亮,眼前的帐帘陌生又熟悉。 他微微转过头,嘴角残留的笑意消失殆尽,眼中光亮瞬间黯然,彻底陷入漆黑,陷入无边地狱。 “你竟然...起死回生?” 裴谞的脸上鲜少地露出震惊的表情:“来人!传太医!” 失败了?为什么?怎么会呢?颜煜眼中酸涩忍不住泛起水汽。 他不敢相信地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可眼前的面孔仍是他最厌恶的那张。 原来希望落空比生不如死还要折磨。 颜煜沉沉合目,泪滴从眼角滑落。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那他....认命了。 太医很快赶过来,见到颜煜又喘气了,差点儿把自己吓背过气去。 战战兢兢诊过脉,发现确实是个活人更害怕了。 “到底怎么回事?” “回陛下..”太医低着头,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一大圈,愣是没想到该怎么回。 起死回生玄之又玄,绝对不可能,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一时判定不出。 若是说自己误诊,项上人头必然不保。 可若不说实话,欺君,要灭九族。 “说话。” 进来没到半盏茶的功夫,汗水已经从官服透出去。 太医冥思苦想,壮起胆子道:“回陛下,是假死。” 颜煜身体僵住,睫毛颤动心也跟着慌了。 “假死?” “是。”太医继续道:“颜大人先天有心疾,气血两虚,身体孱弱多病。” “长光城近来天寒,微臣晨时去看颜大人,偏殿被薄,无炭火取暖,饮水皆是冷水,身体长时间忍受寒冷,直到极限便可能陷入假死状态。” 假死是这么个假死,颜煜听了算是松一口气,床榻下太医朝裴谞重重磕了个响头。 “陛下,这种情况微臣只在医书中见过,未曾得到证实,当时颜大人脉搏心跳全部消失,与死人无异,微臣不敢胡言,才误以为颜大人是死了。” 裴谞沉默少顷,靴子向前挪动抵在太医的头顶。 “太医院都如你一般是庸医?” 第40章 太医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求饶不敢狡辩,只能在心中期待死他一人便罢。 “重光哥哥...” 颜煜捏住裴谞袖子的一角,轻轻扯了扯。 “重光哥哥,我渴...我..可以喝水吗?” 漂亮的眼睛沾染水汽更惹人怜爱,裴谞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心情大好。 嵌着金丝的黑靴抬起踹在太医肩头,中年人被踹得翻了个身。 “你,滚。” 裴谞抬手道:“陈任,倒水来。” 第三十章 裴重光,陷进来吧 喝过水,颜煜干涸的喉咙舒服一些。 陈任退出去,屋内剩下他和裴谞两个人。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听刚刚太医的话,他明明已经被确诊死亡,但为何尸体不仅没有被运出宫,反而到了裴谞的寝殿? 徐怀澈那边不明情况,应该很着急吧。 长夜度过大半,人死了又活了,与太医和宫人相比,裴谞显得很是淡定,仿若死而复生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宽衣解带要安寝了。 颜煜虽是吃药假死,但安生躺了许久反倒提起些精气神,只是眼下情形不知该如何应付。 他坐起身,裴谞是从不允许他在这张床上过夜的,算着服药的时辰,此刻应至寅时,估计天都快亮了。 远处的案几上堆放着不少奏折,裴谞定然是将奏折搬到寝殿刚刚看完。 而他....准确的说是他的尸体就在龙榻上放到现在? 若是如此,有床睡,谁还睡矮塌?又硬又挤。 反正逃不出去,先提高提高生活质量,大不了一死,反正凌迟车裂或是以色相取乐都无所谓。 下定决定,裴谞一坐到床榻上,颜煜就凑过去抱住对方。 “重光哥哥,我可不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呀?” 怕对方不答应,颜煜挤到对方怀里,有种逼着对方抱他的感觉。 “求你了重光哥哥...” “好。” 答应得这么利落,颜煜愣了愣,不知怎地,他觉得裴谞这会儿十分古怪,甚至前所未有地温柔许多。 真真见了鬼,颜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觉得恶心。 裴谞躺到枕上撑着头一眼不眨地注视他,将他揽入怀中,手指沿着他的眉眼细细描摹,嘴角的笑容让颜煜寒毛一遍一遍竖起。 “再唤一声。” “什么?”颜煜稍稍反应后道:“重光哥哥?” 裴谞笑意更浓:“继续。” “重光哥哥..” “重光哥哥。” 对方的眼神还是没有让他停的意思。 “重光哥哥。” 这是什么犯病的嗜好? “重!” 裴谞突然坐起来托住他腋下,把他举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被迫跨坐到对方身上的颜煜吓了一跳。 “把裙子撩起来。” 裙子?颜煜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被换了女子的襦裙。 变态。 除了这两个字,颜煜一时想不到其他可以形容裴谞的词。 趁他死了为他换女装,是不是还要再鞭尸,让他活着死了都受尽屈辱才行? 心中恨不得将眼前人刺上一千刀,可脸上却只能保持温顺的笑。 他很是听话地将裙摆掀起抱在腰间。 “不许弄乱发饰,不许弄脏裙子。” 颜煜本没听明白这话,直到看见裴谞解开寝衣的裤带。 “重光哥哥..这样,这样..我做不到...我没力气,我不能...” “坐上来就行。”裴谞捏住他的后颈往前一勾,那双异瞳便近在咫尺。 “用不着你动,抱好裙子,扶好步遥,散开一样,朕饶不了你。” 凭什么? 颜煜当即松开裙子,抱住对方的脖颈,咬咬牙以对方的肩膀为支撑,起身坐了上去。 “唔!” 冷汗顿时沁出,他尽量缓出气息抱紧对方道:“提着裙子就不能抱着重光哥哥了,我想..抱着重光哥哥。” “呵..好啊。” 呲啦! 裙摆被从中间撕开,未穿亵裤,两条细白的腿就这样裸露在外。 裴谞贴到他耳边轻轻笑着,稍微一动,颜煜眼中便水汽充盈,身体也难以控制地颤抖。 “可朕想看着阿煜的腿是如何难耐颤抖的。” 颜煜咬紧牙,强迫自己扬起笑脸,凑过去轻吻裴谞的喉结,嘴唇一碰到皮肤,腿间明显更疼了。 “只要...啊..重光哥哥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是吗?朕不喜欢看你笑,朕喜欢看你哭。” 宽大的手掌捏住他的腰将他托起放下,一下一下撞裂皮肉将鲜血引出。 颜煜趴在裴谞身上,一手紧紧扶着头上的步遥,一手捂在唇边印上深深的牙印。 很快他心底的冷笑钻上头顶,带着牙印的手放下去,呜咽声娇软柔媚,男人的动作更加粗鲁。 想听,就让你听个够吧。 发间那支步遥上坠的银珠,随着律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床板吱吱呀呀却盖不住美人令人心思流荡的惊喘。 颜煜在浮动中直起身体,死死抱住裴谞的脖子,朝透着愉悦的唇果断吻过去。 三只瞳孔猛地一沉,裴谞掐住颜煜的脖子刚要推开,颜煜抬起头抱得更紧了。 “重光哥哥~不要推开我好不好....我只是想吻你,不要推开我嘛..” 第41章 美人眼含泪光楚楚可怜,竟真的让那只掐住脖子的手僵硬一瞬。 趁这档口,颜煜又吻了过去。 他从出生到现在连暖床的婢女都没有过,以至吻技很是拙劣,若是亲吻也要有判别,那只能勉强用努力二字来评价。 但这笨拙的努力真的让对方吃到了未有过的甜头,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腰将他的头扣紧。 得到回应,颜煜才发现裴谞的吻比他更拙劣。 像是一条离开水干渴无比的鱼,嘴巴急促地一张一闭,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柔软的温流。 裴重光,陷进来吧。 你也来做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慢慢的,一点点的,去体会我的感受吧。 第三十一章 裴谞的秘密 痛。 如受剔骨之刑。 颜煜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日头高照,殿内只余他一个人。 昨夜翻来覆去到最后天都朦朦亮了,裴谞竟然还能去上朝,他不得不感叹裴谞的精力和体力。 他支撑起身体,身后贯穿似得疼,甚至不敢坐着。 视线移出床榻,地上静静躺着裴谞命令他扶好的步遥。 他俯身去捡,身体一刹如同撕裂,疼得难以承受,重心跟着倾斜,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嘶..” 颜煜手臂搭在额头上,在地上足足躺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能动。 他挥手想去扶床脚,却实实诚诚地打在了一个尖硬的物体上,手指登时就麻了。 他觉得这间屋子一定克他。 好不容易爬着跪起来,他掀开床榻下的帐子探头去看罪魁祸首,胳膊伸进去把那东西拽了出来。 是一个雕刻精美木质盒子,盒子打开有一个卷轴。 “什么啊..把字画藏到床底下?” 不会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吧? 颜煜犹豫少顷还是将卷轴展开了,一幅画映入眼帘,画中人是一位女子。 女子穿着水蓝色的襦群,裙摆绣着银色的蝴蝶,蝴蝶似飞舞追逐。 美人青丝如瀑,发髻上簪着一支镂空的蝴蝶流苏步遥。 他仔细看着画中人,觉得异常熟悉,突然脑子神经一震。 这是....他? 不对。 绝不是他。 徐怀澈说得没错,天下之大神奇的事物果然不少,这世上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这么说也不准,应该是除却性别外,画中女子与他简直一摸一样。 他想到什么,拎起画爬站起来走到殿内铜镜前。 虽然裙摆被撕坏,但仍可看出这衣服是仿照画中女子做的。 一样的服饰,一样的发髻,一样的蝴蝶步遥。 怪不得他死了,尸体却没被及时运出宫,原来裴谞是将他当作木偶装扮起来了。 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颜煜下意识背过身将画卷挡住。 “颜大人您醒了呀。” 听到是陈任的声音,颜煜呼出口气弄好裙摆转了回去。 “颜大人,沐浴更衣后奴才再为您传膳吧。” 陈任礼貌的笑容在注意到颜煜手中那幅画后全然消失。 “颜大人!那画是哪来的!快放回去!” 陈任瞠目而视,走过去从颜煜手中将画极其小心地拿回来,又谨慎卷好。 “画上女子是陛下的心上人?” 陈任权当没听见,看到床榻边有个盒子,赶紧把画放回了盒子中。 “颜大人。”陈任捧着盒子走到颜煜面前,“奴才走后,请颜大人将这盒子归回原处,若让陛下知道,颜大人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颜煜看着陈任,眼底渐渐浮起笑意:“我身子不适,劳请陈公公帮个忙,这盒子就在陛下的床底放着。” “你!”陈任拿着盒子的手指立时缩紧。 “陈公公,我知道这画在哪,你也知道了,巧的是能在这自由出入的,只有我们,若陛下发现有人动过画,可怎么办才好呀,我们....会不会死呀?” 陈任冷静下来,脸上早没了笑:“什么画不画的,颜大人说的,奴才一句都没听懂。” “是呀,什么画不画的。”颜煜双目愈发无辜,“我刚来恒国不久,哪里晓得有什么值得颜公公慌张的画呢?” 陈任表情更加僵硬。 话里话外,若真被陛下发现画被动过,颜煜可以装作根本连什么画都不知道。 可他不一样,他知道这画,也刚知道画存放的位置,到时面对陛下,只要眼神稍稍不对就一定会被察觉。 最要命的是,只要沾上这幅画,这幅画中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颜大人到底想怎么样?” 颜煜笑了下:“陈公公,你别生气嘛,我只是好奇而已,想知道这画中人到底是不是陛下的心上人?” “陛下的事你也敢问?” “陛下的画,陈公公都敢看。” 颜煜怕激怒对方,诚挚许诺道:“陈公公放心,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过了今日,这事便烟消云散,我保证再也不会提起。” 第三十二章 裴谞的心上人 “颜大人当真不知道?”陈任看向他的眼中带着探究。 “我该知道什么,还要劳烦公公如实告知。” 陈任走到寝殿门口将门关严,回到颜煜身边犹豫后承认道:“颜大人说得不错,这画中女子正是陛下的心上人。” 第42章 “她死了。”颜煜面向铜镜仔细打量镜中人,“所以我扮演得是个替身。” 陈任听后笑了:“颜大人想多了,陛下从来看得最清,多看一阵子脸,不存在什么替身不替身。” “不。”颜煜回头看向对方,“是陈公公想少了,我很快就会是个合格的替身。” “陈公公可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 陈任沉默不语,显然不打算说。 “陈公公的眼界为何不放开一些?我自认为对公公还是有些用处的。”颜煜朝对方走近含笑踱步。 “公公得陛下信任,整个宫中谁不敬重公公?可伴君如伴虎,难保不会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若公公肯帮我,我讨得陛下欢心,定时时刻刻记着公公的恩情。” 话说得明白,陈任却显得有些不屑:“奴才谢过颜大人抬爱,只可惜颜大人命不久矣,承诺种种很难兑现。” “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可与陈公公相互帮扶。”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颜煜只好反其道而行。 “陈公公已经帮过我两次,何不帮人帮到底?她是谁?我要怎么做才能更像她? 陈公公告诉我,我死前会日日记公公的恩,陈公公不告诉我,之前的恩情若忘了,枕席之间,话很难说得明白呀。” “颜大人是威胁奴才?”陈任听了发愣,之前未曾看出这人脸皮如此厚。 “不敢。”颜煜垂下头,“我现在在陛下眼中不过是个寻乐子的玩意儿,怎么敢威胁陈公公呢。” 殿内气氛陷入沉寂。 良久,陈任开口道:“若颜大人没耍奴才,是真真切切的不知道,那告诉颜大人也无妨,这画上女子正是颜大人双生的姐姐,你们吴国的公主。” “吴国公主?我..的姐姐?”颜煜大为疑惑,甚至想笑,“我何时有...” 他猛地怔住,难不成..... 怎么可能? “陈公公,我想问问,陛下...他是何时见到吴国公主的?” “几年前先国君寿宴,吴国使臣带着公主来送贺礼时。” 颜煜长久地离神,遥远的记忆慢慢从脑海中浮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捂住胸口支撑不住跪到地上,一阵咳嗽一阵笑,笑得胸腔刺痛和肚子发酸,眼角都挤出了泪来。 “颜大人?颜大人你没事吧?”陈任被他这样子吓到,过去扶却被推开。 “我没事,陈公公,你知道陛下有多喜欢我的姐姐吗?” “这...”陈任被他笑得有点懵,脑子没转过来将实话说了出去。 “陛下只有碰到与吴国公主有关的事,才会露出开心的表情,坐上国君之位第一件事便是向吴国求娶公主。 得知公主已经身死的那天....陛下急火攻心差点儿也跟着去了,太医轮番守了两天两夜人才救醒过来。 自那之后,陛下变得更加阴沉心狠,再也没有开心的笑过。” “什么?”颜煜面上稍显惊讶,“求娶吴国公主?” 裴谞居然向吴国求娶过公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颜煜伏在地上笑个不停,咳个不停,胸腔实在颤得疼他忍住笑,席地躺了下去。 竟是如此,原来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的心上人竟然是他,而且还情深意重? 滑天下之大稽。 第三十三章 今日起我会做一个合格的替身 数年前,各国还在。 覃国国君过寿,他父皇派使臣提前前往覃国送寿礼。 他当时年幼,因身体原因每日被精心看护与坐牢无异。 在宫中憋得实在烦闷,便偷偷逃出去,钻进存放贺礼的马车,跟着队伍踏上了去往覃国的路。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开吴宫。 不知道哪里来的意志力,怕有人发现就会被送回去,他靠着自己带着干粮和水,竟奇迹般地坚持到进入了覃国境内。 入覃国,住进驿馆,卸贺礼时使臣发现了他。 他犹记得那日整个队伍炸开锅,使臣在驿馆的房间内走来走去又惊又怕,满头大汗。 因他一人害得所有人担惊受怕,那天他是无比愧疚的,所以后来回到吴宫,他就再也不敢乱跑了。 为了保护他这个吴国唯一的继承人,使臣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到办法。 他被换上女装装扮成女子的模样,对外宣称是吴国的公主。 这样既可以堤防覃国起奸诈之心扣留吴国太子,又可以借公主名头,令整支队伍光明正大的保护他。 没有人知道吴国到底有没有公主,他自幼多病身体瘦弱,换上女装毫无违和,自然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在覃国国君的寿宴上,他第一次见到了裴谞。 他对少时记忆本是不大深的,但而今回忆起来却异常清晰。 寿宴上,裴谞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比最低阶的官员坐得还要远,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裴谞。 实在是那人的容貌太出众,让他很难不注意到。 少年穿着朴素,长发用白色发带高高束起,漂亮的脸上表情疏离,与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酒过三巡,趁覃国国君不注意,覃国的几个皇子走到少年身边又掐又打又踹,把冷酒和热汤倒在少年身上,少年却一声不吭,只默默承受。 第43章 他看到了,他没有默不作声,他站起来走到覃国国君的面前说那些人在欺负那个漂亮的哥哥。 可覃国国君只是稍微呵斥让众人散去而已,并未责罚,那时的他不明白,只想着打抱不平。 他跑到少年身边,帮少年擦去脸上和身上的水渍,他听到旁边有人在笑,说少年是妖物。 他跟那人辩驳,那人说不是妖物怎么一只眼睛会有两个瞳孔。 他记得那句话说完,他再去看少年的时候,少年低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气不过更想不明白,只因一只眼睛与旁人不同,便要被肆意欺辱,太没道路。 他要与那些人讲道理,却被使臣领回座位。 使臣告诉他,那个少年叫裴谞,是覃国国君的儿子,出生时克死母亲,眼睛异于常人,被覃国人视为不详,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年幼的他不听不信,觉得覃国国君这个父亲做得不好,怎么会有父亲因为这些虚言就任由别人欺负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他走到高阶之下,大声叫住覃国国君。 舞乐停下,所有人都听到他的了话。 他说,裴谞不是妖物,是祥瑞之兆。 他说,舜帝亦一目重瞳,此乃王者之相,天赐覃国国君得麟儿如此,必福禄绵长、国运亨通。 若那时的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知道往后数年发生什么,知道今日他会落到何种境遇。 那么在那一晚寿宴上,他绝对不会说出那句话,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寿宴之后,他与裴谞做了几天短暂的朋友。 再之后他返回吴国,在吴国他偶尔能听到覃国的消息。 裴谞因重瞳祥兆得到国君器重。 裴谞征战获胜。 裴谞杀了父母兄弟。 裴谞成了覃国国君。 再后来,父皇母后相继离世,他继承吴国国君之位。 到今日.... 若当初他没有替裴谞出头,裴谞会不会早就死了?他想不会。 裴谞此人有能力、有心计、有野心,即便没有他那句话的助力,坐到今日的位置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至少,没有当初的相识,他可以像越国的国君一样,死在故土王宫。 一切,一切,原来上天早就注定好了。 在数年前的寿宴上,是他亲手将自己推向深渊。 颜煜站起身,把装画的木盒从陈任手中拿回。 画卷展开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可笑、可怜。 但如今说来,裴谞才是那个天底下最可笑、最可怜之人。 裴谞喜欢她,却不知道那个她是他假扮的。 裴谞厌恶他,折磨他,却不知道他就是她。 真的好笑极了。 裴重光啊裴重光,原来取重光二字是因他所言。 痴情如此,当真可怜。 “颜大人?你到底在笑什么?” “不是笑,是悲哀,可惜我的姐姐早就死了,无福消受陛下的情。” 颜煜抬眸望着陈任,双目染上了挥不去的讽意:“陈公公,与画上相同的衣服还有吗?” “你要..” “从今日起我会做一个合格的替身。” 裴谞,你到死都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画上的人到底是谁。 爱而不得,生不如死。 高居庙堂,孤独终老。 抱着一幅假画,日日夜夜去饱受痛苦折磨 看着吧,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让你比我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颜煜想到什么又笑个不停, “颜大人?”陈任伸手在颜煜眼睛晃了晃,“您不是犯了癔症吧?” 他唇边的笑意又难以控制:“陈公公信不信,只消一月,陛下就会喜欢上我。” 第三十四章 我觉得你像秋海棠 陈任备好衣服离开。 沐浴更衣后,颜煜对着铜镜照了半天,与画上一般无二,估计裴谞是让人照着画做了好多相同的衣服和步遥。 觉得好笑之余,心中还有另一件令他忧虑的事。 徐怀澈会不会很着急? 他今日必须得见徐怀澈一面。 手扶上殿门的那一刻,心中又生出些许犹豫,指尖回握慢慢攥紧,他用力推开了殿门。 有什么呢,不就是穿女装吗?难不成到今日他还怕被嘲笑? 走出寝宫,一路上果然吸引到不少人的视线,颜煜加快脚步逃离宫人最多的地方。 “那是哪家的小姐呀?生得也太好看了吧,像玉雕出来得一样。” “是啊是啊,但没听说哪位大人带家眷入宫了呀。” “她刚刚是从寝宫的方向来的吧?” “难不成...是陛下新纳的妃子?” “果然还是要这样的美人才能讨得陛下喜欢呢。” “嘘,你们怎么敢议论陛下的事?快别说了。” 越走越快的颜煜没有听到宫女交谈的声音,心里觉得定是被人当作了穿女装的变态。 他扶着路边的树停下脚步,捂住胸口不断深呼吸缓气。 不知道徐怀澈在哪里当值,活像只无头苍蝇。 突然一个思路闪进脑中,他不如碰碰运气,赌一赌徐怀澈在等他。 有了目的地,颜煜歇一会儿又迈开步子。 第44章 一路走到之前相遇的湖边,穿过假山,徐怀澈竟真的在那里。 那人穿着内卫的官服腰间别着佩刀,正沿着湖边走来走去,时不时踢一颗石子落水。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徐怀澈回头看过去,双目登时怔住。 良久,徐怀澈收回目光拱拱手抬腿就要走。 “徐怀澈,你去哪?” 徐怀澈定住,见鬼了一般转回来看向颜煜:“你...小颜大人??” “额是,是啊。”颜煜都忘了自己穿着女装的事,表情略显尴尬。 徐怀澈眼睛更愣了,眼皮一动不动就那么愣愣地看着颜煜,看得颜煜浑身上下不自在。 “我...我不是变态..” 徐怀澈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自顾自问道:“小颜大人,你见没见过白色的秋海棠?” 颜煜摇摇头,怎么扯到花上了? “我见过,白色的,浅粉色的,我觉得你像。” “像什么?” “没什么。”徐怀澈猛然别开视线,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简直想跳进湖里游走。 “你怎么这幅打扮?陛下让的?” 颜煜想想点点头,怎么说都是裴谞先把他打扮成这样的。 “我不是变态。”怕刚才对方没听到,颜煜又重新说了一遍。 “我当然知道,跟我走。” 徐怀澈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假山的洞里面:“这地方虽四下无人,但还是更谨慎些好。” “对了,我想告诉你,你的药没有问题,是陛下没有命人将我尸体运出去。”颜煜隐藏下了裴谞把他当作木偶装扮观赏的事。 “我知道。” “所以你是在这等我吗?” “当然了。”徐怀澈叹了口气,“陛下的寝宫我无法靠近,你又不知道我在何处当值,只能在这里等你,还好你来了,不然我真是要急死了。” 颜煜垂着头道:“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 “是我答应带你出去却没办到,你抱什么歉?” 徐怀澈拉着他又往假山洞穴的深处走了几步:“小颜大人,我问你,你能这么来去自如,是不是没有人看管你?” 颜煜点点头,确实从来没有人看管他。 “那就好办了。”徐怀澈喜上眉梢,“明日陛下要出宫去大梵寺短住,陛下不在,你趁夜溜到这里,我直接带你出宫,先离开,之后再从长计议。” “你怎么知道陛下要去大梵寺短住?” 徐怀澈得意地扬扬头:“人缘好,消息广呗。” “你不是说自己没什么朋友吗?” “是呀。”徐怀澈笑着搂住颜煜的脖子,“狐朋狗友从不入目,唯对小颜大人最上心呐。” 说完他愣了下将胳膊收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着穿女装的颜煜勾肩搭背,心里特别古怪。 颜煜沉默一会,低落道:“我不打算跑了,你别再冒险想办法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徐怀澈笑意消失,“你不是很讨厌,做...做那种事的吗?” 颜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硬挤出开朗的笑容道:“你不是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吗,这不算什么。” “我那是....我那是胡说八道哄人的!”徐怀澈握住他的双肩承诺道:“你放心,我答应过的绝不食言,一定带你离开,信我。” 颜煜摇摇头轻叹口气,唇边笑意淡然:“我真的不走了,我要留在这,留在裴谞身边。” “我想...”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向眼前这个人隐瞒,“我想把他加在我身上的痛苦还回去。” 徐怀澈目光一滞,慢慢松开手:“你想弑君?” “怎么会?”颜煜声音透着悲哀,“时局刚刚稳定,我恨他,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他的性命,他最好长命百岁,才对得起黎民百姓。” 他只是想用他的方式,让裴谞往后经年不好过罢了。 “小颜大人是我认识的最通透之人。” 颜煜笑了下:“若真活得通透,我就跟你走了。” “嗯...也是。”徐怀澈神色忽然认真起来:“小颜大人,你知道我先是陛下的臣子,而后才把你当作朋友。” “我不会再问你想做什么,也信你绝对不会谋害陛下,希望你可以对得起我的信任。” “若是我刚刚说想弑君,你会不会马上杀了我?” “我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徐怀澈的回答严肃且坚定。 “那幸好我没有。”颜煜学着徐怀澈拍了下对方的胳膊,“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 他没想到徐怀澈对裴谞如此忠心。 可为什么在秋狝结束的宫宴上,裴谞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讽刺徐家有勇无忠呢? 不信徐家的忠心,却让徐骥领兵出征,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觉得裴谞是个什么样的人?”颜煜已经懒得再称陛下。 徐怀澈想想道:“这话小颜大人之前问过,我也答过了。” “可那时你没把我当作朋友。” 徐怀澈愣了下,良久他先是轻笑而后眉眼染上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伤情。 “回答还是一样,陛下是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这话颜煜并不否定,放眼天下,没有人比裴谞更适合坐那个位置。 他看着徐怀澈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一腔忠心有什么用?他不还是在大殿上讥讽你吗?” 第45章 “那是该受的,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颜煜一脸古怪,“怎么不太像你会说的话。” “确实不是我会说的话,我老实又忠心,是因为我刺过杀陛下,陛下没砍我脑袋。” “什么?”颜煜震惊地瞪大眼睛。 徐怀澈手指挑了下鬓边的刘海,洋洋得意道:“怎么样?厉不厉害?” “这...”颜煜受不了他这幅表情,没忍住用手背敲了下他的胸口,“这有什么很值得夸耀的吗?” “怎么不值得夸耀?我可是唯一一个敢刺杀陛下的,而且差点儿都成功啦。” 颜煜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心里说了一百遍幼稚。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他?” 徐怀澈笑笑贴着石壁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地朝颜煜挑了下眉毛,颜煜稍稍犹豫跟着他坐了过去。 “这才有讲故事的氛围嘛。” 徐怀澈在颜煜无语的表情中渐渐收回笑容:“因为陛下赐死了我长姐。” 听到长姐二字,颜煜定住,心头泛起无数酸涩。 “陛下登基前夜杀了先帝,杀了所有皇子,登基当日便紧接着赐死所有皇子的家眷、幕僚,婢女小厮都没放过,而我长姐....正是三皇子妃。” 徐怀澈注视着对面的石壁轻轻笑了笑,好像看到了已遥不可及的那个人。 “姐姐比兄长和我年长许多,母亲早亡,父亲常因战事久不归家,长姐如母,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操持。 熬到兄长成人时,已经错过待嫁之年许久,幸得天赐缘分,中秋宴上与三皇子一见钟情,嫁其为妻,琴瑟和鸣。” “可天不遂人愿。”徐怀澈垂下脑袋,掩藏住眼中的泪光,“陛下夺得大权,趁夜把自己的几个哥哥杀了个干净,长姐也在第二日被赐死。” “那年...我十四岁,一夜之间境遇骤变,我们徐家因与三皇子的关系,成了新帝拥护者的眼中钉。” “我恨陛下,恨他杀了我的姐姐和姐夫,明明他们是那么好的人,所以在随父亲入宫时,我藏了一把匕首。 趁陛下与群臣在琼华园赏花,我装作不小心闯进去摔倒在陛下面前,他扶了我一把,匕首便扎在他的腹部,不过我太过紧张匕首扎得浅,没有伤到要害。” 徐怀澈转过视线看向颜煜笑笑道:“你知道当时陛下是怎么说得吗?” 颜煜摇摇头,以裴谞的性格没有睚眦必报,他就想不出了,会有什么不杀徐怀澈的理由? 难不成觉得好玩? 倒也是裴谞能做出来的事。 第三十五你屁股疼? “他说,虎父无犬子,夸我有胆识,有血性,敢为人先,胜过那些只敢跪着在心中抱怨,不敢站着说一句反抗之言的人千百倍,说我将来定能同徐家先辈一样建功立业。” “陛下没有因徐家曾支持三皇子夺位而赶尽杀绝,也没有因我意图弑君而株连九族,只是削了父亲的爵位,仅此而已,他说...徐家为覃国立过汗马功劳。” 徐怀澈说着陷入良久的沉默,颜煜看了看他,没有问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待。 过了许久,少年长叹一口气。 “先帝有六个儿子,陛下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因...异瞳妖言,自幼饱受欺凌,但欺辱过陛下的绝不止五位皇子,可陛下却放过了除五位皇子之外的所有人。” “虽然....最后那些大臣还是亲手杀了自己欺凌过陛下的儿子女儿,向陛下表忠心。” “父亲说,陛下杀光兄弟不全是为了复仇,一来瓦解各个党派,使群龙失首只能向他依附,二来除陛下外所有的皇位继承人死绝,不认他的人也得认。” 颜煜想,或许彼时俯瞰天下的裴谞,早就不将脚下的鼠辈放在眼中了。 屠杀皇子及亲眷,血洗皇宫,杀伐果决令人心惶惶,放过反对自己的朝臣和子女,又令人由畏生敬,拿捏人心,巩固皇权。 志、谋、术、决、学,为君之道。 裴谞生下来就该坐在那个位置。 徐怀澈继续说着:“父亲说,陛下刚及弱冠之年便有如此手段和气量,日后定有一番成就,果然,不出四年陛下养兵蓄锐,攻破各国坐拥天下。” “所以,裴谞放你们一命,你和你父兄折服了?” “是,也不全是。”徐怀澈习惯性搂住身边人的脖子嘻嘻笑道:“这个答案我也之前说过,忠君才能活命,小颜大人记性太差了吧。” 颜煜本没坐实,被这么一带,不仅整个人靠倒在徐怀澈身上,屁股还墩了下地,冷汗霎时间就出来了。 “哎呀,终于有人可以听了,真是畅快。”徐怀澈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还在那自己感慨。 “你不知道,这些话老爹不让再提,憋死我了都,小颜大人,我对你可是坦诚相见。” 徐怀澈笑着抬手想跟他击个拳头:“以后咱俩就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了....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颜煜头埋下去,不让对方看自己的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在床上受伤了吧.... 徐怀澈僵了僵,颜煜将头埋在自己身上,长发便从颜煜背上滑落到了他胸前。 好巧不巧搂着颜煜脖子的那只手,隐约竟能触碰到脖子的皮肤。 是....滑的? 第46章 他没碰到过这样的皮肤,若说有,之前不小心碰到过舞姬的手,但他记不住是什么感觉了。 好像没有这么软,也好像没有这么滑。 好奇怪,下次去西月楼应该想办法再摸一下舞姬的手,对比对比。 徐怀澈稍稍凑近,更疑惑了。 “你身上怎么是香的?演武场上的军将都是臭臭的,尤其是我爹,他脱了鞋,狗都不敢近身。” “你爹知道你在外面这么说他吗?” 颜煜无语之余,感受到头顶一阵阵的吸气,身上有些僵硬赶紧起身挣脱开,一个不稳摔实在地上。 疼痛从尾椎穿透到天灵盖,颜煜扶着石壁弹跪起来,从来没有动作这么快的时候。 “小颜大人?你没事吧?” 颜煜摇摇头:“没事..我要走了。” 说着要走,却疼得一时站不起来。 “你屁股疼?” 颜煜头发丝都跟着震了一下,矢口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是有。”徐怀澈想到什么声调都提高了:“你该不会是因为....” “不是!”颜煜有种被剥光了的感觉,难堪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都说了,我可以带你走。” 徐怀澈声音沉下来,站起身托住颜煜的胳膊把人扶了起来。 “小颜大人,既然你没有弑君之心,那无论你做什么都伤不到陛下,只会折磨自己罢了,你以后都要这样过,真的值得吗?” “我苟活到今日,还有资格谈论值不值得?” “有。”徐怀澈握住他的手腕,“即使是你脚下的一粒尘埃,也有资格谈论自己该身往何处。” 颜煜目光一定,将手抽了回来,徐怀澈接着从里怀掏出一本书,打开随手撕了一页。 “这,又是被骗买的?” 徐怀澈听了有点尴尬:“那不是,我总不能回回被骗吧,是我爹让我多看书,这本要考,所以才带着。” 颜煜看看那本书的名字和与实际完全不符的厚度道:“你应该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吧。” “你怎么知道?” 颜煜更无语了。 徐怀澈傻笑几声,手上动作流畅没一会便折了一只纸鹤出来。 “喏,这个纸鹤送你,他想飞的时候你就把他放到窗边,一阵风来,他就可飞远了。” 颜煜接过纸鹤,蓦地怔住。 “我对你说的话,带你走,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永远都算数。” 第三十六章 十两银子白花 回到寝殿,颜煜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拇指大小的纸鹤停在掌心,身上是书籍墨迹。 嘴角慢慢扬起又忽然停住。 他好像在笑,却不知自己因何而笑。 在寝殿环视一周,他发现没有一处是属于自己的,没有一处是可以存放这只纸鹤的。 无奈躺回床榻上,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把纸鹤摆在床头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躺到床上看着眼前的帷幔陷入了沉思。 裴谞明日要去大梵寺短住,那人看着可不像信佛的样子。 他身上拨动帷幔上的坠子,坠子相碰发出细微的响声。 不知道他还能活多少时间。 要不.... 他也跟着去? 殿门被叩响,颜煜坐起来,进来的是陈任和那位熟识的太医。 陈任看他的打扮没什么反应,把人领进门,便去吩咐宫人熬药了。 只是太医反应可大了,一开始以为陛下在寝殿藏了个美人,定睛细看才看出哪里是什么美人,里里外外只有一个颜大人。 可说眼前这少年人,男装时已惊为天人,打扮成女子不仅毫无违和,反倒压下长光城中不少世家贵女。 “张太医,劳烦您了。”颜煜把手臂露出来躺回到床上,感叹反正一路上已经被不少人认作变态,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职责所在,颜大人客气了。” 太医拎着药箱走到床边为颜煜施针。 每日施针、喝药,比在吴国时还勤,只是这样颜煜也没觉着身体好转,勉强撑着而已。 他想起徐怀澈给他的书问道:“张太医,练练八段锦会好些吗?” 太医听后摇摇头:“颜大人身体过于虚弱、气力不足,建议还是静养。” “哦。”好吧,看来徐怀澈的十两银子到底是白花了。 最后一根针拔出,太医收拾好针包拎起箱子行了礼。 “张太医等一下。”颜煜放下袖子坐起来,“我还有多少时间?” 太医躲开视线:“这...” “您但说无妨,不过是个数字,我只是好奇,并不在意。” 太医还是沉默。 “还有半个月就到中秋了。”颜煜起身走到窗边,殿外草木已有凋零之相,“我出生在元日,万家灯火最热闹的时候。” 他回望身后的太医,笑容浅淡仿佛真的不在意:“张太医,我还能再见到那日的万家灯火吗?” 良久,中年人面露不忍慢慢摇了摇头。 颜煜并不意外,揖礼道:“多谢。”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也好,可以早些解脱。 送走太医,宫人来为他送药,喝过药,无处可去更无事可做。 在这里,除了徐怀澈,便没有第二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第47章 可他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徐怀澈。 他走到裴谞在寝殿的书案边,倒真生出些好奇心,他就一点点都不值得裴谞防备吗? 书案上有笔墨纸砚,一些奏章和几个卷轴。 他打开其中一个卷轴,是一幅画。 “这是..”颜煜把画卷铺开,眼中闪出惊艳赞叹的光芒。 张道崇的玄女图。 虽是赝品,但手法精巧足以以假乱真。 “好厉害。” 他把画小心移到一侧,铺开一张纸镇好,照着样子临摹起来。 这一画便画到了夜幕遮盖日光。 听到门外有声音,颜煜伸伸腰放轻脚步走到殿门口等候。 殿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黑色烫金的龙袍。 颜煜扑过去抱对方,却在咫尺之距被掐住脖子按在墙壁上,不到一息,短刃已经贴到他的脖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窒息的感觉就让大脑一空,他握住对方的手腕艰难挣扎道:“重光..哥哥...我..只是...想抱你..” 脖子被松开,颜煜像膏药一样黏在裴谞身上咳个不停。 裴谞将短刃收进袖口,一脸嫌恶地推开他道:“下次再突然窜出来,朕可保不了你活命。” 双眸染上水雾,美人咬着下唇点头,委屈得半哭不哭。 “对不起重光哥哥,我只是....想跟你闹,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第三十七章 在这张床上哭着求饶 “闹什么?” 眼前人融进瞳孔中便化作一团无名火。 裴谞把人圈进臂弯,拇指触碰到涂了口脂的唇瓣,将那抹红摩擦得越来越红。 他慢慢低头凑近,眸中突然闪过异样的光,嘴唇相碰前,他后退将人松开。 “为什么又打扮成这样?” 颜煜装得更委屈,眼泪真的落了出来:“因为重光哥哥喜欢...” 大手又掐住他的脖子,后背咚地一声撞在墙壁上,颜煜痛得难忍。 “朕不喜欢,日后不许你再穿成这样!” 神经,一会儿把人打扮成跟画里一样,睹尸体思活人,一会儿又暴怒着说不喜欢。 颜煜在心里把对方骂了一千遍,脸上却还是可怜样。 “我...姐姐..不会这样....” “你说什么?”裴谞松开手。 颜煜沿着墙壁下滑侧坐在地上,捂住脖子,却挡不住那一圈红痕,湿漉漉的眸子映出男人那张冷漠的脸。 “我说...我姐姐..对我很好,从不会打我..不会凶我....” “苏芸娘?” “不。”颜煜心中冷笑,“是我的亲姐姐,颜月。” 听到这个名字,裴谞的脸上同时出现了错愕、哀伤、紧张和茫然。 在颜煜看来,这幅表情精彩得恨。 “我姐姐..最疼我了...她说会一直照顾我,就算日后嫁人不在宫里,也会时常看我,若她还活着,不会让你欺负我的。” 颜煜低头抽泣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裙摆的蝴蝶上。 “阿姐..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好想你..” “闭嘴,不许再哭,闭嘴!” 裴谞踉跄了下扶住墙壁站稳,捏着晴明穴一瞬间疲惫不堪。 他蹲到颜煜面前抓住对方的双腕,强迫对方面向自己:“她...她..” 一阵眩晕,裴谞双目愈发茫然,他坐到地上把颜煜抱进怀里头抵在对方肩头。 “阿月,为什么活得不是你...若你在,就好了,救救..我吧...别离开我..” 颜煜扬起笑回抱住裴谞道:“好,我不会离开重光哥哥。” 男人用力敲敲额心,理智被找回来,他猛地将颜煜推开站起身连连冷笑。 “阿煜呀,朕小瞧你了,你的戏演得不错,朕该在宫中为你搭个戏台才是啊。” “重光哥哥?你在说什么?”颜煜眼神无辜,抽搭了下鼻子,泪珠噙在眼眶中。 水光滢滢,红云覆岸,梨花将带雨,我见自生怜。 “哈哈哈哈哈...” 裴谞俯身环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抱起来,大步走到床边将他扔到床上,欺身压上去。 “表演得再好,不也得在这张床上哭着求饶吗?” “重光哥哥..”颜煜搂住裴谞的脖子,“我身上疼..我会帮你的,好不好?” 裴谞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已经被颜煜反压在身下,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庞,笑起来如春水沁润寒冰。 颜煜身体慢慢下移,撩开裴谞的衣袍,解开腰带低头凑过去。 裴谞眼睛微微睁大,噌地坐起身,捏住身上人的后颈,把人扯到跟前。 “朕警告你,不许再顶这张脸,做这种事。” 说完他把人甩开,整理好衣物起身下床:“滚出去。” “不要。” “你说什么?”裴谞转回头以为自己没听清。 “不要嘛..”颜煜嘟起嘴,跑下床扑进裴谞怀里,“我要和重光哥哥待在一起。” 裴谞的头又疼了,他揉揉太阳穴,揽住颜煜腰的手臂像是在妥协。 “重光哥哥,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可以吗?” “何物?” 颜煜开心地笑起来,握住裴谞的手把他领到书案前。 “重光哥哥,你看我仿得像不像?哦还差一点。” 颜煜提笔沾墨,继续补笔。 少年作画时的样子与平常截然不同,翩翩皎皎,目光明朗,墨笔生花,游刃有余。 第48章 转眼之际便有万千风光落于茫茫雪海之上。 一幅完整的玄女图终大功告成。 “你今日就闷在这画这个?” “嗯,可惜这幅画是假的,不然可以看到更多细节。” 裴谞缓缓侧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嗯?”颜煜没明白。 “你如何知道这画是假的?” 颜煜轻轻笑了声:“重光哥哥每日忙得都是国家大事,想来不知道也不奇怪。” “这位画师技艺卓绝,也定然很喜欢张道崇的画作,可叹他苦练经年,却未钻研透张道崇画中的玄机。” 他拿起假玄女图凑近烛光,图画色彩鲜明,玄女披拂祥云,如翩然飞舞。 “张道崇的画...会发光。” 裴谞微蹙眉心:“你如何知道?” “重光哥哥你别生气嘛。”颜煜放下画抱住裴谞的胳膊,“我曾经见过张道崇的其他画作,只不过这张玄女图最出名罢了,总之这幅画假得离谱。” 那个其他画作是父皇想办法为他寻来的,陪了他十几年,却在国破之际被他付之一炬。 而张道崇最负盛名的玄女图被收藏在商弥国。 商弥国被裴谞攻下后,玄女图理应到了裴谞这才对。 可如今裴谞手里的却是假画。 商弥国君人都化做了骷髅,也未曾如他一般冲动,又怎么可能在亡国时特意为裴谞画一幅假画? 如此想来,只会有一个原因..... “阿煜呀。” 裴谞揽住颜煜的腰,眸中笑意不明:“你想不想看看真正的玄女图?” 第三十八章 年纪不大玩得够花 銮舆从皇宫驶出停在洪府门前。 踏进府门,中年人慌慌忙忙领着一家老小跑到院中跪好。 “臣接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迟?”裴谞笑着走到中年人身前,“朕未派人传告,这个时辰洪杞将军依旧能穿戴整齐携家眷在此迎候,迟吗?” 洪杞如临深渊,头磕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哈哈哈哈哈!爱卿啊,朕与你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快快平身。” “谢陛下。” 裴谞绕过跪着的一群人往内院走,熟悉程度明显不是第一次来,颜煜跟在后面快跑几步追上去紧紧挎住裴谞的手臂。 “重光哥哥,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了。” 洪杞在两人身后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他们的陛下身边何时多了一位小美人,还...如此放肆。 裴谞不说话,默许颜煜挽着他的动作,但步伐速度丝毫未减,颜煜只能小跑着与之平行。 “请陛下移步花厅,臣命人准备茶点。” “去书房吧。”裴谞停下脚步等着带路, 洪杞揖手道:“是,陛下这边请。” 进入书房,整间屋子装饰素雅朴质,颜煜环顾四周觉得不可思议。 秋狝时,他见过这个洪将军,那日所属要杀他的阵营,却从头到尾未正眼瞧一次自己要杀的人。 一面之缘足以让人看出这个洪将军至少不是个内敛的人。 甚至这人走进书房不用做什么,只是站在那就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裴谞坐到书案前,颜煜也跟过去稍稍靠着椅子歇了下脚。 “爱卿最近在读些什么书。” 洪杞挠挠头憨笑道:“臣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哪里会读书哇。” “那也要有此心,上兵伐谋,身为武将更该多看多学。” “是,臣一定多学。” 裴谞在一摞书中随意抽出一本捧在眼前:“虎钤经,这不是会看兵书吗。” “哎陛下!不能看呐!”听到书名,洪杞差点儿跳上书案,却还是没拦住。 书页翻开,白花花的男女身体交织重叠在一起,书砰地一声合上被甩出书案。 “这是什么东西!” 洪杞急忙跪下磕头请罪:“污了陛下的眼睛,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朕让你建书房,抄名家书帖,你便窝在里面画这些乌七八糟的?” “不是,不是啊。”洪杞摇头辩解,“臣抄了,臣真的抄了,这这,这画是买的。” “撒谎!虎钤经里怎么会画这些东西?” “这个...这..”洪杞急得有些焦躁,“这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正经的书皮下面是春宫图。” “什么是春宫图?” 这下不仅洪杞发懵,颜煜都有些迷惑了,裴谞长这么大连春宫图都不知道是什么? “这..”洪杞擦了把汗,又急又怕,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重光哥哥刚刚看到的那些就是春宫图。”颜煜好心帮了帮忙。 裴谞愣了下,看向颜煜道:“你怎么知道?” 颜煜心里翻了几个白眼,他怎么知道?因为他是正常人。 “我成婚之后,嬷嬷给看过。” 说得稀疏平常,但颜煜也就只看到过一次,十五六的时候,嬷嬷给他讲男女之事,给了他一本画册,他翻了几页没什么兴趣随处丢在哪,后来就不见了。 听到这句话,地上跪着的洪杞震惊地抬头看向颜煜。 成婚?什么成婚?没听说陛下又纳妃,怎么还是别人的媳妇被他们陛下给抢来了?好家伙年纪不大,玩得够花的。 “阿煜不是不举吗?还有心思看那个?” 第49章 洪杞更震惊了,不举?女子..不举?? “重光哥哥不高兴了吗?”颜煜挤到裴谞怀里,自然地坐到对方腿上环住对方的脖子,“重光哥哥要和我一起看吗?” “滚开。” 颜煜不着痕迹地笑了下,嘴硬。 他抱紧裴谞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我不走嘛,重光哥哥今日都没抱我。” 视线慢慢落下去,他注意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因隐忍而迸出青筋。 “重光哥哥~我想抱着你嘛~” 少时,那张妖异的脸慢慢露出笑来,裴谞抱紧怀里的人一只手顺着裙摆探了进去。 “好啊,朕也想抱着阿煜。” 第三十九章 爱卿若喜欢朕就把人赏给你 美人的双眸很快泛出泪光,扶在脖子上的手无力地下滑抓紧裴谞胸前的衣料。 “陛下,臣,臣这就..就回避。” 洪杞心惊胆战慌张地爬起来退出去,刚推开书房的门却被拦了回来,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十几名侍卫把守。 “爱卿啊,朕的阿煜都不在意,你慌什么?” 洪杞关上门跪回原处,脑子好似被棒槌敲了一下,又晕又精神,默默低着头,心底渐渐升起不祥的预感。 裙摆将暧昧的风光隐藏住,书房内隐隐可以听到细微的水声和美人难耐的抽泣。 良久,裴谞抽回手取出帕子将手仔细擦干净。 帕子扔出飘飘荡荡落在洪杞面前,洪杞立即磕个头不敢再抬起。 “抬起头。” 洪杞战战兢兢抬起头。 裴谞微微一笑,捏住颜煜的下巴把沾着泪痕的脸转向洪杞:“喜欢吗?” “臣不敢!臣不敢呐!” “哈哈哈哈哈哈!不敢,但是喜欢,是也不是?” 洪杞头发丝都吓得发颤,匆匆一眼,美人咬着下唇被欺负得泪光盈盈眼睛粉红的模样就已在脑海挥之不去。 “是也不是?”高位上男人的声音失去最开始的耐心。 “臣不敢。” “朕很抬举你,爱卿若喜欢,朕可以赏给你。” 洪杞下意识想象出那等美人承欢身下的模样,又急忙将画面甩出脑子,猛猛磕头道:“臣不敢!臣万万不敢!”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把怀里的人抱好目光渐冷:“是不敢?还是爱卿无需朕赏就有办法把人揽到自己榻上?” 洪杞瞬间懵了:“臣不敢!臣绝无此心啊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见!” “敢不敢,一会儿就知道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指尖敲打桌面的声音令人一阵阵发寒。 裴谞将怀里的人往上颠了下:“坐好。” 颜煜不仅不坐好,还把头靠在对方肩上玩起了腰间系的蝴蝶结。 尊严、性命他都不在乎,还不怎么高兴怎么来。 裴谞蹙眉盯着他看一会,紧紧双臂随他去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房门被轻轻叩响。 得到应许,来人推门走进来,行至书案前不远处揖礼道:“陛下,画找到了,别的事情也查清了。” 裴谞勾唇笑道:“很该让王骞那个老头学学你韩统领的速度。” 韩让头更低下去:“谢陛下夸赞。” “说说吧。” “是。” 韩让取出信笺展开道:“山安国,南珠十箱,通远石一方,金银玉器字画无数,商弥国,玄女图一幅,缂丝十五幅,金银玉器字画无数,两国公主、后妃皆受凌辱而死。” 洪杞大睁双目,脖子额头汗一层一层地流。 “朕记得下攻城之令的第一道便是不许奸|淫。”裴谞轻轻敲两下书案笑出声来:“爱卿啊,你怎么平白要给朕添麻烦呢。” “臣不敢!臣没有啊!定是有人诬陷!求陛下明查!”洪杞此刻除了磕头没有任何法子。 裴谞摆摆手道:“明日传朕的令,山安、商弥两国宫城之内一人不留。” “是。” 颜煜还是被惊到了,为了不失名誉,便要屠尽两城的人来掩盖自己臣子做下的腌臜事,好狠的心。 “画拿来看看。” “是。”韩让把手中画卷置于书案上展开。 “你说的光?” 颜煜指指书案上的灯盏柔声道:“重光哥哥,你可以把那个灯盏拿给我嘛?” 男人的目光令人捉摸不透,少顷好看的唇角微扬,灯盏被取来交到颜煜手中。 颜煜撑住书案手持灯盏,举在玄女图上方,烛火摇曳,浮光一现,画面熠熠生辉,色泽变幻,仿佛渡了一层光华。 “这便是张道崇画作的玄妙之处,如金缕玉器闪耀华光,旁人临摹不来。” “确实神奇。”裴谞接回灯盏甩在洪杞身上。 烛火一沾衣服便燃了起来,洪杞急忙扑火,就地打了几个滚把刚燃起的火苗压灭。 经这一遭,洪杞更吓得胆颤,跪好头抵在地上,壮硕的身体明显打颤。 “爱卿怎么自己留下真画,给朕假的呀?” “陛下明鉴!臣所献玄女图确为张道崇真迹!” “还敢嘴硬。”韩让抬腿踹了洪杞一脚,“把人带上来!” 房门推开,两个侍卫拎着一个老头推到洪杞身边,洪杞顿时脑袋空空。 韩让拱手道:“陛下,这是商弥国的宫廷画师,但死活不承认假图是出自他手,臣怀疑洪杞把这人的家眷一起绑来控制住以作胁迫了。” 第50章 “一派胡言!”洪杞弹起来就要去扑韩让。 第四十章 不忠就得死 砰! 裴谞拍了下书案,屋内众人当即全部跪下,洪杞也跪好不敢再动。 “哈哈哈哈哈...爱卿倒是和朕相像,朕也很喜欢看人不想为却不得不为的样子。” 颜煜移开视线,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点不假,君臣一个比一个令人厌恶。 “但朕很讨厌控制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带下去,打到肯说为止。” “是。”两个侍卫应声拖起地上的老头。 “等等。”颜煜握住裴谞的手蹭了蹭对方的脖子,“重光哥哥,我有办法让他说的,让我试试好不好?” “哦?阿煜有办法,好啊,那阿煜便试试吧。” 裴谞浅笑两指轻轻回勾,侍卫又将老头按回地上。 颜煜心里知道,裴谞根本不在乎老头招不招。 从那只手探进他裙摆的一刻,洪杞在裴谞眼中已与死人无异。 这一点洪杞比他更清楚,所以才会吓成那样、慌成那样,自己跳脚,破绽百出。 他看着老者,同为亡国之囚,实不忍其受刑。 “先生的画技高超,材料精细,足以以假乱真,但却仿不出这层光华,先生可知差在何处?” 地上的老头有点反应,他仰头望向颜煜,布满皱纹的脸上稍有表情便会被看得很清楚。 “先生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我便让先生无憾。” 老头摇摇脑袋:“你一个娃娃怎么可能知道。” “洮砚、湖笔,冬季最后一场雪做研磨之水,花汁与同色矿石共同调色,真金磨粉和之,方才作画。” 颜煜温和笑笑,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先生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我便让先生无憾。” 模糊老态的眼睛从不信变成了不可置信。 “先生想抱憾终身吗?”颜煜又逼了一把。 老头低下头终是扛不住这种诱惑开了口。 “假图正是小人所画,洪将军抓了小人的妻儿老小,不知道关在何处,不仅逼小人画假玄女图,还让小人仿各位名家画作,卖给富商谋取私利。” “放你娘的屁!”洪杞冲过去双手掐住老头的脖子,“你个老不死的!敢诬陷老子!” 韩让几人迅速把洪杞拉开控制住。 老头受过这遭,想着反正已经到这份上,索性把苦楚都说出来。 “陛下,洪将军攻入商弥都城,奸|淫掳掠一个不落!他见小人可仿画生出敛财之意,把小人一家老小绑来,可怜小人那尚在襁褓的孙儿一路饥寒,死在路上啊!” “你胡说八道!陛下!臣没有!都是这老东西污蔑!臣冤枉!求陛下明查!” 其他的洪杞都能认,唯独假画一事,他知道认了会是何下场,所以咬死不肯认,打定见了棺材也不松口的心。 裴谞轻笑,起身将颜煜放到椅子上,自己走到洪杞身边,黑靴入目,洪杞规整跪好,心提到了嗓子眼。 “爱卿啊,朕很抬举你,你出身卑贱,朕单论军功封你做上将军,你大字不识,朕为你寻名家字帖仿习,许你入太学旁听。” 裴谞微微俯下身:“可爱卿是如何报答朕的信任呢?朕派你出征山南和商弥,你敛财奸辱,朕让多学,你把鞋底泥刮在先生的案台上,在书房看春宫图。” “念你是从龙之臣,这些朕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不该用假画换真画,朕很好奇,一幅画而已,你觉得自己跟朕要,朕难不成会舍不得给?” “臣真的没有做!陛下!您不能听信旁人一面之词啊!这老头一定是怀亡国之恨诬陷臣!” 洪杞咚咚磕头,每磕一下便喊一句冤枉,人证物证摆在眼前,他仍不肯认。 可以求赏,但不能私藏,私藏便是不忠,不忠就得死。 洪杞明白这个道理,悔不该见那画色彩新奇便生歹念,可现下却怎么都来不及了。 裴谞不欲再多废话下令道:“扬武将军洪杞,欺君罔上,着贬为庶人,家产充入国库,杖五十刺配三千里,家眷同行,其余人等就地格杀。” “陛下!陛下!臣献的是真图!臣是被冤枉的!陛下!” 洪杞被两个侍卫拖起来,但到底是武将,愣是一步都没移开。 “陛下!您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臣冤枉!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臣的一双儿女都奉陛下为神呐!” 见对方无动于衷,洪杞甩开侍卫,扯开自己的衣服将后背露出来,从肩膀到腰赫然是一条凸起的刀疤。 “陛下!陛下未登基前攻打瞿国时,臣为陛下挡过刀!陛下还赞臣忠勇!陛下都忘了吗!” 洪杞跪伏在地上抱住裴谞的靴子痛哭流涕。 流放三千里,荒蛮之地岂不是要他的命,他一人受苦便罢,却不能不顾儿女的前程。 第四十一章 我永远不会背叛重光哥哥 “陛下!臣从无二心天地可鉴!求陛下饶了臣这次吧!!屈支异族常犯边境,臣愿将功赎罪替陛下攻下屈支!” “哈哈哈哈哈哈!”裴谞将人踹开踩在脚下嘲讽,“你?攻屈支人?目不见睫,朕看你是要恒国的儿郎陪你送死吧。” 洪杞定住:“臣不敢!臣不敢!求陛下看在臣救驾有功的份上宽恕臣!给臣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第51章 裴谞眯起眸子:“想要朕记你的恩?你的恩朕还清了,朕的恩,你下辈子再还不迟。” “带下去。” 韩让传令一声,又进来几个侍卫将洪杞死死钳制住架起来往外扯。 “哦对。”裴谞笑意渐冷,“朕讨厌讲理时扯情,不必流放了,明日洪府上下一同斩首。” 洪杞听了目眦欲裂:“陛下!陛下!!求陛下饶臣性命吧!不!臣愿以死谢罪!求陛下饶过臣的妻儿吧!!” “陛下!陛下!”得不到半点儿希望,洪杞彻底崩溃,“裴谞!裴谞小儿!你杀从龙功臣!定会被天下人所耻!我救过你的命!裴谞!!” “贼子猖狂!”韩让刀柄照着洪杞肚子狠狠怼了下。 裴谞倒是没什么反应,靠在书案边抚着玄女图好似在欣赏。 “裴谞!我有从龙之功!你不能杀我!!” 裴谞笑了,笑容很淡,声音也异常平和:“吵得朕耳朵疼,欺君,忤逆,直接杀了吧,三族之内,男做奴隶,女充官妓。” “臣领旨。”韩让拱手。 洪杞在天大的波澜中被拖出书房。 “裴谞!!你不得好..”死字还没喊出来,刀起刀落人头就滚到了地上。 刀上的血被擦去后插回刀鞘,侍卫将尸体和头颅拖走处理了。 韩让回来复命道:“陛下,逆贼洪杞已经伏诛。” 裴谞点点头:“念洪杞往日功勋,便不伤及其族人,家眷一同斩首,厚葬吧。” “是,陛下,这画师如何处置?” “一炷香后,起驾回宫。” 裴谞没回答那话,韩让咽了口唾沫,无形中好像被反问了这点小事也要朕处理的话。 “是。” 韩让刚要把老头带走,老头飞快往前爬了两步。 “娃娃!你还没告诉我呢!” 颜煜确实把这回事给忘了,被提醒后答道:“磷光虫,色如磷火,碾碎以指尖血和之,可变化色彩,这是我查阅千百部书籍,一点点试出的。”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啊。”老头面露释然,“老朽死也无憾了。” 韩让带着老头离开,屋外略显嘈杂。 黑色袖口中刀刃露出,裴谞抬手劈向书案,书案瞬间分为两半,带着书籍竹简轰隆一声倒地,连同那幅举世闻名的玄女图也被毁成两份。 颜煜吓得一颤,亏脚移得快才没被砸到。 他饶过满地狼藉走到裴谞身边,慢慢抱住对方:“重光哥哥,不要不高兴。” 裴谞转头看向他,在那双异瞳中他竟然看到了一丝悲,只不过一晃而逝。 这个人也会悲吗? 或许是恨铁不成钢。 启于微时,杀于显贵。 知遇之恩,君臣情谊,抵不过黄金千万,抵不过一幅画。 他想,洪杞在为裴谞挡刀的时候,一定出于真心。 只不过年月过去,从刀光剑影的尘埃中升起,脚踏千万人之上,欲望早就催变人心。 人就是这么奇怪,肯为你舍命之人,也会诅咒你不得好死。 “重光哥哥,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永远陪着重光哥哥,永远不会背叛重光哥哥。” 在男人怔愣地目光中,颜煜勾住对方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就是这样,把我放进心里吧。 然后,再让我一点一点搅碎你那颗冷血的黑心。 第四十二章 朕很好奇你能装到什么地步 马车回程。 更声敲过两次,主街上静谧无声连犬吠都听不到。 裴谞路上闭目安神,一句话不说动也不动,颜煜趁热打铁凑过去,硬往对方怀里钻。 “滚开。”男人已有薄怒之意。 “重光哥哥,你别凶我嘛。”颜煜才不管他动不动怒,粘在身上就是不走。 “重光哥哥,我冷,你抱着我吧,长光城的天太冷,若是能下一场温泉雨就好了。” 裴谞一怔,睁开眼睛,怀中人的笑容一如当年模样。 【重光哥哥,你们长光城也太冷了,要是可以下一场温泉雨该多好】 “你..”裴谞掐住颜煜的脖子,眼中迸出几道血丝,“别以为朕看不出你的伎俩!” “重光..哥哥…疼..”颜煜泪水滑落脸庞滴在那只手上。 身体被猛地甩开,颜煜撞到马车壁眼前霎时一黑,疼得躺在那动不了。 一直到马车驶入宫门,他才慢慢爬着重新坐起来。 而这期间裴谞压根儿看都没看他,仍闭目静坐。 颜煜揉揉胳膊,冷汗沁出一层。 该死,他得挺住,他还要让裴谞带他一起去大梵寺呢。 “重光哥哥,我摔疼了,而且我好冷,你就不能…抱着我嘛…” 眼泪很是听话地掉下来,颜煜扯扯裴谞的袖子低声抽泣。 “重光哥哥,你看看我好不好..” 裴谞睁开眼睛,勾唇笑道:“朕真的很好奇,你到底能装到什么地步。” 手刚被反握住,下一瞬颜煜整个人就被抱起来,跌入男人的怀抱。 马车看准时候缓缓停下。 裴谞抱着他走下马车,一路回到寝宫。 刚进寝殿,随着殿门关闭的声音,颜煜的衣服也被呲拉一声撕开。 胸前两抹粉红露出,不等说什么,裴谞把他压在墙壁上,将所有衣物撕烂丢弃,手指毫无预兆带着狠戾刺入他的身体。 第52章 “唔!” 颜煜浑身颤栗,抓住裴谞的手臂在上面留下了几道红痕。 “阿煜呀,再装一装,朕喜欢看你那个样子,心里怨恨不甘却要百般讨好的样子。” 太疼,忍受不住的疼,强行破身,故意胡乱搅弄,颜煜咬紧牙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继续装得话,可是要吃苦头的。” 颜煜抬眸望向对方,艰难地从喉咙挤出声音道:“重光..哥哥…喜欢就好…唔!” 几根手指上下左右剐蹭,颜煜神经都跟着颤动起来。 “阿煜怎么不哭了?那朕帮帮你好了。” 裴谞抽回手指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按到床上,把发髻那只蝴蝶发簪扯下扔得老远。 发髻散开,没有任何装饰的长发披在胸前更让毫无反抗之力的美人显得惹人怜爱。 可裴谞却没有因这幅美好画面对身下之人怜惜半分。 一下一下把人撞入地狱深渊,一下一下发泄无名火气。 “不..”颜煜觉得他太看得起自己,他勾引挑衅,却承受不住裴谞这番毫无顾忌的折腾。 根本说不出话,生理性的眼泪如湖水决堤,却哑着喉咙哭不出一声。 裴谞将他拎起来翻了个面,头被按在床褥上,床架剧烈晃动好像马上就要散了一般。 颜煜伸出颤抖的手,触碰到那只被他放在床角的纸鹤。 他飞不出去的,他被困在了这,被裴谞,被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块礁石,惊涛骇浪无情地拍在他身上,他躲也躲不开。 突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将那只纸鹤拿走。 “还给我!”颜煜挣扎着去夺,换来得是更加残忍地惩罚。 “啊啊啊!” “纸鹤?”裴谞把颜煜翻回来,与之面对面。 他把纸鹤放到颜煜的胸口,好心情地让那只纸鹤白浪中不断浮动游走。 颜煜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裴谞一定是想杀了他,用这种羞辱的方式把他杀掉。 他不能死。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好想让这个人死,不,死太便宜,应当生不如死! “啊..唔!” “怎么?阿煜的眼睛装不下去了?”裴谞动作越来越狠。 颜煜恢复湿漉漉的可怜目光,回光返照一般揽住裴谞的脖子,去亲吻令人厌恶、满是凉薄的嘴唇。 胸前的纸鹤因他起身的动作而滑落,被那只禁锢在他身侧的手压瘪。 一吻殆尽,他注视眼前人的眸子,世间罕见的瞳孔因亲吻而微微颤动,竟有一刹显得恍惚。 “重光哥哥..” 男人双眸一震,捏住他的脖子好似发了狂,不断在他身上索取、发泄。 窒息、疼痛。 如果今日他死在这张床上,他想他一定会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纠缠裴谞,绝不让其好过。 “呜..” 颜煜的牙齿扎进嘴唇,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错觉到头发丝都跟着疼起来。 “重光..哥哥…别再..我..我真的…要..死了...” “求你…停..下…”颜煜失去仅存的理智,脑袋愈发昏沉,身体疼到极点,胸腔也难受得厉害。 “停…” 一口血喷出来,溅在男人脸上,那双异瞳中的火才慢慢平缓。 裴谞稍停下动作,定睛看清身下的人。 少年额头布满冷汗,面色惨白,嘴唇被鲜血染红,出气多进气少。 裴谞手背抚上少年的额头,如此滚烫的环境下,额头竟冷得冰人。 “颜煜?颜煜?” “疼…我..疼.”此刻的颜煜意识已经变浅,“好疼…” 少年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胸口看不出任何起伏。 “来人!” 殿外陈任听到这一嗓子,急忙推门跑进来。 “速传太医!” “是,奴才这就去。” 第四十三章 涂药就不疼了 不多时太医急匆匆赶过来。 殿内,裴谞已经穿好寝衣,把颜煜的身体盖严。 “陛下,微臣..” “别废话,看看他。” “是。” 太医跪到床下诊脉,取出一丸药喂到颜煜口中让他含着,又在人中处施针。 银针取出,颜煜呼吸渐渐顺畅,能勉强抬起眼皮。 “如何?” “回陛下,颜大人身子太虚,实在是不能...不能剧烈房事,不然....” 不然把人弄死了,到底算皇帝的错,还是算他没保住这人的命啊? 多说多错,太医低头不敢再言。 裴谞坐到床脚,盯着颜煜额头的汗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开口问道:“他说疼,为什么会疼成那样?” “这..”太医懵了一下,“这男子与女子不同,定然,定然会受伤。” “为什么?” 太医彻底懵了,这玩意要怎么解释?当着皇帝的面实在难以启齿啊。 “这...”说百句不如做实事,还好来时他知晓颜大人因何病倒,有所准备。 太医取出两个罐子:“陛下,这白瓶子里装的是桂花油,床笫之上有它便额..不会太干涩。” 话不敢说太明,也不知他们陛下听懂了没有。 “这蓝色罐子里装的是药膏,颜大人侍寝后涂在..涂一涂,可以止痛疗伤。” 第53章 裴谞若有所思:“涂了就不疼了?” “正是。” “那你赶紧给他上药吧。” “是,啊?”太医愣住,倒不是因什么隐私,治病救人最是心无旁骛,谁人的身体都是一样的,何况同为男子。 但,但这个颜大人在他看来如同后妃,是皇帝的人,他怎么敢看呐! “磨蹭什么?” 裴谞不耐烦的声音让太医心头松快一些,天子都下令了他还顾忌什么? “是。”太医站起身去掀被子。 “做什么!” 被子刚掀开一个小角,裴谞怒声一喊,太医吓得腿软摔倒又急忙跪好。 “回回,回陛下,微臣给给..给颜大人涂药。” “涂药就涂药,掀被子干什么?” 太医被问得都有点委屈了:“这,这不掀被子怎么涂药啊?” “涂哪?” 一瞬间太医的无奈超过了恐惧,敢情他们陛下压根儿没听明白。 “就,就涂在..涂在那处。” “把话说明白。”裴谞疑惑且带着不满。 太医心里叹了口气,鼓起勇气重新说一遍道:“陛下,侍寝前,把白瓶子的桂花油涂在您的龙根上,侍寝后,蓝罐子的药膏涂在颜大人隐私交合之处,这样颜大人便会好受些。” 裴谞盯着那两个瓶罐蓦地有些发愣:“还,还要这样?” “是的。”太医点点头,当然了,要是日日强行来,怕这颜大人一个月都活不到,到时候他没保住人命,自己脑袋也得搬家。 “这样...就不会疼了吗?” 太医坚定地点点头。 “那你给他涂..”裴谞定了定,拿过两个瓶罐,“下去。” “是,微臣告退。” 太医揖手一拜,松了口气脚底抹油似的离开寝殿。 “陈任,备水。” “是。” 殿门轻轻合上。 裴谞看着床上还在发冷汗的少年,慢慢攥紧了手中的蓝色罐子。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要朕伺候你。” 裴谞压制住怒火。 被子哗啦一声掀开,少年冷得一颤,裴谞犹豫片刻将人用被子包裹起来抱进怀里。 不太清醒的颜煜感觉自己好像离开了沾满汗水的褥子。 又过不久,他被人抱起来,不知去到哪里,只觉得身体被温热的水包围着很舒适。 在他舒适得快睡着的时候,有人不容拒绝地把他从温热中拽了出来。 他不高兴地吭叽一声,接触到他身体的两条手臂倏地僵了下。 回到床榻上褥子被换成毛毯,柔软温暖,好像躺回到吴宫自己的寝殿了一样。 颜煜忍不住开颜。 “笑什么笑。” 屁股被拍了下,颜煜蹙起眉头,随后两根手指探到他的伤处带着滑腻的东西慢慢涂满。 冰凉的感觉让灼热和刺痛稍稍和缓。 第四十四章 心跳不会骗人 重新躺好,身边多了炽热的气息。 不久,什么东西压到肚子上,压得他难受。 化入口中的那颗药见了效,颜煜意识渐渐回笼,视线也开始清晰。 眼前的帷幔还是熟悉的那个。 他歪歪头,裴谞正躺在他身边,手臂搭在他身上,好像在抱着他,但那条手臂伸得笔直,换谁都说不出抱这个字。 晦气。 无论何时看到这张脸,颜煜心中都会腾起这两个字。 他挪动身体侧躺着与裴谞相对,指尖按在男人左眼下的泪痣上。 他觉得裴谞睡着时不像皇帝,像妖精。 像青丘山上修炼了千年的狐妖,修得一张妖冶的容貌,却不屑蛊惑人心,只以嗜血杀生为乐。 “你在做什么?” 裴谞睁开眼睛,三只瞳孔透着诡异的光。 “我在想重光哥哥生得好看。” 颜煜靠进对方怀里,握住裴谞的手贴在自己腰上:“重光哥哥,这样才是抱着我。” 注意到对方眸子的变化,颜煜马上埋头缩进对方的颈窝,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重光哥哥你别生气,我不敢了。” “不敢什么?” 颜煜转瞬哽咽道:“我不敢再求重光哥哥抱我了。” 良久,腰上的那只手慢慢收紧,男人彻底将他揽入怀里。 “你的戏演得好,朕都快入戏了。” 手掌沿着脊背上滑捏住颜煜的后颈。 “可惜,你杀不了朕,到死都只能低头折节做个玩物。” “不是的。”颜煜抬眸望着对方的眼睛,“我母亲说若是两个人有夫妻之实,便会成为亲近的人,在这个世上我已无亲人,只有重光哥哥了。” “我把重光哥哥当作亲近之人。”颜煜的笑容温顺又虔诚,“重光哥哥可以对我好些吗..” “亲人?哈哈哈哈哈!” 裴谞猛地把颜煜压在身下,眼中染着怒意:“朕的亲人都被朕亲手杀光了,你要试试吗?” “不。”颜煜摇摇头,抬起手捧住裴谞的脸颊。 “我和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我会永远永远陪着重光哥哥,永远把重光哥哥放在心上。” “永远不背叛,哪怕死了,魂魄也会守着你,这世上,只有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药效过去,颜煜身上又开始疼了,他强打起精神凑过去吻住裴谞。 第54章 淡淡的药香笨拙地探入,与本是抗拒的柔软交织在一起。 厌恶竟变成了渴望。 渴望一点一滴加深成欲望,而沦陷在心底的欲望,会将清醒之人引领至万劫不复。 裴谞侧开头先结束了这毫无预兆的吻。 床帐内余着两道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颜煜平躺枕在枕上,裴谞则支着手臂撑在他身上,视线交汇是说不出的混乱。 “重光哥哥可不可以也把我当作亲近之人呢?哪怕只有一瞬也好。” “闭嘴。”裴谞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双眼睛,背对着颜煜躺了回去。 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颜煜唇边扬起得逞的笑。 自幼饱受欺凌,不过是被人举手之劳帮扶一把,便情根深种。 这样的人,这样孤独的人,很难拒绝永久的陪伴吧。 颜煜贴上裴谞背,手顺着对方的腰搂过去,顺利得没有再被推开掐住脖子。 “重光哥哥,你明日要去大梵寺吗?” “谁告诉你的?” “是陈公公说的。”颜煜现在面对这个人说谎已经不用打草稿了。 反正以裴谞的性子也不会去求证这点小事。 “他骗你。”裴谞转过身把颜煜抱进怀里,眉眼间的疲惫不再掩饰。 “怎么会呢?”这种事徐怀澈怎么可能骗他? “那是对外的说辞,明日朕要微服前往雍州。” 去雍州?颜煜记起蝗灾一事。 明知官官相护贪污赈灾粮款,却未发作,原来是想微服私访亲自去看一看。 说起来,裴谞好像真的一丁点儿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什么事情都不会背着他。 不过也是,他身为外来之人没有任何根系,是这座皇宫里最不足为惧,最不值得担忧的人。 他靠紧裴谞,额头抵在结实的胸口上哼唧道:“重光哥哥~我也想去。” “不行。”裴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颜煜扯住裴谞腰间的衣服揪了揪,声音软得可怜,好像已经哭出来一般。 “求你了重光哥哥,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我想跟在重光哥哥身边...” 他脑袋往前拱拱活像要缩进对方衣服里一般。 “带着我吧,重光哥哥不在我会害怕的,我想你了怎么办呀...求你啦..” 裴谞拇指和中指夹住额头,重重揉了揉太阳穴,紧蹙的眉宇透出些许无力感。 “好。” “真的吗!”颜煜状似激动,仰起头裴谞的下巴落上一吻,“谢谢重光哥哥。” 揽着他腰的手臂有些发紧,男人合上眼皮,盖住了那道情绪不明的目光。 “别再装了,睡吧。” “我没有装。” 颜煜握住腰上那只手移到自己的胸口:“你看,它只有面对重光哥哥的时候,才会跳得这么快、这么乱。” 手臂僵硬抽回重新抱住他,他微微笑了下。 他被折腾得心疾难受之感还未消,当然又乱又快了。 “眼睛和说出的话也许会骗人,但心跳不会,重光哥哥的心何时也会与我一般快呢?” 颜煜贴到对方胸膛,清晰的咚咚声开始变快,一下比一下急。 带着齿痕的唇瓣笑起来是别样的风情。 “重光哥哥,怎么办?它好像...已经很快了。” 第四十五章 深巷里的一盏孤灯 翌日,颜煜早早就醒了,一直装睡到裴谞去上早朝才睁开眼睛。 只是人刚走没多久,不知何故又折返回来。 听到房门声,颜煜又闭上了眼睛,他现在还没精神应付裴谞。 “小颜大人?” 颜煜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看向外面。 “你怎么..怎么做到的?” “嘘。”徐怀澈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坐下,掏出了个小罐子,“我不能待太久,这个给你。” 颜煜接过罐子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你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不走后窗,反而大摇大摆从正门走进来啊?私自进皇帝的寝殿,被发现可怎么办?” 徐怀澈扑哧笑了声,抱臂挑挑眉道:“小颜大人莫不是担心我?” “是啊。” 徐怀澈一愣,移开了视线。 “我就是担心你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快,快走吧,要是被发现会被重罚的吧?” “不会的,别担心,你...”徐怀澈目光落在对方白皙脖颈上那道红痕,明显是被掐出来的。 他抬起手却在半空定住,犹豫少许轻轻拍了拍颜煜的头,没有问想问的话。 “今日内卫一半随驾,一半已去大梵寺清查人员提前值守,我因是新人并未参与,韩统领命我到寝宫当值,我一直在殿门外,是趁陛下和宫人离开才进来的。” “不会被告擅离职守?” 徐怀澈歪头笑笑:“那有何妨,顶多挨一顿打呗,又不会掉脑袋,没事,别担心了。” 颜煜闻言只好点点头,这会儿他才观察起手中的罐子。 “这是什么?” “药。” “药?”颜煜打开罐子闻了闻没什么味道,“什么药?” “是..就是...额.” 徐怀澈挠挠头垂下目光,耳廓慢慢泛起红:“我,我买了..看,看了两个男子,那个...哎呀!看了有关两个男子交合的书。” 第55章 “什,什么?”颜煜愣住。 “你不是...那..那疼吗,我看了是因为...哎呀总之,总之受伤后,你在那涂这个药,可以止痛痊愈得快些。” 说完这些话,徐怀澈的脸烫得已经可以烙鸡蛋了。 “你...你..” 你了半天,颜煜也说不出第二句话,脑子懵懵的,震惊之余,更觉得无地自容。 徐怀澈突然想到什么抬眸注视颜煜的眼睛道:“你别想多,我绝对绝对绝对没有断袖之癖。” “我知道。”他当然知道,他与徐怀澈不同,他是真的没有朋友。 从小到大身边只有父母、芸娘和宫人,虽然所有人都对他很好,他一直是被珍视的那个,可他从来没有玩伴。 不会有人教他打水飘,不会有人给他带酒,不会有人给他折纸鹤。 只有徐怀澈,他在心底把这个人当作真正的朋友。 所以他很害怕他唯一的朋友,会觉得他是一个....恶心的人。 颜煜捏紧手中的罐子,低落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什么?”徐怀澈怔了下,而后心中腾起怒意,“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亡国受辱又非你所愿,再说了,也有生来是断袖的人,难道他们都恶心?” 颜煜摇摇头:“我没有那么说,只是...我不是断袖,若国未亡,我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我也想和别人一样娶妻生子。” “你不是娶妻了吗?” “是..又不是。”颜煜想起芸娘心里又一阵抽痛。 “她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与她成婚时只有八岁,什么都不懂,是她一直照顾我,我们只有姐弟之情。” “阿姐她...”颜煜闭上眼将眼泪挡住,深深吸了口气,“她因我误了良缘,又因我丧命于此,如果有下辈子,她还是不要再遇到我了。” 徐怀澈表情变幻,说不清道不明:“对不住,我不该提这个。” “没什么。”颜煜睁开眼睛,眼泪被压了回去,“就算没来这,我应该也是寥寥一生,如你所说,我又不讨姑娘喜欢,何况现在....这般光景。” “我骗你的,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老天爷嫉妒才捉弄你,不然你一定可以讨到很多漂亮的小娘子做媳妇。” 颜煜怔怔,低下头犹豫道:“你是可怜我,还是真心把我当作朋友?” “这话什么意思?”徐怀澈瞬间添了气愤,“说把你当朋友就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我坦诚相待,你缘何不信?”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徐怀澈一把拉住他的手,自己竖起手指道:“纸鹤做誓,清风为证,吾愿与君结松心契,此生如今日,可信了?” “我是信你的,亦如此言。”颜煜笑着握住对方的手,忽然眉宇间染上歉意,“但...对不起,你送我的纸鹤,我..我弄坏了。” “害,那有什么。” 徐怀澈掏出那本缺了不少页的书道:“丢了一只,再给你折一百只,丢了一百只,再给你折一千只,这点儿纸钱小爷还是有的。” 说罢,徐怀澈行动力极高地又折了一只纸鹤递给颜煜。 “喏,拿着。” 颜煜接过纸鹤,抬眸望着对方的眼睛,唇角不自觉溢出笑意,心中好像添了什么温暖光明的东西。 他想,应该是灯。 那是深巷里的一盏孤灯,独独照亮他眼前的路。 第四十六章 被玩物牵动情绪 “其实...裴谞不是要去大梵寺短住,而是要去雍州。” “去雍州?私访?” “嗯。”颜煜点点头,“他同意带我一起去了。” 徐怀澈猛地站起:“你说什么?!” 声音激动有些大,他反应过来快步走到窗边打开一个小缝,好在外面并没有宫人,放下心,他匆匆走回来。 “雍州很是干旱,气候比都城冷上不少,听说还正闹蝗灾,再加长途跋涉,你这身体,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陛下离开你就好过些了,为什么不留在都城?” “他会喜欢我的。”颜煜的回答显得很突兀。 徐怀澈蹙眉,既不解又觉得天真。 “你开什么玩笑?陛下最是凉薄冷情,只是见色起意把你当作玩物,他怎么可能喜欢你?” “他会喜欢我的。”颜煜看着对方眼神很是笃定,“我想让他喜欢我。” 徐怀澈愣了好一会才慢慢明白过来,双目渐渐露出难以置信。 “这就是你的计划?伤敌两百自损一千?颜煜,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他走过去攥住颜煜的手腕道:“如果这是你的计划,那我一定要带你走,跟我走。” “不,我不要。”颜煜抽回手,“我不走。”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陛下喜欢上你又能怎么样?你死了他顶多伤心一两日。 等后宫三千嫔妃时,他怕是连你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反倒是你,到死都要被囚在痛苦中。” 颜煜并不认同这话:“至少他喜欢上我,我就可以让他放了吴国的臣子,就算如你所说,但身为皇帝被玩物牵动情绪,心里不会好受吧,只要他不好受,我就好受多了。” “哈,牛啊,我理解不了你。”徐怀澈气笑了,心里更加无语,“这么做有意义吗?你的脑子绝对是坏了。” 第56章 “我看我劝不了你,若你自己觉得值得,那便随你。”徐怀澈转身气汹汹地往门口走要离开。 颜煜急忙道:“我脑子没坏。” 他只是脑子很乱而已,他想挽留,好好说些什么告别,可说出来的却只有这五个字。 “嗯,没坏,是有病。”徐怀澈叹了口气,走回来拍了下颜煜的肩膀,“算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伤害陛下性命,我不会再干预你。” “我杀不了他,也不会杀他,你放心好了。” 徐怀澈微微思索,玩笑着说了句认真的话:“小颜大人,等你回来,我给你做一只会飞的木头鸟。” “木头鸟怎么会飞?”颜煜颇为疑惑。 徐怀澈笑了下:“你回来不就知道了。” 少年自动避开有关生死的词汇,颜煜闻言点了点头。 徐怀澈离开后按规矩守在殿门口,颜煜则沐浴更衣等裴谞下朝,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心中不免担心,莫不是裴谞已经离宫没有带着他? 生出这种念头,颜煜开始着急,只好走出寝殿想去问问,一打开门正好与徐怀澈对视。 这会儿多了宫人在寝宫内洒扫,两人心照不宣地装作不认识。 巧得是他刚出来,裴谞就回来了。 看到人走入宫门,他提起一口气,虚假的笑容又浮上嘴角,加快脚步扑进裴谞怀里,满眼委屈。 “重光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带着我了。” 随驾的宫人和侍卫见这一幕皆低下了头,各人心中有各自的惊吓。 就连陈任都觉得惶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放肆地冲过来,简直离谱,心里不禁为颜煜捏了把汗, “朕从不食言,用过早膳再动身。” 几十号人跟在身后,裴谞却未觉不妥,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往寝殿回。 陈任交代内侍去传膳后,紧着追上两人,突然想起颜煜所说的不消一月便会让陛下喜欢上自己。 那日他觉得可笑,而今看这模样倒有几分可信了。 行至殿门,徐怀澈揖手行礼,目光在颜煜身上停留一刹,而颜煜也看了他一眼。 视线交汇,情绪难以明说。 大门砰地一声被合上,裴谞将颜煜放到桌前的椅子上,颜煜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徐怀澈刚刚看他的眼神。 应该还是会觉得他恶心吧。 裴谞抬手轻轻抚摸他脖子上被掐出的红痕道:“骑马还是乘车?” “嗯?”颜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去雍州。” “我不会骑马。”颜煜故作惭愧,微皱的眉头都惹人可怜,“对不起,重光哥哥。” 裴谞一把将人捞进怀里,轻轻嗅了下令人安神的草药香。 连香气都是一样的。 “那就乘车。” 第四十七章 山贼劫道 离开都城地界,空的銮驾往大梵寺去,马车则踏上前方雍州的路。 行了两日的路,马车彻底远离覃州。 此次私访伪装做富商,便选了商道走。 随驾只有韩让和陈任,因为颜煜也去,所以特意带上了张太医。 韩让赶车,陈任和张太医骑马跟随。 马车内是陈任命人布置的,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软物,燃着暖炉,很怕颜煜还没到雍州就死在路上。 坐得舒服又暖和,颜煜好过不少,倒是苦了裴谞,热得难受偏偏颜煜还要紧靠着他。 在日头高照时,裴谞热得实在受不了了。 “没长骨头?滚远些。” 颜煜立刻换上了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重光哥哥,我难受,还冷..” “啧。”裴谞合上双眸,眉头紧蹙明显不耐烦,却未再赶他。 “吁!” 韩让勒住马车。 马车走得不算慢,突然停下,车内两人惯性前倾,裴谞搂住颜煜才没让其摔倒。 裴谞推开马车的窗子:“怎么回事?” 陈任下马揖手:“回公子,前面被人拦住了,似来者不善。” 正说着山上又冲下来二十几号人把马车团团围住。 韩让跳下马车左右看了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把刀。 “各位从何处而来?这是何意?” “哈哈哈哈哈哈!”为首的男人摸摸胡子笑得不亦乐乎,“兄弟们,看看看看这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奥。” 男人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跟着哈哈大笑。 “刚行商吧,没见过劫道的?把钱给老子交出来!” 中气十足的嘲笑声震耳欲聋,张太医活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阵仗,吓得躲到了陈任身后,陈任多少也有些胆战。 “公子,是山贼劫道。” 裴谞冷笑:“刚出覃州便有山贼,这州县治理得真是井井有条啊,赶路要紧,散财打发吧。” “是。” 陈任解下腰间的锦袋扔给为首的男人。 贼首接过打开,里面是五锭银元宝和一些碎银:“就这么点儿钱?” 陈任解释道:“我们出来得急,没带多少盘缠,身上就这些了。” “妈得,赶车的穿得都是锦缎,还就这点钱,骗鬼呢!兄弟们抄家伙!” 贼首一声令下,众人皆亮出了兵刃。 “老子看你们这马车不错,马车、钱留下,或者把脑袋留下,选一个吧。” 第57章 陈任笑笑讨价还价道:“我们是真没现银了,您看要不这样,我们仨把这袍子和配饰留下,您行行好,马车我们还得赶路呢。” 贼首身边的人小声道:“大哥,临近覃州咱还是小心点,别弄出人命,先答应,跟着他们,远了再....” 贼首奸诈一笑点点头:“行吧,马车给你们留下,赶紧把东西交上来!” “哎得嘞。”陈任率先解下配饰和外袍。 张太医也不敢耽搁,唯有韩让一脸铁青,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 “韩护卫,公子说了赶路要紧。” 陈任上前提醒了番,韩让才不情愿地把腰间的环佩解下来。 马车内,颜煜将车窗推开一条缝隙向外张望,外面围满了人和明晃晃的刀刃。 “磨磨蹭蹭的!麻利点! 声音震耳,他手一抖车窗被推大了些。 “大哥!那马车里有个天仙似的小娘们!” 颜煜眼睛瞪大,手忙脚乱地把窗子合上,抓紧裴谞的衣服缩进对方怀里。 “你怕?” 颜煜点点头,头埋得更紧了。 他久居深宫,哪里遇到过什么山贼,说不怕是假的。 “怕还要看。”裴谞的语气不乏嫌弃。 因刚才那一嗓子,所有山贼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马车上。 贼首也起了兴趣:“还有小娘们?” “是啊大哥!我看得真真的!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就!” 贼首哈哈一笑,色眯眯地盯着马车道:“让那个小娘们下来,钱还你们,还放你们走。” 马车下的三人开始是迷惑的,后来想匆匆一眼可能是将颜煜认错了也就明白过来。 陈任陪笑道:“这位老大,您那兄弟看错了,马车上是我家大公子和小公子,没有女眷。” 贼首一听大怒抽出长刀:“让他们下来!老子张眼睛了会自己看!老子数到三!不下来,要你们狗命!” 车内颜煜紧张得把裴谞的衣服抓出了一道褶皱。 他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推开窗子,要是没推开,现在他们应该都可以继续赶路了。 这下激怒山贼,那么多人,陈任和张太医不会武,要是韩让打不过,死到无妨。 只怕....只怕那些山贼会不会和裴谞一样? 想到这儿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至于怕成这样?” 裴谞抬手揽住他,推开车窗道:“韩让。” “在。”韩让立即跑过来行礼。 “杀。” “是。” 第四十八章 重光哥哥会喜欢我吗 韩让得到杀令顿时爽快不少,拔刀快准地冲过去。 贼首反应过来推了身边小弟一把,自己飞快后退,刀刃便直直插入替死鬼的胸膛。 “兄弟们!动手!” 贼首大喝一声,二十几号人齐齐向马车围攻。 张太医吓得呲溜钻到马车底下抱着头一动不敢动,陈任虽害怕但还守在马车边。 “韩护卫!保护公子!” 一击未除贼首,韩让退守马车,长刀围绕马车四处拦击,很快周围便躺了一地尸体。 一个山贼见这架势,退出人群大喊道:“大哥!是个硬茬子!撤不撤啊!” “撤你奶奶个腿!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白死这么多兄弟!喊人!” 话音落下,所有山贼叼起胸前的竹哨子吹响,哨声嘹唳。 韩让握紧刀柄守在马车前,左右观察一番,贼首有了警戒离他老远。 山林异动,不多时从林子中冲出百十号人。 韩让不由得惊异。 谁也不曾想到刚出覃州地界,竟聚集着庞大数量的山贼。 还没离天子脚下多远,遇到二十几号山贼已经很离谱,一百多人简直骇人听闻。 韩让敲敲马车请求道:“公子,山贼人数太多,让陈任驾车先带公子离开吧,属下来垫后。” “是啊公子。”陈任也正有此意,“公子的安危是最主要的。” 裴谞稳坐在马车中,面上不见一丝慌乱,却有隐不住的怒意,他转眸看向马车外的韩让。 只一个眼神,韩让便脊背生寒,连忙揖手道:“属下定护公子周全。” 说罢韩让攥紧刀准备迎战。 贼首看他们商量,还以为他们想逃,挥手下令道:“狗日的!你们今天一个也没想跑!都给老子上!” 乌泱泱一群人压过来,韩让夺过一把刀,双手执刀左右攻防。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以一敌百,还要一边保护陈任一边拦人上马车,明显愈发吃力。 擒贼先擒王还来不及,便先被人海战术压迫。 马车连挨了好几刀,陈任怕拖后腿,也跟着张太医躲到了马车底下。 “人太多挡不住!公子先离开吧!” “废物。”裴谞起身一脚踹开马车门,夺过迎面而来的刀刃。 挥刀割破几人喉咙的间隙跳下马车,接着连杀了十几人。 马车周围已经被尸体堆满,满地的血蔓延几米开外。 听着刀刃与马车外壁相碰的声音,颜煜不敢再留,忙慌爬下马车去找裴谞。 “大哥!看呐!不是小娘们!是个少年!” “呦呵!长得比小娘们还水灵呢!” 所有人的目光随话音锁在颜煜身上。 第58章 雌雄莫辨的超群容貌,让众贼人的眼神一个接着一个变得猥琐起来。 颜煜扯住裴谞的衣服躲到其身后一步不肯离。 他想裴谞武功不错,身边还有韩让相护,肯定比留在马车里安全。 “重光哥哥,别丢下我。” 裴谞冷哼一声:“招摇。” “男的长这样?”贼首盯着颜煜的脸,咧嘴笑笑,“兄弟们!除了小美人!都给老子杀干净!” 声音穿透人群落入耳中,裴谞的视线瞬间锁定在人群后的山贼首领身上。 袖间短刃滑到掌心,异瞳一凛,短刃飞出从人群的缝隙穿过,正中贼首喉咙。 “大哥!” “大哥中剑了!” 领头之人一死,众人失去主心力量,进攻的脚步和刀法明显混乱起来。 裴谞揽住颜煜的腰,踩着尸体飞身出去一刀砍下正冲过来那人的脑袋。 断头掉在脚下,鲜血喷溅到衣服上。 颜煜眼睛定定地看着那颗头颅,脑中砰地一声炸开,抱住裴谞腰就差跳到对方身上。 “松手。” 颜煜不仅松开了手,整个人也松下去,捂住胸口心头刺痛疼出一层冷汗。 裴谞踹开死在一起的尸体,甩了甩刀上的血,左手稍一松力,身边人竟有摔倒之势。 “你怎么回事?” 他这才注意到颜煜的状况,面容惨白满额冷汗。 “张蒲何在!” “在!在这!”张太医咽了口吐沫,拨开死人堆举着手爬出来,“公子,我在这!我马上过来!” 韩让看到张太医,清理好路把人拎到了裴谞身边。 两个人杀了几十个人,还把自己老大杀了,一众山贼守在外围,不再敢上前,却也不知道要不要撤退。 裴谞把颜煜抱到马车驾车的位置让他靠坐着。 “看看他。” 张太医早被吓懵了,摸了半天手腕才找到脉搏,又慌慌张张在药瓶中取出一丸药喂给颜煜。 “回公子,颜公子是受到惊吓心疾犯了,吃过药不会有大碍。” “嗯。” 耽误太久时间又使颜煜发病,裴谞的脸色已经很难看。 韩让注意到裴谞的表情,直感心惊胆战,提刀靠近一众山贼道:“不想再送死就快快让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主持大局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他们杀了大哥!” 一个山贼突然大喊着从裴谞身后冲过来。 “重光哥哥小心!”颜煜脑子迅速反应跳下马车挡在裴谞身后。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人还未近身便被裴谞一剑穿心。 “咳咳咳咳!” 颜煜动作太急,生生咳出一口血。 “你逞什么能!”裴谞把他打横抱起来回到马车内,锤了下车壁,“把剑取回来。” “是。” 韩让听出话语中的怒气,握紧刀往贼首的尸体走。 剩几个不怕死的攻过来被杀后,其余人自知不敌已不敢再上前送死。 “撤!撤!”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所有山贼得到指示,一窝蜂地撤回山林中,转眼便没了影踪。 韩让取回短剑仔细擦干净交还给裴谞,裴谞接过短剑用帕子又重新擦过数次,而后扔掉帕子把短剑收回。 见人都撤光,陈任总算从马车底下爬出来,与山贼纠缠耽误不少时辰,天都快黑了。 “陛下,我们..” 裴谞定眼看向陈任。 陈任慌忙更低下头道:“公子,我们现在是否启程?这些尸体要如何处置?” “不把道路清出来如何启程?”裴谞砰地把马车窗子关上,“这些尸体该看看州县的官员是如何处置!” “是,是。” 陈任与韩让对视一刹,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去把挡住马车的尸体往两边拖,张太医见此也跟着过来拖尸体。 “张蒲!” “在!我在!”张太医抬腿往马车跑,被地上一胳膊绊了个跄踉也没减速。 “公子,我来了。” 一只手伸出窗子,伴随着男人不悦的声音:“药。” “是。”张太医从身上紧紧背着的药包中取出一个瓶子放到了那只手上。 窗子又被合上,张太医抹了把汗,哆哆嗦嗦回去继续拖尸体。 马车内,裴谞倒出一粒药丸喂进颜煜口中。 药丸入口将整个口腔染上苦味。 颜煜靠在裴谞怀里,抬头看了看这个人。 从山贼出现到离开,裴谞没有过一丝担忧,镇定自若,好像根本没有山贼来过,是打心底的没有将那些人放在眼中。 在他以为的生死攸关时刻,裴谞想的却是州县治理不严导致山贼横行。 他觉得裴谞此人真的很恐怖。 “看什么?朕何时需要你一个废物保护?不自量力。” 颜煜心里想笑,当然不用,因为他根本就没想挡刀,他知道裴谞一定可以杀掉那个人。 他只是想趁此良机让自己再走进裴谞心里一点而已。 如今看来效果可观。 “我怕重光哥哥会受伤。”他抱紧裴谞,声音软得可怜,“我担心重光哥哥。” 裴谞眯起双眸,捏住他的下巴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忽然冷冽的气息逼近印在他唇上,撬开他的牙关,封住他的呼吸,引他柔软纠缠。 第59章 许久,颜煜真的快呼吸不过来时,裴谞结束了只顾索取的吻。 “你的戏倒是演得好。” 颜煜一怔,思索后嘴角扬起羞怯又甜蜜的笑。 他扶住裴谞的脖子仰头去触碰对方的嘴唇。 “重光哥哥,我说得都是真心话,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得不到回应,颜煜挺直身体深深吻上去,一吻即离。 “重光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美人泫然欲泣的模样,直叫人心头一颤。 裴谞指尖抚摸上与心中所藏之人相仿的眉眼,勾唇笑了。 “阿煜呀,你的戏,演得好,朕入戏了。” 假泪从泛红的眼角滑落,颜煜故作委屈刚想说什么就被男人一把抱到了腿上。 “重光哥哥...” “朕许你留在朕身边。”裴谞握住他的脖子,拇指在白皙的皮肤上来回摩擦,“但阿煜的戏可不能演砸。” 颜煜环住裴谞的脖子轻轻吻了下对方的喉结。 “只要重光哥哥愿意看着我,我可以做重光哥哥喜欢的一切。” 裴谞身下滚烫的物件在他的一次次啄吻中被赋予欲望的变化。 “重光哥哥..”颜煜做了个深呼吸,贴到裴谞耳边轻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吗?” “公子,道路清好了,是否即刻启程?” “入城,寻客栈。” “是。” 马车轱轱辘辘重新上路,很快远离尸堆和血腥气。 砰!马车内壁突然被敲响。 陈任勒马隔着窗子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公子?” “滚!” “是。” 马车内颜煜咬着手腕,不小心又碰到车壁发出砰地一声。 “重光哥哥..” 他收回手攥紧裴谞的衣服,身体随着道路的坑洼一顿一颤。 “唔...重光哥哥..你会....喜欢我吗?” “不许出声。” 第四十九章 三二一开始作妖 入城后天色已经大暗,颜煜体力不支半路便靠着裴谞睡了过去。 陈任快马先行入城打探后,引着马车停在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前。 这家客栈一共五层,虽是最好的,但还是比不过酒楼,设施还算完备,装修就略显朴素,供餐但不提供堂食,只做歇脚住宿之用。 怕有人打搅,陈任特地包了三到五层。 “公子,都安排好了。” 到了地方颜煜却还未醒。 美人面上那双漂亮的眸子,睁开时,一半尽显风情一半惹人怜惜。 闭着不动时,又安静得像已经上路黄泉。 裴谞探了探颜煜的颈脉,确认无事后将人抱起来走下马车。 门口的伙计将马车和马牵到后院。 一行人走入客栈,陈任打过招呼说自家公子讨厌生人近身,所以掌柜并未上前迎接。 看到裴谞的第一眼,掌柜便认同了陈任所言。 这哪里是讨厌生人近身,分明是生人不敢近身。 黑衣公子,年纪看着不大,明明生了一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却透出冰冷的鬼魅之气,令人一眼胆寒。 而怀中所抱的瘦弱少年,淡绿色衣袍上沾着已经发暗的血迹。 从柜台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少年的侧脸,惨白、毫无生息。 “你在看什么?” 掌柜对上那道幽深冰冷的视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小人什么也没看。” 注意到一行五人每个人身上都有血迹之后,掌柜更惊恐了,低着头眼睛不敢再乱瞟。 裴谞收回目光径直上了楼。 五楼房间内已经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物。 陈任本是依照宫中时的状况,将裴谞和颜煜安排在一间房。 没想到裴谞大为不满,踹开隔壁的房门将颜煜放到床上。 “备好衣物、暖炉,热水勤换,等他醒来自己会整理。” “是。”没有挨骂,陈任大为庆幸。 裴谞回到自己房间,交代陈任送来笔墨后,就不许任何人打扰合上了房门。 陈任换掉沾血的衣服,没耽误多久就回到裴谞房外守夜,韩让与张蒲则各自休整。 陈任与韩让商议后两人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 裴谞闷在房间里不传膳,陈任三人也不敢吃饭,便该值守的值守,该休息得休息去了。 长夜渐深,暖炉中的碳火发出轻微滑动的碰撞声。 颜煜睁开眼睛,脑子刚刚清醒身上的疼痛也跟着醒过来。 稍稍挪动就疼出一身冷汗,又躺着缓和许久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感觉自己已经被裴谞练成了铁打的身体。 换洗的衣物放在置物架上,屋内浴桶中水因凉了便换所以一直保持着适宜的温度。 颜煜沐浴更衣后,湿发未擦干便走出房间。 他以为裴谞是出去了,直到出门看到陈任守在隔壁才知道裴谞并不和他住在一起。 那怎么行?颜煜如是想着,好不容易打好良基,更应该乘胜追击才对。 他走到裴谞屋门前要进去,却被陈任拦住。 “颜公子快回去好好歇息吧,公子说不许任何人打扰。” 陈任觉得颜煜有些手段后,态度也恢复了最开始的恭敬,他凑到颜煜耳边小声嘱咐。 第60章 “陛下看着心情不佳,颜大人还是莫触霉头,遵命回去休息为好。” “多谢,不过无妨。”颜煜同样压低声音回了句。 裴谞心情佳不佳,与他何干? 他清了清嗓子,默数三二一便开始作妖。 “我要进去!你别拦着我,我就是要进去,我要找重光哥哥!” 上一刻还严肃正常,下一刻就哭哭啼啼闹起来,陈任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该接什么。 “公子..不让人打搅,颜公子快回吧。” “我不。”颜煜压根儿不管这些,抬手就去敲门。 “哎!”陈任急了轻松把颜煜拦住往后推了推。 毛孩子作什么都行,别在他身上开刀啊,陛下说了不许人打扰,这要闹得惹急陛下,他不得挨板子? “你把我抓疼了。”颜煜抽回手,一脸委屈。 “你这人..”陈任不信,定睛看去对方手腕上确实有一条红痕,“抱歉颜公子,奴才手上没轻重,您快回去吧。” 陈任心里祈祷赶紧走吧,真是个活祖宗,白嘱咐那些话。 “我不走!我手疼!我要找重光哥哥,你欺负我。” “不是,奴才哪敢欺负您啊?”陈任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你就是欺负我了!” “哎呦祖宗别喊了,奴才给您赔罪还不行吗?” 陈任一个头两个大,正想着千万别吵到陛下时,房门就不如他所愿地打开了。 “重光哥哥!” 颜煜扑进裴谞怀里,眼泪掉得飞快:“我要跟重光哥哥住在一起。” “公子,他..”陈任揖手把头埋得老低,“奴才没拦住,请公子责罚。” 裴谞蹙起眉:“回去。” “我不要。” 颜煜双手死死圈住裴谞的腰,仰头看着对方,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泪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掉落下来。 “重光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我一个人害怕...” 裴谞眉宇显露愁态,长叹一口气把颜煜抱进自己的房间。 “把暖炉移过来。” “是。”陈任赶紧去办,再一次因颜煜开眼了。 暖炉安置好,房门合上,屋内凉意一点一点被挤散。 裴谞把颜煜放到床上,取了几张纸扔到他怀里。 “不是会折纸鹤吗,自己待着玩,别来烦朕。” 说完裴谞解下外袍搭到衣架上,坐回书案前又提笔书写起来。 颜煜握着纸张愣了一会,趴到床上将腰间系着的锦袋打开。 取出徐怀澈送他的纸鹤放到眼前,倒真老老实实地观察试着折起来。 只是折了老半天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折出来的,又不敢拆开去看。 忙忙活活废了好多张纸,终是泄了气。 他重新朝裴谞看去又是一愣。 裴谞已经把内衫和上衣脱干净,只留着一条裤子,时不时还用帕子擦脖子上的汗。 不得不说裴谞的外貌似是天赐,脊背笔直,身型近乎完美,即使坐着腹部线条仍然紧实明显。 身上的皮肤比脸白上一些,烛火照应下可以看到一层薄汗。 颜煜想起徐怀澈的话,起身走过去,见那把椅子刚好可以坐下两个人,便自然地坐到了裴谞身边。 “啧。”裴谞执笔的手停住,“滚回去。” “不要。”颜煜嘴上说着听话,可实际上每件事都要和裴谞反着来。 他拿过裴谞手中的帕子,轻轻帮裴谞擦了擦额头和脖子的汗。 “重光哥哥,你是因为暖炉太热,所以才要把我赶去别的房间吗?” 裴谞握住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男人眼中一怔。 “你这么冷?” 颜煜手背贴上裴谞的脖子道:“我帮重光哥哥降降温吧。” 但事实证明,他的动作只能升温,好在对方此刻并无旁意。 裴谞移开他的手将袖子挽上去露出纤弱的手腕,手腕上红痕未褪。 “听你说手疼,怎么弄的?陈任抓的?” 该不会是在担心他?颜煜盯着对方的眼睛想在里面找到答案。 “说话。” 颜煜摇摇头靠到裴谞怀里:“我是骗他的,这是我刚刚沐浴时不小心磕到浴桶上才留下的。” “废物。” 颜煜只当没听到,视线下移落在裴谞腹部的刀疤上,伸手触碰那条刀疤,男人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重光哥哥,这还会疼吗?” 徐怀澈真的刺杀过裴谞,不知道徐怀澈在做什么,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到都城见到他,若是平安回去,他真的想问问纸鹤到底该怎么折。 “本来也不疼。” “真的吗?” 裴谞冷笑一声:“朕引的这一刀,轻重自己自然知晓,怎么会疼。” 自己引的刀?颜煜心底大为震惊。 难不成徐怀澈冲向他的那一刻,他便想好了让自己受伤? 可怖,裴谞此人当真可怖。 皇帝中刀险些身亡,却因臣子功勋而免去幼子罪过。 裴谞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换徐家的忠心,来让满朝文武由怕生敬。 帝王之道,驭人之术。 城府之深,令人胆寒。 “我才不信呢,只要受伤就会疼。”颜煜违心地装出心疼的模样,“重光哥哥以后不要受伤好不好?我会心疼的。” 第61章 裴谞并不回答,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重光哥哥在...画舆图?” 颜煜再次被震惊,那是边境与异族相连之地的山川地势,该从何处进攻何处布防。 哪里才是敌我的最薄弱之处。 这样短暂的时间,裴谞便可画出一场旷古绝今的战事。 天纵奇才如斯。 刚看到皮毛,纸张便被裴谞团起送到烛火处点燃化为一堆灰烬。 原来裴谞还是有要防着他的事情。 “重光哥哥,我好多了,我把窗子打开给你透透气吧。” 颜煜说着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裴谞身后的窗子。 凉意袭来,他打了个寒颤。 刚要退开,他的目光便被不远处的事物吸引。 几米高的架子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穿了身一半红一半绿的衣服,衣服上连着彩带和铜铃。 头发剃了一半,光头那边涂着白色的颜料,披散长发的那边扎着一股又一股的细辫子,脸上还带着个露着獠牙的鬼面具。 颜煜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嘴角露出笑好奇得不得了。 突然,鬼面具中吐出一道带着火星的烟,围观的人群一阵叫好,热闹非凡。 “那个人居然可以吐火!我也好想去看!” 他兴奋地转回头,落入三只瞳孔中的笑容渐渐消逝。 疯了吧,见到新奇事物便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颜煜坐回裴谞身边,重新扬起顺从的笑。 “重光哥哥凉快些了吗?” 裴谞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起身将衣服穿好。 正当颜煜迷惑思索对策时,一条长帕盖在了他的头上。 “重光哥哥?” “头发擦干便带你去。” 颜煜愣住,反应过来眼眸中闪出亮亮的光,竟把什么都忘了,只着急想把头发擦干好去看鬼面人吐火。 “我擦干了。”颜煜起身抓住裴谞的手,期待又忐忑,“是不是可以去了?” 看着那双透出真实情绪的眼睛,裴谞接过帕子握住少年的发丝轻轻擦着。 “擦干就去,一定去。” 第五十章 你是你她是她 撇下陈任,两人离开客栈走到街上,满城灯火耀目,绵延百里与月争辉。 颜煜看到这番热闹景象,忘乎所以跑到吐火表演的架子下。 虽在人群之外,但架子支得高,比在楼上看得不知清楚了多少倍。 裴谞扫了眼自己空荡的手臂也跟着走了过去。 架子上的人单脚站在一根粗竹子做的横梁上,另条腿慢慢抬起举至头顶,手中拿着一个铁环,袖子遮挡了住脸。 下一瞬鬼面具露出,火和烟同时喷出将铁环点燃,那人像是感觉不到烫,拿着铁环在指尖绕了个圈飞出去。 铁环迎风离去在空中变成一个小火球,小火球熄灭从白烟中化出一只彩色的鸟出来。 “好神奇呀!” “嗯。” 裴谞去牵颜煜的手,对方却先一步跑开又被另一边吸引住目光,他慢慢缩回手,望着那只手心底百种奇怪,久思不得解。 他往颜煜跑开的方向转过头去看,瞳孔一缩,急忙拨开人群四处找寻。 “颜煜!颜煜!” 衣袖突然被扯住,裴谞猛地转身看清对方一把将人锁进怀里。 “去哪了?” “那边有好多没见过的吃食,可以...买吗?” “可以。” “谢谢重光哥哥!”颜煜跳起来吻了下裴谞的脸颊,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的模样。 裴谞怔了怔,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胸口钻进来,压迫那颗心脏溢出异样的情绪。 他握住颜煜的手,凉意透过掌心竟有些发烫。 “在演得像些吧。” “嗯?”周遭人声鼎沸,颜煜并没有听清这句话,“重光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 “看那个!” 颜煜往自己所指的方向跑,裴谞手握得紧便跟着一起跑起来。 从少年的侧脸可以看到嘴角洋溢的笑容。 明明该是陌生的,可印入眼底却异常熟悉。 仿若回到了数年前覃国最偏僻的那座宫殿中,月亮、烛火和眼前动人的笑。 脚步停下,裴谞将颜煜揽进怀中,双眸中是需要克制才能保持的冷静。 “你是颜煜。” “是啊。”颜煜疑惑,觉得这人有病。 “嗯。”裴谞手掌隔着长发托住颜煜的后颈,“你是你,她是她。” 什么乱七八糟的,颜煜的注意力根本放不到裴谞身上。 他指着一旁的摊位道:“重光哥哥,我可以那个吃吗?” 裴谞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是放在蒸笼上热气腾腾的小糕点。 特别之处在于那些糕点被涂成了五颜六色。 有的是娃娃模样,有的是动物,还有的做成了花、葫芦、船,几乎什么样子的都有。 “这个东西要怎么买?”裴谞顿了顿,“给钱就可以吗?” 摊主热情招呼道:“一文钱一个,二位公子要几个?” “你想要几个?” 颜煜比了个一:“我只要一个。” “那就买一个。” “重光哥哥不吃吗?” “我不吃外面的食物。”裴谞取出一颗碎银放在摊位上,“选一个吧。” 第62章 颜煜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开颜道:“我要这只金色的小老鼠。” “得嘞。”摊主把糕点包起来递给颜煜,“小公子拿好了。” 颜煜高兴地接过来,拉着裴谞继续往前面走,他从来没有见过做的这么有趣的糕点。 “哎!二位公子!还没找你们钱呢!” 人群很快把摊主的声音淹没。 颜煜尝了口手中的糕点,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吃,反而甜得发齁。 “重光哥哥你尝尝。”怕对方不吃他又补了句:“我试过没毒了。” 裴谞搂住他的腰低头咬了一小口。 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口腔,裴谞忍不住蹙了蹙眉。 “好吃吗?” 望着那双充满期待光亮的眼睛,裴谞鲜少地违心道:“好吃。” “真的吗,既然重光哥哥喜欢。”颜煜把糕点塞到裴谞手中:“那都给重光哥哥吃。” 裴谞拿着糕点有些呆愣,无奈将剩下的糕点吃光。 接下来的一路上,裴谞不仅无间断地掏钱,还吃了各种奇怪的东西。 每一种颜煜都只是尝尝之后以各种理由塞给他。 第五十一章 他知道裴谞离不开他了 胃里难受得紧,裴谞实在受不了拽着颜煜停下来。 “你故意的。” 颜煜反应极快,不到一息眼眶便浮现出水雾:“重光哥哥你不要凶我好不好?” “别再装出这种样子!”裴谞扣住他的后颈,眼中腾升怒意。 只是稍稍用力,少年眼中的泪就被震出滴在浅色的衣襟上,裴谞指尖回缩越来越紧。 “重光哥哥,我疼..” “该死。”裴谞挣扎地松开手,重新将人揽进怀里,“你真该死。” “重光哥哥对不起,我会乖乖的不惹你生气,不要杀我好不好?” 裴谞抱紧怀中的人,下颚抵在散着淡香的发顶,好像一瞬间认了命:“好。” “那我可以吃那边卖的糖葫芦吗?” 耳边几声无奈的轻笑,男人低声道:“到底哪里乖了?” “哇!好好吃呀。”颜煜终于碰到了今天唯一好吃的食物。 糖葫芦他是认识的,不过只在书里见到过,吃,今天是人生第一次。 要是芸娘阿姐也能尝尝就好了。 颜煜心头笼罩上悲伤,口中的酸甜只剩下了酸。 “怎么了?” 颜煜强行将阴霾扫光,扬起笑把糖葫芦送到裴谞嘴边道:“重光哥哥你尝尝这个,这个真的很好吃。” “所以之前那些都是因为难吃才塞给我。” “不是。”颜煜一点不心虚,理不直气也壮,“刚刚的都比糖葫芦好吃。” 裴谞已经被喂习惯了,张嘴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 “不好吃。” 颜煜把竹签拿回来道:“那只好我自己吃了。” “嗯。” “重光哥哥知不知道刚刚那个人是怎么变成鸟的啊?” 裴谞躲开视线,沉默一会低声道:“不知,应该...有什么机关吧。” “哦。”颜煜稍稍思索,“那重光哥哥也没有吃过糖葫芦吗?” “我..”裴谞抬起双眸,人间烟火万千落入眼底,他微微扬起嘴角,瞳孔中也多了新奇之色。 “我只见过皇宫和战场,没见过这些。” 见过皇宫和战场就够了,颜煜收回目光,如裴谞一般的人,只能高居庙堂,不配活在烟火人间。 “重光哥哥你看那边,是卖面具的,我在书上看过图画。” 颜煜拉着裴谞走过去,一眼便选中其中一个扣在了裴谞脸上。 “做什么?”裴谞蹙眉攥住他的手腕,手上一松面具滑落被裴谞的另一手稳稳接住。 “我只是觉得这个适合重光哥哥。” 裴谞松开手,看着手中的面具。 是只遮单眼的半边面具,面具做成了银色蝴蝶的样子,与其他面具不同的是,这只面具眼睛的部位是被遮住的。 而那只眼睛巧妙地被选择在右边。 裴谞神色骤变,取出碎银扔到摊位上,抓住颜煜将人扯到一旁的巷子里。 与热闹的街道相比,巷子中显得冷情许多。 “你在嘲笑朕的眼睛?” 颜煜委屈地摇摇头:“重光哥哥,你抓疼我了..” “你想死?”裴谞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墙壁上,双眸比往日还要冷上几分。 颜煜摇头,眼泪滴在裴谞手上。 “所有官员都知道重光哥哥的右眼与众不同,我怕到雍州会有人认出重光哥哥,怕他们骗你,怕你看不到真相。” 异瞳微微一颤,掐着颜煜脖子的那只手慢慢松开。 颜煜抽搭着:“重光哥哥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你嘴里没有实话,亦无守诺之言,不必再装可怜无辜的模样。” 裴谞将面具举到眼前,扣到那只含着双瞳的眼睛上,将绳子系好。 “不过你所说的有些道理,不能毁在这点细节上。” “我没有装可怜。”颜煜说着装得更可怜了,“我是怕重光哥哥讨厌我。” “我只有重光哥哥了,我想让重光哥哥高兴,想留在重光哥哥身边,我喜欢重光哥哥。” 裴谞定了下:“你说什么?” 第63章 “我说我喜欢重光哥哥。” “你想让朕将假话当真?”裴谞睫毛颤动,深邃的眼眸暗流翻腾。 粗糙的指腹贴在颜煜唇瓣,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而后下滑游走过不大明显的喉结停在领口最深处。 温热的呼吸凑近,那双妖孽般的眼中多了犹豫和不易察觉的溃散。 两个人只相隔不到一寸,气息交缠令人心乱如麻。 颜煜浅浅勾唇主动贴近,吻住了对方。 唇瓣相碰的一瞬间,掌控理智的那根弦砰地断开,裴谞托住颜煜的腰彻底沦陷其中。 冷冽的气息辗转深入,从克制到无法满足,不断地,一点一点地加深力道。 热烈而疯狂,拼命索取每一个角落,带着对数年恨意的宣泄和囚人自囚的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颜煜胸腔因呼吸困难刺痛,去锤击裴谞的肩膀,裴谞才舍得放开他。 不等他缓气,裴谞又紧紧抱住他,声音很是落寞:“装到死吧阿煜,一直骗下去、装下去,不要露馅,不然朕一定杀了你。” “我对重光哥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真心的。”颜煜笑了,他知道裴谞离不开他了。 嘣! 两个人同时一惊,颜煜向巷子外看去。 耀眼的光芒在黑谙中绽放刹那芳华,星火如花,花瓣如雨,坠落茫茫夜空。 “是烟花!” 颜煜握住裴谞的手拉着其跑出巷子。 绽开,飞落。 银花与月光辉映,将长街照亮恍如白昼。 刹那间的美丽,刹那间的光彩,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颜煜转身看向裴谞,笑容压盖住了天地间所有正在绽放的花火。 “重光哥哥,你看我的眼睛里有没有映出烟花?” 裴谞愣住,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长睫,那只眼眸中的光亮便因颤抖熄灭一刹。 “有。” 第五十二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赶了数个白日,马车终于驶入雍州地界。 每一片土地,每一个人都萦绕着灾难的气息。 雍州城外听不到鸡鸣犬吠,十里荒地铺满尸体。 老人、中年人、青年人、少年人、孩子,甚至可以看到襁褓中的婴儿。 曾经的麦田成了乱葬岗。 有人身披孝服跪在尸体旁,面黄肌瘦,哭都哭不出来。 一家子独活下来的那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守着自己的儿女和三四岁大的小孙儿,更加苍老无助。 颜煜合上马车的窗子,心中百感交集:“怎么会这样?” “公子,入城吗?” 裴谞点头也将窗子合上。 马车驶入雍州城,停在客栈外。 裴谞将蝴蝶面具戴好先行走下马车顺手把颜煜也接了下来。 交代陈任安置行装,裴谞便要带韩让一起去城中视察。 “重光哥哥我也要去。” “你留下,今日的药还没喝。” 颜煜扯住裴谞的袖子晃了晃:“我也要去嘛..” “啧。”裴谞冷脸握住颜煜的手,最终还是带上了他。 城中光景也不比城外好到哪里去。 行过长街,有布衣哀嚎在高门大户前乞讨,也有人锦衣华服刚买了新的布料乘上回府的马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蝗灾暴发后的雍州城将这句话展现得淋漓尽致。 “重光哥哥,朝廷拨款赈灾却落实不到地方,都城的官员一定有问题,只是不知和地方的官员有无利益往来。” “有没有,去署衙看看便知。” 颜煜倒是有些好奇:“重光哥哥此行可打算连根拔起?” “死几个出头之人便罢。” 颜煜点点头,水至清则无鱼,敲山震虎是为上策。 “公子,打听好了,过了这条街便到雍州署衙。” 得到应许,韩让带着两人往署衙的方向走,至街尾正遇见一户人家在施粥。 与其他紧闭朱门的人家不同,这户人不仅施粥,还在分发粮食。 “顾。”裴谞盯着匾额上的顾府二字,“我记得雍州太守也姓顾。” “这就是顾太守府上啊。”一旁的中年人听到此言接上话儿,“外地来的吧?” 裴谞轻点了下头。 中年人上下打量三人:“看你们不像逃难的,正闹蝗灾呢,怎么还往雍州跑啊?” 韩让解释道:“兄台有所不知,我们是行商路过此处,遇到山贼将货物劫走,无奈入城歇脚避避。” “行商啊。”中年人一阵唉声叹气,“我也是做生意的。 说着中年人指指街角的一家酒楼:“看到没,那酒楼就是我开的。” “灾情起来,粮食供不上,还遭了次劫,现在存粮养着家里人和伙计算算也就还能挺十天半月了,饿死那么多人,朝廷也不发救灾粮,估计不管了,我就等着喝西北风喽。” “你怎么知道朝廷不发救灾粮?”颜煜出声问道。 “哼哼,要发早发了。”中年人冷哼着,“闹灾这么久都城都没动静,我看呐,那小皇帝打得天下,也坐不稳。” “胡言乱语!”韩让一把揪住中年人的领子。 “哎哎,你你你怎么还动手啊!” “韩让,松手。” “公子!” 注意到裴谞的眼神,韩让愤慨地松开了手。 第64章 “年轻人火气真大,我又没惹到你什么。”中年人整理好衣服劝道:“你们有余钱就赶紧走吧,好多行商的都折了现银逃难去了。” 颜煜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走?我八十岁的老娘卧床根本起不来,妻子将要临盆,七八个伙计等着吃饭呢,都是孤儿从小就在这干活,我怎么走?” 中年人叹气抹了把脸:“现在,有权的能想办法搞到粮食,无权有钱的早离开雍州了,剩下的不是拖家带口离不开,就是盘缠都没有只能等死的。” “朝廷的赈灾粮很快就到了。”裴谞眼眸坚定,“只需再等几日。” “哼,扯吧,几日又几日,我看小皇帝压根儿都不知道雍州的情况。” 裴谞摇头神色认真:“他知道,他已经派了股肱之臣亲自护送赈灾粮和钱款,也传命附近州县开仓放粮救济雍州,只需在等几日。” “你又不是皇帝,怎么知道?”中年人忍住没翻白眼。 “我从都城而来,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裴谞望着长街尽头,视线穿过一片片的哭号和哀求祈祷。 “皇帝说....他失职,对不起雍州的百姓。” 颜煜怔了怔,看向裴谞,在那双眼睛中他真的看到了自责和悲悯。 他想,裴谞实在是个矛盾的人。 无情,有情。 杀人不眨人的同时却又悲天悯人。 他不理解,他低头献降,他和他的臣子也应是恒国的子民,为什么裴谞不能一视同仁,要以这种方式对待他。 “但愿如此吧。”中年人眼中多了些期望,“我也只能将我未出世孩子的性命寄托在我们的皇帝身上了。” 裴谞微微颔首:“我想他不会再让你们失望。” 他看回顾府,门口施粥的是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子,身边跟着几个随从一起忙活。 “那都是顾家的人?” “当然了。” “为何只有他们在施粥放粮?” “哼。”中年人又哼了一声。“灾情刚开始的几天,顾太守组织城中富商一起放粮施粥,可也就两日,那些富商就都不干了。” 中年人越说越气:“妈的,你们以为顾府还有粮?那都是顾太守典当东西花钱跟那些个富商买的,那几个富商和那个狗官蛇鼠一窝。” “狗官?” 中年人立时捂住嘴左右看看松了口气:“小点声,别说这个,你们就当没听到。” “哎。”中年人想到什么赶紧解释,“可不是说顾太守,我们顾太守是个顶顶好的好官,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可惜处处被压一头。” 中年人指着施粥的女子:“看,那位就是顾夫人,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是菩萨心肠,跟顾太守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嗯。”裴谞眼睛扫了一圈,“缘何不见顾太守?可是在署衙?” “去城外看田了,这些时日,这夫妻俩一个闷头去研究除蝗虫的方法,一个在城中施粥,忙得很。” 裴谞点点头:“顾长明...韩让,走,我们去见见顾太守。” “是。” 三人刚走几步,街上突然冲出一群官兵来,围在了施粥的棚子前。 “那是雍州府的兵吗?”来者看着不善,颜煜有些担忧。 一阵骚乱,素衣女子竟被官兵压出了粥棚。 “重光哥哥,他们要抓顾夫人!”颜煜捏紧裴谞的手,“怎么办啊?” 人群也因官兵的举动骚乱起来。 “凭什么抓人!” “夫人!” “快去找太守大人!” “顾夫人犯了什么事!” 一群人围着官兵不让他们带人走。 “你们无缘无故抓人还有王法吗!” “狗官!快放开顾夫人!” 一个官兵拔刀挡在人群前,其余官兵也都跟着拔出了刀。 “都闭嘴!谁再上前仔细自己的脑袋!” 见到白刃,百姓都吓得闭了嘴不敢再拦着。 “怎么办重光哥哥?”颜煜见不得这么善良的人受难,急得不行。 裴谞也是义愤填膺,思索片刻与颜煜交代道:“可记得回去的路?立刻回客栈找陈任。” 顿了下他补道:“记得把药喝了。” 猜到对方想做什么,颜煜点点头,松开手往客栈的方向返回。 裴谞注视了会颜煜的背影,放下心走过去挡住官兵的路。 “什么人!滚开别挡道!” 韩让差点儿拔刀,被裴谞抬手挡住:“退下,不得上前。” “我想问问顾夫人犯了哪条律法?你们一无文书二无署令便当街抓人,尊得又是哪条律法?” “律法?”领头的官兵上来怼了裴谞肩膀一拳,“老子就是律法!” 裴谞蹙起眉并未发作。 “放肆!”韩让则忍无可忍拔刀上前,“你们想死不成!” “呦呵!”领头的官兵笑笑,“跟老子讲放肆?老子一会就告诉你们,你们犯了哪条律法!一起带走!” “敢!” “韩让,退下。” “公子!他们欺人太甚!” 裴谞给韩让递了个眼神,韩让会意不甘愿地收回了刀。 领头的官兵笑道:“这就对了,记着点民不与官斗,带走!” 一人身边上来两个官兵,压着两人一起往署衙走,入署衙便被送到地牢中看管起来。 第65章 裴谞和韩让被关在一间,一起被压进来,果然官兵图方便把顾夫人关在了他们隔壁。 官兵脚步声远去,裴谞左右走走,脚下的干草中爬出一几只黑虫子,他退开几步露出嫌恶的表情。 韩让立刻解下外袍铺到地上:“公子踩在属下的衣服上吧。” “嗯。”裴谞毫不客气地踩上去,眉头舒展了些。 隔壁的女子看到这一切致谢道:“多谢二位公子仗义相助,听二位公子的口音像是来自都城。” “正是。”韩让颔首道:“我家公子是都城来的客商,经过此地货物被贼人劫走,入城是为歇脚,不曾想雍州竟遇此劫难。” “那我岂不是连累了二位公子?不过二位公子入城第一日如何识得我?” 裴谞礼貌一笑:“顾夫人义举,有口皆碑,自然识得,我等因义气行事,顾夫人不必介怀。” 第五十三章 单凭色胆包天能株连九族吗 女子摇头连连叹息:“二位有所不知,唉,罢了,只盼夫君不要因我误事,得到消息就尽快逃出雍州城。” “顾夫人何出此言?”裴谞眯起眸子,透出凌厉之色,“顾大人乃雍州太守朝廷命官,难不成还有人敢害他性命?” 女子还是摇头,良久眼中含上泪水,走到监牢的栏杆前低声道:“公子可否附耳过来?” 裴谞走过去,女子将脖子上的玉坠取下交到裴谞手中。 “这里的守卫认钱不认钱,公子可许诺他们银钱,倘若二位公子能成功离开地牢,能不能....帮..帮我夫君一个忙。” “可以。” 女子一愣忙补充道:“公子都不问问是什么忙?这忙可能会丢掉性命,萍水相逢,公子一定要想清楚,帮与不帮,我都感激公子。” “但说无妨。”裴谞蹙起眉,好像生来就只有一丁点儿的耐心。 “此间种种无法言说,我们早料到有今日,我定是活不成了,夫君也难料吉凶。”女子眼中的泪滴落下来。 “烦请公子拿着玉坠去顾府,到后院花园假山的枯树下找到一个密封的信筒,将信带离雍州,带到都城,交到大理寺评事曹梧大人手中。” “放心。”裴谞将玉坠扔给韩让,韩让仔细收好。 女子感激退后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妾身林秀清,代夫君顾长明叩谢公子深恩。” “顾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裴谞微微抬了下手,“平...请起吧。” 林秀清站起身稍稍打量两人,隐隐觉得这两个人没有一个是商人,心底突然多了轻易信人的忐忑。 “二位公子是做什么买卖的?” 裴谞看向韩让,韩让脑子立马转过来道:“哦,我家公子是做丝绸生意的。” “那货物丢了岂不是要赔很多钱?” 韩让想都没想就道:“没什么,我家公子很有钱。” “很有钱?” 三人同时看向声源处,刚刚领头的官兵从远处走过来哼哼笑了两声,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兵。 “还聊上了,当老子这儿是茶馆啊!” 裴谞负手而立背对过官兵,强压下怒意。 “呦,狗杂种,给老子转过来!” 韩让忍无可忍走到裴谞身边小声道:“公子,杀不杀?” “不急。”裴谞微微勾唇,怒过劲头已然转为心平气和。 “你们两个聋啊!去,把门给老子打开!” “是。” “我要见孟元里!”林秀清抢先走到牢门口握住栏杆,“他凭什么抓我!” 领头官兵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臭娘们,还着急上了,刺史大人的名讳也是你叫的?你等着吧,今儿晚上大人要在府上办宴席,叫你去陪酒呢。” “你说什么?”林秀清震惊地看着对方。 “我说你准备准备晚上好好伺候我们大人,是不是啊?” “是啊哈哈哈哈!” “别说太守大人的小媳妇长得还挺水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几个官兵相互看着,勾肩搭背大笑着走开。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畜牲!” 林秀清骂完在远去的笑声中跪倒在地上,低着头哭了起来。 “公子,孟元里怎么敢这么做?侮辱朝廷命官的妻子,已经是重罪了,要不要...” “不是还没侮辱吗?”裴谞打断,斜眼看向韩让:“你最近话很多啊。” 韩让心头一震咻地跪下:“属下僭越,再也不敢了。” 裴谞居高临下视线扫过韩让,未急着让人起来,细细思量后微微一笑:“单凭色胆包天,能株连九族、五马分尸吗?” “公子深谋远虑,属下不及万分之一。” 裴谞看向另一边的林秀清,视线在注意到女人手中的发簪时稍有停顿。 “顾夫人这就屈服想死了?” “我宁死也不能受此奇耻大辱。”林秀清握紧簪子,合上眼眸眼泪接连掉下来,“夫君,妾...先行一步。” 簪子扬起落下的那一刻被裴谞手中的指环打落。 “我认识一个人,他比你坚强得多,表面病弱内心却很坚定,忍受欺辱,装可怜卖惨演戏,只为找准时机杀掉他恨的那个人。” 裴谞嘴角含上一抹淡笑,眸子落在干草上不知再想什么。 第66章 “那岂非比死还难受。”林秀清找回簪子,“我做不到。” “放心,我会帮你。”裴谞走到两个监牢的相连处俯身取出令牌道:“我是陛下派来雍州探查的钦差,刚刚骗了顾夫人,还望勿怪。” 林秀清盯着令牌,这个人与商人完全不同举止气度,在这一刻才得到合乎情理的解释。 她跪直身体道:“妾身有眼不识泰山,向大人赔礼了,只是....大人身陷囹圄要如何救人救己?” “本官自有办法,顾夫人只管安心跟孟刺史的人走,到了刺史府有人能换顾夫人离开,也有人安排顾夫人暂避。” “大人的话自然可信,但我夫君该怎么办?大人有所不知,孟元里不会放过他..” “其余的话此刻此地莫要多说。”裴谞出言打断,“顾夫人只需按本官的话做,本官不会让顾大人有事。” 林秀清磕了个头道:“妾身遵命,多谢大人。” 第五十四一个人就是一支美妆队伍 雍州城,客栈。 熬好药喝了颜煜便有些犯困,准备休息休息。 陈任将药碗撤走,还没离开屋子,一只鸽子从窗缝撞进来落在桌子上。 “哪里来的鸽子?” 陈任急忙上前放下碗将鸽子拿在手中:“是信鸽,署衙地牢中的暗线替陛下传信来了。” “有这么神奇?它自己就能找到你吗?”颜煜没见过觉得好玩极了。 “颜大人有所不知,这些信鸽受过训练,距离不远的话,只要随身带着引信鸽的香,它们就能寻到人。” 陈任说着已经打开鸽子脚上的信笺,查看内容后他并没有隐瞒颜煜。 “陛下让奴才派人男扮女装去刺史府换出顾太守的夫人,再将顾夫人安置好。” “怎么会去刺史府?顾夫人不是在署衙地牢?”颜煜的注意力从鸽子身上收回,认真询问。 “是啊,雍州刺史今晚在府上设宴,不知发什么癫,竟让顾夫人去府上陪酒。” “啊?”颜煜惊诧又气愤,看来那个刺史和裴谞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不能直接将顾夫人救出来?” 颜煜问完脑子转过了弯,估计裴谞不想打草惊蛇。 直接救人必定引起骚乱,一个大男人混入府去也很明显,而宴会一定会请歌舞姬,所以以女子身份混进去便有所不同。 只要先将顾夫人换出去,那人等宴席散跟着歌姬的队伍离开就是了。 “可是去哪找人?” 陈任不答,走到窗边将鸽子放飞,取出一个哨子吹响三声。 三声过后不久,三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从窗户翻进屋内。 陈任向其中一人揖手行礼后,将裴谞的信交给那人过目。 “大人,眼看便要入夜,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准备吧。” “可。” 颜煜这会儿明白过来,怪不得裴谞被山贼围攻也丝毫不慌,原来带着暗卫。 如果那日打不过山贼,估计暗卫就会出手了。 置办好衣服饰品,四个人忙出了百万大军的阵势。 颜煜好奇便在一边看着。 “陈公公你还会梳发髻上妆呢?” “自然了,奴才从前是伺候娘娘的。”陈任一边说一边往三人中看着相对瘦一些的两人脸上扑粉。 “呸..”其中一人擦擦嘴唇,“扑我嘴里了,这衣服太紧了,难受死了。” “已经是最大的了,能穿进去就不错了。” 另一个人也十分难受:“还涂唇脂?这像话吗?化化得了,人肯定救出来,到时我们躲着点人走就行了。” “陛下的意思是莫要打草惊蛇惊蛇,你们二人装作歌姬,一个替出顾夫人,另一个带着顾夫人离开。” 两个人只能认命地凭陈任涂涂画画,又梳好发髻。 “大功告成。” 颜煜打量两人,默默移开视线,嘴角抽搐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下去笑。 “额...”不用扮女装的那个人也捂嘴低下头转了过去,肩膀抖个不停。 不一会那人就憋不住彻底放开,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哪是歌舞姬啊,分明是妖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我看看。” 陈任举起铜镜照向两人不忍直视:“其实....还行。” 两个人看着镜子一个比一个沉默。 其中一个人扶住额头实在忍不住道:“说实话,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长得这么恶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扮女装的那人还捧腹笑个不停。 “陈公公,这太恶心了能行吗?没混进刺史府就得让人哄出来,能不能传信陛下,我等还是直接将太守夫人救出来简单。” “这..来不及了呀。”陈任也觉得离谱。 暗卫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一个个人高马大,时常在外风吹雨淋不是糙了就是黑了,怎么打扮都不是像女子。 陈任叹了口气:“天这么黑低着点头走,二位随机应变,死马当活马医吧。” “也只能如此了。” 颜煜看着四人垂头丧气的模样,想了想主动请缨:“陈公公,要不我去吧。” 第五十五章 换出顾夫人自己折里了 “去哪?”陈任反应过来,“那绝对不行,陛下非得砍下奴才的脑袋不可。” 第67章 “不会的。” 颜煜笑了下讲起道理:“我与诸位相比,扮相不会太违和,我可以想办法混进舞乐的队伍,更宴席散了一起离开,不会暴露有人营救顾夫人的事实。” 如顾夫人和顾大人一样的人,不该遭此劫难,他想尽绵薄之力,也可凭借此事再在裴谞面前提升些好感。 “现在按陛下的吩咐行事才是最紧要的,影响陛下的计划才会丢脑袋。” 暗卫并不知颜煜与皇帝间有什么新的纠葛,真心觉得颜煜比他们合适一千倍,毕竟这个人现在就已经难辨雌雄。 “我觉得挺好,颜大人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里应外合救出太守夫人,颜大人再混进舞乐队伍离开,实为上上策。” “附议。” 颜煜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陈任纠结半天,想着也对,陛下的吩咐要紧。 “只好如此,奴才稍后向公子禀报此事。” 答应下来,陈任又忙忙活活帮颜煜梳妆。 颜煜生得几近完美,只是常年受病魔所累嘴唇少有血色,稍涂上些唇脂,整个人便大不相同。 “可以了。” “这..”其中一名暗卫移开目光,竟有些红了脸。 颜煜活动活动四肢道:“现在出发吗?” “嗯?”颜煜疑惑地看着几人,“你们怎么不说话?” “啊。”其中一人回过神十分尴尬,“出发,现在出发。” 几人离开客栈往刺史府去,两个暗卫都卸了妆发换回平常衣服,三人远远跟着颜煜。 为之后做打算,颜煜面覆薄纱围了个斗篷。 走到刺史府前,真真门庭若市。 突逢蝗灾尸骸遍地,一州刺史还能宴请达官显贵,请得起歌姬舞姬,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眼前是灯火通明、言笑晏晏,而在长街的另一头却有的是饥饿困顿的百姓和枯骨、泪水。 吃着百姓种的粮,拿着朝廷的俸禄,坐在官位上,行得却是禽兽不如之事。 “狗官。” 颜煜平复好心情,走到府门前,被门房拦住。 “哪来的就刺史府中进?” 颜煜压着嗓子:“二位官爷,小女子是来府上献舞的。” “献舞的?都进去了,你怎么才来?” “小女子的衣服坏了,刚刚换好所以才来迟。”颜煜做出可怜的眼神看着两个门房,“还望二位官爷通融通融,再不进去会挨骂的。” 两个人心肠顿时软下来:“进去吧进去吧,下次抓紧着点。” “是是,多谢二位官爷。” 走进刺史府人员杂乱耳边皆是说说笑笑的声音,颜煜趁着没人注意躲开人群将藏在袍子中的衣服取出捧到手中。 行至游廊遇到两个婢女他赶紧拦住了两人。 “你是做什么的?” “二位姐姐,我是给顾夫人送衣服的,府上太大迷了路,还望姐姐能帮帮忙指个路。” “给顾夫人送衣服?” 两个婢女相互看了看。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送衣服?” “我是来府上表演的舞姬,我们管事的让我来给顾夫人也送一件舞衣,说是刺史大人吩咐的,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既是这样。”其中一个婢女指向另边院子,“一直走穿过这条回廊,有个匾额上写着梅字的小院,顾夫人就在那。” “你怎么告诉她了,没听到刺史大人安排啊。” “送个衣服而已,这点儿小事大人怎么会昭告天下呢。” “说得也是。” 那婢女摆摆手道:“你快去吧。” “嗯。”颜煜行了礼,“多谢二位姐姐。” 按着两个婢女的话,颜煜很快找到了那个小院,门口站着几个守卫。 同样的话术混进去,房门外竟还有守卫。 颜煜心想还好是他来了,不然守卫这么森严,那两个人装扮成那样一定会被发现。 “干什么的?” “回官爷的话,小人是奉刺史大人的命来帮顾夫人更衣的。” 说着颜煜还将手中的舞衣展示了下。 “进去吧,麻利点别耽搁久了。” “是。” 颜煜走进房内将门关严,快步走到里屋。 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一支簪子。 “你是谁?” 颜煜摘下面纱比了个嘘的姿势,走过去把衣服放到一边,小声道:“顾夫人别怕,我是奉钦差大人之命来救你的,顾夫人可识得离府的路?” 林秀清点点头。 “太好了。” 他把斗篷脱下来连同面纱一起放到林秀清手中。 “一会顾夫人便穿上斗篷带上面纱,装作是我离开,遇到人问就说是府上请的舞姬,受伤跳不了了,被管事的赶回去了。” “那你怎么办?”林秀清端详他一番,“钦差大人怎么派了姑娘你来?姑娘容色太出众,那孟元里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你在这儿替我,要如何脱身?” 颜煜笑笑:“顾夫人放心好了,我会想办法离开的。” “而且我不是姑娘,我是男的,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这话说出来颜煜莫名有些没底气。 总不能人人都和裴谞一样变态吧? 第68章 “男的?”林秀清眼睛慢慢睁大,颇为震惊。 “是啊,就...真的是男的。”颜煜摸摸鼻子有些尴尬,他也不想长成这个样子。 林秀清也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公子,我不是有意认错。” “没事,要是轻易被看出来,我也不能进到这儿了,幸亏有这张脸和这副身体,不然怎么能救夫人你呢。” 林秀清颔首笑了笑,旋即又担心起来。 “可是....” “真的没事。”他把袖子里藏的匕首露出道:“如果有危险,我会把那个刺史骗到房间里杀了他。” 如果有什么差错,宴席散了他还没出去,陈任就会派人救他。 而这个匕首,是他准备的后路,他一旦暴露男子身份必定会被杀,所以不能暴露。 但若刺史对装作女子的他心生不轨,实在无法逃走,他就把那人杀掉。 反正....裴谞就算动怒处罚他也不会太重。 毕竟他可是挨几板子就会死的人。 “顾夫人快离开吧,外面有人接应,耽搁太久守卫该起疑了。” “好吧。”林秀清福身行礼,“多谢公子相助,今日的恩情妾身日后一定报答。” “好好,你快穿好走吧。” 颜煜很是着急送林秀清离开,看她顺利走出屋子没有被守卫拦住他也放下了心。 为不引起怀疑他换上他带来的舞衣。 他准备装作晕倒,留出顾夫人能离开刺史府的时间,等彻底安全再跟守卫说顾夫人敲晕自己与她更换衣服后逃跑。 这样所有人都只会认为是顾夫人自己逃了,而不是有人救顾夫人,他也可以顺利离开。 换好衣服,他便开始计算时间。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林秀清刚离开没多久,房门就被打开。 颜煜愣住,这个时间顾夫人估计还没出府,如果按自己想好的说辞,顾夫人一定会被抓回来。 他急忙戴上与舞衣一起的面纱,现下只能装作是顾夫人,幸好顾夫人比其他女子高些,与他相差不多。 “呦呵,还挺上心。”进来的人看到他这副打扮不仅不疑惑,还觉得很新鲜。 “刺史大人有请,顾夫人,还不动动身赶紧着吧。” 颜煜怕被看出,微低着头跟上了来者的脚步。 屋外光亮不足没有人细看他的相貌,一行人往宴席处走还算顺利。 颜煜一路盘算着对策。 黑夜刚刚开始。 千里之外的都城尚不知雍州的暗潮正隐隐涌动。 长街的另一边,裴谞和韩让仍被关在署衙地牢中。 “公子,我们要一直待在这儿吗?” 裴谞合闭双目安稳坐在韩让的外袍上打坐。 “公子?” “怎么?这点苦都受不了?” 韩让连忙否认:“属下不怕吃苦受罪,属下是担心您,公子您是万金之体,这地牢脏乱又潮湿,您怎么能常居于此呢?” “不常居,只留一晚。”裴谞打坐许久心情平复,竟好心情地解释起来。 “明日装作受不了再使些银钱离开,为免打草惊蛇,对顾夫人说的钦差之言暂时还不能被孟元里知晓。” “是,公子远虑。”韩让也坐下来在一旁为裴谞驱赶时不时钻出来的虫子。 空荡的监牢中突然传来浅浅的脚步声。 不一会一个狱卒打扮的人走到他们的监牢前停下,声音压得极低。 “公子,陈任传信回来了。” 韩让走过去将信筒接过来,那人揖手一拜不多逗留便离开。 “公子。”韩让把信筒打开,取出里面的信递到裴谞手中。 裴谞睁开眼睛,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 平静的瞳孔在看过信纸上的字后骤然缩紧,波澜四起。 “荒唐!” 裴谞站起身险些将信纸攥烂。 “开门!” 韩让一怔揖手道:“是。” 韩让走到监牢门口,拎起手腕粗的铁链将锁头绷紧,抬脚稳准地踹在锁头上,锁链和锁头哗啦一声落地。 监牢的门大敞开,韩让颔首请道:“公子请。” 信纸掉落在地,竟是已经烂了。 裴谞怒火难抑,脚步越来越快,韩让紧紧跟在后面。 “你们怎么回事??” “哥几个来活了。” “来人!有人越狱!” 刚走到地牢临近门口处,碰到几个官兵在喝酒,看到他们越狱,几个官兵把酒碗一摔接连拔出刀来。 “杀。” “是,公子。” 韩让看到自己被收走的刀,踹倒几人,取回兵刃不到几息便将几官兵抹了脖子。 两个一路走出地牢。 署衙的官兵看到他们,一窝蜂围上来,其中就有领头的那个官兵。 “好小子,你们还敢越狱,都上!给老子抓起来狠狠揍!” 裴谞微微侧过头看向韩让,声音冷如冰窟:“一个不留。” “是。” 一群人冲上来,韩让和隐藏在署衙的狱卒一前一后为裴谞开路,裴谞负手前行仿若身处无人之路。 送至署衙门口,裴谞单独离开。 韩让将大门拴紧不屑地笑了下,扔开刀柄彻底放开手脚。 先前出言不逊的领头官兵,韩让特地照顾,挑断手筋脚筋,割了舌头,一刀一刀与凌迟无异地杀死。 第69章 只一刻钟,署衙中便再无人幸免。 第五十六章 喝了这杯酒本官一定好好疼你 “大人,林秀清带到。” “好。” 应声的是一个看着三十六七的中年男人,留着矢状的小八字胡,油光满面,坐在主位,颜煜想此人应该就是雍州刺史孟元里了。 “顾太守的夫人怎么自己在这?不见顾太守?” 听到有人闲谈,孟元里哈哈笑了两声。 “各位有所不知啊,顾长明贪污赈灾粮饷,已经被本官查明逮捕。” “胡说。”颜煜反驳完立刻又低下头。 顾太守突破层层阻碍才将雍州蝗灾的真相传到都城,怎么可能贪污粮饷,定是孟元里是颠倒黑白栽赃顾太守。 一来赈灾粮饷的消失有去处解释,二来除掉眼中钉,一箭双雕。 只不过....他多余插这一句嘴,可千万不要被发现。 “人证物证具在,何来胡说一言?”孟元里没有再深究,笑着饮了口酒,“听说顾夫人善音律,还不来为大家助助兴?大家心情好,本官说不定能帮你求求情。” 席面上的人非但不觉得无礼,还一个劲儿的起哄,一个比一个叫得欢。 “顾夫人,麻利点。”身后的人在他腰上抵了一把匕首做威胁。 颜煜心有愤怒却怕暴露身份,想再为林秀清争取更多的时间,确保绝对安全。 “妾身可抚琴一曲,为各位助兴。” “好啊。”孟元里一拍大腿笑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大笑。 表演队伍中刚坐下的琴师被清退到一侧。 颜煜坐到那个位置上,手指搭在琴弦上抬眼快速扫了圈宴席上的人。 一个个兔头麞脑、大腹便便,绫罗绸缎、金银配饰围满一身,不像正经经商之人,更像是暴发户。 他拨动琴弦试了下音,没想到自己有天会给一群粗鄙不堪之人抚琴。 琴声响起果然无人赏乐,一双双眼睛盯在琴弦上白皙纤弱的手指上。 酒盏碰撞和杂乱的笑声将琴音盖了个严实。 颜煜也不怎么认真,随意弹弹,算时间没有人来禀报孟元里,顾夫人应该已经安全离开。 酒过三巡,孟元里举着酒盏起身往颜煜这边走来,斟得满满的酒,滴滴答答撒了一路。 走到琴边,孟元里一屁股坐到颜煜身边,酒又洒出一些落在颜煜衣服上。 乐声戛然而止。 嗅到恶臭的酒气,颜煜不自觉蹙眉往旁边躲了躲。 沾着酒的手慢慢伸到琴弦上,颜煜飞快抽回手没有让对方碰到自己丝毫。 孟元里未恼,诱之以利道:“顾长明翻不了身了,你难道要陪他一起死?”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还有大好年华,不如跟着本官,保你荣华富贵,吃香的喝辣的,比跟着顾长明不知道好多少倍,那小子穷酸的样,连给自己娘子买个首饰都买不起,有什么好的。” 颜煜心底泛起恶心,还好听到这些话的是他,若是顾夫人只怕当场就得吐出来。 “不说话?那本官可当你同意了。”孟元里猥琐地笑着伸手就要搂颜煜。 颜煜猛地站起身躲开,觉得自己这辈子行动都没这么快过。 孟元里大怒站起来把酒盏递到颜煜面前:“喝。” “我不会喝酒。”颜煜摇头拒绝。 泛着油光的脸上猥琐的笑容彻底褪去:“老子警告你,乖乖把这杯酒喝了,免得受罪。” 颜煜仍然摇头,默默握紧袖口中藏的匕首。 “哈哈哈哈哈,我说刺史大人,人家小娘子看着是不稀罕你府上的酒呢。” “一杯酒都不喝,当自己多大排场。” “太驳刺史大人的面子了吧。” “就是。” 听得酒席上三言两语打趣的话,孟元里面上挂不住,气到有些狰狞。 “臭娘们,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孟元里伸手去抓颜煜,颜煜后退去躲,那只要抓衣服的手刚好抓住他的面纱。 面纱落下,颜煜大惊别开头却还是被对方认出并非是顾夫人。 “你不是林秀清!你到底是什么人!转过头!” 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来,几十双盯在身上,颜煜脑子飞快转动却实在想不出说辞。 之前想的办法前提条件是当着守卫说,乱起来就没有人去关注他到底是不是舞姬。 而眼下表演队伍都在这儿,当着那些人的面说自己是歌姬或舞姬一定会被戳穿。 他转回头,眼眸微微抬起望着孟元里,轻轻撇了下嘴唇,极尽矫揉造作。 “大人~我比不上顾夫人吗?” 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孟元里手中的杯盏滑落,席面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像是长在颜煜身上一样。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这小美人儿你们可没有份!” 众人听得此言难掩失望,一边喝酒一边往那边瞟。 更加猥琐地笑容重新蔓延在中年人的脸上,将什么夫人都忘在了脑后。 “美人儿,你从哪来,该不会是天上吧,啊?哈哈哈哈...” 颜煜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差点儿恶心地吐出来。 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下下策,至少不会追问他顾夫人的下落。 “来来来。”孟元里俯身去捡酒盏,刚弯下腰眸子一动将酒盏踢到一边。 第70章 “来人呐!去再倒杯酒来,本官要好好敬美人儿一杯。” 孟元里的目光从颜煜的头发丝游走到鞋子。 那道目光猥琐恶心至极,颜煜缩缩脚起了身鸡皮疙瘩。 忽然,中年男人前倾连着嗅了几鼻子颜煜身边的空气,而后露出兴奋地眼神大笑起来。 颜煜将匕首攥得更紧了,眼前的人竟是比裴谞还让他厌恶数千倍。 他的视线停在对方的胸口上,但凡这个人敢碰他一下,他就会用匕首狠狠刺上去。 婢女很快将两个酒盏送过来,孟元里接过来笑得更加下流。 “来,小美人儿,喝了这杯酒本官一定好好疼你。” 孟元里把手中下了猛药的那杯送到颜煜面前。 颜煜后退摇头:“大人,我不会喝酒。” “大人让你喝,你就得喝。”孟元里的视线中满是色|欲,在颜煜身上上下游移,像是现在就想把人脱光一样。 “你再不喝,本官可就亲自喂你了。” 颜煜坚决不喝,右手慢慢抬起已经做好了对方有所动作就动手的准备。 他绝对不允许每个人都如裴谞一样对他。 “看来小美人儿是想让本官喂呀。”孟元里看到这等姿色耐心多了许多。 酒盏一点一点凑近,直到凑到唇边。 “来,张嘴,这会儿不喝,一会儿就是灌了。” 孟元里伸手抓住颜煜的胳膊,把酒盏贴到颜煜的嘴唇上:“喝!” 颜煜抬手刚要露出匕首去刺对方,两颗石子飞速而来,分别打在孟元里的双手上。 孟元里哀嚎一声,颜煜惊诧地赶紧退开。 “什么人!” 颜煜也转头去找,身着黑袍的男人从最暗出急步走过来。 “哥哥!”手中的匕首哐当掉在地上,颜煜抬腿跑过去抱住了裴谞。 裴谞将人左右检查一番道:“没事?” 颜煜点点头。 “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两个刺客给本官抓起来!” 一群人跟着裴谞跑过来,其中一人为难地报告道:“大人,抓不得呀....这,这位是...” “我是陛下派来雍州视察的钦差,谁敢造次?” 裴谞抢过话头,将【如朕亲临】的令牌高高举起:“见此令牌,如见陛下,尔等还不速速跪下!” 众人看清令牌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一个个跪得老老实实。 裴谞看向孟元里冷笑道:“孟大人不畏皇权,好生令人敬佩。” “下官不敢!”孟元里扑通跪下。 裴谞满眼怒意,要不断深呼吸才能勉强压制,他一刻留不住,握紧颜煜的手腕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好似不甘如此,裴谞冷声道:“不知何故,本官的妻子竟在孟大人府上,爱妻体弱多病,孟大人却逼着饮酒。” 他微微侧过头声音冰冷饱含怒意:“此事,没完。” 说罢裴谞在惶恐的氛围中拉着颜煜快步离开。 一出刺史府门,手腕就被松开。 裴谞脚步极快,颜煜小跑着都跟不上,累得双腿发紧。 “重光哥哥,你等等我,我跟不上了。” 裴谞停下脚步,颜煜快跑几步追上去扯紧了裴谞的袖子。 对方突然甩开他,转身用力握住他的双肩,异瞳中怒火难挡。 “谁让你去的!” 颜煜怔了下,缩缩脖子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重光哥哥你别凶我…我害怕..” 他轻咳几声微微前倾,将额头抵在裴谞胸口上委委屈屈道:“我难受..” 双肩上的力道松了些,裴谞把人抱在怀里,怒意并未消减。 “喝药了?” 颜煜点点头。 “身上都是酒,摸你哪了?” 没有预兆插进来的一句话,颜煜又是一愣。 “说话。” 颜煜想了想故意歪曲事实道:“手、脸、还抱我了。” 圈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突然,裴谞将他松开,利落地解开他的外袍一把扯掉扔开。 颜煜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又被塞了一条帕子。 “擦干净。” 没了厚实的外袍,虽然衣衫也完整,但却冷了许多,颜煜握紧帕子听话地擦拭起来。 看来裴谞是把他当作一个私有的物件,被别人碰过就脏了需要擦干净。 这也不是他想要的,他要裴谞把他当作不可或缺的人。 脸和手背被擦出红痕,裴谞也没有叫停,颜煜只好自己停下,再擦就疼了。 他飞快噙出泪水,可怜又委屈地抬头望向裴谞:“重光哥哥是不是嫌弃我了,我会努力擦干净的…别不要我好不好?” 眼泪落下来,他故意用帕子又继续擦拭,这次裴谞先他一步夺回帕子扔掉。 “别擦了。”裴谞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回去。” 说罢裴谞转身又要先走,颜煜急忙抓住裴谞的胳膊。 从这里回到客栈还要很远,他体力已经耗尽了,不想再走了。 “重光哥哥,我害怕,腿软,你可不可以背我呀..” “你说什么?” 裴谞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是不是太给你脸,你竟敢如此放肆!” “重光哥哥…” 颜煜抱紧自己,身体慢慢缩着,明显害怕极了。 第71章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来,不断滴在领口前的那只手上。 大手松开,颜煜踉跄了一步。 “重光哥哥,我错了..” 声音可怜得让人心脏难受。 裴谞闭紧眼睛又睁开,压制住满腹怒火,背过身蹲下道:“上来。” “我..我不敢了…” “快点!” 颜煜偷偷扬起嘴角,不再假装不敢,快速爬上对方的背,抱紧对方的脖子。 裴谞托住他的腿站起身往客栈走。 第五十七章 你才是最该死之人 客栈中,陈任安排好一切便在客栈大门口等候。 远远地看到像裴谞的人,但身后还背着一个人。 仔细看去确是裴谞和颜煜。 陈任看着这幕腿有点发软。 陛下怎么会背着颜煜回来? 就算把颜煜当作宫妃,抱着已经是抬举,让皇帝背着,简直荒谬。 陈任心惊胆战小跑着迎过去。 “公子,颜公子是受伤了吗?奴才来背着吧。” “不要,我只要重光哥哥背我。”颜煜抱紧裴谞,“我没受伤,我只是走不动路了。” 陈任好似五雷轰顶。 走不动路?累了?累就要背着?让陛下背陛下就背? 这不是塌了天了? 陈任突然意识到颜煜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已经达到了质的飞跃。 他今日做得最错的事就是同意颜煜去换顾夫人。 只幸好看着人没事,若是有事…..他不敢再多想。 裴谞这一路没有正眼瞧过陈任一下。 回到房间,将颜煜放到床上道:“自己把鞋脱了。” “哦..”颜煜听话地脱去鞋袜爬上床,靠在角落安安静静地坐着。 裴谞将帘帐拉过一半,刚好挡住颜煜,自己则坐到床塌另一侧。 待含着怒意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陈任连忙跪下行礼。 “安排的哪些蠢货?” 陈任明白话外音,取出笛子把那三个暗卫唤了过来。 没多会儿三人便进到屋内。 “属下参见公子。” 裴谞不说话,目光扫过四人,只让他们跪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四个人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顶峰。 “重光哥哥…我渴了..” 颜煜爬过来些扯了扯裴谞的袖子。 听清声音空气瞬间凝固,那三人明白过来自己因何受罚,齐齐看向陈任,眼中有责问之意。 颜大人与陛下是这种关系为什么不早说??早知这样谁会让颜大人去?? 陈任偏偏头避开三道视线,真真有口难辨。 “没听到?” 男人冷漠的声音响起,陈任几乎从地上弹起来:“听到了,奴才这就去倒水。” 一杯温水倒了八分满被小心翼翼地捧到床边。 颜煜接过水,喝了一大半,刚把杯子递给陈任,却被裴谞抢先接过。 杯子哐当一声砸在窗框上,摔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公子息怒!”陈任扑通跪下磕头。 颜煜亦吓了一大跳,但越怕越不该躲,他试探地握住裴谞的手臂。 “重光哥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裴谞抽回手臂揽住颜煜的腰没有回答,不多时他沉声道:“坐回去。” “哦..”颜煜乖乖坐了回去。 又过不久,房门被轻轻叩响。 “公子?” “进来。” 韩让没有看过信,所以走进屋内看此情形并不知何故。 “公子,署衙中已处理妥当。” “嗯。”裴谞指向三名暗卫中的头目道:“假手于人、擅自做主,斩,其余各打五十棍。” 韩让不知缘由只管听命行事:“是。” 跪着的四人齐齐磕将脑袋磕在地上,就连要被杀的那人都没有说多余的话。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若是求饶,就不仅是砍头或杖责那么简单了。 “可是重光哥哥,是我主动要去,劝的他们。”颜煜握住裴谞手,“杀了他我会自责做噩梦的…” 颜煜确实十分自责,一口气卡在胸腔咳嗽起来,眼角很快咳得湿润。 “水。” 陈任火速倒来温水,裴谞接过喂颜煜喝了一口,还没咽下,水混着血一起被吐回杯中。 杯子从手上摔出去,裴谞惊怒不已。 “免死,一百,五十,速去把张蒲叫过来!” “是,属下遵命。” “谢公子宽宥!” 几个人受到大赦庆幸离开,张蒲得了传唤急匆匆赶进来。 把过脉后张浦揖手道:“回陛下连日劳累加上情绪起伏大,多多休息保持心情愉悦,无甚大碍。” “退下吧。” “是。” 众人远去,裴谞不满地擦擦手上的血水痕迹:“你私做主张搅乱朕的计划,是最该死之人。” 颜煜仔细想想倒也没错。 顾太守和顾夫人都被控制住,裴谞不想被发现有人营救顾夫人。 打草惊蛇令孟元里怀疑有人带走顾夫人询问他贪污的证据,以此起提防之心隐藏证据收敛作为。 但眼下的情况却比被发现有人带走顾夫人还要糟糕。 裴谞当着孟元里的面说自己的身份是都城派来的钦差。 相当于直接告诉孟元里皇帝派我来查你。 第72章 敌暗我明,即使处置了孟元里,都城的大鱼也仍然畅游浑水之中。 这应该不是裴谞想要的。 但他本来想的计划也应顺利,可惜是变故太多,算得是他坏了裴谞的事。 颜煜看了看裴谞,应该不会处罚他吧? 第五十八章 告诉朕到底舒不舒服? “重光哥哥,你别骂我,别打我好不好?我错了。” 裴谞目光顿住:“朕何时说要骂你打你?” “重光哥哥。”颜煜紧紧抱着裴谞,“我想你了,他们欺负我..” 再说到这个裴谞更气不打一出来:“谁让你不经允许私自做主!” 颜煜眼底瞬间噙满泪水:“重光哥哥,你别凶我嘛...” “你真是..该死。”裴谞托住颜煜的后颈,猛地吻住因涂了口脂而更加诱人的唇瓣,却很快离开。 他颜煜放倒在床榻上,轻易揭开双方的衣服。 “别说多余的话,朕不想忍。” 颜煜偏偏要说,他搂住裴谞的脖子道:“好的吧..重光哥哥不生气了嘛?” 因他这句话,裴谞显然难忍燥热,但没有像往日一般着急,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而后涂在..... “这个,是什么?”颜煜下意识躲开了些。 不会给他下毒吧?但下毒没必要涂在自己身上吧。 裴谞鲜少地露出尴尬的神情:“别管那么多。” 涂抹好,裴谞回忆了下自己补习的书,把颜煜拽回来触碰到对方。 只是难受,竟没有往日那么疼,良久,裴谞指尖收回抱住颜煜。 颜煜咬住下唇,裴谞好似换了个人,温柔又奇怪,直到不知碰到何处…. 异样的感觉竟然盖过了疼痛。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样? 颜煜震惊地看着对方,开什么玩笑? 他不会....也变成变态了吧? 不,绝对不可以! 这种感觉让他心底千倍换乱。 “重光哥哥,今天可以不可以就到这....” 颜煜不管不顾地挣扎往外推裴谞。 “别乱动。”裴谞按住他,“你想不想重要吗?” 那种奇怪感觉还在继续,且愈演愈烈,颜煜无法忍受,他觉得自己快要沦陷在从未有过的感觉中。 不能这样,他不能这样,裴谞也不能这样。 现在的裴谞还不是他想要的裴谞。 颜煜抽搭几声大哭起来,哭得稀里哗啦。 “哭什么?”裴谞停下动作,声音乱了一刹,“疼吗?朕看了....这么做是对的啊。” 颜煜摇头哭个不停:“为什么重光哥哥总是欺负我,今天我不想这样了,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些呢....我不想再陪在重光哥哥身边了。” “不许走!”裴谞恍然回神,轻笑一声:“不对,反正你想逃也逃不了。” “你欺负我...我不喜欢你了..”颜煜哭得更伤心了。 “啧。”裴谞平复心底的冲动,抽身坐地来,连带着将颜煜也抱了起来。 把美人的眼泪擦去,轻轻在额头落了一吻。 “行,朕真想知道你到底哪里听话哪里乖?”裴谞声音显得很无奈,“可以不继续,那你要想办法帮朕。” 颜煜展颜一笑:“好。” 他移开视线默不作声地履行诺言,但没一会儿就失诺了。 “怎么了?” “我..”颜煜真的有点委屈,“我手疼。” “真是个废物。” 裴谞已经忍到了极点掐住他的腿,心情稍稍好些,颜煜又委屈上了。 “重光哥哥,我腿疼。” “你。”裴谞已是忍无可忍,再管不了那么多把人拽过来抱紧。 “重光哥哥!你答应了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难不成还要任你摆布?” 酥麻和疼痛同时席卷全身,竟是无法再抗拒,颜煜虽从来不想这些,但说到底还是个正常的少年人。 “哦?”裴谞注意到他的反应,新奇地笑了笑,“阿煜不是说自己不举吗?” 颜煜蒙住脸,不听不看,选择逃避。 “原来阿煜刚刚怕的是这个。” 裴谞故意慢慢磨他,凑到他耳边轻声笑道:“阿煜怕的是欺君之罪,还是不敢承认你很喜欢?” 被说中心思的颜煜,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他双臂蒙紧脸,努力摇头否认。 然而此刻的否认,只会让人认为是肯定。 裴谞心情大好,找到神经最脆弱的地方,照顾到每一寸,从未有过的强大刺激,让颜煜颤抖地张嘴说了句什么。 “可是阿煜看起来并不希望朕停下呢。” 裴谞笑着引导:“想要朕停下,那阿煜就得告诉朕到底喜不喜欢?” 颜煜仍在摇头。 “嗯?哈哈哈哈.....” 在嘲笑声中,颜煜放下手臂,眼中是强忍的痛苦,是对身体不随心意的害怕和恐惧。 “我难受,我难受...为什么?别这样对我....” 眼泪将美人的眼角摩擦得更加通红,裴谞收回笑意,把人抱进怀里。 “好,不说了,别哭,朕不想看你哭。” 裴谞安慰着,心生怜悯却无法付诸行动。 “不要..再这样...” 颜煜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身体受到的刺激逐渐影响到脑子,神志甚至些恍惚。 第73章 玉白的脚趾蜷缩起来,努力抵着对方胸口的手却像在欲拒绝还迎。 窗边明月映照烛台,长夜欲渐深,旅人更难眠。 无风帷幔轻动,无水骤起波澜。 忽而闷雷炸起,天边最纯白的那朵云竟滴滴答答落下雨丝。 可怜可怜,无有鸳鸯帐,却闻夜莺啼,数点菩提水,倾入海棠花蕊。 裴谞抱紧无力瘫倒的颜煜,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 “阿煜,留在这儿吧,朕会让你活下去。” 第五十九章 怎么办?他没给钱.. 次日天还没亮,韩让带人去顾府花园时,顾府中早已被搜得一干二净。 房梁、地砖,就差将每一块儿草皮掀起来了。 上上下下的仆从都不见踪影,打眼一看便知昨日抓走顾长明夫妇二人就立马派人来搜了。 “大手笔呀。”裴谞拨动手中茶盏,唇角微扬看不出喜怒,“皇帝还没下令,太守就已经被抄家了,甚是有趣。” “公子,这已经是重罪了。” “还不够。” 杯子砰地一声落在桌上:“带我去见顾夫人,再查查顾长明现下如何。” 韩让揖手道:“是。” 两个人离开后,颜煜才睁开眼睛坐起来。 他早就被吵醒,听了好半天,只是不想看到裴谞所以才继续装睡。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要杀裴谞的心在昨晚达到了顶峰。 裴谞一直是这样,从不试探,抬起脚就将他的底线踩碎。 这个人强行让他因人类本能的欲望沦陷。 让他心里恶心百倍的同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做出与心相反的反应。 他无法忍受,他好恨... 恨不能抛却一切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一刀杀掉裴谞,只顾自己的痛快。 读了圣贤书,明大局识大体,先生教的心系天下百姓有什么用呢? 到头来只会让他固步自封、受制于人。 夜半沐浴后的头发还没干,颜煜就这样披着头发穿好衣服走下了楼。 “小公子您这么早就起了呀?” 颜煜左右看看确认对方在跟自己说话回道:“你认识我?” “那肯定认识啊。”掌柜仰仰脖子往楼上瞅了一眼,“你们可包了一整间店呢,不认识谁也得认识贵人呐。” 颜煜点点头:“是啊,我忘了,我要走了。” “啊?您自己啊?”掌柜看了看颜煜,生得白白嫩嫩比姑娘家还要漂亮。 若不是听到随行的人叫这个人小公子,都要误以为是个扮做男装女子。 小公子穿着身青色长袍,头发散着别在耳后,眼睛好像还没彻底睁开,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掌柜想头发还没梳就要赶路会不会太奇怪。 但转念又想,有钱人的事哪里是他管得着的。 “那您慢走哈,等雍州灾情过去您再来,保证有好酒好菜。” “嗯。” 陈任挨了打躺在屋里,张太医尚未睡起,裴谞和韩让已经出门。 颜煜踏出客栈的大门,阴霾瞬间散去,那是许久未有过的自由的感觉。 要不...逃吧? 可是他什么都不会能逃去哪呢?他只能跟着裴谞。 要是….徐怀澈也能来就好了。 天蒙蒙亮的街道上人烟稀少,隐隐还是可以听到哀哭声。 颜煜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虽不知去往何处,但心情确实好了许多。 雍州比都城更北,阳光未露面时让人冷得有些难耐。 咕噜噜... 颜煜捂住肚子,昨天午后到现在他都没吃饭呢..... “哎!快来快来看呐,看那!看到没?” “看到了看到了,我的天呐...” “哎!小弟弟!散着头发的那个小弟弟!这呢这呢!看上面!” 颜煜抬头寻着声音望过去,眼前装修华美的楼阁二层站着两位姿容出众的女子。 那两位女子看着二十出头,服饰锦绣张扬,鬓边别着纯白的芍药花,艳而不俗。 颜煜环顾四周指着自己道:“你们...在跟我说话吗?” “哈哈哈!像是个傻的呐!”其中一位女子捏着手帕轻轻推了下身边的女子。 被推的那个女子也掩唇笑了起来,像是黄鹂的歌声。 “小弟弟,你上来。” 颜煜摇摇头。 “怎么呢?上来姐姐给你看好玩儿的。” 颜煜仍摇头,抬腿就要走。 “哎哎!我的手绢掉了!” 精丝织成的轻薄手帕飘落下来,带着淡淡的花香,那帕子好似奔着颜煜而来,他稍一伸手就接住了。 “小弟弟,快帮姐姐送上来。” 颜煜捏着帕子心里打鼓:“你是不是故意骗我?” “怎么会呐,你见过这么好看的骗子吗?”那女子撑在围栏上嫣然一笑,“我们一介弱女子,像是会骗你的人吗?” “我这脚扭伤还没好呐,好弟弟,做做好人,快帮姐姐送上来吧。” 颜煜犹犹豫豫道:“那好吧..” 他拿着手帕走进楼中,丝绸罗带从楼顶坠在离地几寸之处,飘飘散散送来阵阵芬芳,香气扑鼻。 一路撩开薄绸,见到楼梯,颜煜顺着楼梯上去。 刚露面将帕子递过去,两名女子就一人架住他一边手臂把他拉过来坐到了美人榻上。 第74章 “干,干什么?我送上来了,我要走了。” “哎呀~别着急走嘛~姐姐们带你玩好的。”一个女子坐到他身边,手里提起一壶酒倒在酒盏中递过来。 “往日这一杯酒可值千金,今日姐姐请你喝,来。” 颜煜头躲得老远:“我不会喝酒。” “我真的要走了。”他刚一站起身,就被另一个女子按回去,两边都坐上了人。 “别着急呀小弟弟,太古板可就不好玩了,想不想听曲儿呀?” “我不想,你们就是骗我的。”颜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早知道就不管闲事了。 “我要回去。” 两个人拉住他死活不让走。 “走什么呀,姐姐们这儿都好久没来过人了。” 女子指指自己又指指另一个女子道:“我叫碧桃,她叫晚香,你叫什么名字呀?” 颜煜摇头:“我要走。” 碧桃用帕子掩住嘴:“哈哈哈哈...你这个少年人可真有趣,怎么我们姐妹你一个都看不上,不想着快活只想着走啊?” “什么意思?” “噗哈哈哈....”晚香也跟着笑起来,“别逗他了,你看他那样儿,定是一次都没来过这种地方。” “来来来。”碧桃举着酒盏趁颜煜微微张着嘴没防备时,送过去一倒,没浪费几滴全下了肚。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辛辣入喉,颜煜捂住脖子和胸腔剧烈咳嗽起来,不一会鲜血咳出溅在了碧桃的衣裙上。 “天呐!公子!你没事吧!” 碧桃和晚香皆慌了神。 “你干嘛喂他酒喝啊!” “我..我不也知道他会吐血啊。” “我去找大夫,你快点儿给他倒点水。” “好好,我现在就倒。” “不用。”颜煜抓紧晚香的裙子,“不用大夫...阿姐,我好了,不疼了..” “什么呀?”晚香急着怕出人命,“那可不行公子,你快松手。” 颜煜的脸越来越红,眼睛闭了一会儿像是睡着了,以为睡着了马上又睁开了。 清澈如海底明月的眸子渐渐泛起薄雾。 “公子?”晚香伸手在颜煜眼前晃了晃,“这...一杯就醉了?” 颜煜抬起另一只手也抓住晚香的裙子:“阿姐,我的头好晕呀...” “我看他好像没事,灾情这么严重,本来就没什么钱了,要不....要不先别去找大夫了,让他休息休息也许就好了。” 晚香闻言犹豫点了头。 “阿姐..”颜煜慢慢把头抵在晚香身上哽咽道:“我会听话,我不惹你生气了,你别抛下我好不好?” “怎么回事啊?”碧桃疑惑地看着,“不会他真有个姐姐吧?” 晚香摇头,扯衣服扯不出,轻轻拍了拍颜煜的头:“好好,姐姐不抛下你。” 沉默良久颜煜松开手靠倒在美人榻上。 两个人一齐凑过去看,塌上的人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碧桃一把抓住晚香的手:“姐..姐姐,他,他他是不是死了?我...我是不是杀..杀人了?” “没事,别慌别慌。”晚香也吓得不轻,咽了口吐沫伸手去探颜煜的鼻息。 “啊!” “啊!” 颜煜突然睁开眼睛,晚香和碧桃退着躲开吓得心跳差点儿停了。 “哈哈..”颜煜站起身同手同脚地绕过两人,“这是哪里?” 他指着两人:“有两个好看的姐姐呢。” “我想起来了。”颜煜不高兴地嘟起嘴。“你们是骗子。” 碧桃戳戳晚香的胳膊:“他这是怎么了?” “醉糊涂了。”晚香答道。 “哼。”颜煜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旁的古琴边,眼眸亮了亮笑着抚摸上去。 “这是南山镇做的琴,我也有一把呢。” 碧桃一下子兴奋起来,走到琴边:“公子也知道?” 颜煜点点头又扬起头骄傲道:“不过我的那把可是南山先生亲自做的,你的不是,羡慕吧?” “哈哈哈...羡慕羡慕,我一个秦楼楚馆的乐姬,能得这把好琴都不错啦。”碧桃擦擦琴上的薄灰,“这还是恩客送得呐。” “什么是恩客?” 碧桃扑哧又笑出来:“傻小子,到底当这儿哪里呢,我卖艺卖身,有钱的是客人,很有钱的就是恩客啦。” “卖艺卖身?要给钱?” “不是给钱,是得钱,我出身子,他们出钱。”碧桃拍了下颜煜的脑袋,“跟你这种傻小子说也说不明白。” 颜煜想了想不高兴又有些焦急:“可是出卖身体没得到钱怎么办呢?” “那就是被白嫖啦,我可绝对不能同意。”碧桃义正言辞道:“必须给钱。” 颜煜听了更不高兴,酒气上头鼻音渐渐加重:“怎么办?我被白嫖了..” 空气停滞一息。 碧桃眼睛睁大转头看向晚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齐齐看回颜煜。 颜煜还在四处找自己身上有没有卖身钱。 “小弟弟啊,你刚才...说什么?” 颜煜翻了半天也不见自己身上有钱,更加肯定自己被白嫖的事实。 “那边。”他指着客栈的方向,“他白嫖我,没给钱呀..” “怎么回事?你..”碧桃打量了下颜煜,生得这般容貌,是男是女也不太重要了。 第75章 “你...”碧桃试探地问,“一直卖身?” 颜煜摇摇头:“是他强迫我,我最最最最最讨厌他,要杀掉他。” 碧桃与晚香相视一眼更震惊了。 “姐姐,他跟我们不一样,要不要报官呐,他,他他,看着才十几岁,那人太丧心病狂了吧。” 晚香凑过去严肃道:“公子,你记不记得那个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有没有显著的特征?高矮胖瘦,是美是丑?” “记得。”颜煜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右眼,“他的眼睛....不一样,长得很丑!是一头大野猪!” “大野猪?”碧桃同情地看着颜煜。 “记得就好。”晚香哄劝着,“姐姐现在带你去报官好不好?” 颜煜摇头泄气地坐到古琴后的垫子上。 “才不要,他是最大的官了,没人管得了他。” 晚香愣住:“最大的官?该不会是...刺史..” “那就完了,小弟弟,你的罪白受了。”碧桃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第六十章 老婆丢了上哪说理去 雍州城,东郊院落。 “公子,派出去的人传了消息回来,顾太守被关在私宅牢牢看守,暂无大碍。” 刚还规矩跪着的林秀琴,听到这话激动起来:“大人能不能救救他,孟元里构陷于他,他一定会被灭口的。” “你身在此处,如何知道顾长明被构陷?”裴谞眸子微微眯起。 林秀清跪直身体满脸伤痛。 “妾身是猜的,我们刚查到是孟元里贪了赈灾粮款,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定然是他怕都城也有所察觉才会急着找替死鬼。” 裴谞盯着对方的眼睛观察许久道:“那你就该知道,顾长明只会死在被压往都城的路上。” 既是替死鬼,一时半会儿定死不了,至少会安然离开雍州地界。 “本官问你,顾府花园的信筒中是什么?” 林秀清揖手低声道:“那其中是孟元里贪污的证据,大人可拿到了?” 裴谞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为何选择送到大理寺小小评事的手中?” “大理寺评事曹梧,与我夫君是少时好友,有多年同窗之谊,为人正直,若得此信冒死也会让吾等冤情昭雪。” “曹梧..”裴谞仔细回忆却无半点印象。 “本官怎么不记得大理寺有这么个人?可见空有正直,却没本事。” 裴谞站起身道:“顾夫人这些时日在这避风头,也莫要闲着,将孟元里所作所为,事无巨细落于纸上再呈给本官。” “是,妾身领命。” 离开小院两人七拐八绕躲着人走回到了城中。 “顾夫人那多派些人盯着,别跟了尾巴被灭口,再派人查查顾府和顾长明、林秀清个人及各自族中的账,明账、暗账,都要查清,天黑前报给我。” “是。”韩让颔首,“公子怀疑顾太守有问题?” “谁说替死鬼就清清白白?”裴谞悠闲地负起手,“不过….我是要确认他没问题。” 韩让点点头:“公子,我们现在回去吗” “急什么?”裴谞微微一笑,“还没拜访刺史大人呢。” 走到刺史府外,天色已经亮起来,隐有日光落下。 门房看到裴谞,几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其中一人快步往府院中跑了进去。 “大人您快里面请,已经去通报我家大人了。” 走有一箭之地穿过回廊,侍从将两人引到花厅,沏好茶水安坐。 等了半天,孟元里才匆匆赶来。 一进门差点儿被门槛绊得行大礼。 “哎呦妈呀,失礼了失礼了。” 孟元里揖手走到裴谞面前拜了几拜:“下官拜见钦差大人。” “本应下官先去拜见大人您,实在是失礼,还望大人勿怪。” “无妨。”裴谞目光扫过对方的眉眼和服饰:“孟大人这是刚起呀。” 孟元里也不狡辩:“是是是,下官昨日与捐粮款的富商们多饮了几杯,起晚了,有罪有罪。” “哦,是这样,昨夜倒也看到了。” “昨夜之事皆是误会。”孟元里低眉顺眼地解释,“下官当真不知大人的夫人是如何来到府上的,也确实不知夫人的身份。” 想着对方昨日所说此事没完的话,孟元里跪下道:“冲撞了夫人,下官甘愿受责罚。” “孟大人说得哪里话,快起来。” 裴谞起身将孟元里扶起来。 “昨日是本官误会了,夫人说她是路过看刺史府门庭若市,便想着替本官拜访一下,刚入府遇到个小丫鬟要给梅院中的人送衣服,却突然肚子疼。” “我家夫人最是心善,便帮忙送过去,谁料竟被屋内的女子敲晕。” “再醒来就被带到席面上还被错认,一时尴尬不愿自认身份,才有这误会,说起来,倒叫孟大人笑话。” 孟元里摇头摆手:“不不不,是下官有眼无珠。” “行了,不说这个。”裴谞微微抬手示意,坐回了椅子上。 “本官今日来,是有另一事,听说雍州太守顾长明贪污朝廷拨的赈灾粮款,此事是真是假?可有证据啊?” “回大人,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全,下官已经准备将人压往都城了。” 第76章 “不急。”裴谞拿起茶盏精细地撇去茶沫却没有喝,“证据和人,本官回都城时一起带走就行。” 故意做出的抢功之举,孟元里脸上果然有一瞬僵硬。 人不是自己送走,路上要杀不知要多费多少功夫。 “全凭大人安排。” 孟元里奉承笑着,想想问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这...雍州府署衙中的守兵是不是大人杀的?” 砰! 裴谞一拍案几,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 “本官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来跟本官算账,进雍州城第一日便不问缘由将本官抓入地牢,不杀待何!” “是是是,大人消消气消消气,都是他们该死。” 孟元里连忙低头迎合,眼珠子一转又道:“只是....他们好歹是官差,一下子死这么多,没法...交代呀..” 说话间孟元里时不时瞟裴谞两眼。 裴谞撑着扶手站起来冷笑一声:“你威胁本官?” “不敢不敢,下官万万不敢。” “不敢?你觉得本官抢你抓住顾长明的功劳了?你知道本官是谁吗?吏部侍郎韩宁,我们韩家也是你区区一个雍州刺史招惹得起的?” 裴谞做足了高高在上愚蠢纨绔的模样。 韩让愣愣低下头,心道他家兄长这辈子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陛下器重本官,特地派舍弟,内卫统领韩让来辅助。” 内卫统领四字被特意加重,就好像真的是哥哥炫耀弟弟。 裴谞凑近挑衅地拍拍孟元里的脸,又用帕子将手擦干净,而后嫌弃将帕子扔在地上。 “无足轻重的杂碎而已,杀就杀了,孟大人觉得呢?” 孟元里僵硬地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脸上挤出十分阿谀的笑。 “是是,那些个人能死在韩侍郎和韩统领的刀下,都是他们祖上积的福分。” “哈哈哈哈哈...还是孟大人有胸襟。” “不敢不敢,韩大人谬赞。” 孟元里后退半步恭敬揖手道:“韩大人与韩统领车马劳顿多日,下官作为此地刺史,理应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这…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下官便在府上设下宴席,不知二位大人可否赏光。” “那是自然。”裴谞哈哈一笑,“好酒好菜准备吧。” “是是,下官斗胆请韩夫人一同来,下官好当面赔礼。” 裴谞点点头:“也好,省得他一人无趣。” “那下官便恭候大驾了。” 离开刺史府,孟元里一直目送两人离开老远不见身影才回去。 “公子,吏部侍郎正受重用,领这个身份,孟元里会不会更加警觉?” 裴谞轻瞟对方,抬手敲了下韩让腰间刻有韩氏一族图腾的玉佩:“不领?行吗?” 韩让惊诧跪地拱手道:“属下粗心大意,险些坏公子大事,请公子重罚。” “起来吧,韩宁那家伙一板一眼,风评极差,想来传到雍州定变了不少味,这个身份还是好用的。” “是,谢公子宽宥。” “嗯。”裴谞看看天色,日头已经从云层后移出,街上也开始有活人气息。 “算着已到约定的时日,王骞那个老头应该快将我来雍州的消息放出去了,看看,到底有谁乱了。” “公子圣明。” 两人回到客栈。 裴谞交代韩让去准备些饭菜,便上楼回房了。 房门推开,外屋并不见人。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到底是如何做得的国君之位?” 他绕过遮挡内室的屏风,脚步突然顿住,床上也没有人。 “颜煜?” 四处找了圈,裴谞才确定颜煜并不在此处。 房门砰地被踹开,他走到围栏处朝楼下喊道:“韩让!滚上来!” 未见人闻其声韩让吓出一身冷汗,急忙露面三步并两步跑上来。 “属下在。” “颜煜不见了,把那两个蠢货叫起来挨层找!” “是。” 陈任和张浦在裴谞喊韩让的时候就吓得爬起来了。 这会儿听到颜煜丢了,两个人脖子泛凉,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搬家。 三个人差点儿把客栈掀翻也不见人,裴谞走下楼心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公子啊,你们这是..是找啥呢?丢东西了?”掌柜本在后院,听到叮叮咣咣的动静太大才匆匆回来。 “我跟你们说啊,这现在上上下下就我一个人,但我一直在后院,可没拿你们东西啊。” 裴谞一把将掌柜扯过来:“我问你,有没有看到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少年?说!” 掌柜惊得一颤磕磕巴巴道:“看,看到了,走走,走了吗不是?” “什么?”裴谞眉头紧蹙,“什么走了?走去哪?把话说清楚!” “您,您要不...先把我松开?” 裴谞松开手道:“快说!” “就是那个小公子,你和那个拿刀的公子离开没多久,他就出去了。” “去哪了?” “那小的哪知道啊,他就说要走了,离开雍州城了。” “你说什么!”裴谞眼前一黑,踉跄扶住额头。 掌柜赶紧扶住裴谞:“哎呦公子!您没事吧?” “滚开!”裴谞抬脚将身边摆放的客桌踹倒。 第77章 “韩让!” 韩让听到声音,直接从楼上顺下来跑到裴谞身边。 “他跑不远,城里城外,让所有人都去找!务必把人找到!” 陈任和张浦也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跪下,根本不敢出声。 “两个废物!蠢货!连个人都看不住!” 裴谞照着两人一人狠狠来了一脚。 “若是找不到!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第六十一章 你给我卖身钱 “公子!公子,找到了。” 韩让火急火燎地跑回来禀命。 “在哪?” “没走远,就在街角的一家青楼。”韩让想到暗卫回的话,接着补了句很安全。 “青楼?” 裴谞脸上情绪变幻,精彩到可以用五颜六色来形容,最后俊美的眉头一舒冷笑出声。 “他倒自在。” 韩让引着裴谞往汇报的位置走,看到座三层小楼远远便听到了女人的笑声。 “哈,是很安全啊,都安全成这样了。”裴谞冷哼一声明显愠怒。 韩让吞了口吐沫,尴尬到眼神飘忽,更替颜煜捏了把汗。 走到楼下,精致的小楼二层露台上熟悉的身影席地而坐,边上散落一层层纸张。 两个女子跪坐左右时不时掩唇笑,笑声如风铃轻扬,却异常刺耳。 “这个好看,我就想绣这种花样呢。” “好弟弟再画一个,画梅花,要做珠钗的。” “哈哈哈....这是什么?怎么没见过?” “小妮子你要把人累死了。”一个女子轻轻推了下另一个女子,拿起帕子自然地帮颜煜擦起汗来。 裴谞紧盯着那方帕子上,眼神像是要把人活吞了一样可怖。 他抬腿冲进楼中,韩让赶紧跟上去。 两个人迅速走上二楼走到露台。 正围坐在矮桌边的三人还没注意到有人来,身前的矮桌就被一脚踹翻。 “啊!天呐!哪来的闹事的!” “作什么呀!现在不营业!” 碧桃和晚香又惊又怒,瞪向踹桌子的人,两双眼睛登时愣住。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十分精致的绸缎面黑袍,头发半束用玉冠绾起,身后披着的长发因刚刚的举动一部分散到胸前。 精雕细琢的脸上生得一双自含风流的凤眸,隐有怒色。 右眼戴了一张半面银色蝴蝶面具,将一半风流遮住,却不减半分矜贵。 “公子,我们这儿花娘都走了,暂时不能营业,您...要不过段时间再来?” 面对着这张脸,两人面露羞怯温柔了不少。 裴谞将两人当做空气,目光扫过地上一堆堆画出来的百花图案,而后紧紧锁在颜煜身上。 “还不滚起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颜煜抬头望过去,眼中惊惧立马抱头蜷缩起来,一只手颤抖地指着裴谞。 “就是他!坏人!姐姐救救我,别让他抓我。” 晚香和碧桃看着裴谞,听得颜煜的话反应过来。 就是...这个人? 丑?大野猪? ........分明是天上的神仙吧。 裴谞险些要气昏头,走过去将挡路的女子扯开,强行握住颜煜的肩膀。 “看着我!” 颜煜不想看却被捏住下巴扭过头,看到恐怖的面容离自己这么近,一瞬间委屈的泪水溢出来。 “放开我,我不要看你,我讨厌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看到对方的恐惧的眼神和泪水,裴谞沉默少顷声音温柔了许多。 “阿煜,跟我回去。” “我不要。” “不行。”他抚上颜煜的脸颊,尚未干透的墨迹蹭到了掌心中。 白净的脸上被画成小花猫,鼻头一点黑,脸颊上各画了三个胡须。 “谁画的?” 冰冷和生人勿近的气息,再加上注意到带着刀的韩让,碧桃和晚香心生害怕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许久碧桃慢慢举起手:“是..是我画的。” “砍了她的手。” “是。” 碧桃愣住反应过来道:“你们干什么!我们是玩闹画的,我帮他擦掉行不行!我还要抚琴呢还要靠这双手赚钱呢!” 看对方无动于衷,碧桃站起来指着裴谞。 “你凭什么砍我手!就因为你有钱有势我是贱籍就能随意欺辱吗!” “碧桃,快别说了,快求求这位公子。” “公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妹妹吧!”晚香拦住韩让用力磕头。 “公子,我们认打认骂,千万不能砍手啊!我给您磕头了!我们是孤儿,被人卖到青楼赚得都是辛苦钱,没有手就得活活饿死,求您开恩吧公子!” “退下。” 韩让揖手退开。 裴谞回过头终于大发慈悲让两个女子进入自己的视线。 “我朝律例严禁买卖活人。” 晚香伏在地上:“公子是都城来的吧,天下这么大,能遵律例的怕只有天子脚下,在雍州别说是出身就为贱籍的人了,逼良为娼也是常有的事。” “逼良为娼?雍州府没人管?” 碧桃哼一声:“要是没有他们,还不会..” “碧桃!”晚香朝碧桃蹙眉,碧桃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口不择言,连忙熄气也跪了下去。 “好,当真是天高皇帝远,逍遥自在啊。”裴谞气上加气,指尖都有些发颤。 第78章 “阿煜,回去了。” 颜煜好像要睡着的模样,打着瞌睡还在摇头拒绝。 “公子,你不能带他走。”碧桃壮着胆子,“你这样带他走,不也是逼良为娼吗?他看着年纪不大,你,你这样是...是犯罪。” 晚香钦佩地看向碧桃,手心紧张的汗越来越多。 “不想死就闭嘴。” 被怼一句,碧桃的勇气就都用完不敢再回话。 裴谞小心把颜煜抱起来,颜煜挣扎不过只能老老实实的。 “阿煜?”裴谞轻轻凑近,药香中夹杂着酒气,“你饮酒了?” “不用你管,坏人。”颜煜气鼓鼓张嘴咬了裴谞一口。 裴谞根本不在意这不痛不痒的一口,注意力全在饮酒上。 “你们让他喝的?” “只喝了一杯。” “放肆!他身有先天之疾!不能饮酒!” 裴谞未消的火气腾地更燃起来,所有仁心被怒意消磨殆尽。 “杀了她们!” 韩让领命拔刀不再磨蹭拎过一个人。 “不要..”颜煜揪住裴谞衣领的一角。 “不许你杀好看的姐姐,坏人,最讨厌你,一直杀人,你是全天下最讨厌的大野猪!” “你说什么!” 裴谞强忍怒火:“罢了!走。” “是。”韩让收回刀跟上裴谞的脚步,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逃过一劫的碧桃和晚香瘫倒在地上,直到三个人走远了都还在腿软。 被讨厌了好几次的裴谞自带一股幽冥气息,走在路上都没人敢多看一眼。 怒气冲冲地回到客栈,裴谞把颜煜抱回房放在床上。 房门被甩上的声音响彻整间客栈,闻者胆寒。 手帕在水盆中搅了又搅,还没拧干裴谞就拿到床边,捧住颜煜的脸仔细将他脸上的墨迹擦拭干净。 干净到一点墨痕都不剩。 “不许再让其他人碰你,听到没有?” 颜煜摇头。 “你!”裴谞扔开帕子气得头疼。 “你刚才说朕是什么?大野猪?” 裴谞十分在意,托住颜煜腋下把人抱起来让其坐在床上。 “坐好,重新说。” 颜煜摇摇头。 “快说!” 颜煜惊得一颤哀怨地大喊:“大野猪!大野猪!” 野猪是他真实见过的最难看恶心的动物,他小时候见过一次,做了好几天噩梦。 自那之后大号野猪就被他列为了最讨厌的动物,而裴谞是他最讨厌的人。 所以裴谞等于大野猪。 “你就是大野猪!最丑最讨厌!” “放肆!朕杀了你!”裴谞一把掐住颜煜的脖子,惹人怜爱的脸上瞬间因窒息而露出痛苦的神情。 眼泪渐渐让裴谞眸中清明过来,他松开手道:“再敢说,朕一定杀了你。” “大野猪..” “颜煜!” 裴谞站起身用力按压晴明穴,来回踱步,气得浑身难受偏偏无可奈何。 “你真是,该死。” 他坐回床边,平复下怒气。 “你怎么看朕?” 颜煜酒醉意识不明,实话实讲道:“最讨厌你,最恨你,想杀了你。” 听到这个裴谞反而笑了:“终于肯说实话了。” 笑过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恨也没用,你的想法不重要,你也杀不了朕,废物只能乖乖演戏。” 床上的人哼哼两声,没动静了。 就当裴谞以为对方睡着了时,带着鼻音的声音喃喃响起。 “你给我钱。” “什么钱?” “卖身要得钱的。”颜煜坐起来很是认真,“你不能白嫖我。” 裴谞愣住,听明白了却因震惊没反应过来,又问了句什么。 “你总是让我侍寝,但是一次都不付钱,是白嫖。” 裴谞目光古怪更加震惊且生气:“你当自己是什么?当朕是什么?朕看你是醉坏脑子了。” “你怎么这么抠?还是皇帝呢,你还不如....什么什么恩客,人家还会送南山镇的琴呢。” “放肆!都是哪学来的!” “抠门大野猪,就会凶人。” 颜煜嘟起嘴不高兴道:“不给钱也行,我饿了...我要饿死啦!” 裴谞叹了口气:“要吃什么?” “你起来,转过去。”颜煜推搡着他,“这样这样,背过身去,你快点儿啊~” 裴谞无奈到极点,但还是按他说的做了。 刚按要求转过身,颜煜就扑过来搂住他脖子缠了上来。 “背我去吃饭嘛...” “再一再二,当朕是你的马不成?”裴谞一肚子火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得快出内伤。 “你快点儿背我起来呀..我要饿死了,快点快点嘛..” 鼻音加上哭腔,声音愈发软绵的,一声一声势必要将那颗棱角锋利的心磨平。 “罢了。”裴谞气得咬牙,托住颜煜的腿将人往上颠了颠。 最没耐心的人,开始打心底佩服自己的耐心。 低沉又无奈的声音默默响起。 “别乱动,背你去吃饭。” 叮~叮~一份上架感言请签收! 是哒,这本书今天开始就要上架啦! 呜呜别着急走呀宝贝们,请你们睁开眼,看看孩子多可怜吧(撒泼打滚儿中) 第79章 不管不管,我要闹啦! 不要离开我呀宝贝们!宝贝们!没有你们我可这么活呀! 好吧收,小颜大人说不要闹。 这是我第一次上架,还是超级激动哒,吼吼哈! 一章大概一两毛钱,快乐暑期到来,宝贝们可以蹲蹲红包广场,应该用不了太久就可以抢到一章的币啦。 祝每一个宝贝们手速手气都极佳!恭喜恭喜发大财! 我也会隔三差五发粉包哒!! 所以求求宝贝们不要离开我呀~(假装上吊中...) 真的很感恩愿意陪伴我走到现在的大家,希望之后的路上也能有幸与你们同行。 要离开的宝贝,也感谢你们能陪我走过半程、走完身后的路,我会一直努力,期待可以在下一本书与你们重逢。 其实一直以来看我书的人都很少,所以十万分真心感谢每一位看过这本书的宝贝们,无论大家是否留下,都爱你们~ 留下就更爱更爱啦! 选择的是顺v,之前的章节还是免费哒。 超前剧透: 从雍州回来后,裴谞就会知道颜煜是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一起看小颜大人翻身做主人狠狠虐渣裴吧! 想看渣裴哭哭的请跟随我的脚步哈哈! 还有,虽然死是解脱,但作者有私心,小颜大人一定会长命百岁哒,他应该活着看裴谞偿还。 致力于在雷区跳舞的徐怀澈,也是可以保住小命的。 嗯是的,我们好人卡小徐也喜欢小颜大人呦,舍得一身剐,敢和皇帝抢老婆! 说到这里,裴谞之后会发现颜煜和徐怀澈的关系不一样,然后捧缸喝醋。 结局还没有想好,希望是he或be,宝贝们可以在评论区留言哦!我都会看哒! 衷心感谢每一位看过这本书、评论吐槽过、投过推荐票、打赏过、送过催更票和月票的宝贝们! 希望每一缕幸运之光都可以透过窗子照在每一位宝贝的身上。 我们也许相隔万里,也许曾有缘擦肩。 虽然链接我们的只有一条网线、一块屏幕,但在冰冷的电子配件中,有喜乐悲欢、有人间万象。 也许书中的人物就藏在某一个时空中,他们为键盘赋予情感,带我带我们,一起去看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结局。 期望着我们可以陪他们走到故事的终点。 好啦,收。 爱大家的话说一万次也不嫌多~ 请隔着屏幕接收我的小心心吧! biu~biu~biu~ 等等!不要滑走! 今晚八点准时发粉包!请宝贝们蹲蹲哦! 爱你们!! 第六十二章 你早就喜欢我了 “到底要吃什么?买不到的,陈任可以做。” 裴谞脚步缓慢,颜煜的头发落下来搭在他脖子上痒痒的。 “怎么不把头发束起来。” 稍稍偏开脖子,脖子前的手突然松开,身后的人侧着下滑,他急忙握住垂在胸前的手腕身体前倾将人扶住。 发丝倾斜而下,带着积年累月的草药香,裴谞胸口一悸,双腿忽然似灌了铅。 原地站了许久,裴谞才重新迈出步子。 “睡着了?” “阿煜?” 一直没有答音,裴谞侧过头。 背上的少年安静地闭着眼睛,长睫在脸颊上投出一片阴影。 他叹了口气:“作闹完,自己倒休息了。” 闹着要出来的人睡了,没法子裴谞只好往回走。 街上还是两极分化。 一边是饭菜香气和高门贵女的嬉笑声,一边是破碗清汤和枯瘦孩童的低泣。 耳边传来轻轻的哼唧声,胸前纤白的手腕使上力气重新环住了裴谞的脖子。 “我要吃糖葫芦..” 裴谞深感疲累无奈:“这边没有。” “那我要吃那个。”颜煜指着旁边正在烙的饼。 裴谞注意到饼上满满的油光,快步带颜煜离开了那里。 “干嘛,我要吃那个,快回去快回去。” “不行,我问过张浦,你的身体吃不了那个。” 颜煜生气又委屈嘴角一撇抽泣起来,眼泪全都滴在了裴谞脖颈上。 “我要吃那个...” “能不能别哭别闹了。” 裴谞长叹一口气,头疼得厉害:“只能吃一次。” 无奈之下,颜煜最终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饼。 刚烙好的肉饼,颜煜咬了一小口。 是从没吃过的味道,咬的时候是脆的,嚼一嚼变软了,咽下去口齿间还留有香味。 颜煜开心起来,一口两口,渣子全掉在了裴谞身上。 “啧。”裴谞眉头锁得死死的,“早晚有一天得杀了你。” “嗯嗯好吧。” 肉饼吃了不到三分之一,颜煜就腻得吃不下送到了裴谞嘴边。 “别浪费,你吃了吧。” 先被当马后又让吃剩饭,裴谞怒火压在心中险些要炸起来。 “嗯?”颜煜低头贴过去,嘴唇不小心碰到了裴谞的耳廓。 “裴谞,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又嫌弃我?” 裴谞停下脚步,双眸中闪过一刹茫然:“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一个玩物。” “哼,说谎。”颜煜不以为然,“你早就喜欢我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前。” 第80章 “早就喜欢你?” 裴谞略感疑惑,转而一笑:“自作多情。” 他接过颜煜手中的饼放到街边一个乞讨孩子的碗中。 那个孩子饿得说不出话,感激地拿起饼一边急着吃一边给裴谞疯狂鞠躬。 “你又是好人了?”颜煜下巴抵在裴谞肩头,“还是后悔见过你。” “你的想法不重要。” “哦。” “哎!看那个!”颜煜高兴地指着前面,“我要那个,你给我买。” 裴谞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竹子做的笼子里装着一只金色的小老鼠。 “你要老鼠?” “快过去快过去。” 裴谞无奈走过去,取出一锭银子扔给正编竹筐的老人。 “这个老鼠,我们买了。” “不卖,要买去城西,那卖。”老人头都没抬将银锭扔回去,“没事赶紧让开,挡光了。” 生了一早上气,裴谞捏着银锭指节咔哒作响,在爱民和泄愤中左右摇摆。 “不卖就不卖吧...”颜煜歪歪头,嘴唇距离裴谞的脖子仅有一寸,冷风吹得脑子稍稍清醒了些。 “我好困,重光哥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呼吸轻洒在脖子上,裴谞手上放松一些。 “好。” 还没走到客栈颜煜就又睡着了,轻手轻脚将人送回房间,裴谞才算解脱。 背着溜了一圈,吃了几口饼就睡了,里外里只劳累了裴谞一个人。 离开房间,韩让刚好走过来。 “公子,刺史府的请帖送来了。” “嗯。” 裴谞揉揉太阳穴:“派人去城西买只金色老鼠回来。” “啊?哦,是。” “再派人去南山镇找南山先生将那把七弦琴制好,要快,做好送回宫。” 韩让揖手:“是,属下领命,告退。” “等等,有事问你。”裴谞扶住廊边围栏,偏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间。 “公子请吩咐。” “一个人...会不会..同时喜欢两个人?” 韩让愣住万万没想到问的会是这,他深思熟虑了良久。 “回公子,属下以为会,达官显贵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不喜欢的也不可能纳到后宅啊。” “怎么可能?”裴谞眉头拧到一起,脸色很是难看,“人只有一颗心,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人。” “公子,您还没有妻妾,所以觉得不可能,等日后后宫...不不,后宅人多起来..” “荒谬!”裴谞拍了下栏杆,“滚!” 韩让也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急忙行礼不敢耽搁半分地滚远。 裴谞回到房间坐到床边望着那张与记忆重合的脸,轻轻触碰上去。 “阿月,你是你,他是他,我..分得清。” 日头升到雍州城的最中央再一点一点移动。 一觉睡到太阳将要落山。 颜煜头晕脑胀,勉强睁开眼睛,喉咙又干又渴,喘气都有些刺痛。 他转头望向床外,遮挡内室的屏风被移开,可以看到裴谞在书案前写字。 “重光哥哥..” 裴谞执笔的手停住,将笔放到笔架上。 “醒了?” “嗯..我渴了。” 裴谞已经被磨得没脾气,倒杯水送过去将颜煜扶了起来。 “谢谢重光哥哥。”颜煜接过杯子,温热的水润过喉咙舒服了不少。 “呵..”裴谞冷笑一声,“刚才还说朕是最丑的大野猪,这会儿又唤上哥哥了。” 颜煜愣住,大野猪? 刹那间酒气吹散的记忆飘回脑子,颜煜只觉轰隆一声,脑子炸开。 他不仅骂裴谞大野猪,跟裴谞要卖身钱,还说想杀了裴谞,他是疯了吗?? 酒这个东西果然不好。 “重光哥哥..醉酒所说之言当不得真的。” 颜煜温顺乖巧地笑笑,尽己所能试图挽回。 “未必,也许那才是真心话。” 颜煜放下杯子,呲溜钻进裴谞怀里抱住对方。 “重光哥哥,醉酒的话当然是假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呀…” 说着他又开始装哭抹眼泪。 “真真假假,朕不在乎,真的无所谓,假的更无所谓。” 裴谞揽住颜煜:“你逃也逃不掉,若是戏,就只能演好。” 颜煜垂落眼眸,也许裴谞自己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在乎,他只是他随手可弃的玩物。 但…他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裴谞是离不开他的。 无论是作为替身,还是孤独路上的伙伴。 裴谞这种人太孤独,也太害怕孤独。 只要稍稍给出一点陪伴的承诺,那颗孤独的心就会出现有机可乘的缝隙。 “重光哥..什么东西!” 颜煜腾地坐到裴谞腿上,看清床上那个东西他的心才慢慢落下。 金色的小老鼠在被子上走来走去,然后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团成一团闭上了小眼睛。 “重光哥哥你买来啦?”颜煜嘴角上扬开心得不得了。 裴谞注视着那道笑容,自己也不自觉地露出浅笑。 “嗯。” “哈哈..”颜煜从裴谞身上离开坐回床上,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小老鼠的头。 “好可爱呀。” “很喜欢?” “嗯。”颜煜重重点头,眼中充满喜悦的光。 第81章 “喜欢的东西要不要有名字?” 颜煜点头,把小老鼠捧到手中笑笑道:“金色的,就叫…金旺财吧。” “俗不可耐。”裴谞面露无语,“随你吧。” “金旺财,阿财阿财。”颜煜摸摸金旺财的头喜欢得要命。 叩叩.. 房门敲响,韩让的声音传来。 “公子,到时辰该起身往刺史府去了。” “重光哥哥你要去见孟元里?” “嗯,你留..既然睡醒了,便一起去吧。” “我也要去啊?” “嗯。” 裴谞本不想让颜煜再随行,但想到一早上的事终难放心。 人只有带在自己身边才最安心。 “朕现在的身份是吏部侍郎韩宁,韩让的兄长,你,是朕的夫人。” “夫人?”颜煜理解了一会疑问地试探道:“女夫人吗?” 裴谞站起身:“不然?你昨日扮作女装,朕又说了妻子之言,你现在不装好,打的可是韩侍郎的脸。” “可是..” “朕会让陈任来给你梳妆。” 颜煜剩下被发现怎么办的话生生噎了回去,裴谞根本不给他什么选择的权利。 话说今日这般,难道怪的不是裴谞说什么不好,非说他是他夫人。 “知道了。” 颜煜不大高兴但未显露出来,指指手中的金色小老鼠道:“可以带阿财一起去吗?” “随便。” 说罢裴谞边走出了房门。 “随便就是可以。”颜煜把金旺财举到眼前揉了揉,“阿财我们一起去吧。” 没多大功夫,颜煜沐浴好,衣裙珠钗被送进来。 陈任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帮他梳妆好。 “你怎么样?还好吗?” “多谢小公子关心,奴才没什么事,您看看妆发可还满意?” “满意,谢谢。” 颜煜笑着恭维,他又没有穿女装的癖好,有什么满不满意的呢?不露馅儿就行了。 第六十三章 压到衣服了,我不舒服 “你好像本身就不该是男人。” 这是马车行到刺史府一路上,裴谞唯一对颜煜说的话。 颜煜挽住裴谞的手臂仰头莞尔:“重光哥哥若是觉得我好看,可以直说。” “自作多情。”裴谞没打算过要承认,抬腿迈过门槛,身后的人却不跟着走了。 “夫君~” 裴谞定住,僵硬的感觉从脚底伸延到头顶,遍布至每一缕发丝、每一根汗毛、每一寸肌肤。 “夫君~你抱我过去嘛~” 袖子被扯了扯,因病而寒凉纤细的手慢慢握住他的手。 “夫君?你怎么不理我呀~” 裴谞一步一顿地转回身将人抱起来,抱过门槛和阶梯放到平地上。 “可以自己走了?” 不悦的语气深层包含着无缘由的颤抖。 颜煜娇怯一笑点点头。 他也要一点一点突破裴谞的底线,让裴谞再也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做了皇帝又如何? 终有一天会对他唯命是从。 “哎呦喂!”人未到声先到。 远处的中年人一手提着袍子蹬蹬蹬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同时还不忘露出谄媚的笑。 “韩侍郎,韩统领,下官来迟,快里面请。” 孟元里热情招呼着,注意到裴谞身后站着的人,眼中滑过一丝惊艳。 “韩夫人也来了,今夜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昨日多有误会,孟某向韩夫人赔礼了,还望韩夫人可以宽宥谅解。” 一边说着,孟元里朝颜煜俯身揖手,恭敬又规矩。 颜煜挽紧裴谞的胳膊颔首道:“孟大人言重,是妾身不请自来,扰了大人的宴席,该妾身赔罪才是。” “不不不,是孟某有眼无珠。”孟元里偷瞄颜煜一眼,对三人做出请的动作。 “酒席已经备下,今日定为二位大人和夫人好好接风洗尘。” “孟大人有心了。” 裴谞视线扫过孟元里偷瞟的眼睛,眸中冰冷彻底。 几人进入一垂花门,往西转过游廊,两边翠竹夹路,一条石子漫的路,廊上挂着几笼画眉等鸟雀。 走过游廊,穿过东西向的穿堂,便见紫檀做架的大理石插屏摆在当中。 绕过插屏,仪门后是四通八达的大院落,轩昂壮丽,不比京中大官的府邸逊色多少。 “前两次未曾细看,孟大人好阔气呀,本官的宅邸都没这么阔朗。” “韩侍郎真是折煞下官,韩氏一族百年世家,下官这宅子只是能住罢了,定然不及韩侍郎府上万分之一。” 孟元里将三人引到席面上道:“二位大人、韩夫人请入席。” 席面设置一个主位,三个客位。 按理说韩让官阶在韩宁之上,但作为拿着“如朕亲临”的钦差大臣,裴谞被安排在了主位。 颜煜刚想往旁边走,腰上陡然被一股力量禁锢,裴谞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入怀中,让他和自己坐在一起。 韩让走到一旁的案几后坐到蒲垫上,无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人入坐后,孟元里示意婢女,不久几个婢女便走到庭下传菜备酒。 “这是雍州城中最好的酿酒师傅酿的秦酒,不同于都城美酒,下官敬二位大人一杯。” 第82章 裴谞拿起面前的酒盏送到鼻前轻嗅,美酒入喉,惑人的嘴角微微扬起。 “嗯,果然是好酒。” 韩让差点儿没忍住去拦,见裴谞泰然自若,他的心才安定下来也将盏中酒饮尽。 “二位大人喜欢,是酿酒师傅的天大福分,这几道菜也都是请雍州城中最好的厨子做的,二位大人可以尝尝。” 孟元里放下酒盏朝身后的婢女递了个眼色。 婢女转身离开,过了不久庭外琵琶声悠扬响起。 指拨轻清,音律和平。 似七夕之夜,花蕊凝露滴落玉盘,少年儿女呢喃私语,长街灯火微明,月色醉人弥漫欣喜之情。 忽而欣喜褪去,声声似诉衷情。 恰流莺花底叮咛,又孤鸿云外悲鸣,滴碎金彻雨,敲碎玉壶冰。1 一曲作罢,余音绕梁。 “弹得真好,技巧讨好却未失风骨。” 孟元里听到这话马上搭茬道:“孟某不识音律,但韩夫人都夸赞了,那自然是极好的。” “妾身也不懂。”颜煜转头往韩让那边看过去。 倒不是想看韩让,只是他只想把后脑勺留给孟元里,他对孟元里的恶心已经超过了裴谞。 裴谞注意到他的样子,手臂一用力,颜煜整个人便跌进裴谞怀里。 “干嘛。”颜煜扯了两下裴谞的衣服,“重..夫君,先放我下来。” 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颜煜浑身不自在抽出自己的袖摆:“压到衣服了,我不舒服。” 裴谞这才动起来帮他调整好,换了个姿势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始终没有再让孟元里有机会看到他的脸。 “现在呢?” 颜煜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已经可以旁若无人的坐在裴谞怀里。 孟元里在一边眼睛都直了,美人媚眼含笑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只道韩夫人是天公绝作,得见此等容貌,皆应感恩上神馈赠。 孟元里拿起酒盏喝了一大口,稍稍压下喉咙中滚热的火,心想着若这美人是自己的该多好。 那双精明狭小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隐隐生出贪念。 “奏乐者何人,孟大人不妨叫出来一见。” 孟元里眼神马上逢迎起来:“是是,还不出来让大人们见见。” 话音落下,大理石插屏后走出一个西域舞姬打扮,怀抱琵琶的女子,纤腰半露,红衣似火,衣上丝线在烛火的照映下微微闪露光芒。 女子轻纱遮面,灯火勾勒出舞衣下若隐若现的轮廓,不经意间流露出百媚风情。 “胡人?”裴谞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女子。 “那倒不是。”孟元里朝女子招招手,“上前来。” 女子走上前福身道:“小女子碧桃,见过各位大人。” 碧桃..碧桃? 颜煜突然想起来,仔细看女子的眉眼,就是早上骗他送帕子的人。 一个婢女走过去将碧桃手中的琵琶接走,碧桃又福身行礼。 “小女子献舞一场,为各位大人助兴。” “不必了。”裴谞收回目光,没心思看什么舞,朝孟元里举起酒盏。 “孟大人府上这酒不错,却不见孟大人多喝,难不成还有好酒藏着?” 孟元里连忙否认:“为韩侍郎和韩统领接风洗尘,下官定然要备最好的酒,这样,下官怠慢,自罚三杯,还望韩侍郎莫要扫兴。” 孟元里一连倒满三盏,盏盏饮尽。 酒盏被提起倒扣着展示,一滴不剩。 “孟大人好酒量。”韩让赞后装作不快,“可怎么跟兄长罚酒,倒略过我,是...瞧不起我一介武夫?” “不不不,这是哪里话。” 孟元里直接拎着酒壶站起来,接连又饮三杯。 “这三杯是敬韩统领的。” 颜煜算是看明白了,裴谞是想灌醉孟元里。 那他只好....帮一把了。 “夫君,孟大人怎么落下我了呀..” 颜煜未得阻拦从裴谞身上下来,坐回裴谞身边,朝孟元里笑笑。 “算了算了,酒喝多了伤身,孟大人还是少喝些吧。” “不伤,不伤不伤,必须要敬韩夫人,以赔昨日的失礼。” 孟元里一瞬间比喝一坛酒还上头,把酒壶的盖子取下吨吨吨将壶里剩下的酒全喝干净。 “请韩夫人莫记前嫌。”说完孟元里打了好几个酒嗝,有点难堪便又坐下了。 “孟大人真是好酒量。” 颜煜面上挂着笑,心里万分恶心,这个孟元里净惦记别人的夫人,太不要脸。 若他真是个女子,以孟元里的年纪都能生出个这么大的女儿了,一把年纪还用这么猥琐的眼神看年轻姑娘。 臭不要脸。 孟元里指着碧桃语气不快:“碧桃,大人不愿看你跳舞,定是你那琵琶弹得不好,还不快给二位大人赔罪。” “是。” 碧桃碎步上前,余光撇到主位上的人身边有女伴,便先走到韩让那,跪坐到案几边倒满酒递给韩让。 “韩统领,小女子给您赔罪,您饮了这盏酒便宽恕小女子吧。” 韩让的眼睛一直盯着碧桃手上有没有小动作,确认没事才应声接过酒盏饮尽。 “多谢大人。” 孟元里满意一笑道:“这位可是内卫统领韩将军韩统领,当今陛下最信任的人,你把韩统领伺候好,少不了你的富贵。” 第83章 哪个风月行当的人不想发达赚金子银子,碧桃一听这话眼睛亮了,没忍住抬眸去看韩让。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把手中的酒壶吓掉。 再去看主位上的人心里更觉惊惧,碧桃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是这么大的官。 正吓得离魂,恰好和颜煜对上视线,只恍惚一刹,碧桃便认出了颜煜。 她心里忐忑,怪不得这小弟弟被抓回去的时候吓成那样,敢情官越大的人越有怪癖。 不仅糟蹋人,还让人穿女装随侍,真是变态。 幸亏她早上话没说太过,不然大官儿管杀不管埋,也没人敢问半句。 韩让看着碧桃的眉眼也认出来,看神情举止不像是孟元里的人,应该只是花钱请来表演的。 怕碧桃暴露颜煜的身份,引孟元里怀疑,韩让便装作没认出,并未张扬。 “怎么回事?”裴谞注意到韩让的不对,轻敲酒盏道:“本官的酒盏还空着呢。” 孟元里巧于人情世故马上喊道:“碧桃,愣着干什么?” “是。” 碧桃赶紧起身走到裴谞面前跪下,拿起酒壶将案几上的酒盏倒满。 酒壶刚放下,一只手伸到面纱前,随着珠片清脆的之声,面纱轻轻落地。 “哦?是个美人儿啊,那今夜就你来陪本官安寝吧。” 第六十四章 疼才能让你长记性 颜煜:? 看裴谞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颜煜心中纳闷儿,怎么还突然转性了。 不过.... 碧桃说她卖艺卖身为赚钱,卖身给皇帝的话应该可以赚很多钱,日子也会好过起来。 也许在裴谞这儿攒够钱,以后就不用卖艺卖身了呢。 “夫君..你有我还不够吗?”颜煜委屈巴巴地扯住裴谞的袖子,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碧桃傻了,夫君?太可怜,真是太可怜了,被强掳在身边,被逼穿女装,还要被逼着唤夫君。 可见当官儿的,没几个好人。 裴谞抽回袖子,旁边的客位扬扬下巴:“坐到那边去。” “哦..”颜煜一脸不高兴,站起身提着裙子走过去坐下。 虽然表情委屈可怜,心里却无半分波澜,他不在乎裴谞的枕榻边是谁,最好永远都别再是他。 只要裴谞心里装着他,他是特别的,裴谞肯为他做事就好。 美人眼眶含泪的模样,看得孟元里小腹发热。 人都传吏部侍郎韩宁孤傲,眼睛里装不下人,不曾想是个多情的。 可道是有妻如此,竟还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孟元里眼睛时不时瞟向颜煜,闷闷饮了好几盏酒,愈发大胆地思索如何才能抱得美人。 主位上,裴谞扔给碧桃几片金叶子,拍拍颜煜刚腾出来的地方道:“坐过来,为本官斟酒。” “是,大人。” 碧桃收好金叶子慢慢挪动身体,端得是千娇百媚。 谁能跟钱过不去,自灾情后,可许久未见出手如此阔绰的主顾了,伺候好了,说不定能得金锭呢。 而且在青楼中这么多年,她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有的是又丑又抠的男人,这个不一样,好看又阔绰。 碧桃如是想着笑容娇媚,羞怯地凑到裴谞身边,将酒盏斟满又拿起酒盏送到裴谞嘴边。 “大人~碧桃喂您喝吧~” 裴谞的眉头难以掩饰地蹙起,红色的裙摆稍稍沾上袍子,他便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躲开。 他从锦袋中取出一枚金锭放在两人中间,将距离隔开。 “不碰倒,就是你的。” 碧桃放下酒盏,眼睛被金锭紧紧勾住。 “是,大人,多谢大人赏。” 酒过三巡,孟元里一个人抵不过三个人轮番敬,醉得晕眩。 刚想说去休息醒醒酒,咕咚一声,韩让先倒在了案几上,手上的酒盏掉落洒了一地。 “哈哈哈哈...舍弟酒量太差,孟大人见笑了。” 裴谞撑着案几站起身,踉跄差点儿摔倒还好扶住了身后不远的柱子。 “韩侍郎您没事吧?”孟元里自己都晕头转向起不来,还要关心下裴谞。 碧桃赶紧过去要扶,裴谞巧妙躲开后还是让碧桃扶住了自己。 “本官头疼得厉害,还是孟大人酒量好。” 孟元里招呼人把自己扶起来,眼前几人已经是重影的。 “二位大人若不嫌弃,今晚便宿在下官府上吧。” “也好,看舍弟的模样,也走不了了。” “去,带二位大人安歇下,嗝!”孟元里拍拍胸口咽几口吐沫往下压酒嗝,“千万不许怠慢。” “是。” 三个人被引到同一个院落,因裴谞让碧桃陪睡的话,孟元里特地交代安排三间房。 婢女将裴谞引进房间,碧桃扶住跟了进去。 “韩侍郎早些休息,奴婢告退。” “嗯。”裴谞搂住碧桃的腰把人往床上带去。 碧桃坐到床上眉眼舞弄风情,慢慢将自己的衣服勾下肩头。 在房门关紧的一刻,门框的吱呀声和冷刃抽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碧桃的勾引的笑还挂在脸色,脖子就被架上了一柄短剑。 “大人..我我...” “本官问,你答,多说旁的,死。” “是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碧桃身体僵直,眼睛盯着短剑一动不敢动。 第84章 “你是孟元里的人。” “不..不是,小人,小人是孟刺史花银子请来府上的。” “你跟孟元里说了见过我们。”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小人是刚刚才发现见过大人们的。” 裴谞极善观察,试图从对方的眼睛中找出蛛丝马迹,却未得一丝一毫。 “之前没说,不代表之后不说。”裴谞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人他还是不想留。 刀刃贴着皮肉发出撕裂的声音。 疼痛让碧桃知道对方是立马可以杀掉自己的,顿时吓得小腿的筋一下一下跳起来。 她可以不畏强权去争辩,但那是有活路的时候,看不到活路时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怕死。 “侍郎大人。”碧桃跪下低声哀求:“小人一定不会说出去,求大人饶命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不想死,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裴谞思索着尚有利用价值,慢慢将短剑收回。 “如何信你?” 碧桃屏住呼吸,吓出一身冷汗,表情都有些神经质,她双手剧烈颤抖将脖子上挂的可以打开的吊坠打开。 里面是一个被折成半个拇指大小的纸,碧桃把纸展开双手捧给裴谞。 “大..大人,这个,是,是小人的贱籍文书,好不容易讨来渴求日后能脱籍的,现在交给大人,大人可以相信了吧?求大人饶了我的性命,小人一定做牛做马。” 裴谞接过文书草草扫了眼收好道:“可以信你,本官要出去一趟,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碧桃也是个聪明人,俯身磕头道:“春宵苦短,大人一直在房中没出去过,床笫之事也肯定不想被人打扰。” 裴谞轻笑一声,走到后窗打开一条缝观察没有人,火速翻出了窗子。 裴谞一走,碧桃便敬业地把床架晃起来,时不时哼上两声,做足了戏。 另一边,韩让被小厮和婢女驾着送到房间,放在床上盖好被。 烛火熄灭,房门关上。 韩让睁开眼坐起来,等待脚步声远去,同样观察着从后窗离开。 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个去书房,一个偷偷潜去卧房。 这也是裴谞接受孟元里接风宴的原因,他想趁这个机会找到都城那个人的信息。 夜深人静,卧房中不见孟元里身影。 地毯、书案、架子、床周围,几乎卧房中所有的地方韩让都仔细翻过,却没有看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翻了又翻,什么都没有,也没发现密室。 他的任务还有保护颜煜,离开太久不敢再多耽搁,只好空手而归。 刚返回院落,正巧看到孟元里晃晃悠悠从院门进来奔颜煜的屋子去。 韩让没曾想孟元里色胆包天,肆意妄为敢这么明晃晃地去上司夫人房中。 不得不说自己的运气好,幸亏赶回来了,要不脑袋不保。 眼看人越走越近,来不及回房再出来,也无法考虑太多。 韩让直接从院墙绕过去推开后窗钻进了颜煜的屋子。 颜煜听到声音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韩统领?出什么事了?” “嘘..”韩让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在这儿。 脚步声逼近,颜煜也听到了动静。 “是孟元里。”韩让声音微小。 左思右想韩让解开腰封,好歹这理由能合理一些,不至于暴露。 韩让跟颜煜疯狂使眼色,颜煜明白对方的意思一脸无语,配合着解开腰带揪了揪自己的衣领。 仓促间,房门被从外推开,孟元里着急地跑进内室,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住。 韩统领慌张地往外面望,手上腰封系了好几次才系上,却还是系歪了。 床上坐着的韩侍郎夫人就更慌乱了,急着忙着整理好衣领系腰带。 两个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惊恐,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什么原因。 孟元里指指韩让又指指颜煜:“你们…” “腰封刮破了个口子,嫂嫂帮我缝一下。”韩让轻咳两声装出故作镇定的模样。 “孟大人这么晚了不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自己要说的话还没问出来,反被先发制人,孟元里有些不快,但脸上表情依旧谄媚。 “哎呦妈呀,原来这是韩夫人的房间啊。”孟元里猛猛拍了几下脑门儿。 “下官是想看看二位大人状况如何,用不用送碗醒酒汤,这还走错了,误会误会,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为保戏做足,韩让走到孟元里身边威胁道:“孟大人最好什么都没看见,不然,眼睛、舌头和这条小命儿,就都别想要了。” “下官压根儿就没来过啊,能看到什么?” 孟元里懂事地往后退:“韩统领放心,院中的奴婢一会下官都会清走,不会有半个人发现。” 韩让端起态度嗯了一声。 “下官告退。”孟元里揖手退出去,走到门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没想到这韩夫人看着惹人怜爱,骨子里却是个荡妇。 能游走在两个兄弟之间,为什么不能跟他? 走到裴谞的房门外,里面床架的声音响个不停,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娇声。 孟元里听了一会儿渐渐露出鄙陋的笑。 烛火亮着的房间内,韩让和颜煜端坐在桌子边。 第85章 许久,韩让开口问道:“颜大人一直没休息啊?” 颜煜好像在看什么脑子有病的人,他指指门外:“你觉得我敢睡吗?” “咳!”韩让更是尴尬,“倒是也。” 两个人平时很少单独相处,也不经常说话,这么待着一个比一个尴尬。 幸好这时房门被打开,韩让以为孟元里去而复发,站起来走过去才见是裴谞,便揖手行礼。 “你怎么在这?” 韩让一瞬间紧张起来:“说来话不长,公子您听我解释...” 三两句话将刚刚的事说清楚,裴谞却仍大为不满。 “去研磨。” “是。” 裴谞走进内室,见颜煜坐在椅子上,大步走过去。 一把握住对方后颈,把唇瓣送到自己一寸之处吻上去,不留情地咬了下颜煜的嘴唇。 “嘶..疼..”颜煜躲开,不高兴到委屈。 “疼就对了,他让你演你就演?” 裴谞忍住怒火,扶住椅子将人圈在其中凑过去又咬了一口。 樱红的嘴唇留下两处更鲜明的红痕,娇纯的眸子中映出晶莹的光。 “既然知道疼,下次就长长记性。” 第六十五章 你的身份是狗吗 “公子,墨研好了。” 裴谞走到书案处坐下,提笔沾墨在白纸上写下一行行十分古怪的文字。 古怪程度像是图案又像是符咒,与汉文相差十万八千里。 “公子,这是....什么?” 裴谞一边飞快地写,一边还能一心二用来做解释。 “与其他书信字迹不同。” 韩让和颜煜都反应了下,眼中慢慢全都露出惊异。 背下来了,居然背下来了? 颜煜第一次打心底真实地钦佩。 一张两张,五张六张还在写。 异族文字,黑暗中借月光匆匆看了不久,就能默写出来,裴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笔锋转停,数张书信就这么被复制下来 “这个..我想起了!”韩让记忆突然被唤醒,惊讶又后悔。 “这个文字,我在孟元里枕头下的一本书中看到了,是汉文和这个文字对照的,属下以为是没用的,就没拿,孟元里应该还没回去,属下立刻回去找,一定比他先一步。” “不用去了。”颜煜拦住韩让,“这是乌刹古语,几近失传,我曾经看过。” 吴国藏书阁中的书他几乎都看过,其中便有关于乌刹古语的书。 他仔细翻看了下裴谞默写的文字道:“朝中有哪几位大人姓严?” 韩让与裴谞对视后,瞬时了然于胸。 “把这些收好,回去再说。” “是。”韩让颔首。 “我回来时,院中已无他人,把那个女子带走,杀了吧。” “是。” “等等等等。”颜煜赶紧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韩让身前不让他走。 “重光哥哥,那个女子只是你的一个无辜子民,你有什么理由杀她呢?” 颜煜想回到裴谞身边,又怕韩让走,只能一个劲儿的叮咛韩让不要动,自己挪蹭步伐一步一回头地走回去。 “重光哥哥,证据已经到手,就算孟元里查出端倪也没有用了,何必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我去把她赶走吧,好不好?” “好不好嘛..”颜煜扯着裴谞的袖子磨着撒娇,“重光哥哥?” 裴谞抽回袖子倍感无奈,把那张贱籍文书取出来递给颜煜道:“去吧。” “嗯,好。” 见其答应,颜煜顿时高兴起来也轻松不少,拿着那张纸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韩让见识到美色的力量,心中感叹日后对颜煜需更敬着些才行。 房门外院落中,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颜煜快步走到给裴谞安排的屋子敲响房门,屋内隐有床架晃动的声音。 “碧桃?碧桃姐姐?你还在吗?” 床架的声音消失,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门被慢慢打开一条缝隙。 屋内的人看清是他一个人后才将屋门大敞开。 “小公子,你是要?” “姐姐,这边的人都已经撤走,你可以回去了。” “啊?”碧桃听后犹豫不决,毕竟她的文书交给的不是眼前之人。 “你确定吗?韩大人让我走的?” 颜煜点头:“嗯,你放心,就是他让我来传话的,快些离开回去吧。” “哦对了,韩大人让我将这个给你。”颜煜把手中的折着的纸还给碧桃。 碧桃还没打开便知道是自己的文书,拿回文书才相信贵人们确实是放自己回去了。 “多谢小公子,我这就走。” 碧桃小心仔细地把文书收好,抬眸见颜煜下唇上有两处伤口,恻隐之心生出,不由担忧起来。 “公子,你没事吧?你今天早上是不是要跑?我们姐妹二人阴差阳错阻下你,害你你被抓回去,真的对不住,不知道....你现在还能跑吗?” “姐姐误会了,我只是闲逛而已。”颜煜笑笑解释着,“今晨是我醉酒胡言,我们是一起的。” “可是...”碧桃忆起早晨颜煜抗拒的表情不像作假。 “我们真的是一起的,我活得过得都好好的,不必因自己猜测担心,快些离开吧。” “那...好吧。”碧桃总觉得不对,可人家自己说了是一起的,也说了活得好好的,就不好再多管闲事。 第86章 “你确定你没事好。” “当然确定。” 颜煜觉得眼前的女子莫名和徐怀澈有些像,骨子里都不是自扫门前雪的人,只不过一个胆大敢为,一个被磨平了棱角。 “你和我相识的一位朋友有些像,都是率直之人。” 无论怎样,萍水相逢日后不会相见之人能为他担心,颜煜还是心怀感激的,解下外袍披到了碧桃身上。 “这个月份,穿成这样不知道会有多冷,披件衣服回去路上好歹能强一些。” 衣袍上沾了些药香,碧桃愣愣的,心里腾升起无数感动。 别说秋季,便是大雪天,赤足薄纱在雪地跳舞抚琴也是常有的事,达官显贵们只图高兴,从没有人关心她们冷不冷。 “你不是身体不好吗?我都习惯了,还是你自己穿着吧。” 碧桃刚要把袍子还回去就被颜煜制止了。 “没事,我马上就回房了,再说了,每个人一点冷,好过一个人不冷一个人很冷,只是姐姐莫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碧桃不再推拒,直接把袍子穿在了身上,“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今日,记得小公子你的。” 碧桃转了个圈嫣然一笑:“怎么样,我穿着也好看吧。” “嗯。” “那就好。”碧桃规矩地向颜煜行了个礼,“就此别过了小弟弟。” 碧桃便趁夜离开,一阵风过,颜煜打了个寒颤,嘴硬把衣服匀给别人,自己只能赶紧跑回屋子。 “赶走还是请走?衣服都送人家了,怎么不跟着一起走?” 刚进门,就听到裴谞冷嘲热讽的话。 颜煜走过去坐到裴谞身边软着声音道:“我看她太冷了...重光哥哥,你生气了吗?” “回去。” “嗯?” 裴谞撇开他站起身冷声重复:“回客栈。” “是,公子。”韩让看裴谞动了火气急忙应声。 “糟了!”颜煜捂住腰间空空的袋子跳起来。 “阿财不见了!韩统领进来的时候还在呢!” 颜煜一瞬间被自责溢满,他太粗心。 从宴席回来时把袋口开大,想给阿财多透透气,碰到韩让进来注意力转移,就把这茬事给忘了。 “应该不会跑远吧。” 颜煜在屋子内转来转去翻翻找找,瓶瓶罐罐床下梁上都看了个遍也不见有,韩让见此也跟着翻,翻一通还是没有。 “该不会跑出去了?” “跑出门还怎么找。”裴谞跟韩让摆摆手指:“再去买一个。” “是。” “不行!不要,我得去找找。” 颜煜急着往门外跑被裴谞一把揽回来抱了起来。 “一只老鼠而已,丢就丢了,让韩让再去多买几只。” “那怎么能一样呢?”颜煜挣扎着要下去,确认自己确实挣脱不过只好放弃,改为辩理。 “取了名字就不一样了,金旺财和其他老鼠就不一样了,你放我去找找,总得找过才知道能不能找到。” 裴谞还是不放,抱着颜煜坐到圈椅上,喃喃重复了两遍不一样三字。 少顷,裴谞命令道:“去把孟元里喊起来,让整个刺史府的人都动起来找,务必找到,现在。” “是,属下这就去办。”韩让揖手火速离去。 “重光哥哥,能不能让我也去找,他们肯定没我急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把这座府邸拆了,他也会找出来。”裴谞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倒是你。” 裴谞手臂突然一紧,捏住颜煜的下巴让人和自己对视。 “阿煜呀,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觉得好看,看上了?” “什么?”颜煜没能理解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 眼前俊美的眉头一点点蹙紧,异瞳因烛火而渐渐滚烫。 “娇妻美妾,你没这福分,也莫生妄想。” 颜煜还懵着,领口猝不及防被扯开。 冷冽的气息凑近在他的锁骨上狠狠留下一道牙印。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颜煜吸了口冷气,指尖触碰到锁骨又移到眼前。 没有咬破没有出血,但疼得厉害。 “我的身份我当然知道,那当今陛下呢?” 被咬了三口,一口比一口疼,颜煜不知哪来的火气,这一刹间竟装不下去了。 “我们的陛下应该不是狗吧?” 裴谞愣了下,旋即怒火中烧:“放肆!” 他扛起颜煜三两步走到床边把人扔上去,将领口扯得更开,拇指按在那道牙印上慢慢用力。 “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手掌移到脖颈上细细摩擦,“阿煜呀,你说...该怎么让你知道呢?” 薄唇一张一合,颜煜却根本听不到对方再说什么,耳边轰鸣,脑子也嗡嗡作响,身子散了架。 “你摔疼我了..” 声若蚊蝇,裴谞听不清只好凑近。 “疼..” “疼?又装什..” 话音未落,一股暖流溅在裴谞脸上,血滴悬挂在睫毛上遮住几分视线。 他轻眨了下眼睛,血滴落下,与床上少年唇边和面颊上凄悲的红色融为一体,刺入眼眸。 “阿煜?” 裴谞手还停留在颜煜脖子上,血液从下颚滑落,落在他的指尖上。 第87章 鲜血没有掩去半分美貌,反而让眼前的人更加艳丽,只不过这份艳丽中没有透出应有的生息。 “颜煜!” 第六十六章 朕喜欢你,输给了你 “张浦!” 裴谞抱着颜煜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梯。 客栈中。 陈任匆匆跟上脚步,张浦听到声音也急忙跑出来,因紧张平地摔了一个大跟头,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耽搁丝毫地爬起来。 裴谞一脚踹开房门,将颜煜放到床榻上,看到张浦的一瞬揪住对方衣服把人薅过来。 一看颜煜满脸血迹,张浦心慌手忙,药箱打开把瓷罐中的药丸倒出来,先塞到颜煜的口中,才去探脉搏。 “他怎么样?说话!” 张浦打了个激灵,跪着转到裴谞身前。 “回公子,不太好..经车马劳顿一定得静养,万事都要小心照顾,但是,但吃了药已无大碍,好好休息就可以。” 裴谞拿过张蒲手中的药瓶打开闻了下,味道很淡:“这到底是什么药?” “续..续命的药。” “什么叫续命的药?” 张蒲低下头不敢说又不敢不说,两边衡量后,想想还是欺君死得更惨些。 “提精神,吊着命,勉强同常人一样,但内里仍一日不日一日。” 表面上好像在转好,实际是在变差,甚至更糟,这句话张蒲选择性地规避没有说出来。 裴谞慢慢坐到床边摩擦手上的血迹,沉默许久。 “如何能活?” “回公子,活..不了。” 裴谞抬起眼眸怒意中含着疲惫,语气不容反驳:“朕问的是如何能活?” “在想怎么解释没办法?”裴谞嗤笑一声,“没办法就去想办法,找办法。” 他站起身,视线扫过屋内沉默矗立的另两人。 “朕要他活,告诉所有人去想办法,愣着做什么?滚!” 三个人揖礼慌忙滚出去。 裴谞静坐好一会儿,指尖抬起捏住太阳穴,面上愁容倍增。 良久,他将帕子放入水盆中浸湿,拿回床边帮颜煜把脸上和脖子上的血擦干净。 而后把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也都擦干净,又亲力亲为帮颜煜更换好衣物。 “朕有时真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朕觉得自己比你还要入戏。” 裴谞扔掉帕子,疲惫地躺到床上,小心将颜煜的头放到自己胳膊上,慢慢把人抱入怀中。 “罢了,你既将朕邀上戏台,就得一直把戏演下去。” 裴谞手指轻轻划过颜煜的脸颊,侧头在颜煜的额头轻落下一个吻。 “要小心照顾你?” 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榻上,眼睛盯着床顶上帷幔陷入长时间的恍惚。 骨节分明的手移到胸口,双目沉沉闭合。 裴谞抱紧怀中的人愈发乏累。 “就这样吧。” 夜晚的时光总是悄无声息的流逝。 人们用长夜来形容月光所落的那片静谧之处。 可黑夜远比白昼更消磨人心,抓不住,留不住,只会一门心思,飞快地从指缝中溜走。 东方既白,光线透进窗子。 夜里下过雨,空气中带着潮湿和凉意。 今日的雍州城中没有太阳,天蒙蒙亮本就失去熙攘的大街更加死寂。 颜煜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休息一晚上整个人像从阎罗殿中抢回半条命,身上好些,被咬过的地方不再疼,只是身上沉沉的很不舒服。 房间里很安静,他慢慢挪动身子,身边的人出乎意料竟然还在睡着。 “裴谞?” 颜煜用手抵在对方胸口用力推了一下,另一只手拨开自己腰上压的手臂,却没拨动。 “你压到我了,起来一点。” 裴谞听到声音,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眸中还有未转醒的疲态。 腰上的手臂一紧,颜煜撞入坚实的胸膛,男人低沉的声音与胸腔共鸣。 “再睡一会儿。” 房门不合时宜地被叩响。 裴谞啧了一声,是真的有被打扰到。 “公子,徐将军运送的赈灾粮饷到了,连同临近州县的救济粮一起运进了雍州城。” “嗯,运到雍州署衙稍候。” “是。”韩让得令去通知。 脚步渐远,裴谞坐起身揉揉额头,眼睛下一层黑,看起来就是副没睡足的样子。 “重光哥哥,要不要喝杯热茶?” 颜煜撑起身子,今天他可不打算和裴谞一起去。 “重光哥哥?” 他伸手到裴谞眼前晃了晃。 “重光哥哥,孟元里找到阿财了吗?” “老鼠老鼠,阿财阿财,你脑中可还有别的?”裴谞叹了口气指向书案,“在那。” 书案上一个竹子编好的笼子中,隐约可以看到金色的毛茸茸身影。 “太好了!真的找到了!” 颜煜展颜笑起来,从裴谞身上爬过去就要下床,可腰又被搂住一个不稳坐在了裴谞怀里。 未等他反应,稍有热度的唇瓣已经将他要说的话封住。 湿湿热热舔舐过下唇的咬痕,一点点撬开牙关,背上承托的手掌和隶属于他人的呼吸,妄图引人沦陷。 颜煜没有和裴谞以外的人接吻过,他不知道亲吻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 第88章 只是感觉这次的吻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温柔,握着他腰的手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用力把他抓疼。 他觉得...这是时机到了。 重获喘息的机会,双唇被涎水润湿,裴谞伸出拇指帮他擦了擦,让那抹红更添蛊惑。 “重光哥哥..”颜煜捧住裴谞脸颊,眼眸被水雾缭绕,“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一滴清泪滑落便滴入顽石心海,溅起叠叠涟漪。 “不会。” 裴谞别开头却被颜煜拉回。 “会的。”颜煜凑过去轻啄微抿着的嘴唇,一个个吻让他腰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开始用力。 “喜欢我好不好?” 他要逼裴谞一把,他一定要在这个人口中听到喜欢二字才肯罢休。 颜煜直起身解开腰带将衣领褪下肩头,紧紧抱住裴谞。 “重光哥哥..我想你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泪水从脸颊滑落滴在裴谞的脖子和锁骨上,委屈的抽泣让男人更加难以自持。 心乱如麻。 饶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也扛不住美人的哀求和哭诉。 裴谞慢慢将对方的衣服提起来披好。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重光哥哥...” 就在颜煜快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的时候,裴谞忽然闭上眼睛,将额头靠到了他肩上。 “喜欢..” 颜煜终于听到想听的话,心里腾升起得逞的喜悦。 “你说什么?重光哥哥?” 裴谞沉默,那双手移到他的双臂捏紧回带把他扣进怀里。 “朕..是喜欢你,输给了你。” 突然裴谞猛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是想听这个吧阿煜。” 男人嘴角勾起,仍然是胜券在握,人心命运尽在五指之间的模样。 “朕可以说给你听,可以承认,但你还是要仔仔细细地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以为自己配操控朕的心。” 裴谞轻挑眉尾,手掌下移探进裙摆,低头在白皙的脖子上印上一处显著的红痕。 “唔..” 颜煜抓紧裴谞的衣服,身体不自觉往上挪动去躲,一下便被按回来。 “阿煜呀,朕..的确很喜欢你。” 裙摆被撩上去,急切却包含着刻意的温柔和小心。 昨晚的一切让裴谞心有余悸,只敢浅尝不敢深入,只是这样也足够颜煜由身体刺激到泪腺。 裴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床品自愿从横征暴敛改为了温柔辗转。 磨练人心欲望,更磨炼时而敏感的身体。 “疼..” 颜煜蹙眉,指尖好似要在裴谞的衣服上抓出一个孔洞,裴谞视线移到身下人腰间,才发现那里被自己捏出一道红痕。 手上的力气陡然一松,裴谞合目平定内心烧起来的火团,在欲望还未到达巅峰时抽身而退,轻吻了下颜煜的额头。 “乖乖听话,待在朕身边,朕才会满足你想要的一切。” 云雨褪去,裴谞简单沐浴更衣后离开的屋子。 颜煜躺着缓了一会儿,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暧昧痕迹,胃里翻江倒海泛起阵阵恶心。 他抱住自己擦了擦靠在床框边发呆。 徐怀澈说的对,伤敌两百,自损一千,他的脑子确实有病。 咚咚! “颜小公子?奴才烧了水,您要现在沐浴吗?” “要!” 颜煜理好衣服鞋都没穿就下床去开门,陈任忙了几趟把另一个浴桶注满水。 颜煜走过去微微愣住。 水面浮着一层药包,每个药包颜色都不大相同,将热水染成了浅褐色。 看着不像是要沐浴,像是加好调料要起锅烧水把他煮了吃掉。 他指着浴桶泡的东西道:“这里面是什么?” “是治疗您身体的药材,张医师连夜配好奴才去买的,以后您每日都得泡。” 颜煜凑近闻了闻,有种奇怪的花香味。 “不泡这个行不行?你看都什么颜色了,我左右是个活不成的人,就不能不受这个罪吗?” “绝对不行。”陈任果断拒绝低声道:“这可是陛下吩咐的,每天必须泡,只要沐浴就得放这些药包。” 陈任退开做了个请的动作:“您快请吧。” 看着水的颜色,颜煜深受折磨,他觉得那不能称做水,应该叫调料汤。 陈任的请也不像请他去沐浴,像是请他快进过锅吧,要炖肉了。 “你要看着我沐浴吗?”颜煜做了最后的挣扎。 陈任把浴桶边的屏风打开,隔断住自己的视线,尽职尽责一定要看守到颜煜泡进药浴。 “奴才不会看,您进去,奴才就走了。” 挣扎失败,颜煜无奈接受现实,褪下衣服把自己送进“锅”里。 本想着陈任走他就出来,谁料坐进去竟意外的很舒服。 药气从皮肤渗进五脏六腑,身上一直有的难受缓解许多。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内安静下来,颜煜闭上眼睛倒有些舍不得出去了。 第六十七章 你变性了? “韩大人,您这么早就来啦,怎么就您一个人呀?” 裴谞前脚踏进雍州署衙,孟元里就已经在等着迎接。 昨夜因一只老鼠,近不惑之年的人跟着找了半宿。 眼没来得及合,又接到都城来人送赈灾粮款的消息,押运的还是云麾将军徐骥和其刚封了校尉的长子徐夕柳。 第89章 一连几日,都城文官武官全聚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孟元里再傻也发觉出了差错。 “徐骥呢?” “徐将军在后院安置货物,下官带您过去。” 孟元里规矩地带路,笑得皮肉堆在一起形成几层褶皱。 心里想的却是这个韩侍郎对平级官员直接称呼人家的名讳,是有多目中无人。 “韩大人这边请。” 署衙换了一批新人,满地的血污早已被洗刷干净,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后院。 院落堆得满满的,都是刚卸下来的箱子,一大半是粮食,一小半是银子。 徐骥正在指挥士兵继续卸货,一回身裴谞已经快走到自己身后。 “徐将军,韩大人来了。” 徐骥正愁不知裴谞用得什么身份,孟元里就无意帮了个忙,这个年纪的韩大人除了韩让,就只有吏部侍郎韩宁了。 “末将见过韩侍郎。” “粮款都运来了?” “一件不差,都在这儿了。”徐骥把清单取出来交给裴谞,“这是清单,请韩侍郎过目。” 裴谞快速从头看到尾,轻轻颔首道:“徐将军辛苦了。” 徐骥揖手:“为陛下,为百姓,何谈辛苦二字。” 孟元里看愣了,说到底徐骥比韩宁还高上半阶,以后回都城不见了?至于这么恭敬吗? 粮食卸完几乎占满了整个后院,一方天地中承载的是整个雍州所有百姓的希望。 裴谞负手而立下令道:“休整一个时辰,派人将粮食分发至各个郡县和雍州城中,在各地署衙外施粥。” “施粥啊?”孟元里觉得很是麻烦,“大人为何不直接放粮?” “开仓放粮,那不是等着被哄抢吗?要不就是脏了心的人一起分走真正灾民的粮食,施粥多好,灾民能吃上饭,也筛掉了没遭灾只想贪便宜的人。” 徐夕柳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裴谞身前行礼。 “下官见过韩大人。” 孟元里听过这一番话有些尴尬。 几人离开后院去到署衙大堂,孟元里狗腿地让人沏了上好的茶叶,自己身为一州刺史甘愿为奴为婢,帮每个人送过来。 “各位大人尝尝这茶如何,这是下官..” 裴谞一手将茶盏打翻在地上,孟元里立时噤声不敢言语。 “现下安抚灾民,重新播种土地是重中之重,蝗灾虽然过去,但仍不能掉以轻心,要谨防日后可能再出现,治蝗一事必须提上日程。” 裴谞看向孟元里:“孟大人带领百姓抗击蝗灾多时,可有什么好法子?” “这..下官...”孟元里卡住,脑子里压根儿没有过有用的东西,根本说不出来。 “看来孟大人平日设宴款待操劳太多,还没得功夫琢磨治理蝗虫的事。” 裴谞的嘲讽之意十分明显,孟元里当时脸上就挂不住了却又不敢说什么。 “不过孟大人不必太担心,陛下应该已经有了能治理蝗灾的人选,不会劳烦孟大人。” 孟元里听后脸色更难看,笑也像哭。 门外敲响两声,一个府兵走进来朝众人一拜。 “各位大人,韩统领和韩侍郎的夫人求见。” 韩侍郎...的夫人??徐骥和徐夕柳几乎同时看向裴谞,又同时收回视线对视一刹,父子二人一个比一个疑惑。 “快请进来啊。”孟元里起身出去迎。 裴谞眉头微蹙也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徐骥父子二人也跟着起身,心中生出好奇,到底什么人值得皇帝起身相迎。 “快快,韩统领、夫人这边请。” 孟元里洪亮的恭维声先传进屋子。 脚步声愈近,韩让先跨进了门槛,三人一见互相行了礼。 “来,韩夫人小心门槛。”孟元里像个狗腿子热情地做着请的动作。 颜煜躲他老远,等他进去,自己才肯跟进屋。 “你怎么会来?”裴谞走过去把人拉进自己怀里,“出什么事了?” 颜煜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你了。” 裴谞的眉头渐渐舒展:“用过早膳了?” “还没有。” 好看的眉毛又凑近在一起难舍难分。 “不吃早饭瞎跑什么?” “我..我无聊嘛。” “不是让韩让陪着你了吗。” 孟元里抬起头,看看裴谞,又看看韩让,一顶绿得发光的大帽子从天而降扣在裴谞头上。 心道韩侍郎还是年轻,自己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居然放心交给别人陪,岂不知陪着陪着都陪到床上去了。 他视线从颜煜身上划过,不知何时这韩夫人也能被他弄到床榻上。 孟元里的小九九,颜煜当然是不知道,他应和着裴谞,目光在屋内搜了一圈又一圈。 他本没有想来找裴谞,是听到陈任和韩让说徐骥将军的儿子也跟来了雍州,他就想会不会是徐怀澈,才要韩让带自己来找裴谞。 结果到底是自己想多了。 这边徐夕柳看到颜煜的第一眼就愣住,眸中神色越发奇异,他默默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画像,悄悄与眼前的人仔细比对。 样貌一摸一样,只不过....画上的人是个少年,而眼前这个..是个女子啊。 徐夕柳收回画像,心头犯了难。 第90章 “不吃饭如何吃药?”裴谞握住颜煜的手往门外走,“走,先回去。” “哎韩侍郎!” 徐骥赶紧追上去。 “韩侍郎留步,末将即刻便要返回都城复命,临行前还有话要单独与韩侍郎和韩统领商量,望二位大人稍留片刻。” 听到徐骥马上就要走,孟元里刚有的警觉一下子褪去,心安定了不少,看来徐骥只是来送个钱粮,没有多余被陛下吩咐的事。 裴谞差点儿忘了正事,松开颜煜的手道:“去外面等一会儿。” “哦。” 颜煜刚抬腿,手腕却又被握住,裴谞视线扫过孟元里有些难以放心。 “既然父亲与二位大人有要事商议,那下官便候在门外。”徐夕柳揖手走出去。 “是是,下官也先行告退。”孟元里附和着也退出去离开了。 裴谞把颜煜拉近低声道:“跟上徐夕柳不许走远。” “知道了。” 房门关上,颜煜在正确的事情上还是十分乖巧听话的,紧赶慢赶跟上了徐夕柳,很怕走慢孟元里就又凑过来搭话。 徐夕柳放慢脚步让对方能跟上自己,有意避开巡逻的士兵,把人引到一处僻静之地。 看着左右无人,徐夕柳停下脚步转回身看向颜煜,目光不避讳地在颜煜脸色徘徊。 颜煜被盯得发毛,但对方的眼神太过坦荡,坦荡到像是在观察石像。 “徐大人?你在看什么?” 徐夕柳眉头皱起来,长吁短叹说了半天奇怪。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人不会有病吧? 徐夕柳发愁啧嘴,索性把那张画像拿出来展示到颜煜面前。 “这是不是你?” 人像画得可以说是惟妙惟肖,与男装时的颜煜一摸一样,根本说不出不是二字。 “是...不是呢?” “对啊,是不是啊?我问你呢。”徐夕柳把画像摆到颜煜的脸颊边对比,“你..变性了?” 颜煜:??? “当然没有,你有什么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徐夕柳一拍脑袋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验证方式。 “你是不是颜煜?” “是。”徐家和裴谞是一起的,都城中总有见到的一天,没必要在这个人面前装什么韩夫人。 “那就对了,没找错。” 徐夕柳收起画像还不忘回怼一番:“果然是你有毛病,发神经,明明是男人非穿女装,长得娘们唧唧的让人认不出来。” “你..”颜煜捂住胸口深呼吸压下了火气。 “你长得好,像是没洗干净泥的烂土豆。” “你说什么!臭小子矮冬瓜,信不信我揍你!” 颜煜扬头哼一声:“你揍吧,看看裴谞砍不砍你的头。” “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我就是敢。”颜煜故意笑着气对方,“只有我敢,怎么样?有种你就提着脑袋揍我一顿。” “你!”徐夕柳想到刚才裴谞对此人亲昵的模样,挥起来的拳头默默放了回去。 “行,算你狠,不跟你计较。”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袋子甩到颜煜身上:“接着,我弟给你的。” “怎么交了个这么讨人厌的小白脸做朋友。”徐夕柳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对方跟上的机会。 颜煜捧着袋子没追上,眼见人影消失,他只能懊恼第靠墙蹲下去歇脚缓气。 “明明是兄弟,怎么一点儿都不像。” 他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眼眸顿时一亮。 是一只木头雕刻制作的小鸟,被涂好了颜色。 嘴巴鲜红,脸颊淡淡发黄,上体被涂成橄榄绿色,下颚到前胸是橙黄色的,腹部则是乳黄色,两只翅膀还有做出了如同真实存在一样的红黄色翼斑。 羽衣艳丽,颜料和工艺看着就费了不少功夫,翅膀和尾巴可以轻轻掰动,栩栩如生。 木头鸟的脚上绑着一张小纸条,颜煜把纸条摘下来打开,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活着回到都城,我让它飞起来】 第六十八章 伺候老子睡一觉,你的秘密就能藏住 “哎?韩夫人您怎么在这儿啊?” 看到巡逻的士兵,颜煜扶着墙站起来眼睛黑了一刹。 “您没事儿吧?” 颜煜缓缓摇头道:“没事,我这就要回去了。” 他收好木鸟往回走,见那士兵没有跟上来,想了想把那张字条撕得粉碎扔掉没有留下痕迹。 刚走到院落外,手臂被人猛冲上来抓住,一把将他拽走,整条胳膊如同断裂。 “唔!” 嘴巴被手捂得死死的,那人像扯什么货物一样把他扯远。 头昏脑胀间他终于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孟元里? 难不成巡逻的士兵去报信让孟元里来抓他? “别出声,不然你和韩让叔嫂通奸的事我可不敢保证韩宁会不会知道。” 颜煜无语,姑且点点头。 这人身上不知道什么味道,熏得他头晕,手臂被扯得疼,脸被按得也疼,真真恶心极了。 孟元里松开手。 只是被捂住嘴呼吸不顺畅一会儿,美人的眼睛就泛起红晕。 孟元里看得心猫抓一般,小腹一阵阵发热。 第91章 “你想干什么?”颜煜胸口已经很不舒服,却只能忍着周旋。 孟元里猥琐一笑伸手去摸颜煜的脸,颜煜浑身炸毛飞快地躲得老远。 但他毕竟病得没力气,孟元里薅住他的胳膊就把他给扯回来一下子撞在墙上。 冷汗沁湿内衫,颜煜眼前黑着良久发不出声音。 “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伺候老子睡一觉,你的秘密就能藏住。” 颜煜想吐,头晕得想吐也恶心得想吐。 他终于知道孟元里身上是什么味道,沾了粪便的恶臭苍蝇。 “老子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劝你老老实实的。” 孟元里说着急不可耐地把颜煜往旁边的厢房里扯。 “放开我..”颜煜捂着胸口,觉得自己要死了,脑子却不敢停转。 “我夫君知道我和韩让的事。” 炸裂的消息果然让孟元里停下脚步。 “什么玩意儿?” 颜煜要把胳膊抽出来,孟元里死死攥着,好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我们三个是一起的。”颜煜提起一口气,“我和韩让的事是我夫君默许的。” “你说什么玩意儿??”孟元里自己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但还是被这番话震撼了。 颜煜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编瞎话。 “两个兄弟娶一个妻子怎么了?有问题吗?而且他们俩都很喜欢我,你威胁不了我什么,倒是我可以饶你一命,你现在立刻离开,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臭娘们你玩我呢吧。”孟元里砰地把颜煜按到墙上。 到嘴的肥羊哪里舍得丢,孟元里身上燥得都快要憋不住,一心只想着与眼前美人翻云覆雨一番。 颜煜太清楚这是什么样的眼神,恨不能杀之后快,他冷笑一声:“孟大人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老子还怕你一个小娘们不成?” 说着孟元里要把他扛起来,颜煜一把揪住孟元里的领子发起狠。 “好啊,那妾身可要祝孟大人官运亨通了。” 被一句话点中最在乎之处,孟元里心生犹豫却还是不肯松开颜煜的胳膊。 “按你这么说,老子得杀你灭口了。” “是吗?”颜煜浅笑丝毫不惧,“我现在身在刺史府,无论是受辱、丢了或是死了,孟大人头上那顶乌纱都戴不稳吧?” 孟元里的手稍稍松懈,颜煜抽回胳膊警告道:“收回你肮脏龌龊的心思,现在离开,此事还可作罢。” “哈..啊哈哈哈。” 孟元里仔细考量后恢复谄媚的笑脸模样,松开手后退两步。 “误会啊韩夫人,都是误会,孟某可很是敬重韩大人和韩夫人的。” 颜煜冷眼轻翻:“既是误会,解释开就好了,我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孟大人..请吧。” “啊?啊是是是,那孟某就先退下了,韩夫人自己可要小心些,有些事闹开,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也是不难。” 颜煜压下恶心,挤出笑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孟大人只管放心好了。” 孟元里半是恭敬半是胁迫,得到了允诺才犹豫着离开。 看着那道身影离开视野,颜煜扶住墙喉咙溢出血腥气。 算是把孟元里糊弄走,他强挺着坚持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回院落中,堂屋的门还紧闭着。 “咳咳咳!” 颜煜慢慢把捂住嘴的手移到眼前,手心中鲜血顺着手掌滑下去滴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 “喂!娘娘腔你没事吧?” 徐夕柳躺在院中的树杈上,看着颜煜进来没想搭理,却注意到了滴在地上的血。 “你身上有病?都咳血了。” 颜煜回头往树上看去,还没看清人在哪,眼睛刹然失去光亮,扑通仰面倒在地上。 “哎!” 徐夕柳跳下树跑过去,拍拍颜煜的脸颊。 “醒醒啊,怎么回事?” 他探探颜煜的脉搏,微弱但还活着。 “这可如何是好。”徐夕柳想着裴谞对颜煜的不一样,心里难免担忧。 “不会赖在我头上吧,我可说揍没揍。” 没得犹豫,徐夕柳赶紧跑到房门前,敲响门不久,韩让从内将门打开。 “何事?” 徐夕柳伸手一推让大门敞到最开,指向院中:“颜...他吐血晕倒了。” “谁?”裴谞听到吐血两个字快步走过来,一打眼便看到院中躺着的人。 “阿煜!” 裴谞跑过去把人抱起来:“都愣着干什么!滚去找大夫!把张浦喊过来!” “是!” 三个人慌忙去寻大夫,裴谞把颜煜抱进屋内,议事的地方并没有床榻可以让人平躺,只能自己抱着。 “颜煜?阿煜?” 颜煜意识还清醒着,只是被孟元里扯得几下五脏六腑跟着不好过。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人。 “阿煜?可听得到?大夫就快来了。” 颜煜轻轻摇头:“我..没事,不要大夫,我困了。” “怎么回事?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孟元里...” 裴谞心头一颤,怀抱的手臂都紧了不少,咬着牙道:“他把你怎么了?不是让你跟着徐夕柳吗?” 第92章 “我没..跟上....孟..他要欺负我,被我...赶走,我被...撞到墙了..” 颜煜揪住胸前的衣服,额头突然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疼..我胸口疼....疼..我要...死了..” 三只瞳孔骤然缩紧,裴谞冲到书案边把上面的东西一把剥落,让颜煜坐到上面。 “清醒一点!不许睡着!” 裴谞一手抱着他,一手帮他轻揉胸口:“是不是这儿疼?回答我。” 怀中的人没有一点反应,气息微不可查,与死了没有二致。 “你不想杀我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吗?你还没有求我放出吴国臣子,你现在就要死?你甘心吗?颜煜!” 在意识消逝的尽头,颜煜听清了这句话,他不甘心,他还不想死,他还不能死,他要活着。 “我...不要死..”颜煜抬不起眼皮,声音也微弱得听不清。 裴谞稍缓下心绪,继续帮颜煜揉着胸口:“君无戏言,朕一定救你。” “大夫来了!”徐夕柳找了最近医馆的大夫,拉着人一路狂奔领进屋子。 大夫气都喘不匀,一进屋也看出谁是病患,背着药箱走过去给颜煜把脉不由得惋惜。 “怎么样?” “行将就木,唉..”大夫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到颜煜鼻子前晃了晃。 “暂提些精神吧,小人医术不精,还请诸位贵人另请高明吧。” 裴谞也没这指望:“滚。” 大夫前脚刚走,张浦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进屋礼都没行,打开瓶子就给颜煜喂了颗药。 吃了那药神奇到人肉眼可见得转好了不少,能感受到怀中人的呼吸,裴谞安定下来。 “让你们做的事如何了?” “回公子,药丸中新添了两味珍稀药材,可尽力续命。” 韩让也揖手道:“听闻桦陵有一位神医,已经去寻,一旦寻到会立即带回都城,都城中也送了让广寻名医的消息。” “嗯。”裴谞抱起颜煜坐到椅子上,眉宇间有洗不去的疲惫。 张浦犹犹豫豫半天壮着胆子嘱咐道:“公子,千万不能...不能再..再有磕碰啊,要不...” 要不天降神仙,也救不活没事会挨打的病人吧。 不提到磕碰二字,裴谞差点儿忘了孟元里这厮。 “去查那日孟元里宴请富商的名单,按着名单一家一家查,把暗账给我查明,倒要看看官商勾结到了何种地步。” “是。”韩让颔首,“属下即刻就去。” 说着韩让转身离开,裴谞轻抬手指,张浦应声也退下。 徐骥姗姗来迟,一看这情形,大夫没进门就又把人送走了。 “韩侍郎!韩侍郎啊!” 几人循声看过去,孟元里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哎呦我滴天,听说韩夫人突发恶疾,这这这怎么样了?下官消息得到得迟,还请韩侍郎勿要怪罪啊。” “怎么会怪罪孟大人?”裴谞取出帕子帮颜煜擦去嘴角的血迹。 孟元里刚要再客套,就和裴谞露在面具之外的那只眼睛对视上。 目光冰冷令人胆颤。 “孟大人都敢染指本官的夫人了,若只是怪罪不合乎常理吧。” 裴谞抱着颜煜走到孟元里身前,冷冷一笑。 “还是..杀了你比较好” 第六十九章 你..爱上我了吧 这是哪? 行至漆黑一片之地,颜煜像无头苍蝇乱撞,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好不容易看到有光的地方,跑过去遇到的是几个不认识的人。 那几人背对着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说些什么。 忽然其中一个人转过来,颜煜瞳孔一颤。 他们不是死了吗? “呦小美人儿,下来陪我们了?” 颜煜后退半步,身后仍是虚空。 是他死了? “哈哈哈哈哈!”其中一个人把他抓过来,“你来得还挺早,正好哥几个无聊!” 颜煜愣着,两双手抓着他的胳膊,笑声此起彼伏。 他真的下地狱了?死了都不配安生,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放开我,放开我!” 颜煜生出力气推开他们,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秋狝场上的营帐中。 他拼命往门外跑,帐帘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推了回去。 孟元里?怎么会? “别碰我!滚开!滚开!” 裴谞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出了一身冷汗,表情痛苦好像在用力挣扎着什么。 “阿煜?” “滚..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 颜煜疯了一般顽抗着,突然一道光线刺入眼眸,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周围的一切桎梏瞬间消散。 “阿姐..阿姐!”他抱住眼前一身素衣的女子,压抑的情绪释放哭出声来。 原来死了就可以见到阿姐了。 可没等他再说出思念的话,身前的女子就慢慢变得透明。 一只白色的蝴蝶从苏芸娘的胸口飞出,随后整个人消失不见变成一团蝴蝶飞往天际。 “阿姐!不要走!回来,不要再丢下我!阿姐!” “阿姐..阿姐...”颜煜痛苦地抓紧衣服,脖子上脸上全都是汗,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将泛白的嘴唇咬出了血色。 “颜煜?颜煜!”裴谞把人抱进怀里,拔出断刃在颜煜食指指尖划破一个小口。 第93章 鲜血流出,怀里的人渐渐有安静之势。 裴谞小心将其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又将手指包扎好。 梦魇惊醒,颜煜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裴谞担心的面孔。 原来是梦... 他重新合上眼睛,梦里要遇见魔鬼、忍受分离,梦醒还会看到憎恨的人,原来这就是他的人生。 “梦而已,没事了阿煜。” 裴谞帮他擦去脸上和脖子上的汗,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待在朕身边,没人敢伤害你。” 颜煜不想回答,他所有的痛苦都源自这个人,而这个人却又是唯一能保护他的人。 多可笑。 “饿不饿?” 颜煜摇头,指向床下:“重光哥哥,床底下我藏了东西,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裴谞把人放回床上,让他靠着床架坐好又在他身后垫了枕头。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世间最尊贵的人就学会了照顾二字。 裴谞俯身下去,手伸到床底摸了摸,摸到一方镇尺,镇尺下压着一摞纸,东西拿出来,镇尺放到一边,他扫了眼纸上的内容。 “你把那些信笺译成汉文了?” “我想能帮上重光哥哥的忙。” 裴谞坐下来仔细翻看内容,越看表情越难看,眉头的川字深了又深。 “卖官、卖陆运商道,几年的赈灾粮款,也不怕撑死。” 裴谞把手中的信纸攥出一道印子:“若不是顾长明想办法递折子入都城,朕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重光哥哥不怕我是乱写的吗?” 裴谞收好信纸道:“朕从不做无验证之事。” 颜煜点点头,也对,裴谞没那么好糊弄,所以他也没有乱写。 这些都是事实,孟元里从严松手上买到雍州刺史的官位。 严松指使孟元里收取各县郡富商走商道的往来路费和上供的钱。 收人钱财,便为雍州城内的商户提供便利,商户可偷售高利润的违禁品,而严松和孟元里则从中抽取五成利。 雍州地处偏远,多旱灾蝗灾,朝廷年年拨款预备灾患。 而这些钱就都以安抚灾民为由,顺理成章进了孟元里和严松的口袋。 又因天高皇帝远,做事便捷,里应外合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马脚,赚得盆满钵满。 直到顾长明突破阻碍将折子递到裴谞面前。 “重光哥哥,别生气了,千万不要气坏身子。”颜煜好心地帮裴谞拍了拍胸口。 裴谞握住他的手还是十分在意另一件事。 “孟元里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颜煜想了想,孟元里一定难逃死罪,但他想让那个色眯眯恶心人又不顾百姓安危的家伙死得更惨一些。 “有。” “什么?” “重光哥哥..”颜煜扑进裴谞怀里模样委屈极了,“他摸我,打我,还亲了我,要我陪他睡觉。” 抓着手臂撞在墙上,肯定算摸和打了,也确实说了让他陪睡的话。 至于亲嘛,编一个谎,只是...裴谞不会因为这个谎话嫌弃他,把他杀了吧? “他敢!”裴谞果然震怒,“孟元里,他现在就得死!” “哎重光哥哥。” 颜煜没想到对方能气成这样,赶紧拉住裴谞。 “重光哥哥你现在杀了他,谁来做严松的人证啊?” “等不了!松手!”裴谞目露凶光,怒气上头理智全无。 “啊我胸口疼..”颜煜没法子躺倒在床上捂住胸口开始装。 裴谞一怔,赶紧坐回床边:“怎么又疼了?来人!” 颜煜捂住裴谞的嘴巴,坐到了对方身上。 “不来人,重光哥哥我是骗你的,你冷静些吧..孟元里现在死了的话,谁去指证严松呢?” 裴谞愣愣看着对方的眼睛,理智慢慢找回。 颜煜移开手掌轻触上裴谞的胸膛,笑着吻了下裴谞的脸颊。 “重光哥哥,现在你这里装着的都是我吗?你..爱上我了吧。” 他抱住裴谞道:“我知道重光哥哥心里有其他人,可是心里的人太远,怎么比得过近在咫尺,可触可及的眼前人呢?” “谬论。”裴谞把他推开,目光冰凉,“你永远比不过她,别妄想能占据朕的心来左右朕。” “可重光哥哥已经在为我这么做了,不是吗?” 裴谞愣住,双眸又渐渐染上迷茫,瞳孔中理智和混乱相互碰撞,不知道是哪个先吞噬对方。 “这是什么?”裴谞被颜煜腰间袋子中露出一块物件吸引过注意力。 没等颜煜反应,袋子中的小木鸟就被拿了出去。 “你喜欢这种东西?” 裴谞拿着小木鸟左右看看,视线落在木鸟的爪子上,那里刻着一个极小的“澈”字。 一般手工作品制作者都会刻一个属于自己的记号上去,所以裴谞并没有在意。 “这个颜色...是相思鸟。” “相思鸟?”颜煜微微一怔。 应该是觉得颜色好看才这么涂的吧,又或者是碰巧,对徐怀澈他不想多想。 “嗯,朕见过一次,何时买的?” 见过一次记错了很正常,颜煜默默呼出一口气,把木鸟拿回来。 “那日我早上自己出去时,街上卖的,看着好玩,就买了。” 第94章 他把木鸟装回锦袋,发现袋子里的纸鹤不见了,连忙低头找,忽然一只手将那只纸鹤送到他眼前。 “在找这个?”裴谞稍稍一瞥,看到了纸鹤上的字。 【行其道,道可致也。从其门,门可入也。】 “六韬?” “什么韬不韬?谢谢重光哥哥。” 颜煜火速拿回纸鹤,六韬乃太公兵法部分,他看起来不像是会看兵书的人,万求裴谞莫要起疑。 他把纸鹤和小木鸟装回锦袋,这次将袋子口系得紧紧的。 “你折的?” “不是,是我买的。” “卖的怎么用带字的纸折?” 颜煜真诚道:“因为便宜。” 裴谞也没怎么见过皇宫外的世面,听颜煜这么说也就信了。 “这么大的人,还喜欢孩子玩的东西,无趣。” 颜煜心路历程跌宕,捂住袋子不想多说什么。 房门外脚步离近,韩让敲门求见。 “进来。”裴谞起身走到书案边。 韩让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摞册子和一页纸。 “公子,与孟元里有联系的富商经手的生意和账都查清楚了。” “说说。” “是。”韩让将册子放到书案上。 “这些人明里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暗地一起倒卖禁药,货的来源都是孟元里打通的,平均分赃。” 裴谞随意抽出一本册子翻开看看,每一页的利润都是天文数字。 “挺好,待此间事毕,让徐夕柳带人查抄,粮食赠与灾民,钱款充盈国库,人,按律斩首示众。” “得令。”韩让应声揖礼。 “对了公子,自从您早晨说过要杀孟元里的话,孟元里隔半个时辰就上门求见一次,已经来了数次,刚又打发走。” 裴谞一声冷笑:“不必管他,只等狗急跳墙罢了。” “是。”韩让走近压低声音,“徐将军一行队伍已经离开雍州城。” “甚好,可以将我们查雍州富商暗账的消息放出去了。” “是。” 韩让离开后,颜煜起身下床走到裴谞身边。 “重光哥哥为什么要故意刺激孟元里?但只是查跟他有关的富商而已,想办法洗脱干净,把自己摘出去应该不难吧?” “不难。”裴谞勾勾唇角坐到椅子上,轻托下巴看着颜煜。 “可他得罪了韩宁,韩家是开国重臣,韩宁的祖父曾任朕祖父的老师,连朕都要礼让三分。” 裴谞笑意渐深:“他想保住乌纱,要么求韩宁原谅,要么....杀了韩宁。” 第七十章 好好折磨折磨那小娘们(有修改,补摇摇车) 雍州城,刺史府。 参军黄兴匆匆忙忙跑进府门直奔书房,到了书房外来不及禀报便推门而入。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韩侍郎和韩统领开始查雍州商户的私账了。” 孟元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脑仁儿一抽一抽的疼。 “大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开始查账,我们先下手把能联系到我们的账销毁了吧。” 黄兴急得不行:“大人,您说句话呀!咱们不能干等着啊!您再不下令来不及了!” “还销什么销!”孟元里一拍桌子,哗啦一声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 “臭娘们耍我!一念之差,得罪了韩宁,也就得罪了韩家,销不销破账还有什么要紧!” 黄兴嗨呀叹了一大口气道:“大人未免也太心急了,逮个机会下点药,生米煮成熟饭,或是当时就别管那么多只直接强上。 失了贞洁她有苦也不敢说啊,既然已经暴露,已经动手了,怎么能只因为她三言两语就罢休啊。” 孟元里起身冲过来照着黄兴的肚子来了一脚。 “有屁不早放!这会儿充什么诸葛!老子能不知道?娘的!” 黄兴揉着肚子低下头:“是是,都怪下官没有早替大人筹谋,大人若气得慌,打下官几板子解气,下官没有怨言,但咱们得先解决眼下的困境啊,现在可如何是好啊大人?” “韩老大人虽已不在庙堂但在朝中可还是举足轻重,韩将军主动请缨驻守边关,忠心可鉴,陛下几次赞言。 两个儿子更不用说,那韩宁年少题名金榜,刚近而立之年便已任吏部侍郎之职,韩让身为内卫统领,是最受陛下信任的人。” 黄兴说着更是焦头烂额:“韩家历经几朝仍是如日中天,这下子得罪韩家等于自断青云路啊。” “别叨叨叨不停!把你那张破嘴闭起来!老子还不知道得罪韩家的下场?” “是是。”黄兴说着是,却着急还是难以噤声,“大人,您快想个法子吧。” 孟元里蹭蹭蹭在屋里面来回地走,眉头越来越紧,双手握成拳头上下敲个不停。 突然他停下脚步,终是破除犹豫做出了没有办法的决定,穷途末路者只能放手一搏。 “杀了韩宁和韩让。” “什么!”黄兴震惊后赶紧捂住嘴,走到门口往院里看了一圈将门关紧。 “大人您是在开玩笑吧?”黄兴走到孟元里身边,“杀朝廷命官,那被发现可是死罪啊。” “咱们干的事被发现就不是死罪了?就算躲好了,老子得罪韩家,以后能好过到哪儿去?” 孟元里咬牙心一横,下定了决心:“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韩宁和韩让,把那两张嘴封死,让他们永永远远回不到都城。” 第95章 “可是...这太冒险了。”黄兴还算有点儿理智,“大人,那韩让身为内卫统领,贴身保护陛下的人,武功一定是顶好的,咱们怎么杀得了他呀。” 孟元里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命和荣华富贵他一个都不能舍。 “雇杀手,越多越好,一定要选武功高强的,再把平时给咱们运货护镖的镖师叫上,自己人也上。” 孟元里歪歪嘴:“好虎不敌群狼,韩宁不过是个文官,只要杀了韩让,大事就可成。” 他慢慢露出奸诈的笑,好像已经看到两颗人头摆在自己面前。 “杀了他们,既能藏住咱们的事,又能不与韩家为敌,还有....韩夫人也就到手了,一举三得,到时候老子定要好好折磨折磨那小娘们,让她知道敢骗老子下场。” 黄兴细细考量觉得也没其他法子,蠢蠢欲动的同时也还有担忧的事。 “但是大人,连死两个大官在雍州,朝廷不会怪罪?痛失爱子和孙儿,韩将军和韩老大人难道不会起疑?” “怪罪如何?起疑又如何?” 孟元里已是铁了心,一不做二不休。 “就说他们去查探灾情严重程度,被暴乱的山贼给劫杀了,反正灾情一起匪患猖獗,没人会怀疑到我们什么,顶多落个失职,罚罚俸禄而已。” 孟元里攥紧拳头发狠道:“什么世家公子都城高官,就算是皇子,挡老子的路,老子也不能放他们回去,必要我活他们死,怪就怪他们命不好。” “是,大人说得是,大人高明,下官这就去办。” 黄兴彻底放下心行礼退出去召集人手。 今日的雍州城,有人贼胆横生,立誓要杀人灭口保全富贵。 有人运筹帷幄了然于胸,只当蝼蚁跳脚不痛不痒,便等狗急跳墙看好戏一场。 长街的另一侧,客栈中。 烛火照在床榻边散落的衣物上,述说着一场缱绻。 裴谞慢慢挪动身体,支撑起脑袋侧躺望着身边的人,嘴角不经意渐渐扬起笑,自己都不曾发觉。 指尖抬起凑到红得有些发肿的唇边,刚一触碰,唇瓣的主人就微蹙起了眉心。 可裴谞不想着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去戳对方的脸颊,虽说躲开了下但因疲累仍睡着没有醒。 指尖在脸颊上慢慢摩擦,很快脸颊也被染上了淡淡的红,将那人衬得倒添了可爱。 裴谞觉得有趣更加肆无忌惮,拨动颜煜的睫毛,长睫滑过指腹,有些痒痒的。 趁着对方未睡醒,他继续轻抚红如染血的嘴唇,唇瓣在随着指尖走过的方向微动,看得人心中莫名发烫。 裴谞不明白是为什么,只像是有什么魔力,想让他吻上去,他向来随心,就也真的吻了过去,本欲浅尝辄止却不料在不知不觉间已越陷越深。 睡梦中,颜煜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嘴唇烫烫的痒痒的,他舔了一下却感受到不属于他的气息,无形间让那处柔软得到准允,迫不及待地长驱直入。 颜煜睁开眼睛,眼前是裴谞微微颤动的睫毛,他抬手推了推对方的肩膀,见他睡醒,裴谞结束了单方面的吻。 “重光哥哥,我睡着了。” “嗯。” “我很困很累,想休息。” “朕知道。” 知道还这样?颜煜无语又很气愤,他都睡着了,居然被亲醒,裴谞是有什么毛病? “那我...睡了。” 刚被折腾完,他真的很困,只要一闭眼睛就能睡着,只不过裴谞并不打算给他闭眼睛的机会。 手掌从衣摆肆无忌惮地探进去,颜煜的脸颊瞬间染上潮红。 “重光哥哥?你..” “等会儿再睡。” 裴谞贴近他,他扶住裴谞的肩想把人推开,身上却因衣摆中的手用不上一丝力气。 “重光哥哥,我真的困了..” “朕知道,再等一会儿,一定让你睡。” 急迫的吻堵住他哀怨的话,氧气很快被发麻的纠缠掠夺干净,勾人神志的吻结束,颜煜已是呼吸难捱。 他想骂些脏话,却因没学过难以开口。 一会儿,一会儿,裴谞何时有过一会儿的时候。 他现在无比期望的是自己死的那天能是体体面面的,而不是衣衫不整死在仇人的床上。 厌恶和怨恨充斥在心中脑中,颜煜难以控制地紧皱起眉头。 而这些心思,此刻的裴谞并不知道,他抱紧颜煜的腰,头埋在细腻的颈间,淡淡的药草香让人心猿意马。 隔着两层衣服颜煜都能感受到那份急不可耐的热度,湿热的吻游走在肩颈,身上的衣服被很快解开,随后每一寸肌肤都被细心照顾到。 突然他被猛地抱起,那份炙热将他烫得浑身一颤,四肢更加无力,只能抓着对方的衣服任由摆布,颜煜环住对方的脖子,除了呼吸根本不敢乱动。 身前的男人根本不容他拒绝,肆意将他拽入地狱又托上云端。 颤抖的身体带动指尖在男人的肩背划出几道痕迹,已经过一遭的病弱身体让颜煜难以再发出声音,只能老实地承受。 恨,恨此身无反抗之力,恨此心软弱不坚。 但...这是他的选择。 他要让裴谞离不开他,显然裴谞就是离不开他。 “重光哥哥...” 一声重光哥哥让男人的理智更加散去。 第96章 拇指顺着他的脸颊下滑到脖子,轻轻摩擦着锁骨。 唇瓣因为亲吻而愈发柔软,最后化为一潭盛满海棠的池水晕染在泛红的美目中。 帷幔精致的花纹烛光映照下,落在美人如玉的身体上,形成一幅美艳绝伦的画卷。 轻柔的吻追随着轻晃摆动的花影,将百花赋予新的生机,而承载花影之人远比这世间任何一朵花瓣艳丽。 帷幔随着床架摆动,坠子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烛火昏暗下,已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缱绻旖旎。 无可磨灭的情欲伴随着两道思绪飘远,水波一荡一晃,心底的寒被美人的热度融散。 船行巫山,将万千思绪扯入微波细浪,无可转圜。 直叫人沉沦其中,枉断柔肠。 不知过去多久,颜煜彻底泄去力气瘫倒在裴谞怀里。 “阿煜?” “阿煜?” 颜煜勉强睁开眼睛浅浅应了一声。 “睡吧。” 疲累得好像灵魂被抽走,颜煜再也回答不了一声,闭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第七十一章 刺杀皇帝 入夜。 雍州城客栈。 陈任拦在楼梯口,孟元里猛往上冲说什么都要见到裴谞和韩让。 “下官有要紧事求见韩侍郎!韩统领!求二位大人见下官一面!” “别喊了。”陈任脑子嗡嗡响,丝毫不让,“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都快四更天了,我家大人早都熄灯歇息了。” 陈任把孟元里推下楼梯道:“孟大人快请回吧,有什么事明儿早上再说。” “本官这是急事!韩大人!下官求见韩大人!” 卧房内,颜煜睁开困倦的眼睛轻轻推了下裴谞。 “重光哥哥,你听清楼下在吵什么了吗?” “是孟元里的声音。”裴谞勉强忍着怒意,翻了个身抱紧颜煜,“不必管他。” “下官有要事求见韩大人!” 楼上一扇房门推开,韩让穿好衣服走出来。 刚守完上半夜,陈任来换,回屋睡了不至一刻,便又被吵醒,此刻心情烦得难以言说,尤其怕裴谞怪罪吵闹。 韩让扶了把栏杆直接从楼上翻下来稳稳落在孟元里身边,孟元里微瞪眼睛,心里生出些忐忑不安,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下官也是没办法啊,韩统领,顾长明自尽了!” “什么?”韩让惊讶得困意全无,“怎么可能?” 孟元里拍了下大腿愁容满面:“真真的呀!哎呀!刚来人禀报的,他罪状的折子都递都城去了,这下人没了,可怎么交差啊哎呀!” “你小点儿声。”韩让回头看向楼上,“别吵醒韩侍郎,本官先跟你去看看。” “是是是。”孟元里偷偷笑了下,也好,先把韩让引走杀了,剩下韩宁和随从就无惧了,到时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突然,最中心的房门打开。 裴谞披着外袍从屋里走出来,慢慢将外袍穿好系好腰带。 “你说顾长明死了?” “是啊!”孟元里故作愁闷,“下官急着来报,还望大人能出个主意啊!” 裴谞忽地笑了:“人死在雍州府的地牢,你孟刺史自己失职,找我们出什么主意?” 孟元里一愣:“这...” “不过...这怎么个自尽法儿,本官倒真有些好奇。”裴谞双臂搭在围栏上笑意不明,“就跟你去看看好了。” “是,多谢二位大人愿意帮扶下官,下官感激不尽。”孟元里总算放下心。 颜煜在屋内听着,孟元里想让顾长明做替死鬼,就绝不可能给顾长明死在雍州的机会。 现下言说顾长明自尽已死,定是对裴谞和韩让抱了杀心,引他们入陷阱。 但....韩让和裴谞都有自保的能力,暗卫也只跟在裴谞身边,反倒是他,留在客栈才是不安全的。 颜煜走到门口探出一个脑袋低声道:“重光哥哥,我自己一个人害怕。” “把衣服穿好。” “好哒。”颜煜笑笑,知道孟元里死期将至,他便不想再伪装什么,换回了男装。 “怎么又披着头发不梳,不差这一会儿。” 颜煜略显尴尬:“我...我不会梳头发。” “啧。”裴谞无奈牵住他的手,“罢了。” 两人走下楼,孟元里第一眼看的人就是颜煜,看到他的穿着只是稍稍惊讶。 “韩夫人穿上男装也是十分惊艳呀。” 孟元里和颜煜刚好抱着同一种心态,马上就能杀了韩让两人,也就开始明目张胆打量颜煜。 “那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男人。” 裴谞留下这句话带着颜煜先走出了客栈。 孟元里定在原地脑袋被炸了个窟窿出来,男人...男人?男人??? “孟大人?磨蹭什么呢?快点带路。”韩让撞了孟元里一下跟上裴谞的脚步。 孟元里好似被抽走灵魂,麻木地将几人请上马车带往雍州署衙。 这一路孟元里在把颜煜一同杀掉和留下之间,还是选择了留下,留下千刀万剐! “顾长明的尸身还在地牢?” 裴谞看着孟元里那双空洞的眼睛微微一笑:“刺史大人这是想什么呢?” 署衙大门砰地关上,四面八方涌出持刀的黑衣甲士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围墙上弓箭搭满直指过来。 第97章 “想你们死呗。” 孟元里还没从自尽被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荒谬中缓过气来,他指着颜煜五脏六腑直发颤。 “老子想明白了,就算你是男人,老子也要爽一把再杀了你,让你耍老子,非让你哭着在老子身下求饶不可,再把你那双眼睛挖出来踩碎!” 颜煜抓紧裴谞的袖子,听了这荤话,恨不能亲手杀掉孟元里。 他这辈子最恨最恨的就是同为男人,他却要成为被觊觎折磨的那个,恶心,这些人真的很恶心。 “韩让,你手脚断了不成?” 裴谞的声音怒到极点,韩让眼皮一跳抽出刀迎上人群直奔孟元里。 “还敢顽抗!放箭!” 羽箭齐发,韩让退到裴谞身侧挥刀打落箭矢,突然一支漏网之箭躲过长刀正奔颜煜而来。 短刃出鞘抵上箭头,于半空中滑出一个圆圈,而后借力调转箭头飞出,正中射出此箭之人的喉咙。 一切快到眨眼之间,颜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裴谞紧紧护在了怀里。 裴谞收回短刃冷声下令:“杀了所有人。” 话音落下,围墙上所有的弓箭手被一齐割断喉咙。 十几个身穿夜行衣的暗卫翻入署衙,从外包抄,所遇之人不过两招便丧命刀下。 韩让从内杀出,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圈,他找准时机冲过人群,一息之间将长刀架在了孟元里脖子上。 “刺杀陛下,你好大的狗胆!” 孟元里瞳孔缩紧,以为自己听错了,视线瞬间移到裴谞身上。 韩宁已近而立之年,而这个人看着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身边的随从岁数不小,却声音尖锐老得不明显,连胡茬都没有,那是太监才会有的特征。 徐骥比韩宁官高半阶,见了“韩宁”却恭敬得像避猫鼠。 而韩让身为内卫统领,只保护皇帝,对皇帝从来寸步不离,怎么可能被派来保护韩宁? 他居然错过了这么多细节。 最后一个杀手倒在地上,院落中收刀和参见皇帝的声音将孟元的回想坐实。 孟元里双腿如同失去骨头,瘫倒到地上。 谋害皇帝,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第七十二章 尿裤子了 “陛..陛下,臣..臣臣,臣....” 巨大的恐惧笼罩全身,孟元里三魂七魄只剩其一,结结巴巴舌头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 谅人不敢逃,韩让收回刀站在一侧看守。 裴谞跨过血污慢慢走到孟元里身前俯身一笑:“孟卿不妨猜猜,朕会把你怎么样?” 他直起身负手走了两步,脸上有笑,眉宇间却是埋怨。 “朕讨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你的眼神真的让朕很恼火啊。” 裴谞摘下右眼的面具捏碎:“你到底哪一只手碰过朕的阿煜呀?” 一股腥臊味上腾传来,裴谞掩住鼻子后退,低头一看孟元里的裤裆尿湿了一大片。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笑得前仰后合,嫌恶地连连后退:“爱卿啊,你可有意思得紧呐哈哈哈哈哈!” 孟元里早吓得失魂,身体一抽一抽的,半句话也说不出。 “带走,严加看管,别让人死了,多喂点水和饭,朕看看他还能尿几次哈哈哈哈!” 两个侍卫把孟元里架起来,就近压到了署衙的地牢。 裴谞的笑容一刹消失,只看表情变化说是精神分裂也不夸张。 他走回去握住颜煜的手把人拉走,接着下令道:“把顾长明带来见朕。” “是。” 乘上马车回到客栈,顾长明也被从地牢中救出带来。 顾长明比裴谞稍年长一些,许是操劳太久,衣带宽松眼中光芒暗淡,嘴边的胡茬已很是明显。 “顾太守还不拜见陛下?” 顾长明猛然抬头看向书案后的男人,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顾太守?” 经韩让再次提醒,顾长明终于缓过神屈膝跪下行了叩拜大礼。 “雍州太守顾长明叩见陛下!” “顾卿辛苦了,若非顾卿,朕还被蒙在鼓里。” 顾长明沉默一刹道:“忠君为民,是身为人臣的本分。” 短短一句话含着万千情绪,竟哽咽着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平身吧。” “谢陛下!” 顾长明站起来擦了擦眼泪,与年纪不符的沧桑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 “孟元里的罪行,牵涉谁人,朕已查明知悉,明日便要带其启程返回都城论罪处斩,顾卿可要随朕同行赴都城升任?” 顾长明摇头揖手:“臣祖上是商户出身,本该潦草一生,幸得陛下登基更改律例,让天下人不论出身都可以参加科考,臣才能一展抱负,任一州太守护一州百姓已很是知足。” 颜煜在一旁听着,偷偷从屏风后观察顾长明。 地方官升迁到都城,且得到了皇帝的青睐,这对于为官之人是莫大的荣幸。 可顾长明却拒绝了,着实让人惊讶。 裴谞靠到椅背上打量着顾长明,明显也是另眼相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雍州治雍州,在都城治天下,顾卿的抱负难道仅在于此?” 顾长明跪地一拜:“臣的抱负自然想在都城施展,可眼下雍州灾乱未消,蝗灾还未研制出根治之法,臣身为雍州太守理应为雍州百姓尽职尽责,若臣连一州都无法治理得当,何以随陛下管治天下?” 第98章 “好,好一个何以治天下。” 裴谞露出赞赏的笑。 “顾卿果然是我大恒的良臣,朕便命你升任雍州刺史,尽司其职,替陛下护好这一州百姓。” “臣顾长明叩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 “谢陛下。” 顾长明站起身犹犹豫豫有什么话想说,却几次辗转于口。 裴谞看出其的欲言又止道:“顾卿有话直言即可。” “陛下,臣...确有一事。”顾长明紧张地捏紧手指,鼓足好大的勇气才问出来:“臣想问陛下是否知道臣妻....身..身死何处?” 裴谞轻笑一声:“顾卿当真觉得朕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 顾长明一愣,眼睛慢慢聚起无限光芒,似不敢相信又忐忑期待。 “臣..臣妻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韩让主动做了回答。 “陛下可费了不少心思才从孟元里手中完好地救下顾夫人,藏在城郊,孟元里派人封城搜了好几日也徒劳无功。” 顾长明一颗心落地,感激得泪眼滢滢扑通又跪下磕头:“微臣叩谢陛下深恩!” “嗯。” 有的没的说完,裴谞神情严肃下来,开始交代正事。 “城中与孟元里牵扯的富商,朕已命人查清他们私贩禁物之事,证据现交给屯骑校尉徐夕柳,由他负责查抄斩首。 朝廷的粮款已存至雍州署衙,徐骥将军和徐夕柳会暂留雍州助你,望顾卿安抚百姓,早日平定雍州灾乱。” 顾长明目光坚定,恭敬一拜道:“臣顾长明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嗯。”裴谞摆摆手,“韩让,快些带顾大人夫妻团聚去罢。” “是。” 第七十三章 我不舒服,但可以帮你 皇驾耗时近半月终于返回都城。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丞相监国,皇帝微服私访去往灾区了无音讯,都城内表面平静,实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马车回到长光城,回到皇宫,带着孟元里的囚车。 人被关入宫中私牢,好似并不着急处置。 而颜煜知道,裴谞是想再耗耗,耗尽严松最后一点理智,等人心崩溃到弦断的临界点时再杀。 玩弄折磨,才是裴谞的喜好。 已是初冬,长光城淅淅沥沥竟下起小雨,将青石板洗刷干净。 窗子打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雨丝打在宫墙边的树枝上,顺着早已枯黄的叶子滑落,滴入水洼,溅起一朵涟漪。 颜煜轻轻吸入一口气,空气夹杂着雨水湿气,令人心情平定。 素手伸出窗外接住带着冷意的细雨,雨水在掌心积成浅浅的水洼,又因手的松怠一泻而下,如此往复。 忽然身侧多了另一个人,那个人越过他将窗子关严,隔绝住了屋外的雨景。 “莫要多吹冷风。” “哦。” “陛下,东西送来了。” “拿进来。” “是。”陈任捧着一个被布盖上的长方形物体走进来,将东西放置在寝殿内室的矮几上。 长布抽开,是一把七弦琴,肉眼得见便知选材考究。 没有什么后天雕刻的花样,所有纹路都是老木天然形成。 颜煜走过去轻轻拨动下琴弦,松沉低缓,余音悠远。 “这是南山先生做的?” “你不是说朕抠门吗。” “这..难不成送我的?”颜煜还是有些惊讶,不知道裴谞这个人是心细还是斤斤计较。 他坐到矮几后的蒲团上轻抚上琴弦,有淡淡的香气袭来。 制这样一把琴少说也得两年,从他骂裴谞抠门开始,不过半个月,裴谞这么快就拿到琴,该不会是抢了别的雇主的吧。 并不知道对方心思的裴谞,跟着坐到了颜煜身边。 “可喜欢?” 颜煜点点头,喜欢这把琴是真的,可不喜欢强抢他人喜爱之物也是真的。 “陛下,王相求见。” “不见。”裴谞面露不满,“问问那老头是不是年岁 太大,该告老还乡了。” “这..是。” 陈任退出寝殿,王骞正在殿外翘首以盼。 “陈公公,陛下怎么说?可能面圣?” 陈任有些难以张口却又不敢不传皇帝的话:“陛下让奴才问问大人是否该…该告老还乡了。” 王骞脑袋一昏差点儿摔倒,幸亏陈任眼疾手快搀扶住了。 “王大人您怎么样?用不用叫太医看看?” “没事,没事。” 严松与孟元里勾结多年,身为一国宰相却没有察觉,是为失职,惩处罢官也不为过,告老还乡已是留了莫大的体面。 “多谢陈公公。” 王骞转身一步一步走下阶梯,背影愈发落寞。 “唉。”陈任惋惜地摇摇头回去复命,进入寝殿还没走过去,一个信筒就被丢到自己脚边。 “告诉王骞那老东西,明日早朝把严松给朕压到金銮殿之外论处,命百官随朕同看。” 陈任捡起信筒应声,连忙跑出寝殿蹬蹬蹬往阶梯下跑。 “王大人!王相!等等!” 王骞停下脚步看过来,苦闷叹息道:“陈公公还有何事?” 陈任缓口气把信筒交到王骞手上,将裴谞的话重复了一遍。 第99章 “陛下他?”王骞打开信筒,里面是早就写好的圣旨,顿时老泪纵横。 脸上的皱纹一会儿扬起一会儿垂下,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王骞双手颤抖地捧着圣旨,面朝寝殿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陛下仁心宽宥!老臣叩谢陛下隆恩!” “王大人,快起来吧。” 陈任把王骞扶起来,王骞还在用衣袖擦眼泪。 “陛下信任大人,视大人为股肱之臣、是不可失的左膀右臂,小惩小处定是有的,怎么可能真舍得大人您离开呢。” 王骞听了更是感激涕零。 “烦劳公公转告陛下,只要老臣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为陛下、为大恒鞠躬尽瘁。” “是是,大人放心,奴才一定将此话原原本本的带到。” “多谢陈公公。” 送走王骞,陈任继续回去复命。 一切处置妥当,明日早朝便要当着文武百官处置严松、孟元里及其同党。 颜煜很佩服裴谞笼络人心的手段,一是替臣子护住家眷,二是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再叫来百官一起看孟元里和严松受刑,杀一儆百。 正失神,脖子上忽然落下温热的吻,细密轻柔,从脖子延伸到锁骨,与稍有凉意的手一同探进领口。 “凉。” 那只手顿了下,移开扶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上。 衣衫顺着肩颈滑下去,在将落到小臂时颜煜抓住衣服把自己裹好。 “重光哥哥,我这些时日很不舒服,能不能…先别..” 他没有说谎,从回来的路上他就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越变越差。 有时走几步就会出一身虚汗,比从前更没力气。 怕裴谞又用强的,他好言商量道:“我…我可以帮..哎!” 话没说完裴谞已经把他抱起来放到了床榻上。 果然跟这个人讲什么都是徒劳,他难不难受哪里比得上裴谞的高兴重要? 颜煜心累也没法子,只能沉默地闭上眼睛。 可等待良久自己的衣服都还完好地留在身上,还多了烤过暖炉的怀抱。 他刚以为裴谞不做什么了,睁开眼睛嘴唇又被封上。 缠绵的吻带着难以克制的情欲,颜煜心中冷笑,他还是想多了。 一吻殆尽,裴谞把他的头扣在自己胸口,双臂紧了紧。 “不用你帮,朕不做什么。” 心情一波三折终是安定下来,颜煜轻轻点了点头。 “到底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舒服?让张浦再给你看看。” 颜煜摇摇头,哪哪都不舒服,反正时日无多,何必再多做徒劳。 “重光哥哥,可以放了先吴国的臣子吗?不再做官,只是广阔天地自去活命罢了,我有一封信,他们看了信就绝不会做对恒国不利的事。” 颜煜微微笑了下,连日奔波后惨白的脸上尽显疲态。 “我与他们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蝼蚁,是死是活对重光哥哥来说并无影响,所以...可以放了他们吗?” “可以。” 裴谞在他额头轻落下一个吻,温柔的同时说出的话却仍含着胁迫。 “一会儿朕便下令放他们走,但...你活着他们活,若你死了,跑到天边朕也可以把他们每一个人抓回来处死。” “你怎么能这样?”颜煜听了越想越气,“张太医说我连今年都活不过去,那放不放有什么分别?” 裴谞心头一滞:“你说什么?” “我说你小肚鸡肠,抠门,放不放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裴谞坐起身定定看着他,“你从此时此刻开始要拼了命去求生,你不死,他们就活。” 若一个人求生就能活,那岂不是天下人皆长命百岁了,荒谬。 颜煜躺平闭上眼睛,既然这么不想让他死,那么要想办法的人不该是他自己。 “朕发现你好像越来越没规矩了。” “因为我喜欢重光哥哥所以才没规矩呀..” “好吧..”颜煜立马捡起规矩,起身跪好道:“罪臣逾矩,请陛下息怒。” 裴谞嘴角僵住,眸子生出怒意:“你真是..该死。” “重光哥哥怎么总是不高兴?”颜煜又散漫地坐着抱住裴谞,“到底是喜欢我有规矩还是没规矩呢?” “朕..” 空荡的寝殿中忽然传来微弱但明显的咔嚓声。 “什么声音?” 裴谞下床寻着声源处找过去,行至书案声音越来越近。 视线从书案下移到案面,一只金黄色的小老鼠爬到笔架上,正在用黑檀木为杆紫毫为尖镶嵌翡翠的笔磨牙。 “你把它放出来的?” “什么?”颜煜爬下床跟过来,登时一愣。 一支笔的笔杆已经被啃出两个坑,木屑掉了一片。 “你知道这支笔值多少钱吗?” 颜煜想装作没看到,可咔嚓咔嚓的声音还在继续。 此刻他倒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躲,等裴谞消气了再出来。 “它..应该...不是故意的。”他低下头捏着袖子揪来揪去,声音越来越小,“我...也不是故意的。” 裴谞压抑着怒气走近。 敞开放着的书卷上几道爪印刺眼,甚至还有一小滩黄色已经凝固的液体。 “颜..煜,朕要杀了你。” 第100章 男人的声音中怒意已然压制不住。 “不要杀我..”颜煜低着头声如蚊蝇,“我本来..就不是故意的嘛...” 裴谞捏住晴明穴,沉吸一口气:“把它给朕拎走。” “哦。”颜煜把手搭在书案上,“阿财快来。” 金旺财抬起头左右晃晃脑袋嗅嗅,从笔架上爬下来顺着颜煜的指尖手臂爬到了颜煜怀里。 “阿财真乖。” “乖?”裴谞更气不打一处来,“再放出来,朕就把它扔出去。” “不要嘛..” 颜煜贴到裴谞身边可怜巴巴地请求道:“被关起来多可怜呀,我会看好它,不会让它再捣乱,重光哥哥你就让它在寝殿玩好不好?” “休想,你没资格与朕讨价还价。” 冰凉柔软的唇瓣突然轻轻贴到嘴角,裴谞蓦地怔住。 “求你了重光哥哥~” 裴谞沉默许久,无奈叹一口气:“再有下次,你和它一起滚。” “谢谢重光哥哥!” 第七十四章 朕要娶他你待如何 裴谞倒未食言,依诺放了吴国臣子离开,只是书信带到,没有允许颜煜再见故人。 不过颜煜对此没什么不满,落魄至此,也无颜再相见,四散而去各自活命,已是最好的结果。 翌日天蒙蒙亮,百官入宫上朝。 龙椅被移到金銮殿外,高台上裴谞安坐龙椅居高临下扫视群臣。 百官齐立于大殿外长阶之下,尚不知晓发生何事,却也无人敢提出质疑。 颜煜本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待在寝殿,不承想裴谞竟让他也来观刑。 想必他也是杀鸡儆猴中的一只猴子。 “阿煜呀,来,坐到朕身边来。”裴谞看到他过来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颜煜愣住一步没再往前。 “愣着做什么?” 让他坐龙椅?裴谞是疯了吗? 不仅他一个人这么想,听到裴谞所言的众臣也震惊非常。 良久不见人动身,裴谞脸上的笑意渐无,声音沉了下去:“朕的话你没听到?过来。” 罢了,坐就坐,裴谞都不在乎,他犹豫什么?颜煜如是想着走过去坐到了裴谞身边。 刚一坐下,裴谞就满意地靠在椅背上搂住了他的腰。 “陛下!您怎么能让他坐在龙椅上呢!”一位老者看不过去出列气汹汹地指着颜煜。 裴谞歪歪头状似不解:“怎么不能?” “当然不能!这至尊之位只有陛下可坐!更何况他是降臣!” 裴谞搂紧刚想起身的颜煜,笑得漫不经心:“邱掌院此言倒是有趣,朕的座位,朕想让谁坐就让谁坐,与你何干呐?” 邱易上前一步半寸不让:“那怎么能行!陛下此举太过儿戏!” “哦?儿戏?”裴谞看向王骞道:“王相来说说朕到底儿不儿戏啊?” 除了邱易,群臣无一人敢多言,连谏官都低头听候。 王骞吞了口吐沫出列揖手道:“陛下乃天下之主,吾等自当谨遵圣命。” 邱易怒怼道:“陛下年纪尚轻,王相身为朝廷重臣理应指引陛下,岂能看着陛下任性妄为?” 王骞转身面向邱易:“若是依邱掌院所言,陛下的座位,陛下却说了不算,那邱掌院拜的到底是椅子还是陛下?” “王相此言实属诡辩!”邱易胡子气得翘起来,“下官所说是降臣失礼坐龙椅之事,何来的龙椅与陛下谁尊之言?” “哈哈哈哈哈...”裴谞忽然发笑,“朕不仅让他坐龙椅,还要娶他呢,你待如何?” 颜煜诧异地看向裴谞,疯子,要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 “什么?娶男子?”邱易大惊失色,盯着颜煜的脸理解却不敢苟同,“陛下难道要因美色不顾规矩礼法?” “规矩礼法?” 裴谞脸色一变,站起身视线从群臣身上移过落在邱易身上:“朕杀先皇夺位之时,怎么不见邱掌院提规矩礼法?” 他冷笑一声走下一阶石阶:“是否朕近来太过心慈手软,才会你来教朕什么规矩礼法!” 邱易扑通跪下:“老臣不敢!” “你们所有人都要记住,朕就是规矩礼法,别仗着自己辅佐几朝便在朕面前倚老卖老,教朕行事。 朕的事还不需要任何人来教,若是看不惯,要么一头撞死以证官格,要么滚出都城还乡耕田,我大恒人才济济,不缺后来之人!” 闻听此言,邱易伏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说一句。 裴谞冷眼扫过邱易,坐回龙椅搂住颜煜渐渐恢复笑意:“阿煜呀,好戏要开场了。” 颜煜点点头,真如同架在火上翻烤的蝼蚁。 受到示意,王骞朗声道:“带上来!” 不一会儿侍卫便将严松和孟元里压到了金銮殿外。 看到重臣被押解,不明真相的众人中起了一阵骚乱。 “陛下。”王骞揖手一拜,“吏部尚书严松,借职权卖官位,指使雍州刺史孟元里贪污五年赈灾粮款,中饱私囊,伙同孟元里收受雍州商户贿赂,为商户开辟私道,运送禁药兜售,从中抽利。” 王骞斜了一眼跪在二人身后的中年男子:“严松更是指使屯田司团外郎献女入宫狐媚陛下,染指选妃一事,为的是在后宫安插眼线,其心可诛。” 第101章 “而雍州刺史孟元里,以银钱买官,不仅与严松一同犯下以上重罪,且意图刺杀陛下,更是罪无可恕,现此二人已人赃俱获,只等陛下发落。” “居然敢刺杀陛下?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不知嘀咕了这么一句,群臣顿时齐声请求裴谞严惩两人。 严松和孟元里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堵上,严松已是穷途末路生无可恋。 孟元里却还想叫冤,想脱去刺杀皇帝的罪,可呜呜哭求也没人搭理。 高台之上,裴谞朝身侧伸出手,陈任立刻将一本薄书放到裴谞手上。 “阿煜,来看看你想孟元里怎么死?” 颜煜疑惑地看过去,瞳孔登时缩紧,那书实为画册,而画册之中竟是如真实场景一般的刑罚。 他瞄到的那一页,图中罪犯正是血肉横飞,肢体碎断。 颜煜偏开头再不想看一眼。 他此刻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裴谞让他来居然是让他看孟元里是怎么死的。 “你怕?” 裴谞移开画册将颜煜揽进怀里:“那只好朕自己选选了。” “就...”裴谞思索少顷嘴唇贴到颜煜耳边:“他到底哪只手碰过你呀阿煜?” 颜煜不想回答,根本就没碰过,只是抓了他下手臂,别的都是胡乱编,裴谞怎么能记这么久。 “不想说?” 裴谞眸色一凉:“严松、孟元里数罪并罚,革职贬为庶人,满门抄斩,九族之中无论老幼一律处死。” “呜呜!!”严松和孟元里听到这个恨不能扑倒裴谞脚下,但身后的侍卫却没让他们移动半步。 “至于他们本人嘛....韩让何在?” 守在不远处的韩让快步上前:“臣在。” “嗯,你办事朕才放心。”裴谞好心情地笑笑,“先从孟元里来吧,割去他的嘴唇舌头,再一根一根切断他的十根手指,务必保证他受刑时清醒。” “臣领命。” 韩让拔出匕首走过去,孟元里目眦欲裂,想躲身体却被死死按着。 口中的布刚被扯下来,话没说出一个字舌头便已经被割下来甩出老远,利落得只在眨眼之间。 随后一粒药丸被扔进孟元里口中。 “放心,食此药就是疼死你也晕不过去。” 孟元里疼得眼中血丝迸裂,流出血泪来,偏偏被按着动不了,大嘴张着,血哗哗流个不停。 舌头割完便是嘴唇,韩让左右两刀上下嘴唇瞬间脱落,场面血腥其次,嘴巴可怖令人汗毛战栗。 武将死人见多了还好,众文臣看了一眼就都吓得倒吸凉气不敢再看。 颜煜在高台上也吓得不轻,呆愣愣地连眼睛都忘记要眨。 忽然一只手伸到他眼前,覆盖他的眼睛挡住了视线。 “怕就不要看。” 断了舌头后的声音更加凄惨,韩让抓住孟元里的手腕,左右手的指头一根一根切下来。 利刃割断筋骨的声音在寂静的场地上各位清晰,群臣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出声。 韩让擦擦匕首走到石阶之下揖手:“陛下,行刑完毕。” “嗯。”裴谞状若思考,忽灵光一闪道:“那就..五马分尸吧。” “是。” 命令一下很快五匹快马被牵到殿外,孟元里脸上已经不见人样。 侍卫先将其松绑,而后分别在他的手腕脚腕脖子四处系紧绳子。 “这么大的场面,众卿家不想看看?” 群臣不敢违令,集体转身向孟元里处去看。 五匹马对着五个不同的方位,五名侍卫一同上马挥舞马鞭。 “驾!” 五匹马齐齐向前奔去,马蹄声与嘶鸣声震耳。 孟元里脸涨得通红,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快马又受一鞭子,突然砰地一声,头、四肢、身躯分散破碎,血肉飞溅。 离得稍近的大臣脸上和官袍也不可避免被溅上了血迹。 裴谞紧紧挡住颜煜的眼睛,没有让他看到分毫,可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颜煜感觉身上又冷了不少。 “重..重光哥哥,我,我冷了,能不能...回去?” “好,很快。” 裴谞一边捂着颜煜的眼睛,一边飞快翻阅画册:“严爱卿可是辅佐过先帝的,普通刑罚配不上,朕得再好好看看。” 严松已经吓傻了,整个人脸色煞白,胡子眉毛都显得苍白不少。 “嗯,这个好,用渔网把人裹住,渔网勒出的肉用刀慢慢割下去,如此反复,直到人死或无肉可割。” 裴谞把画册向后扔给陈任:“那便赏严爱卿凌迟之刑吧。” 严松听了吓得昏死过去,韩让看了一眼道:“陛下放心,臣保证贼子受刑之际清醒无比。” “哈哈哈哈好!你办事朕放心。” 裴谞低声凑近颜煜道:“闭眼。” 颜煜压根儿也没想睁眼,刚点点头身体一轻就被裴谞抱了起来。 “朕乏了,诸位爱卿便留在此处好好替朕监督行刑。” 裴谞微勾唇角,声音带着帝王睥睨天下的气势,同时意味深长。 “把这个消息传到恒国的每一寸土地,告诉所有人无论官民,贪污枉法、背叛朕、忤逆朕,该是什么下场。” 第七十五章 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带你走 “吓到了?给你看个东西。” 第102章 裴谞把颜煜放到床榻上,自己走到书案边拿起拴在桌腿上的细线,一路顺着细线将线头拴着的小老鼠拎起来走回床榻边。 “这根线是特制的,不会感到束缚也不会伤皮毛,范围只在寝殿之内,它可以随处跑不必担心溜走。” 颜煜把金旺财接过来,红红的小鼻头嗅了嗅安定下来,丁点儿大的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他的手。 “谢谢重光哥哥。” 颜煜笑着戳戳金旺财的头,金旺财左右探探站起来,小爪子扒住颜煜的手指又嗅来嗅去。 “哈哈..” “刚刚是不是吓到了?”裴谞坐到床边拇指在颜煜惨白的唇瓣滑过。 颜煜点点头:“我...没见过那些,也..不想见。” “好,以后都不见。” 裴谞擦擦额头的汗,握住颜煜的手却仍是冰冷,眉头不禁一蹙。 “还冷?” “嗯。”颜煜点头,“长光城入冬太冷了。” “朕会让陈任再添些暖炉进来,张浦配了新药,你一会儿泡完药浴便睡下,今日不要再出门。” “哦。” 他受冻说到底是因为裴谞非要他去看孟元里受刑,他不能理解裴谞对人好的方式。 看着讨厌的人五马分尸,也没有很痛快。 “那重光哥哥要陪着我吗?” 裴谞起身又擦了擦汗:“朕要出宫一趟,晚些才会回来,自己好好休息。” “知道了。”颜煜心里高兴,面上却装出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重光哥哥要早点回来呀..我自己害怕。” 裴谞没回答,看了他一会儿便出门与陈任一起离开。 没多久宫人便进来又添上两台暖炉,并为颜煜打好热水泡上药包。 眼下屋内这个温度,除了病入膏肓的颜煜,没一个正常人能受得了。 “颜大人,可以沐浴了。” “多谢。” 颜煜放下金旺财走到浴桶处宽衣解带泡进去,药物沁润全身,舒适不少,五脏六腑也没再那么难捱。 热气蒸腾将脸颊嘴唇稍微熏出些颜色。 泡了一刻钟,颜煜有些喘不过气,便出来换上新置的衣服,扶着浴桶稍歇了歇才走回床榻。 未坐下后窗忽有松动的迹象,他刚走过去要察看,窗子打开一个穿着内卫官服的人翻了进来。 颜煜看清那人的正脸,慌乱地往大门口看去。 “别担心,没人看到,天呐,这儿是火焰山吧?” 徐怀澈大步走过来,带着一身冷气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还拍了两下他的后背。 “好久不见啊小颜大人。” “别碰我!”颜煜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猛地推开徐怀澈往后退着直到不小心撞到床架。 “怎...么了?”徐怀澈一脸懵,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颜煜手臂蜷在胸前颤抖,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在怕什么呢?徐怀澈和那些人不一样,朋友之间拥抱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才对。 他就只有徐怀澈一个朋友了。 “害,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是不是我身上太凉冰到你?”徐怀澈不好意思地敲敲额头,“都多久没见了,我这也是想你,太激动了。” “没有。” 颜煜轻轻呼出一口气,走过去张开手臂回给徐怀澈一个拥抱。 “我也很想你。” 徐怀澈怔住,他知道对方并不理解,这句话和这个拥抱与刚刚兄弟般的拥抱一点都不一样。 身前的人看着刚刚沐浴完,稍稍低头,便能看到长长睫毛上遗落的水珠。 长发披在身后,未擦干的头发带着清淡的药草香气。 身上明显因为太冷没有擦就着急穿上了衣服,水和布料贴合能清晰看到腰身轮廓。 非礼勿视,徐怀澈闭上眼睛,手臂却不受控制地抬起想也拥抱住身前的人。 可指尖刚刚触碰到发丝,友谊的拥抱就结束了,徐怀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徐怀澈?”颜煜伸手在对方眼前晃晃,“你在想什么?” 徐怀澈回过神恢复了笑意:“在想这屋里放四个暖炉,我感觉自己都要烤熟了。” “我...怕冷。” “我知道,开个玩笑,小爷我冷热都不怕,待得住。” 徐怀澈咧嘴笑笑,盯着四个暖炉心里佩服颜煜竟然真的成功了,能让怕热的陛下做到这个地步。 可佩服的同时,心里奇怪空荡的感觉又慢慢溢出。 “我让兄长带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收到了。” 颜煜想到徐怀澈说可以让木鸟飞起来,急忙从床榻上放的锦袋中把木鸟拿出来交给徐怀澈。 “它怎么飞呀?真的能飞吗?现在能飞吗?” 徐怀澈轻笑出声:“小颜大人问题还是这么多呀?” “是你说能飞的。”颜煜别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手腕被握住,徐怀澈托起他的手掌将木鸟放到他手心。 “拿着,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现在就让它飞起来。” 徐怀澈从怀里取出一个像钥匙一样的小物件,拨开木鸟左侧的翅膀。 翅膀下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孔洞,刚好让小钥匙插进去,转动几下木鸟发出机械的声音。 第103章 小钥匙拔出来,翅膀放下,徐怀澈托住颜煜的手带着他轻轻往上一抛。 双手离开,木鸟下落一刹翅膀彻底上弦上下摆动起来,停在半空向前飞去。 颜煜看着那只木鸟惊讶得说不出话,只是激动地拉着徐怀澈的手笑。 “怎么样?没骗你吧?我厉不厉害?”徐怀澈表情还有些骄傲。 “厉害。”颜煜满眼真诚地看向徐怀澈,“真的很厉害。” 徐怀澈又是一怔,移开视线脸颊有些发热。 “咳,其..其实也没那么厉害,这就是个小机关,很简单的,不用那么崇拜,我...可以教你。” 木鸟上的弦渐渐用尽,翅膀挥动得越来越慢最后稳稳落在地上。 “能不能再飞一次?” “当然了。”徐怀澈走过去捡起木鸟,小钥匙插进去多转了好几圈,木鸟又重新飞起来。 他回到颜煜身边,看着对方惊奇兴奋的眼神道:“你想看几次都行。” “你真的愿意教我?”颜煜突然转头看向徐怀澈。 徐怀澈不知为何脸上又有些发热,点点头道:“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独门绝技,木匠活加简单的机关而已,我小时候就会做了,天天在府里玩呢。” 颜煜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心头又酸又苦。 原来他错过了这么多,明明是很常见的东西,他却从未见过。 世间好玩儿的东西那么多,他却要死了。 “我..不学了。” “怎么不学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徐怀澈又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焦急间倒不知该如何解释。 颜煜摇摇头:“没有,做木鸟还得削木头,我最不善动手,想来学也学不会,还不如就看看你做的。” “小颜大人,你是不是瘦了?”徐怀澈细细看着眼前的人,本来身上就没什么肉,现在比一个月之前竟又瘦了一圈。 “你是不是要死了?” 话问得直白,颜煜未觉有他实话实说道:“嗯,每天脑子觉得很精神,也能走动走动,但五脏六腑却一天比一天难受,张太医说我活不过今年。” 徐怀澈心头发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还要不要跟我走?陛下出宫去大理寺了,寝殿周围没几个侍卫,离开这里,我发誓可以保证你余下的日子每天都开开心心。” 徐怀澈的手慢慢攥紧,眼神祈盼:“只要你点一下头,我立刻就带你走。” “不了。” 听到这两个字,徐怀澈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内到外浇了个透彻。 颜煜抽回手腕淡淡笑了笑:“我走不动了。” 他一步都走不动了,就..留在这等着死亡来临吧。 “怎么走不动?我背你。” “我太累了,所以走不动。” 徐怀澈心里最后一点希望被浇灭,只能点点头:“那...就不走了。” “嗯。” 徐怀澈吸了口气重新笑起来,刚挑眉要说什么膝盖上突然多了什么东西坠着。 他低头去看眼睛瞬间瞪大。 “啊!!老鼠!!” 徐怀澈猛地蹬开腿把金旺财甩开,飞身跃起爬到了房梁上。 “阿财!你没事吧?”颜煜急忙把金旺财抱起来,看其生龙活虎还挣扎着想下去玩的模样,总算放下心来。 “你抓老鼠??!拿开!快拿开!” 寝殿正门突然被推开,徐怀澈这才意识到自己闹出多大动静慌忙捂住嘴。 一个侍卫走进来环顾屋内道:“颜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颜煜扫了眼房梁上的徐怀澈赶紧左右摇头:“没事。” “属下好像听到屋内有别的动静。”侍卫说着走近。 “别动!” 侍卫一愣停住脚步。 “我自己跟自己玩呢,你出去吧。” 侍卫的眼睛还在屋里搜寻,在抬头的前一刻,徐怀澈侧过身将自己隐藏在房梁中躲过了侍卫的目光。 “寝殿中只有颜大人一个人?” 侍卫觉得古怪却又没发现异常,走来走去仔细察看四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要休息了,你要留在这看守我睡觉吗?陛下知不知道你如此尽职尽责?” “颜大人勿怪,属下这便告退。”侍卫揖手退了出去。 第七十六章 糟心绿,老婆在和别人玩耍 房门关上,徐怀澈从房梁上翻下来轻轻落地。 “你你你...把那只老鼠拿远点,快快点。” 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金旺财,紧张得不行。 颜煜往前走一步,徐怀澈炸了毛一般砰地跳开老远。 “噗哈哈哈...你这么大的人,还怕小老鼠啊?” 徐怀澈面露尴尬:“我才不怕呢。” “是吗?” 颜煜故意把金旺财往前一送,徐怀澈整个人弹射起来噌地又飞到了房梁上。 “哈哈哈哈哈...”颜煜掩唇低声笑着。 “我..你嘲笑我吗?我根本就不怕。” 徐怀澈跳下来非要证明自己,硬着头皮走过去。 颜煜又使坏空握着手往徐怀澈身上一抛,徐怀澈登时吓到跳着后退,哐当一声撞倒了书案边存放画卷的瓶子。 本来寝殿内铺得都是地毯,但好巧不巧瓶子倒地撞到了书案还是磕碎了,这下两个人都傻眼了。 第104章 殿门口又有脚步声靠近,徐怀澈火速爬到房梁上躲好,颜煜跑到瓶子边暗道完了。 刚才的侍卫仍未叩门直接闯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颜大人?” 走进来地上全是破碎的瓷片。 “这是怎么了?” 颜煜十分尴尬:“我…不小心碰倒了。” 这瓶子不会是什么古董吧?裴谞好像很久没有跟他真动怒过,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颜煜也不能确定,毕竟那瓶子看起来不像新物,万一是个很喜欢的呢? 侍卫视线从碎片移到颜煜脚边,看对方竟然只穿了袜子没穿鞋站在碎片边,顿时吓了大一跳。 “千万别乱动颜大人!您要是伤了哪,陛下回来定饶不了我等。” 颜煜呆愣愣站着确实没动,不是怕踩到碎片,是被那人一嗓子吓到了。 侍卫跑出去找人来收拾,徐怀澈趁此机会跳下来,看着满地碎片愧疚自责。 “快走啊,等人多就走不了了。” 徐怀澈也知道不走来不及了,拦腰把人扛起来快步远离碎片。 “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走远一会儿回来找你,不要睡觉,等我。”说完在宫人和侍卫进来前,徐怀澈从后窗翻了出去。 颜煜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移了个位置。 “快将这里打扫干净。” 宫女内侍急忙将碎片清理干净,画卷归放整齐。 颜煜脱下袜子爬到床上,听着寝殿内打扫的声音也是有忐忑在的。 宫人打扫完退出去不久,徐怀澈找准机会又翻了回来。 “小颜大人,快跟我走。” “我说了不走。” “不是逃走。”徐怀澈走到床边抓住颜煜的手腕,“下雪了,你在江洲没看过下雪吧?我带你翻出去看。” 窗户紧闭着,颜煜往窗外看什么也看不到,他失望地摇摇头道:“外面太冷,不看了。” “你想不想看?” 颜煜沉默少顷点了点头。 “想看就要去看,人活着就该随心而为。” 徐怀澈笑容开朗:“错过初雪可是人生一大憾事哦,难道没几日可活就懒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若是令我化身鲲鹏一日之内遨游四海九州,次日便死也畅快无憾,与其沉沉闷闷挨日子等死,不如尽己所能感受当下的每一件幸事。” 颜煜看着少年的笑,如同枯木的心中又被激起细小的嫩芽。 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本身是不知道自己正在燃烧的。 而被烈火包围的人却可以分明地感受到一腔炽热。 颜煜下床裹上裘衣指着矮几上的七弦琴展颜道:“能帮我拿着那个吗,我从没在雪中抚过琴。” 见他同意,徐怀澈倒是比他还激动,二话不说抱起琴,带着他从后窗翻了出去。 屋外冷气逼人,但看到空中飘散的雪花,颜煜全然忘记了寒冷。 两个人绕开宫人一路走到刚遇到时的湖边,偏僻的假山后几乎无人来往。 两人离开后不久,裴谞比预期早了许多返回宫中。 一进到寝殿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又增加暖炉后更让人难以适应。 裴谞本以为颜煜泡完药浴已经在午憩,可走进内室床榻上却不见人影。 “阿煜?” 裴谞在寝殿中转上一圈确定人不在屋内,快步走出去怒意压都压不住。 “人呢!” 守在殿门的侍卫立时跪下却未明白是什么意思。 “陛下..问得是谁?” “颜煜人呢!” “颜大人...没..没在寝殿中..吗?” 侍卫话刚说完被一脚踹倒,裴谞向下俯视道:“废物!人都看不住!都去找!” “陛下息怒,臣这就去找。” 侍卫忙爬起来去找。 “颜大人应该只是出去逛逛透气,陛下莫要气坏身子。”陈任安抚劝慰着。 裴谞听后反倒更加动怒:“怕冷还出去,朕看他是求死!” 天子之怒吓破人心,所有当值的侍卫、宫人全都乱起来在整个皇宫内四处找寻,裴谞本人也加入其中。 这场雪比时节来得稍早了些,不大不小,如同入春时刚刚开始飞散的柳絮。 无风而飘飘荡荡,落到湖面转瞬即逝。 颜煜伸出手细小的雪花落入掌心化开,感受不出是雪更凉些还是手更凉些。 “真好看,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可以看到雪摸到雪。” 徐怀澈看着他不知不觉也学着他伸出手去接雪花:“等雪下大了,整个地上都会被铺满白色,湖面会结冰,树上会挂满霜花,还可以堆雪人呢。” “堆雪人?”颜煜眼眸一亮。 “是啊。”徐怀澈认真承诺道:“放心吧小颜大人,再过几天雪下大了,你离开之前,我一定带你堆一个大雪人。” 颜煜点头脸上是充满期待的模样。 他从徐怀澈手中接过琴,走到假山石头旁靠着坐下。 “在江州时我曾幻想若朝一日可以在雪中抚琴,该是何等有趣的意境。” 指尖触碰过琴身停留在之前未注意到的有细小雕刻之处。 【月】 颜煜眼眸一顿,此字不像新刻,难不成....这琴原本就是裴谞要送给他的? 只不过是误以为的“她”。 第105章 他甩出这些念头朝徐怀澈笑了下:“你想做鲲鹏遨游,那我便以鲲鹏相赠,聊谢感激。” 指尖清拨,琴声悠扬,如天外曲调,月边音。 似百鸟乘霜雪而来,齐聚上空盘旋,云游野鹤,破云苍鹰,黄鹂低吟,一声悠扬高亢的凤鸣后,众鸟散去,搅动天边云烟。 徐怀澈拔出佩到,长刀斩断飞雪,破风之声与琴音相奏而合。 忽而刀锋柔和琴声低奏,如丝丝细雨落满苍茫土地,雨声渐渐急切,砸入顽石,石破而光芒乍现。 雨后万籁俱寂,一朵石中花悄然绽放。 铮~ 琴音传入耳畔,裴谞停下脚步,寻着声音似从湖畔而来。 他慢慢走过去,琴音渐渐清晰。 技精而艺巧,情倾入弦,是难得一闻之乐。 长空孤鸿云外悲鸣,海底之鲲化为鹏鸟扶摇直上,磅礴坚定,飞絮搅青冥,翼下暮云散。 一鼓填然作气,直去万里不留行。 琴声戛然而止,刀刃随之入鞘。 徐怀澈刚笑着上前,耳廓忽地一动,神经瞬间绑紧。 他走到颜煜身边蹲下低声道:“有人来了,我先走,如果要找我,就在假山洞中给我留信。” 说完徐怀澈自知无处可躲,心一横大冷天硬是钻进了水里。 颜煜震惊地往前倾了下,若是他跳下去怕是不出半刻就得冻死。 湖面转瞬平静,颜煜也听到了临近的脚步声。 他扶着假山抱着琴刚站起来,黑金袍子便映入眼帘。 颜煜心头一震,怎么会是裴谞?不是说会晚些回来吗? 幸好徐怀澈走得快,应该没有看到吧? “重光哥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裴谞冷着脸走到他身边,声音比雪后的温度还要低上几分。 “谁让你跑出来的?” “我...我看到下雪了,想出来看看。” 真的没看到吧? 裴谞把他手中的琴接过来交给陈任,眉峰紧了又紧。 眼前的人冻得耳朵通红,指尖也冻发红,嘴唇却白得可怖。 “朕真想杀了你。” “我只是想看看雪...”颜煜微微低下头,做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 身子忽地一轻,裴谞将他打横抱起来颠了颠,他环住裴谞的脖子。 冻红的指尖不小心搭在皮肤上,裴谞被冰了下,心不知不觉也跟着冷下去。 “去将雀金裘取来送到寝宫。” “是。”陈任揖手去取。 裴谞抱着颜煜脚步很是着急地往回走。 “颜煜,朕劝你不要忘了,若是你死,放出去的先吴臣,朕会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处死。” “我没想死。”颜煜这会儿确实开始不舒服起来,“我只是想看看雪。” 他晃晃脑袋,脑袋却越发昏沉,可能刚刚他就已经很难受,只是看到下雪太新奇,太兴奋,太激动,所以没有顾得到身体的变化。 现在失去一开始的浓烈兴趣,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难受得更厉害。 “看到什么时候?冻死为止?朕交代的话你竟一点没听进去。” 眼前的光越来越暗淡,裴谞再说什么他确实也很难听得进去了。 第七十七章 重光哥哥,问问自己的心舍得我吗(小修改) “阿煜,刚刚与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颜煜愣住,裴谞看到了? 会不会怀疑徐怀澈勾结降臣意图谋反?可他没有任何势力,没有任何作用,谁会傻到与他勾结? 但是...裴谞的确很少背着他商量国事,若联想到此怀疑徐怀澈通过他窃取机密所图不轨,怕是难免死罪。 “重光哥哥在说什么?” 裴谞并未打算隐瞒或诈出实话:“那人脚步坚实武功不低,听到朕靠近便入水遁走,可是从吴国跟来的漏网之鱼?” 他捏住颜煜的下巴微微一笑。 “阿煜呀,吴国已经覆灭绝无重活的可能,他是谁?在何处藏身?如何进得戒备森严的皇宫?你与他说了什么有何勾当?想不想他活命,全在你。” 颜煜矢口否认:“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若有此空穴来风的怀疑,为何当时不派人入湖水去搜?” 既然裴谞只是听到声音没看到人,把他就绝对不会承认。 裴谞眼眸微微眯起,指尖稍用力气颜煜的下巴便被捏出一块红痕。 “因为朕..要听你说。” “阿煜呀。”裴谞俯身凑近,“朕可以纵容你的一切,但不会允许你的不臣之心,背叛朕的下场你今日不是见过了吗?” 裴谞坐到床边掐住颜煜的后颈,笑着警告。 “复国?杀朕?你什么都做不了,朕喜欢你便会救你让你活,你若放肆到不知自己是谁,朕同样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做听话的玩物享乐,还是受尽酷刑而死,你可以好好想想。” “那你杀了我吧。”颜煜抓住对方的衣服,借力坐起来,“五马分尸?凌迟?悉听尊便。” 裴谞手指微微松动,三只瞳孔竟有一闪而过的错愕。 颜煜笑出声,冷汗覆盖住额头,嘴唇愈加惨白。 “你觉得...我怕死?你永远也不会懂,不懂我十几年来病痛折磨的痛苦!凌迟?亦是解脱,既然你不信我,那就不要磨蹭,杀了我,杀了我吧重光哥哥。” 第106章 颜煜一手抱住裴谞的脖子,一手贴在裴谞的胸口。 “为什么不动手呢?是...这里舍不得吗?重光哥哥,好好问问自己的心,到底舍不舍得杀我?” 裴谞握住胸前那只手,眼眸染上怒意:“威胁朕?朕此生最恨任人摆布,坐到这个位置时,这颗心就已经封死了,朕杀了父亲兄弟,难道会舍不得杀你?” “会吗?”颜煜倾身凑过去轻轻碰了下裴谞的嘴唇,“你真的舍得杀我吗?重光哥哥...” 裴谞猛地起身后退,异瞳中情绪杂乱,杀伐果决之人竟真的开始难以抉择。 那颗已经化开的心,此刻饱受痛苦折磨。 舍与不舍,答案好像就在心的最浅层,又好像陷在心底深渊无法触碰察看。 “咳咳咳咳!” 血溅在脚下的地毯上,答案一瞬间从心底浮出,彻底扰乱了原本也属于年轻人的心。 “来人!传太医!” 裴谞箭步上前扶住颜煜让人平躺到床上。 “阿煜?阿煜?” 头疼带得眼睛也渐渐模糊,颜煜耳边的声音又开始一远一近。 他看到裴谞的嘴唇动着,却听不太清对方在说什么。 “能不能..再添些炭火,很冷...” 裴谞看了眼殿内的四个大暖炉,眉头越皱越紧,摸摸颜煜的额头,竟烫得厉害。 “去外面抚琴受冻,真有你的颜煜。” “什么?你说...什么..”颜煜慢慢合上眼睛,不知是昏了还是睡着了。 “陛下,张太医到了。” “还不过来!” 陈任将张浦引入殿中,张浦揖手一拜赶紧走到床榻边跪下探脉,又轻碰了下颜煜的额头。 “陛下,这...颜大人,不太好。” “好不好还用你说?”裴谞揪住张浦的领子,“朕要听的是如何能好!” “是,是,微臣..一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 裴谞松开手:“现在就想!” “是,微臣现在就想,想..现在就想。” 张浦咽了口吐沫,束手无策也得拼了老命去想对策,他慢慢抓紧自己的官袍。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现在说或许还有活路,等人真死了那天,肯定一点都活不了了。 “陛下,颜..颜大人,那副续命的药....是..是...”张浦浑身控制不住抖动,伏到地上满脑袋全是汗。 “是什么?” 张浦又吞下一口吐沫鼓足勇气道:“五分药五分毒,让其不必像其他将死之人一样缠绵病榻无法行动,但...但内里却更是一日比一日差,已是,已是回天乏术...没多久可活了。” “你让他治标坏本?”裴谞看似平静,但声音却压制的明显的怒意。 “陛下,颜大人又染风寒,这病上加病,连五识都有消散的迹象,臣...臣..” “无妨。”裴谞坐到床榻上指尖轻抚过颜煜的脸,“他哪日死,你第二日便满门陪葬。” 张浦倒吸凉气猛一磕头:“臣一定拼尽毕生所学!” 他打开药箱,没别的法子只能还是先喂颜煜吃了那颗续命的药又施针。 “臣现在就去熬药。” 张浦现在倒比裴谞还急,恨不能一头钻进太医院不眠不休研制出神药来。 可惜...纵是医术再高,遇到非药石可医之人也是徒劳。 待颜煜醒来时,已经过了一日。 沉沉昏睡一天一夜,身体却没有好转半分,反而更加难受。 “匪患竟又猖獗起来。” 他刚睁开眼睛,便听到裴谞的声音。 “到底是怎样一群人,居然求助到都城来了,朕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裴谞怒极但声音有意压得很低。 “传朕旨意,派徐夕柳..不,朕记得徐骥次子徐怀澈在宫中当值,秋狝时他曾夺魁,此次便派他领兵剿匪,试炼试炼。” “是。”陈任揖手,“奴才这便去传旨。” 陈任离开,颜煜生出担忧来,肺腑更疼得厉害。 “重光哥哥..” 裴谞听到声音快步走到床榻边:“醒了?” 他坐到床边慢慢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床边置物的矮几上放着三碗温热的药。 每隔两刻便换新的,永远保持温热等该喝的人醒来。 “把药喝了。” 裴谞拿起第一碗药送到颜煜嘴边:“不烫,张嘴。” “我..”颜煜看着那个碗有些发愣,勺子也没有,是....让他一口干掉? “张嘴。” 颜煜不知怎么办,最后还是张了嘴,幸好裴谞还算个靠谱的人,没有一股脑灌进去,而是一口一停地喂他把药喝完。 第一碗刚放下,第二碗就又送到嘴边。 “等会儿...再喝这个吧。” “张嘴。” 裴谞浑身写着敢不喝就掰开嘴灌进去,几个大字。 颜煜自知反抗不得,只能又喝了第二碗。 如果是第一碗比十根黄连苦的话,那第二碗药就是一百根黄连。 他喝了十几年药,从未喝过这么苦的,好在苦药喝多了尚可以忍受。 喝完两碗药颜煜胃都胀起来,喝了个药饱。 刚想说要再躺会儿,第三碗药送到了嘴边。 “张嘴。” 颜煜彻底傻了:“一起喝?我..喝不下了。” 第107章 “不能等,必须一起喝。”裴谞说着将碗送得更近,“张嘴。” “我喝不下了。”颜煜偏开头,实在喝不下了。 裴谞不说什么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张开了嘴。 “再给你一次思考的机会,是想被喂还被灌?” “知道了,我喝..别掐我,疼..” 裴谞松开手轻轻帮他揉了揉脸颊,把药汤一点点喂进去。 “嗯..咳咳!”颜煜把药碗推开,竟是苦得受不了,“这是什么东西?太苦了...” “良药苦口。” 颜煜摇头死活不想再喝,良药苦口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谎言,从小到大喝了那么多苦药,不还是要死了吗? “我不喝,我难受,我要睡了。” “喝完再睡。”裴谞不顾他的不情愿,扶着他的脸将药碗贴近,“喝。” 一个铁了心喂,一个铁了心不喝,纠缠到最后,到底是颜煜先服输将第三碗药喝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喝完了。”颜煜满嘴苦味,身上又疼得厉害,整个人不如死了好过。 “我真的很难受...我要躺着..” 话音落下,一颗剥好的糖送到了他唇边。 “糖吃了就不苦了。” 颜煜怔了下不自觉张开嘴把糖含进去。 糖块儿在舌头化开的瞬间,甜味慢慢压过了苦味。 不知怎地,颜煜竟有些悲凉。 原来这样就不苦了,可从前没有人告诉过他。 永远要喝不想喝的药,永远要吃安排好的清淡药膳,他的生活里好像除了无味便是苦味。 不同的是,从前是口中苦,现在是心中苦。 “还苦吗?”裴谞拿出另一块糖,“这药每日都要喝,若是还苦,今日可以再多吃一块糖。” 颜煜摇摇头。 说来可笑,父皇母后芸娘...和现在的裴谞,都希望他活着。 可到头来裴谞却是那个唯一一个问他药苦不苦,给他糖吃的人。 口中的苦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糖的清甜,可散去的苦味却一丝丝未落地钻进心里。 可笑,真是可笑。 裴谞可笑,他也可笑。 第七十八章 他爱上了颜煜? “重光哥哥,朝廷要派兵剿匪了吗?” “听到了?” 颜煜微微点点头。 “匪患近到潭州附近,已不将朝廷放在眼中,此次必要彻底剿灭。”裴谞并不向他隐瞒,“派了徐怀澈率兵前往,明日就出发。” “徐怀澈..” 裴谞以为颜煜并不知徐怀澈此人,贴心提醒道:“你曾见过,秋狝后的宴席上,徐骥的次子,朕因他夺魁赏赐了他。” “哦..记不清了。”颜煜尽量保持旁观者的语气,“剿匪会很危险吗?” “会,也不会。” “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呢?” 裴谞轻笑一声:“上阵杀敌,你死我活的事当然危险至极,但朕不相信徐家会出废物。” 那就是很危险了...颜煜不自觉捏紧的手指。 “说起来这徐怀澈比阿煜你还小上一岁,四年前朕便对其另眼相看,年纪虽小,但胆识远胜其父兄。 秋狝时更少年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希望此次剿匪莫要让朕失望。” 颜煜不敢苟同。 刺杀皇帝,趁皇帝不在闯入皇帝的寝宫,何以见得胆识?明明是胆大妄为吧。 “陛下,韩尚书求见。”陈任走进寝殿通禀。 “门外候着。” “是。” 裴谞把颜煜身上的被子盖严道:“没人打扰再睡一会,朕去去就回。” 脚步远离,殿门被关紧。 严松死后,韩宁竟升任吏部尚书,看来裴谞真的很信任韩家。 颜煜一心在徐怀澈身上,困倦却难以入睡,忽然想到徐怀澈对他说若想相见便送信的事。 明日徐怀澈离开,他今日若放一封信,徐怀澈会不会去看?会不会拿到呢? 想法一旦生出就无法磨灭。 颜煜废了好大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晃晃荡荡脚步虚浮走到裴谞的书案后坐下。 提笔潦潦写了一行字,将纸张折好揣入怀中。 他把笔放回原处撑着身子刚起来走两步,殿门竟被推开,裴谞真的很快回来。 “你怎么下床了?” 裴谞快步走近扶住他:“要做什么?又想作死不成?” “我没有..”颜煜急中生智道:“我..我打碎了书案边的瓶子,想趁你不在把画卷再重新放个地方...” “你打碎了瓶子?”裴谞这才注意到书案边放置画卷的瓶子确实不见了。 “殿内铺得都是毯子,怎么弄碎的!” 颜煜却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生气:“撞到了书案上,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生气..就..” 话没说话,裴谞突然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到书案上,撩开他的袖子检查双手双臂,又把他的鞋袜脱掉检查脚和小腿。 “重光哥哥?你..你在做什么?” 裴谞放下他的袍子怒意减弱:“幸而未受伤,不准再有下次,日后也不许不穿鞋在殿内走。” 颜煜愣住,双眸透着愕然和未明的情绪,裴谞生气是因为....怕他受伤? 呵..可笑,裴重光啊裴重光,真是可笑。 他摸摸腰间的口袋故意做出着急的表情道:“重光哥哥,我的东西掉在湖边了,可以带我去找找吗?” 第108章 “不行。”裴谞想都没想就拒绝,“你染了风寒不能再着凉。” 颜煜立刻满眼委屈,水汽蒙住双眸,剔透的泪珠含在眼眶中将落未落。 “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不想弄丢,求你了重光哥哥,带我去找找吧...我不冷了..” “不行。”裴谞把他抱起来往床边走。 “我不,我就是要去找。”他抓着裴谞胸前的衣服,“你带我找嘛,我不要睡觉,不带我去我再也不喝药了,带我去找找吧...” 眼泪适时落下来,将美人的表情衬得更加可怜哀怨。 “带我去找找吧..重光哥哥,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呀...” 裴谞停下脚步转身把他放回到书案上,无奈地叹口气把颜煜的鞋袜穿好。 取来雀金裘披到颜煜身上,包裹紧后才重新将人抱起来。 “谢谢重光哥哥。”目的达到,颜煜又露出乖巧的笑。 走出寝殿大门,对于其他人来说的凉风,吹到颜煜身上便如同寒冰刺入肌骨。 纵使身穿当世难寻的雀金裘也难以抵御严寒,而这些是别人不能理解的。 好像长光城的冷,只冷到了颜煜一人身上。 “派人再将殿内的地毯清理一遍,告诉他们,若有一处残留的碎片,脑袋便不用要了。” “是。”陈任揖手,“奴才这便着人清理。” 交代好,裴谞抱着颜煜往湖边走。 “冷不冷?” 颜煜牙关打颤却硬是摇头否认。 “掉了什么东西?” 颜煜还是摇头,不是不想说,而是尚未适应刚脱离温暖的冷,怕只要一张口就会暴露自己冷得受不了的事实。 好在裴谞并不是很在意。 走到湖边,他挣扎着要下来,裴谞便将他放了下来。 “我自己找找,重光哥哥等等我就好。” “到底掉了什么,朕与你一起找。” “我能找到。”颜煜坚持要自己找,裴谞无奈便在一旁等。 见对方没有跟上来,颜煜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低头假意寻找,慢慢走到与徐怀澈约定好的假山洞穴,趁裴谞是视线盲区,赶紧将怀中的信放到洞穴的石壁上。 放好后,他一刻不敢耽搁,走出来让自己重回裴谞的视线,裴谞也因看到他的身影而停下要上前的脚步。 颜煜取出纸鹤背对着裴谞放在地上又捡起来。 “找到了!” 他走回裴谞身边笑着举起纸鹤:“我找到了,重光哥哥,我们回去吧。” “纸鹤?”裴谞深感荒唐。 “一只纸鹤?这就是你所说的很重要东西?值得你冒着病情加重的风险来找?颜煜,你是在与朕玩笑吗?” 颜煜收好纸鹤保持着笑,只不过那笑在冷气下有些惨淡:“如果所有事情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重光哥哥,别生我的气了..”他靠到裴谞怀里委屈巴巴,“我冷了...” 裴谞压住怒火把人抱起来往回走,脚步越来越快,似乎快一步,怀里的人就可以少冷一分。 帝王之心本如寒冰,可当遇到另一块儿寒冰,便会奇迹般地因其融化。 不甘不愿,却无可奈何。 如长光城这场初雪,只因不合时宜,便深深扎入人心。 初雪之后,才是寒冷的开始,有人知寒不畏寒,有人畏寒却不知寒。 徐怀澈坐在徐府院落中的树下,将手中木鸟高高抛弃。 这一次木鸟没有落回手中,而是被半路截胡。 “新做的小玩意儿?”徐夕柳拿着木鸟左右看看,“涂得什么颜色?还挺好看的。” “相思鸟..” “相思鸟?” 徐夕柳蹲到自家弟弟身前好奇一笑:“你相思谁啊?” “我..”徐怀澈一刹回过神,将木鸟抢回来道:“什么相思谁,看着好看便这么涂了。” 徐夕柳明显不相信:“那刚刚是想谁想那么入神?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 “胡说!我什么时候春心荡漾了!”徐怀澈耳廓渐渐泛红,心里却如千万缕丝线交杂缠乱。 他...想到颜煜,会是那个表情?不可能,不可能... “害羞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可是你哥。”徐夕柳越发好奇,“快跟兄长说说,到底是在想哪家姑娘?” “不是姑娘。” 徐夕柳稍稍惊讶了下:“不是姑娘?嫠妇?倒不是不行,那定比你年长许多啊。” “什么嫠妇?兄长你是不是年纪太大跟爹一样糊涂了,没那个心思。” “不是姑娘却又不是嫠妇,难不成...”徐夕柳猜测更大胆起来,“阿澈,有妇之夫可不行,你可不能做那种横插一脚的小人。” “怎么小人了?他根本不喜欢他!” 徐夕柳傻眼了,一屁股坐下来:“真让我猜中了?你是不是疯了?我们徐家百年清流,你怎么能有如此下作的心思,赶紧及时止损,要让爹知道,定把你打死。” “我下作?”徐怀澈站起来反驳,神情激愤。 “他要死了,我只是想带他离开,让他至少在死前能获得短暂但真实的快乐。 而不是喝着无用的药汤,在金丝笼里做违心痛苦的金丝雀!” 徐夕柳觉得大事不妙,终于有想要承担兄长责任教导弟弟回归正路的心。 第109章 “阿澈,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爱上她了不成?” 徐怀澈一怔,心中的万缕丝线忽遇一场大火燃烧殆尽.... 他爱上...颜煜?爱上一个男子?爱上将死之人?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没有。” “没有最好,人家有夫君,你就..”徐夕柳刚要淳淳教导,话没说出口,徐怀澈就甩手留下一句不用你管走了。 “臭小子,看我不让爹揍你!” 徐怀澈策马从长街走过,一路回到宫中。 明日一早他便要离开都城剿匪,这一下连着数日见不到,又没听到颜煜现在的消息。 他想在走之前给对方留个自己外出的消息,祈盼对方可以看到。 回到皇宫,他直奔湖边假山洞穴,把信筒取出来要放到石壁小洞上,却在放的那一刻看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 他心情激荡将那张纸拿过来展开。 【吾愿化天边云,伴君行千里,盼君早日归,切切珍重。】 纸张上的墨迹带得自看不清的心一阵悸动。 曾见过最美的那枝秋海棠,终是落入少年的心田绽放成花海。 徐怀澈无法控制唇边上扬的笑,小心翼翼将纸张折好放到胸口。 “剿匪而已,哪用行千里,为了不让你失诺,就当....你日日都伴我行路吧,一直到千里才算。” 第七十九章 被误会和徐怀澈有私情 昏昏睡睡数日,颜煜几乎没下过床。 “陛下,今日的药熬好了。” 陈任将三碗药端进来放到床头,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在床边放置几盏香炉,里面燃起草药。 草药烟气和火炉一起烧着,远远来着一扇窗户已经不能散味道。 “咳咳咳...咳咳..” 不说其他人,病人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 “这是什么?” 裴谞把颜煜扶起来,依照顺序拿起第一碗药:“熏熏草药,好得快,把今日药喝了。” 瞥见药碗旁边的糖,颜煜心想喝了数日的苦药,可能习惯了,已经不觉得有多苦。 三碗药饮尽,身上稍有好转。 “吃糖。”裴谞把糖剥好喂到颜煜嘴边。 颜煜摇摇头声音仍很虚弱:“不吃了...今日的药好像不怎么苦了,是不是减东西了?” “你说什么?张浦说今日的药又加了..” 裴谞突然愣住。 五识将散,回天乏术。 “加了什么?重光哥哥?” 裴谞渐渐捏紧手中的糖:“怕你苦,加了..减去苦味的药。” “原来是这样,确实不怎么苦了。” “嗯。” 裴谞站起身背对着颜煜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徐怀澈已经入宫,正可向陛下复命。” “让他去议政殿等着。” “是。” 颜煜浅浅笑笑,平安回来就好。 “若坐累了就躺着,朕让陈任为你备膳,一会儿回来看你。”裴谞转身将他身上的被子往上盖了一些,“莫再着凉。” 交代一番裴谞才离开寝殿往议政殿去。 行至议政殿,徐怀澈早已经在殿外等候,看到裴谞的身影迎上前去跪下行礼。 “臣剿匪归来,特向陛下复命。” “嗯,起来吧。” 裴谞脚步未停,徐怀澈起身跟上,两人走进议政殿。 “说说吧。” “是。”徐怀澈揖礼,“匪患出自覃州与荥州交界之处,三处巢穴,臣带人打探三日确保人全才包围动手。” 裴谞靠在书案边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漫不经心地批示,也不知听是没听。 “贼首与匪众共五百一十六人,全歼未留活口,已在覃州和荥州分发告示使百姓悉知。” “如何不留活口?”裴谞放下折子看向徐怀澈,像是真的很好奇答案一般。 徐怀澈揖手俯身:“这些贼匪作恶多端,若不尽死恐百姓心中不服,且尽数歼灭也可杀鸡儆猴,让有反乱之心者知晓与朝廷做对唯有死路一条。” “嗯,有理。”裴谞面露欣悦,“此事做得不错,你兄长已经升任,你便去接你兄长的职吧。” 徐怀澈跪下行礼却久久犹豫并未谢恩。 裴谞走近轻声一笑:“怎么?不愿做闲职?觉得埋没了不成?” “不,臣万不敢有此心。”徐怀澈磕了个头伏在地上。 “臣不要封赏,仍做内卫最低的官职,能留在都城留在宫中,留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就是臣最大的祈望。” “朕怎么记得你立誓要征战沙场开疆御土?抬起头!” 徐怀澈一顿立即跪直身体。 “听说你未入宫前,整日泡在秦楼楚馆,怎么?短短几年志气便被都城的温香软玉消磨殆尽了?”裴谞的语气中满满皆是恨铁不成钢。 徐怀澈认识到自己说错话,心中纠结万分,接兄长之前的职务,要去到京郊,便很难再见到颜煜。 秦楼楚馆都是瞎传,他顶多多去喝喝酒而已,这让陛下误会,万一失去君心,日后不会真的永远留在宫中,失去上战场的机会吧? 想到这个徐怀澈更纠结起来,心乱得很。 一面是想陪着颜煜一直到颜煜离世,一面是陛下的信任承继先祖护国之志。 第110章 “陛下,臣..臣,臣未忘记年少誓言,也从未迷恋过酒色,只是臣想....” 徐怀澈忽然灵机一动道:“臣是有私心,方才未好意思向陛下言明。” “一直听闻韩统领武艺卓绝,臣很早之前就想向韩统领学习讨教,故而想留在内卫,求陛下能给臣这个机会。” 裴谞靠着书案视线停在徐怀澈身上许久道:“内卫中郎将一职空缺,你补上吧。” “谢陛下!”目的答道徐怀澈兴奋地磕了个响头,“臣徐怀澈叩谢陛下隆恩!” 裴谞摆摆手:“退下吧。” “是,臣告退。” 徐怀澈心情大好,起身退出去。 人离开,地上却多了个东西,裴谞并未在意扫了一眼顿时怔住。 他走过去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是一只木鸟,与那日颜煜手中的一摸一样。 心中异样的情绪生出,他仔细看向木鸟的脚,果然有一个澈字。 【澈】 徐怀澈。 “陛下!” 徐怀澈着急地跑回来,见裴谞手中拿着木鸟顿时慌张起来。 “这木头鸟看着倒有趣,之前未见过。”裴谞淡淡笑着,面上未露半分异常,“你做的?” 徐怀澈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原来陛下没见过,应是小颜大人藏得好。 “一个小玩意儿,是臣在街上买的。” 裴谞嘴角笑意加深,眼眸却隐有冷色。 否认便更能确认。 “陛下,那只木鸟..可不可以...额..” 裴谞抬手将木鸟仍还给徐怀澈:“徐爱卿到底年纪轻,尚是少年心性。” 徐怀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陛下见笑了。” “这样很好,少年人本该如此,只望往后经年岁月流转,爱卿仍怀少年初心。” 裴谞脸上挂着笑,声音淡淡的很温和,却让人难以看出是喜是怒。 “是,臣多谢陛下提点,臣告退。” 徐怀澈行礼后收好木鸟转身退下。 人前脚迈出殿门,裴谞脸上的笑就消失不见。 他未耽搁半点,离开议政殿便往寝殿回,脚步之快,身后的宫人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回到寝宫,裴谞砰地推开殿门走进去直奔床榻。 颜煜听到声音吓了一跳。 “重光哥哥你这么快就忙完了呀。” “快吗?朕觉得很慢了。” 裴谞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把将颜煜身上挂着锦袋扯下来。 “重光哥哥?”颜煜身上冷了一刹,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锦袋打开,里面的木鸟还在,脚上仍是【澈】字。 “果然是一对儿呢阿煜。” “什么?”颜煜更懵了。 裴谞压着怒意把袋子中的纸鹤拿出来,三两下将纸鹤拆展开。 “重光哥哥!你做什么!” 颜煜起身去抢,被裴谞一把甩开摔在床上,身上发疼很难才重新爬起来。 到底怎么了?颜煜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却想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才让裴谞发这么大的火气。 纸鹤展开,上面的文字让裴谞嘴角露出冷笑。 “六韬,原来如此啊。” 裴谞将手中纸张捏皱扔掉:“是朕太信你了阿煜,街上卖的纸鹤,怎么会用兵书折?” “朕早该怀疑早该发现,是朕迷蒙住了双眼,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 裴谞伸手掐住颜煜的脖子把人拎到自己眼前:“阿煜呀,朕小瞧你了,原来你还有心思勾引旁人,私相授受。” “什么...”颜煜抓着裴谞的手腕,快要透不过气。 什么意思?难道是徐怀澈说了什么?这短短的时间裴谞应该只见过徐怀澈。 但徐怀澈怎么可能说他们认识的话? 单凭六韬折得纸鹤如何能断定是徐怀澈做的?他拿到木鸟时除了徐夕柳没人知道,木鸟上的字条也早就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煜呼吸越来越费力,表情痛苦不已。 他能确定是他和徐怀澈相识的事被裴谞发现,但却想不明白如何发现。 而且....并没有怀疑他们有其他阴谋,而是很坚定的认为他们有私情。 这是要多离谱才会如此? “重..光哥哥...我...喘..不过...气.....” 眼泪滴到修长的手指上,手指微微泄力松了一些。 突然可以正常呼吸,颜煜胸前一紧又咳嗽起来,裴谞沉着脸将他甩开。 “是朕有些把你当回事了。” 裴谞坐到床上把颜煜按住勾唇一笑:“不过...朕之后不会了。” 那双与旁人不同的瞳孔,如鬼魅临世阻人往生。 “重光哥..呜!”脖子又被掐紧,颜煜反抗不得也说不出话。 “闭上你嘴,别再让朕从听到这四个字。”裴谞彻底冷下脸,“降臣,卑如蝼蚁的玩物也跟直呼朕的字。” 颜煜摇头,任巧舌如簧被掐着脖子说不出,也是徒劳。 眼泪把眼尾摩擦得泛红,楚楚可怜的模样却难以再得到眼前人的怜惜。 那颗刚刚融化的心,此刻又变回寒冰顽石。 “阿煜呀,你说说朕留着你是为了什么呢?” 颜煜盯着眼前人,这个眼神,这个笑容,恍惚间又回到了刚刚来到恒国的时候。 徐怀澈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第111章 未等他细想,裴谞毫不客气地把扯开他的衣服,把他翻了个面按住他的脑袋扣在床榻上。 “朕记得是为了这个吧阿煜。” 裴谞含着笑意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出,要继续把他带回无限的恐惧与黑暗之中。 “不..”不该这样,不该是这样!他做了这么多,怎么一瞬间就大厦倾倒,一切化为徒劳? 裴谞俯身凑到他耳边:“阿煜呀,你不配得到这些,还是要好好做泄欲的工具才对。” 第八十章 吴国没有公主 “唔..” 手腕上的齿痕流出丝丝鲜红的血,生理性的眼泪被震荡下来。 久违撕裂般的疼痛从身后传来,一直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滚烫的手掌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枕上带起。 身后的男人贴着他的脊背凑近轻笑。 “阿煜呀,怎么不出声呢?你知道的,朕最喜欢听你哭,难以忍受时的哭声,最有趣了。 颜煜摇头想转身却又被裴谞按回床上,一下一下撞入将他碾碎。 泄欲的工具....是真的。 数日来小心调养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被磨消生的可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噗!” 枕头上眼前的床帐上全都是血迹,身上的动作停滞。 吐出一口血,颜煜的气反倒顺了,像是回光返照竟提起点点气力。 “怎么了阿煜?” 沉默少顷,裴谞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莫不是要死了?要死也别死在朕的塌上,朕嫌你的血脏。” 话这么说着,但裴谞却没有再做什么,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便在一旁坐着看颜煜。 良久他将人拎起来扔到床下:“你的血污了朕的床,穿好衣服,念你献国投降,朕会赏你个体面的死法。” 颜煜爬着坐起来,凭意志力撑住身体将衣服穿好。 他从裴谞的眼睛中看得出来,裴谞是真的要杀他。 不到半个时辰,这个人眼中的温柔便全然消失,爱与憎如此分明。 裴谞站起身,绕过他将陈任唤进寝殿。 “陛下有何吩咐?”陈任弓着身子走进行礼。 “吴地降臣颜煜,欺君罔上罪无可恕,斩立决。” 干脆没有一丝犹豫的命令,陈任甚至反应了一刹才听懂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您要杀颜大人?” 陈任大为震惊,根本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的事情。 刚亲自吩咐过他颜煜的膳食要如何精细,转眼间就要把人杀了。 “陈任,你跟着朕多久了?” 陈任一愣回道:“回陛下,陛下十岁时奴才去到陛下身边伺候,至今已经十四载了。” “哦,原来这么久了。”裴谞抬眸笑着看向他,“怪不得会质疑朕的旨意。” “奴才不敢!陛下息怒!”陈任吓得跪倒,膝盖发出咕咚一声。 裴谞背过身不再说话,却无形中给人予夺生杀的威压。 “奴才这便带罪臣颜煜下去受刑。” 陈任爬了几遍才起来走到颜煜身边道:“颜大人,请吧。” “起不来。”颜煜坐在地上一动不懂,没打算动,也确实动不了。 “那奴才便叫人来扶颜大人了。” 陈任很快传来两名侍卫把颜煜架起来,要压下去行刑。 “重光哥哥,你是真的要杀我。”颜煜笑了声,“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哽咽起来听着可怜又无力。 “你的心真难懂,恨不是,爱也不是,怎么都是错的,我还以为我的真心能换来你心中的一席之地,原是我想多了。” 颜煜眼眶泛红,两行泪落在脸颊上,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茉莉,冷冷清清,将谢未谢。 只要那人能回头看一眼,也许又会收回成命。 “寒冰是捂不热的,期期盼盼却是一场空,重光哥哥,你说的对,从来都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黄泉路上,我会走快些,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你。” 轻声的抽泣下,裴谞终于肯回头看他。 重瞳眼眸中只稍有触动就又被怒意淹没,裴谞慢慢走过去一把掐住颜煜的脖子,两名侍卫立时退后。 “又想装什么?朕喜欢你,容许你装,厌恶你时再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朕会挖出你的眼睛割断你的舌头,再赐死。” “为什么?”颜煜明知为什么,却仍装出不明所以,“为什么厌恶我?我什么都没有做,重光哥哥,到底为什么?” 他挣开那双没有攥紧的手扑进裴谞怀里抽泣。 “我那么喜欢你,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重光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生病不能侍寝?我可以的..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裴谞目光滞住,一瞬间怒火外涌将他甩开。 颜煜重心不稳摔了个结实,四肢胸腔肺腑一块儿疼起来冷汗沁出一层又一层。 “该死!”裴谞蹲下掐紧他的脖子,似乎真的想把他活活掐死。 “你凭什么认为朕要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你在他那里时是否也装得这么尽兴!” 颜煜摇头,喉咙疼得厉害。 什么意思?难道裴谞认为他和徐怀澈发生过那种关系? 裴谞松开手唇角勾起弧度,却冷得可怖:“朕平生最恨背叛,朕是喜欢你,但也绝不容许你将朕耍得团团转。” 第112章 “我没有,我只有你..重光哥哥,你为什么不信我呢?我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 “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实话,我..” “闭嘴!”裴谞气到理智将无,“把他的嘴堵上!带下去!寝宫外斩首死远些!立刻!” “是。” 一声令下,颜煜被拉出寝殿,再无法辩驳。 外面风冰寒,刺入肌骨,颜煜当时便难以忍受。 陈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心中想的是陛下杀了颜煜之后会不会后悔,但转念又想,陛下好像从来无悔。 “呜呜呜..”颜煜恳求地看着陈任,陈任犹豫后还是将颜煜口中的布取了出来。 “颜大人,陛下心意已决便无法回转,您还是安心上路吧。” 陈任叹息地摇了摇头,示意看顾的侍卫动手行刑。 “等等!” 刀刃抽出刀鞘,颜煜终于决心说出本想要带到死的秘密。 陈任示意侍卫稍等片刻。 “陈公公,我甘愿受刑赴死,但我有一句话想请陈公公在我死后带给陛下。” 陈任叹口气道:“颜大人,陛下现下厌你入骨,带了话陛下也不会听,何况是你死了以后,想说的话你便自己带走吧。” “不,这句话他一定会听,烦请公公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务必把这句话在我死后带给陛下。” 陈任有些无奈,但看着少年人赴死终究心软:“颜大人请讲。” 恳求、解释、卖可怜都不管用,裴谞杀他之心如此坚决,既然活不了,那只好用死让裴谞难受一回。 颜煜盯紧身侧已经出鞘的刀微微一笑。 “我要陈公公告诉陛下,吴国没有公主。” 陈任愣住:“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公主啊?那那个人是谁啊?你说话呀颜大人?” 颜煜不想在多说,只要抛出一个引子,剩下的一查便知。 就当他送给裴谞的一份大礼吧。 他深深吸口冷气,露出释然的笑。 父皇、母后、阿姐,我来寻你们了.... 他看准刀刃挣开肩上按着的那只手扑过去。 “别杀他!”陈任着急地拉住颜煜。 眼看脖子要贴上刀刃,持刀的那名侍卫反应及其迅速,但千钧一发只来得及将刀折反。 颜煜的脖子便撞在了无锋刃的刀背上,虽是钝面但冲击力强磕在喉咙上,还是一瞬间窒息昏死过去。 “颜大人!”陈任忙去探颜煜的鼻息,“快点快去传太医吧!” “陈公公,这陛下都下令斩首了,还传什么太医啊?” “你懂什么啊!快去吧!真出什么事咱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呐。” 陈任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此刻已出了满头的汗。 人放这儿不是,扶起来送回殿内也不是。 一时间想破了老太监的头。 几番思量,陈任还是把颜煜放在原处,自己疾跑回寝殿。 “陛下!陛下!” 殿门未关,陈任跑进去喘个不停忙行了礼。 “死了?” 裴谞坐在书案后把玩着小老鼠,眉眼看不出是何种情绪。 “你说一只老鼠有什么可玩的?朕的书案、笔、纸张、架子,连奏折都被嗑坏过,还说会看好,嘴里没一句真话。” 裴谞把金旺财随手扔回地上:“把这只老鼠一并杀了吧。” “陛下,颜大人他...他还没死。” 裴谞指尖一顿,抬起眼眸:“怎么?朕的旨意在你陈公公这里已不作数了?” “不敢!奴才绝对不敢啊!” 陈任扑通跪下急忙解释道:“是颜大人让奴才给陛下带了一句话,奴才不知真假怕误陛下的事,所以才自作主张制止的刑罚。” “什么话?”裴谞压制怒意将案上被老鼠嗑得惨不忍睹的笔拿起来看了一圈。 “颜大人说..说...” 陈任咽下口吐沫,埋着头战战兢兢把骇人之言说出口:“说吴国..没有公主。” 咔哒! 手中的笔被折断,裴谞撑着书案缓缓站起来。 “什么?再说一遍。” “颜大人说吴国没有公主。” 裴谞瞳仁慢慢缩紧,仿若晴天霹雳久久不能回缓。 “陛..陛下?”陈任紧张地抬起头。 “不可能,不可能...”裴谞捏住晴明穴往后一仰哐当倒在椅子上。 “陛下!”陈任爬起来跑过去,“陛下您没事吧!” “一定假的,他想活命才会胡乱编出此话。”裴谞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面露难忍之色。 “查,把那些个放出去的吴臣给朕一并抓回来,分开关分别审,再派人快马去江洲,务必给朕彻查!” “是。” 第八十一章 我恨错了人,爱错了人 “陛下,臣已派人快马前往江州,沿途驿站换马,日行千里,三日必返。 放出去的降臣也抓回一半,其余逃出覃州境内的,臣已加派人手,再有一日定可全部抓回。” 不到半日,韩让就已将大部分人抓回来,速度之快令人闻者惊叹。 “关在哪?审问如何?” 韩让答道:“回陛下,一部分关在天牢,一部分关在宫中私牢,分开关押暂未审问,臣这便着人去审。” 第113章 “不必了,朕亲自去问。” “陛下,您慢些。” 裴谞的头疼得更加厉害,竟要陈任扶着才能站起来。 他推开陈任顾不上头疼快步往宫中所设的监牢走。 陈任识趣地屏退侍从宫人,只有他和韩让两个人跟随裴谞。 入监牢,是一间一间隔着厚厚墙壁的石屋,没有其他囚犯的情况下,吴国臣子被隔着一人隔着一间牢房关押。 裴谞走到第一间停下脚步,似生犹豫,迟迟不下令开门。 身后的人不敢言语,便这样等了许久。 “开门。” 有半盏茶的时间,裴谞终于开口下令。 牢门打开,里面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穿布艺尚未来得及被更换囚服。 见裴谞走进来,没有下跪但也没有出言不逊。 在颜煜的信中,他们得知裴谞在江州兴修水利,分发粮款安抚百姓,派人去治理重建。 亡国之恨难消,但朝代更迭,分裂后的一统,是天下大势,何况这位皇帝虽对他们心狠手辣,但至少没有苛待原来属于别国的无辜子民。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怕死,怕得是激怒裴谞牵连故土。 “见了陛下还不跪下叩首!” 陈任刚想上前,却被裴谞拦下便揖手后退几步。 “不诚之礼,不受也罢。” 裴谞缓步走到那人身前:“朕来此有一事问你,如实回答,便可离开。” 老者未回话却还是点了头。 “吴国先皇是否育有一儿一女?” “陛下说笑了。”老者坐直身体不卑不亢,“王上虽已成婚却未曾加冠,自己还年纪尚轻,哪来的儿女。” 裴谞蹙眉上前一步:“朕问的是颜钊宁,是否育有一儿一女颜煜和颜月?” “先王上只有一子颜煜,谁是颜月?” “不可能!”裴谞一把揪住老者的衣服,“你敢骗朕!” 老者惊了下解释道:“这无关紧要之事,老夫何必欺骗陛下你?颜煜先天不足,活到几时难以预料,若先王上另有子女继承,绝不会让他以病身坐操劳之位啊。” “若是一胎双生,女儿也缠绵病榻呢?”裴谞心里始终无法相信。 “根本没有女儿啊。”老者被问得无奈。 “先王上老来得一子,宠爱非常,吴国上下无一人不知,若有公主一同降生,活着势必会一起昭告天下庆祝,死也会举国哀悼,绝不会毫无消息。” “不可能,不可能...朕收到了公主的画像,是颜钊宁亲自派人送来的!你以为朕会轻信你一面之词!” 裴谞将老者甩开,冲出门外顺着监牢一间一间进去问,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 吴国没有公主。 “不可能,谎话连篇,他们串通一气骗朕,朕要杀了他们!” “陛下..”陈任想劝,但张口却无可言说,他想这个事实对陛下来说过于残酷才会难以接受。 裴谞跌跌撞撞命人打开下一间牢房闯进去,看到关押的人尘封的记忆回溯脑海。 “是你!” 裴谞走过去将地上的人拎起来,似找到了突破口。 “八年前是你带吴国公主来向朕的父皇献寿礼,四年前朕向吴国求娶公主,你们言说公主身故,朕向你们索要公主画像,也是你送来的。” 他盯着对方状若疯癫:“那个公主到底是谁!” 那人见这样子吓得不轻却未敢说出实话:“公主就是公主,确实已经亡故。” 听到不想听的裴谞不信,听到想听的裴谞还是不信,时至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的是什么了。 “说出实话,一五一十全部说来,你若说,朕便放你走,不然等朕查明真相...”裴谞声音幽寒刺人骨血,“那时朕不仅会让你生不如死,还要一并杀了颜煜。” 听得此言,那人一阵胆寒,不说,自己死不怕,但不能连累王上,可说出真相....裴谞就不会恼羞成怒杀了王上吗? “说!” 那人一颤,犹豫再三左右思量终是选择说出真相。 “八年前,我身为使臣从江洲送贺礼至覃州,当时的太子,即是亡国前的吴国君主颜煜,年少在宫中待得烦闷,偷偷爬进装载货物的马车,一路跟到了覃国都城。 入住驿馆时被我发现,太子是我吴国唯一的继承人,为保护他,我只能让他乔装成女子,以吴国公主的身份随我入覃国宫城,反正吴国之外的人并不知道吴国有没有公主。 寿宴之后我们顺利返回吴国,本相安无事,不曾想你登基后竟然向吴国求娶公主,先王上恐你因真相恼羞成怒,故而编造了公主亡故的消息。 而你索求的那幅画....正是按照我们吴国王上..颜煜当时的容貌画的。” 那人说完跪到裴谞脚下恳求道:“你求娶和送画像的事,我们王上一概不知,求陛下莫要将罪责怪在他身上,要杀要剐只冲我一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一瞬之间似失了魂魄,踉跄离开牢房还没走几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陛下!”陈任和韩让几乎同时冲过去扶裴谞。 “陛下!奴才去传太医!韩统领快将陛下送回寝殿吧!”陈任说罢飞奔出去。 韩让扶着裴谞探了探脉息,竟是杂乱无章。 第114章 “陛下,臣先扶您回寝殿。”韩让刚把裴谞扶起来,就被一下甩开。 裴谞望着昏暗的监牢,眼眸如一潭死水透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在绝望的深处一滴潜藏数载的悲哀,终于在这一刻寻到出口流出去,落下来。 眼泪悄无声息滴在黑金龙袍上,转瞬被深色掩盖。 “韩让,你说..朕到底在做什么?朕...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到底.... 都做了什么? 在我十六岁那年,我喜欢上一个人。 她笑起来两只眼睛像北境初雪和南境的绵绵细雨,像天上的月亮、星辰,盛满世上最美的光芒。 她告诉我,我不是妖物、不是怪物,在父亲的寿宴上,她站出来当着覃国群臣的面为我正名。 舜帝亦一目重瞳,此乃王者之相,天赐覃国国君得麟儿如此,必福禄绵长、国运亨通。 她用一句话,改变了我十六年饱受欺凌的境况。 而我用四年的时间得到父皇信任,站稳朝堂,御敌、请战,百战百胜拿到兵权,最后得以将那些嘲讽我、欺凌我之人送下地狱,坐到至高无上的位置。 坐稳龙椅的第一件事,我满心欢喜地向吴国求娶我的心上人。 可他们却说.... 她死了。 我忍受痛苦折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终于大权在握,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到她面前,终于配得上她.... 终于....可以握住那一点莹莹之光时... 却发现那道光早就离我远去了。 我向吴国要了她的画像。 我曾无数次幻想她成人的模样,想一定比那时美上百倍。 我还是错了,她比我想象得还要好看,用这世上最美好的语言也无法形容。 无数次,我无数次告诉自己,宽慰自己,也许神女本就应该不染纤尘回到天上去。 可我...不甘心.. 我可以永远永远忍受着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果...未曾有那道光照在我身上。 听到她死讯之后,我发觉我又陷回了无边黑暗,无论如何都走不出。 我只能将所有心思投在一统大业上,终于从北打到南,我带着兵马走到了她的国家。 那个国君是她的弟弟,一胞双生。 供奉往生牌位时,庙里的和尚告诉我,双生子若活一个,便是活着的那个抢夺走了另一人的气运。 我本不信这个,我想办法逼迫吴国国君献降,留下吴国百姓,我想将她仅剩的亲人留下带回都城,让其活下来。 可我看到了那张脸。 一样的脸,就像一道魔咒,让我不得不信气运之说。 我好恨,我恨他夺走她的气运,恨活着的是他而不是她! 我恨他夺走我心里唯一的一束光,积累多年的恨和怨终于在那一瞬间找到宣泄的出口。 我把自己的痛苦全部加在他的身上,让他替我分担所有的不甘的折磨。 但我从没想过会与自己最痛恨之人,会与一个男子.....行床笫之事。 可宫宴上的药,一步错,步步错。 后来我把这份荒唐强行想做是他对我的补偿,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我想只要等到他死了,就好了。 他开始演戏,一步步想走进我心里,我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可那颗不听使唤的心还是很乱。 我好像....喜欢上了两个人。 我一直以为自己分得清他和她,可以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分清过。 因为....根本没有她。 没有吴国公主。 我恨错了人,爱错了人。 我的心上人一直活着,却因我....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阿煜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第八十二章 跪下求我啊 “阿煜?阿煜?” 裴谞轻轻触碰上白皙的脖颈间,那道被钝面磕碰出的红紫色痕迹。 心脏一瞬间疼如刀割。 “三日了,为何还没有醒?一群废物!” “臣等无能,陛下息怒。”满屋的太医齐刷刷跪下磕头。 “既然无能。”裴谞收回手冷眼看着屋内的一群人,“那就都去死吧。” “咳..” 一声轻咳止住裴谞要下令处死的话,将满屋太医从阎罗殿扯了回来。 “阿煜?阿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 颜煜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好一会儿才从模糊到清晰。 “怎么...是你..” 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为什么死了之后还会见到裴谞?一定是他还没死透。 “阿煜?”见人刚醒又闭上了眼睛,裴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都滚过来,张浦呢,怎么醒一下又昏过去了?” 张浦连忙爬起来去给颜煜把脉。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儿了,听得陛下指名道姓,人人都为张浦捏一把汗。 这边张浦跪到床下,手刚碰到颜煜的手腕,那只手腕便缩回去躲开了。 “这...”张浦不知如何是好。 “阿煜,你醒了吗?你是醒着的对吗?” 颜煜再一次认命,原来他没有死...他竟然还活着,真是命长。 “阿煜,跟我说句话吧,一句就好,一声就好,好吗?”裴谞声音带着此生从未有过的恳求语气。 第115章 “水..” “水,好,马上。”裴谞起身走到桌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亲自倒一杯水端回去。 “阿煜,慢些起。” 裴谞小心翼翼地将颜煜扶起来,自己充当靠枕让对方倚靠着,而后把水杯贴到颜煜唇边,慢慢喂对方喝了一口。 温热的水滑入喉咙,干涸和疼痛稍得到一丝缓解。 “好些吗?要不要再喝一口。” 颜煜轻摇摇头。 “那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你...没杀我?”因撞到喉咙,颜煜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不会杀你。”裴谞放下杯子将怀里的人抱紧,很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颜煜睡了三日脑子昏沉,好半天才回忆起昏迷前的全部事情。 “你知道了是吗?” 裴谞双臂一下子僵硬起来:“对不起,阿煜,我...我..” 什么呢?裴谞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做出的事,说出的话,覆水难收,恶果自食。 万千言语到嘴边,也不过对不起三个字。 “对不起阿煜..” “既然知道,还不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 还是一样的回答。 沉默良久,颜煜冷笑出声,说出的话更是冷如冰霜。 “是吗?反正也装不下去了,不如实话告诉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看到你的每一眼,我都无比恶心。” “比如现在,就恶心得要死。”颜煜拼尽力气挣开对方躲远,浑身上下只因为动了这一下就疼得厉害。 裴谞不自觉捏紧手指,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阿煜..你,你饿了吧?我..” “可以不跟我说话吗?”颜煜冷冷看着他,“听到你的声音也很恶心,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寝殿内的每个人都震惊到恐惧,降臣竟敢这么和皇帝说话,众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很怕被皇帝注意到随手杀了泄愤。 “都退下吧。”裴谞一瞬间好像老了几岁,“陈任,命人煮一碗清粥来。” “是,奴才这就去。” “臣等告退。” 大门关上,殿内只余他们两人,安静得一呼一吸都十分明显。 “阿煜,我知道你恨我,但..先把药喝了吧。” 床边的矮几上仍放着那三碗时刻备着的药,裴谞拿起第一碗,这次药碗中多了汤匙。 裴谞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吹送到颜煜嘴边:“阿煜,把药喝了会好受一些。” 颜煜夺过碗用力砸到裴谞身上。 “我不喝!你碰过的我嫌脏!咳咳咳咳咳!” “阿煜!”裴谞来不及顾身上撒的汤药,忙抚了抚颜煜的背帮其顺气。 颜煜捂住胸口一甩胳膊:“滚开!” 五脏六腑如烈火灼烧,他知道喝了药会好受,可他就是不想喝。 因为.... “活在你身边,比死还难受。” 裴谞一怔眼眸低垂下去,含着万千悲伤。 “阿煜,我..” 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我原本是想将这世上所有珍贵美好的事物都送到你面前。 可我没有想到....会亲手毁掉一切。 “阿煜,你..还记得我吗?八年前,也是在这座皇宫中。” 裴谞低着头,一滴泪落在脚下的地毯上,转眼消失不见。 “那时我以为你真的是吴国的公主,我想....我想娶你,我..把你当作此生最重要的人。” 裴谞把藏在床下的画拿出来,这幅画封层上了一遍又一遍才能保持原色。 “四年前,我向吴国求娶你,你父皇说你死了,我求了这幅画,我...我以为这才是你,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你。” 手中的画卷慢慢被捏皱,画上的人笑容明媚,可他在现在的颜煜脸上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 裴谞收起画卷,向来藐视一切成竹在胸的人,此刻脸上却露出仓皇不安的表情。 “所以呢?”颜煜身体已经很难受,本是懒得再与对方废话的,可听到这些话,他心里的恨意更深。 “因为被认错,就该受尽折辱,就该生不如死,裴谞,你看你多有意思,被你当作最重要的人,还不如和严松一样被凌迟处死。” 他扬起笑,一字一句仿若利刃:“你居然问我记不记得你?你以为你是什么特别的?若非亡国来此,我根本想不起你一丝一毫。” 裴谞的心被深深扎了一下:“我不信。” “哈哈哈哈....重光哥哥,路边被人踹了几脚的野狗,你见了可怜扔给那狗一个包子,会放在心上吗?” 颜煜直起身子凑近,环住对方的脖子嘲讽一笑。 “你于我来说,与那条野狗无异。” 裴谞攥紧双拳,眼眶渐渐泛红,瞳孔中尽是隐忍之色。 “奥?重光哥哥,你是生气了吗?”颜煜松开手更觉得好笑,“生气的话就动手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了。” “我不会让你死。” 颜煜不屑道:“可我不觉得重光哥哥具备这种能力。” “不。”裴谞握住他的肩膀,“阿煜,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别碰我!” 颜煜猛地推开他像只炸了毛的猫。 “别再碰我,裴谞,你知道你有多令人厌恶多令人作呕吗!我恨不能杀你一百次!” 第116章 他捂着胸口,胸腔内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疼痛难忍。 “你逼死芸娘,杀我江洲降臣,让我像狗一样在你脚下摇尾乞怜,纵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生生世世,哪怕身往地狱,我也会诅咒你!” 颜煜额头全是冷汗,嘴唇更无血色:“裴谞,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一柄无形利刃刺入裴谞的胸膛,将藏在其中的那颗心搅得粉碎。 痛彻心扉,远比四年前得知颜煜身死时还要痛上千百倍。 房门敲响,推开,陈任端着刚煮好的粥走进来。 “陛下,粥煮好了。” 裴谞听到声响显得十分无措:“放下吧。” “是。” 陈任放下粥注意到裴谞身上的汤渍:“陛下,奴才为您更衣吧,陛下?” “啊?嗯。”裴谞整个人像是被抽离灵魂,茫然,思绪万千无归处。 陈任刚要取干净的袍子,就又听裴谞说了句不必了。 “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陈任没法再劝只好退出寝殿。 裴谞端起粥碗轻轻搅动白粥散热气,他想指不定要被泼上几回,换也是白换。 只是....不知道阿煜怎样才肯吃饭、喝药。 “阿煜,你昏睡三日水米未进,不要饿坏自己,不要自己折磨自己好吗?” “还想再被泼一遍?”颜煜所有的气力都在刚刚消耗殆尽,实在坚持不住只能重新躺下。 “我不喝,我什么都不会喝,你不杀我,我就自己等死。” 话已说明,无需再演戏,他便无法忍受继续活在裴谞身边。 裴谞从未有一刻如现在一般不知所措,毫无对策。 “阿煜,我...求你..“ 求这个字本身难以开口,本是此生未有,但面对这个人,说出一次便可引出千千万万次。 千次万次,皆是心中最真挚祈盼的恳求。 “求你喝一口粥吧,阿煜,求你了。” 颜煜怔了怔忽然笑出声,心底升起好奇也觉得好笑:“你还会求人呢?” 他一下缓回些力气,撑起身体望向裴谞:“重光哥哥,你是不是很想我喝粥喝药啊?” 裴谞点了下头。 “求我喝?” “求你喝。”裴谞端着粥略显局促,“阿煜,求你把粥喝了吧。” 颜煜惨白的嘴唇扯出了一个笑,一句一顿道:“这算什么求?求,该跪下求,想我喝粥?跪下求我啊,只要你跪下求我我就喝。” 裴谞捧着粥碗的手慢慢攥紧。 “怎么了重光哥哥?做不到?那就杀了我,难不成也做不到?我说出这种话你都能忍?重光哥哥,你可真是好大的气量啊。” 颜煜正嘲笑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后退一步,竟真的慢慢跪了下去。 粥碗被举到颜煜身前,裴谞跪着往前挪到床边。 “阿煜,我求你...把粥喝了吧。” 第八十三章 剜掉泪痣 “真可怜..” 颜煜笑意嘲讽,可心里却没有感受到半分痛快。 即便裴谞立刻死在他面前又能怎么样?他失去的就能回来吗? 即便经历一遍他所经历的,身为旁人,也无法体会彼时他的煎熬与痛苦。 还不回来。 裴谞,你还不回来的。 “真可怜啊陛下,向降国蝼蚁低下你不可一世的头是什么感受?” 每说一句话便有血腥气在口中蔓延,颜煜知道自己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他折磨不到裴谞什么,看到裴谞这个人本身对他自己就是一种折磨。 “阿煜,把粥喝了吧。” 颜煜接过粥碗,看着裴谞的眼睛轻轻一笑:“重光哥哥,你看你本来右眼双瞳就丑得吓得,左眼下还要长颗泪痣,坏风水,看着就反胃。” 裴谞慢慢站起身走到寝殿内的铜镜前,袖间短刃取出握在手中。 尖峰抵到左眼下的泪痣旁,轻轻一挑,泪痣带着血肉消失。 伤口很快流出汩汩鲜血,顺着脸颊流到下颚最后滴到地上。 短刃随手一扔,裴谞回到床边草草将脸上的血擦了擦。 “没有了阿煜。” 颜煜盯着对方脸上的血,良久无言将碗中的白粥一点一点喝完,而后又把碗砸到裴谞身上。 “你的血太腥,而且没了痣好像更恶心人了。” 他撑不住躺回去道:“我要睡了,你能滚出去吗?” “能不能…让我守着你,阿煜。”裴谞问得小心翼翼,再也不像个皇帝。 颜煜烦躁到真的恨到想一刀杀死对方,他爬起来拎过鞋子要穿好。 “忘了,这是你的寝殿,那我出去。” “不,我走。”裴谞一下子慌了,“你别再动,我现在就走。” 裴谞迈开步子回几次头,心痛难以言喻,却不敢耽搁离开寝殿关上了门。 “咳咳咳咳咳!” 血溅在地毯和鞋子上,颜煜擦了下唇边的血,刚回到床上,胸腔猛地一抽便倒下又没了意识。 殿门外。 陈任看到裴谞一脸的血吓了一大跳,忙喊人去把太医叫回来。 “陛下您这伤是怎么弄的啊?快进去奴才先给您擦擦吧。” 陈任刚要开寝殿大门就被裴谞拦住。 “不许开,阿煜在休息,任何人不许打扰,把徐怀澈叫到议政殿,朕有事问他。” 第117章 “陛下,您的伤..还是先让太医瞧瞧吧。” 裴谞冷下脸:“朕的话你听不懂?” “听得懂,奴才这就去传。”陈任揖手离开。 裴谞回望殿门一眼,便动身前往议政殿。 脸上的血擦干净,剜出的伤口已然止住血,在原先泪痣的位置形成一块红色的新鲜血痂,将那张妖孽的脸衬得更加蛊惑。 “陛下,徐大人到了。”陈任将徐怀澈引入议政殿。 徐怀澈跪下行礼:“臣徐怀澈,拜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无有续言,徐怀澈不知何故只好主动问:“不知陛下唤臣所谓何事?” “没什么要紧事。” 裴谞思索一阵笑道:“朕有门好亲事要赐给你。” “啊?啊??”徐怀澈震惊不已,“陛下,臣还没到娶妻的年纪呢啊。” 裴谞靠到椅背上轻敲案面:“是啊,先定亲,不急,总不见得到时候背信弃义不娶人家了?” “那自是不能。” 徐怀澈反驳得痛快,话说出口才发觉不对:“不,臣,臣还无意娶妻...” “得天子赐婚是莫大的荣光。”裴谞目色透着阴鸷,“爱卿要拒绝朕的好意?” “臣不敢。”徐怀澈又跪下,想不透陛下为何突然要给他赐婚。 “不敢?爱卿都不问问是谁就一口回绝,可是...已有属意之人?不妨说出来让朕听听,朕或许会给你赐婚呢。” 徐怀澈摇头否认:“臣未建功业,无心儿女情长。” “北辰侯的小女儿,年十五,姿容清丽,聪慧过人,与爱卿你正是相配。” 裴谞并不满意对方的回答提笔沾了沾墨。 “既然爱卿无心儿女情长,那朕便帮你做做决定,成家立业缺一不可呀。” “陛下!”徐怀澈大惊失色,一道圣旨若下,绑住的便是两个素不相识之人的一生。 若是从前他没什么不愿,生在世家成婚一事本就受父母之命,能得陛下赐婚,那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莫大荣耀。 可是....他现在不想。 “臣..已经有心上人了。” 徐怀澈也不知道算不算,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看到那人笑他就想高兴,看到那人哭他就想难过。 只要见到那个人他的情绪就会被牵动,但见不到那个人又日思夜想辗转难眠。 他....是喜欢上那个人了吧,多么..荒唐。 “哦?是哪家的女儿,你剿匪有功,朕可为你定下良缘呐。” 裴谞面带微笑,心里却如同被扔进一团火球,一碰到干枯的心便燃起熊熊怒火。 “多谢陛下,但...臣并无此心,臣只想将这份情埋在心底,远远看着就已足够。” 裴谞捏紧手中的笔,骨节嘎嘣作响:“朕倒有些好奇了,爱卿的心上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徐怀澈眼前好像浮出了那人的面容,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意。 “是臣见过最好看的人,笑起来可爱极了,看着一碰就碎,可内心却无比坚韧,时而通透,时而自陷,让人心疼。” 咔哒,裴谞手中的笔终于还是被捏断,但徐怀澈并没有注意到,还在继续说着。 “可惜他快死了,不然我一定会带他访遍名川大山,游便万里山河,让他亲眼看看人世间有多少有趣的事,让他的脸上永远只有笑。” “快死了..”裴谞头又刺痛起来,“退下吧。” “嗯?是,臣告退。” 徐怀澈懵懵地来,懵懵地走,心里庆幸没有被赐婚走的时候还有些开心。 哗啦! 书案上的东西被一下拨到地上,裴谞撑着书案站起身,瞳孔中的怒和哀难以消磨。 脑袋里回放的全是刚刚徐怀澈所说的,笑起来可爱极了几个字。 他想那个笑他一定没见过。 宫人将散落的物品捡起安放回去,裴谞失魂落魄地将未看的折子批好。 不过几本,却硬是看了几个时辰。 等到离开议政殿的时候,天已蒙蒙黑。 犹豫再三,裴谞还是决定先回寝殿看看颜煜再去偏殿。 房门推开,因下了不许打扰的令,殿内没有烛火,昏昏暗暗勉强可以看清些路。 床榻上颜煜还在睡着,只是呼吸有些乱,似生梦魇。 “阿煜?” 裴谞悄悄坐到床边,小心握住对方露在外面的手,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 他心头一紧,转而摸摸颜煜的额头脸颊和脖子,都同样冰得厉害。 若非听得到呼吸声,说是具尸体也不为过。 想到这个裴谞心里生出无限恐惧。 “阿煜?阿煜?” 颜煜像是陷入难以清醒过来的梦,紧蹙着眉头,嘴唇轻轻颤动呢喃着什么。 裴谞耳朵凑到颜煜唇边细细去听。 “冷...” “冷?等一下阿煜,马上就不冷了。” 裴谞快步走出殿门,唤人迅速在屋内再安置一台暖炉,又命人送来几个汤壶,放到被里。 “还冷不冷?” 颜煜深陷昏迷之中,根本听不到他的话,身体暖些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 就在裴谞放下心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挣扎起来。 “阿煜,怎么了?”裴谞坐下把人抱住。 第118章 “滚开..别碰我...别碰我..” 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身上的被子全被踹开,原本就冰冷的身体少一层被子冷得有些发颤。 裴谞不等多想便脱去外袍躺到床上,用被子把颜煜包裹紧,再以自身为其取暖。 “没事了,没事了阿煜,我...” 他哽咽一瞬道:“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对不起。” “别碰我..” 颜煜被无数双无形之手遏制在黑暗中,梦里是裴谞带着讽意的眼睛,是无情的鞭挞。 梦外那个让他深陷噩梦之人,却如护至宝,温柔地抱着他哄着他,为他取暖。 若此刻颜煜睁开眼,看到的只会是更绝望的真相。 无边的绝望.... 梦里梦外他都逃不开此生最痛恨之人。 “阿煜,别怕我...别怕我,求你了..” 裴谞将颜煜紧紧抱在怀里,这个人明明逃不了,明明只能待在自己身边。 可是他就是觉得现在的颜煜如同一缕烟,一直在慢慢散去,他越用力抓,散得越快。 他只能无助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缕烟一点一点散开,散尽,直到再也无法抓住,无法看到。 “阿煜,活下来好不好?留在我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好,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 裴谞望着眼前人的面庞,慢慢凑近,却在嘴唇距离额头一寸时停下。 他....不敢了。 他害怕,阿煜说....恶心。 “阿煜,睡吧,我不会再伤害你,没有人能伤害你,别再害怕...”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颜煜的噩梦结束了,梦境中的黑暗化为一片无边的白,望不到尽头,望不到过去,更望不到将来。 “阿姐..” 裴谞心脏被剜了一下:“阿煜,留在我身边,哪怕...永远恨我。” 第八十四章 被你碰过,我嫌我脏 睡梦朦胧间,颜煜感觉身体被勒得有些紧,透不过气。 这副身体自那日被裴谞推出去斩首受冻后,就一刻不如一刻,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抬起眼皮。 视线慢慢清晰,悲愤却渐渐从心头涌出。 “滚开..滚开!” 颜煜用力挣脱怀抱,身上每一寸都无比难受,一阵冷一阵热,一阵如针扎皮肉,一阵如利刃刮骨。 他总算懂得将死之人为什么知道自己将死。 原来的他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现在他是真真切切自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裴谞被推醒,或许刚醒时的感官敏感,他看着眼前人虚弱不堪的模样,恍然发觉比前些时日又消瘦不少。 “阿煜,你是不是不舒服了,我已经下令遍寻天下名医,这些日子便会有不少医师入都城,一定可以治好你。” 他轻握住颜煜的双肩:“叫太医来看看吧,我再命人煮好药来,喝了会好受些。” 颜煜甩开对方的手,靠在墙上没什么力气:“别碰我。” 没有反抗的力气,就只能动动嘴,此刻的他看都不想看裴谞一眼。 “你能滚吗?你还想做什么?继续泄欲取乐?也好,反正我这身子已经这么恶心了,以这种恶心的方式去死,下地狱,也挺好。” 裴谞也移开视线,不是不想看对方,而是....不敢看。 “阿煜,我不会再做什么了,真的不会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滚?和你躺在一张床上,真想立刻就死。”颜煜口中一股血腥气,压下去又涌上来,如此反复。 裴谞坐在那面对着颜煜,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想走,以颜煜的身体状况,身边不能没有人看顾,而他信不过任何人。 “阿煜,我只是在这守着你,什么都不会做。” “我不需要你守,你听不懂人话吗?还真是只可怜的野狗啊。” 悲伤无措并行,与四年前无异,异瞳中隐隐含着泪,却被强压下去。 裴谞温柔一笑:“阿煜,往日种种无可挽回,我不会奢求你原谅,但我爱你,我希望你能活着看我赎罪,你可以想尽办法来折磨我,莫要再折磨自己。” “哈哈哈哈....”颜煜笑出声来,觉得无比好笑,“我为什么要看你赎罪?” “裴谞,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你,你在我心里就像一只掉进饭碗中的死苍蝇,令人厌恶憎恨,可谁会想看苍蝇赎罪?只想赶紧扔掉,再也别出现再眼前!” “咳咳咳咳咳!”颜煜捂住嘴手心染上湿润的红。 “阿煜你怎么样?” 裴谞担忧地去扶颜煜,刚触碰上对方的手就被猛地打开。 “我想了想,我可以原谅你啊重光哥哥。”颜煜的嘴唇被血染红,笑起来病态中带着妖异。 裴谞一怔,不知所措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明知道不可能,心底却不受控制抱起了希望。 “放我走,让我离开这里,到我死都不要再见面,我就原谅你。 希望瞬间破灭,裴谞想都没想就道:“不可能,除了我身边,你哪都不能去。” “哈哈哈哈!”颜煜又是一阵笑,“我就知道,爱我?看看清吧裴谞,你只爱你自己。” 裴谞摇头急着解释:“我是真心爱你阿煜,八年前,在大殿上,你来跟我说话,你为我辩驳,在皇宫的角落,你对笑,我就已经爱你了。” 第119章 “呵..真心?你的真心啐了剧毒的匕首,杀人不偿命,无比恶心,若你不是皇帝,若国家安定后继有人,在无数个夜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颜煜彻底靠墙壁支撑自己的身子,时至夜半,疲倦不堪,若非裴谞死活不离开,他应该早就支撑不住睡着了。 良久的沉默,随身携带的锦袋中,木鸟又被装了回去,掩藏在裴谞心底的疑问,终于再这一刻无法再藏。 “阿煜,你和徐怀澈....是不是..”是不是在一起了,裴谞没有问出口,他不敢听这个问题的答案。 颜煜精神清醒一些,裴谞已经开始直接问了,他不想解释,因为他不在乎与裴谞之间有什么误会。 但也什么都不能说,他不能让徐怀澈陷入困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回答更让裴谞如利刺钻心:“阿煜,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他。” 永远不会有我,但....会不会有他? 颜煜冷笑一声,愤恨竟让他提起了些气力。 “裴谞,我不是断袖,我不像你有那么多恶心人的癖好,我有今天,走到现在....” 他撑着床榻直起身子跪起来,解开自己的衣服敞开。 白皙的皮肤上星星点点全是床笫之上留下的痕迹,未消的暧昧之红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怎么样?好看吗?” 他红着双眼,眸中只有恨。 “我也幻想过,如果我和常人一样拥有健康的身体,是不是也能骑马射箭、娶妻生子,走出去看看世间百态呢? 没有命格相生之言,不会误芸娘阿姐一生,只是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一生一世平淡、欢喜地过去。” “可是没有。”颜煜泄气坐下,眼睛望向紧闭着的窗户。 “我被你关在这儿,锁在这儿,连死都要死在这儿,埋骨他乡,生前死后都不见天日。” 他移回视线看着裴谞忽而笑笑:“裴谞,你说可笑不可笑,身为一个男人要被另一个男人当作玩物发泄,竟还会不听使唤得有反应。” “我病得不轻呢,我恶心你,更恶心自己,被你碰过,我嫌我脏,我早该死了,苟延残喘的每一天我都像是身处地狱!” “阿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裴谞低下头心痛得喘不过气,终是无能无力,无法挽回。 对不起或许是这世间最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对不起?哈哈哈哈....” 颜煜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然将裴谞扑倒按在身下。 “我真后悔当初在大殿上站出来帮你说话,你就该被当做妖物!陷淤泥里发烂!发臭!死在那座最偏僻的宫殿里!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声音带着胸腔颤动,颜煜瞪大眼睛捂住胸口,如千万只蚂蚁同时啃噬心脏。 突然心脏剧烈抽紧,呼吸一瞬停滞。 “噗!” 带着温度的鲜血喷溅在身下人的脸上、身上,颜煜闭上眼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倒进裴谞怀里。 “阿..阿煜?” 脸上、脖子上,就连睫毛和三只瞳孔都被染上血迹,眼前已是鲜红一片。 裴谞颤抖地收紧双臂,声音也难以控制地发颤:“阿煜?你...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怀中的人冰冷得如一具尸体,如此近的距离却难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来..来人,来人啊,来人!!” 陈任听到呼喊推门走进寝殿内室,眼前裴谞满身是血正紧紧抱着身上的颜煜。 “陛下..” “传太医!都喊过来!” “是。”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太医院就被搬进了寝殿。 裴谞来回踱步,心乱如麻,脑中像有无数根丝线缠绕,杂乱,无有解法。 “如何!” “臣...臣..” “说!” 最后一个诊脉的太医,头顶的汗顺着额头淌下来,吓得脸色惨白:“陛下,臣尽..尽力了...” 裴谞眼眶血红,一把掐住太医的脖子:“什么叫做尽力!” “大罗金仙也救不....”太医的脸瞬间涨红,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眼见着瞳孔都开始散大。 裴谞挥手把太医甩倒在跪着请罪的其他太医身前。 “他若是有三长两短,朕要你们所有人全族陪葬!” 所有太医跪好伏下去保持磕头的姿势,一个个吓得要死冷汗直流。 “废物!一群废物!韩让!去把都城中所有大夫全都给朕叫过来!” “是!” 裴谞望向床上的人走过去,却因双腿发颤不受控制而踉跄摔倒。 “陛下!”陈任急忙上前扶住裴谞,“陛下您没事吧。” 裴谞被扶着爬了几次才能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他轻轻把颜煜抱进怀里,思绪凌乱,双目愈发涣散。 本就因病惨白的人比往日更加惨白,是那种不正常、诡异的白,就快要接近已死之人的白。 紧闭的美目渐渐失去生机,抓不住,挽不回。 “不要...不要这样阿煜,不要离开我..睁开眼睛吧,我不会再来烦你,我放你走,我真的放你走...” “求你了,求你...别这样阿煜,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求你别离开我,只要你睁开我一定放你走,阿煜,阿煜...怎么办啊..” 第120章 无法摹拟的恐惧将裴谞淹没,痛中之痛,比之剜心挫骨还要烈上千百倍。 眼泪不断滑落下颚,裴谞痛苦地将额头抵在颜煜身上。 俊美的眉心骤然一蹙,喉咙涌上血腥,鲜血沾染苍白如纸的唇瓣后溅落在地上。 “陛下!” 所有人生出担忧,但没有皇帝的命令却无一人敢妄动。 眼泪干在脸颊上又被后面的眼泪重新润湿,裴谞紧紧抱着颜煜,眼神空洞如同一潭死水。 “阿煜,求你...不要死,我..只有你了...” 他微微低下头,眼泪落在怀中人的眼睛上,而怀中那人一脚已然踏入阎罗殿。 第八十五章 裴谞的眼泪和哀求 “陛下,满城的大夫全带到了!” 裴谞的双眸终于有了波动,小心将颜煜放回床上。 “快,快带过来。” 韩让闻言直接将一名大夫拎到床边:“谁能医好颜大人,陛下重重有赏!” 被拎过来的大夫,紧张地搭上脉,只一下眉头就紧紧锁起,随后扒开颜煜的眼皮,当即叹气摇了摇头。 “请陛下节哀,提早为颜大人筹备后事吧。” “你说什么!” 裴谞痛到极点竟笑出了声,他指着那人看向周围。 “你们听到了吗?嗯?哈哈哈哈....这庸医竟然让朕节哀?节哀?韩让,拔了这庸医的舌头!” “是。” “陛下!陛下饶了草民吧!”那人吓得一个劲儿磕头辩解,“草民没有胡言啊!颜大人瞳孔都散了,真的没救了啊!陛下!”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是。” 在那人说出下一句话前,韩让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裴谞神色骤变,唇角带着病态的笑,环视一周,好似从阎罗殿走来的索命无常。 “谁再敢让朕节哀,朕便屠谁九族!” 屋内的气氛瞬间恐惧起来。 下一个大夫战战兢兢走过来,做了和上一人同样的检查,他垂头瞄到龙纹黑靴,倒吸一口冷气。 “如何?” 大夫咬咬牙,心一横跪下哀求道:“陛下,草民只自学过粗浅医术,并不精通,无法医治颜大人,求陛下饶过草民一条贱命吧。” “滚!” 那人得到大赦,连滚带爬逃出寝殿。 一屋子的大夫诚惶诚恐地轮番上前诊断,每一个诊断完给出的结论都是医术不精。 “医术不精还做什么医师!”裴谞眼中迸出数条血丝,“都滚!滚!!” 一群大夫捡回一条命,连滚带爬争前恐后跑出寝殿。 裴谞彻底失去理智,他踉跄起身冲到韩让身边,抓住对方。 “你亲自派人去!将都城所有寺庙、道观的和尚道士都唤过来!朕要做法事,大夫没办法,不代表他们没办法,去!快去!!” “是。” 韩让望一眼床榻上毫无生息的人,心里叹气。 韩让与裴谞算是年少相识,见过裴谞最凄惨的时候,也陪着裴谞从刀山火海杀出生路。 亲眼看着裴谞从淤泥中爬出来,爬上皇位。 此刻难免心疼裴谞刚知道真相,就要彻底失去。 “去呀!” “陛下莫急,臣即刻就去!” 韩让转身离开,屋内的太医侍从谨小慎微地跪着,不敢吱一声。 “阿煜,阿煜..” 裴谞跑回床边摔倒跪着握住了颜煜的手。 “我一定会救你,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人见过皇帝哭的样子,震惊又惶恐。 尤其是跟在裴谞身边十几年的陈任。 在陈任被派到裴谞身边的第一个月,十岁孩童,被打得满身伤痕丢到冷宫的枯井里等死。 一个人待了两日两夜,陈任找到裴谞的时候,人已是奄奄一息,脸上却不见半分泪痕。 得救之后只是淡淡地说句谢谢,不像那个年纪会有的冷静。 而此刻,裴谞却满面皆是那年枯井旁该有的哭泣。 伤心欲绝,或许裴谞此生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在四年前,一次是现在。 为一个人。 所有的泪水只被一人牵动。 “阿煜..求你了...求求你,别死,别死....” “陛下!陛下!”韩让急切地拉着一个老者跑进寝殿。 “陛下!您让臣派人遍访名医,半月前寻到名满天下的神医,一路护送来,今日正好入都城!” 韩让把老者带到床边:“先生,您快看看颜大人,只要能医好颜大人,您要什么赏赐,陛下都能给。” 裴谞点头,悲伤过度双目已然无神。 “只要能医好阿煜,朕赐你爵位,子子孙孙世袭罔替。” 老者只打眼看了颜煜一下,便跪地磕头:“草民不求富贵,只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说,朕全都应。” 老者头抵在地上:“草民求陛下能放草民活着离开。” 裴谞愣住,撑着床榻最后还是韩让将他扶了起来。 他走到老者身前:“你这是什么意思?” “草民怕医不好颜大人,所以想先求恩典。” “你觉得他会死!”裴谞把老者揪起来,“朕告诉你,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第121章 裴谞犹豫良久,把老者扯到床边:“朕答应你,若你尽全力却无能为力,绝不杀你,若你未尽全力未想尽办法,朕不会轻饶。” “草民多谢陛下恩典。” 老者跪地一拜,这才肯为颜煜诊脉。 搭上脉之前,是医者仁心想尽全力救人,搭上脉之后,却是经年所学毫无用处。 甚至不用再看什么,老者就磕头道:“请陛下尽快为颜大人准备后事吧,棺椁若迟,便会错过入葬时间。” “哈..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噗!”裴谞一口血呕出来,整个人失了一半魂魄。 “陛下!” 韩让和陈任一齐冲上来左右扶住裴谞。 老者见惯生死叹了口气。 “陛下这是急火攻心,应无大碍,宫中太医定有法子,而颜大人之症已是神仙难医,求陛下放草民离去。” “不..” 裴谞甩开左右扑过去,摔倒在老者身前,抓住老者的手臂,双眸中只剩年轻人应有的彷惶和无尽悲凉。 “朕求你,你不是神医吗?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的阿煜啊!只要你肯救他,这世间万物任你选,求你救他....” 裴谞松开老者伏到床边握住颜煜的手,那只手比深冬战场上的刀剑还要冰冷万分。 “我该怎么办阿煜?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只是想留住你而已....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留不住,我只想要你..别再留我一个人,我真的受不了了阿煜...求你了..” “唉..”老者犹豫着从药箱取出一瓶药。 小小的药瓶里只装着一丸药。 “陛下,这丸药,是草民半生所制,虽无活死人肉白骨之奇迹,但愈一般重疾不是难事。” 老者本不想将这个药浪费在死人身上,但看他们的皇帝伤心至此,终动了恻隐之心。 裴谞眼眸一亮接过药瓶燃起希望:“吃了就会活,是不是?” 老者摇摇头又是叹息。 “颜大人的病是娘胎带的,靠药吊着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现油尽灯枯,回天乏术,这药或许能再将人留一个月,但...还是要看造化。” 裴谞捏紧瓶身,失而复得,再彻底失去。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事? “你走吧。” “草民叩谢陛下。” 老者退出寝殿被宫人送离皇宫。 求医不果,尘世万般无可施,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诸天神佛。 裴谞想,不管是什么,是神是鬼是仙是妖,只要能救回他的阿煜,他做什么都行,哪怕一命换一命。 在他人生的前十六年,眼中只有黑白,是颜煜的出现,为他带来了颜色。 让他知道这个人世间是值得一看、值得停留、值得守护的。 可祈愿的灯点燃整个都城,策马拜遍所有仙佛,再回到寝殿,他的阿煜还是没有醒过来。 纵横天地之间的人间帝王,没有得到天上地下诸神的帮助。 裴谞从不认命。 哪怕千斤巨石砸在自己身上,他也会挖空巨石爬出来,铲平所落巨石的那座山。 可这次,他认命了。 丹药送入惨白的唇瓣中,青年人一夜之间两鬓生白。 “陛下,太医熬了药来,您...喝了吧。”陈任把药碗放到书案上。 裴谞好似未听到,指尖在小老鼠的头顶轻轻摸摸,将其装进笼子交给陈任。 “阿煜喜欢它,送去陪他吧。” “这...”陈任有些发懵,“颜大人就在这,陛下要奴才将这只鼠送去哪?” 裴谞眼眶红得厉害忍着哽咽道:“把颜煜和金旺财送去...送去徐府,再传朕口谕,命徐怀澈休假两月照顾颜煜。” 【我一定会带他访遍名川大山,游遍万里山河,让他亲眼看看人世间有多少有趣的事,让他的脸上永远只有笑】 “朕想,阿煜应该会告诉徐怀澈自己死前想了却什么遗憾。” 徐怀澈说起阿煜时的眼神他最知道。 那是万千欢喜,珍重于心。 所以,他信徐怀澈会照顾好阿煜。 而能将曾经的敌国人所赠之物珍藏,阿煜....也一定很信任徐怀澈。 想到这,裴谞心头抽痛难以呼吸。 身处他乡,举目无亲,身患重疾,说得放阿煜走,也只能放他离开自己身边,将他托付给可信之人罢了。 “陛下,现在就送颜大人走吗?” “嗯,他醒过来一定不想见到朕,朕答应他放他离开,到死不再相见。” 陈任看着裴谞鬓角一夜生出的白发,心疼地叹了口气:“您这又是何苦啊。” “一定要注意保暖,把宫中的暖炉先移到徐府安置好,起居一切都要用最好的,马车多铺几层厚毯子,也要用最好的,也要放上暖炉,叫韩让亲自护送,驾车慢些走,不要颠簸。” “是,奴才现在就去准备。” 殿门关上,裴谞撑起身子拿着药膏走到床边,轻轻涂抹在颜煜脖子撞出的红紫色外伤处。 眼前人,前尘事,咫尺成天涯,悔当初,恨己身,一念之差,万般祈盼皆成空。 “阿煜,若有来世,不要再遇见我。” 第八十六章 我可以抱你吗 如溺深水。 挣扎想逃离窒息,却越陷越深。 突然,水潮褪去,颜煜猛地吸入空气睁开了眼睛。 第122章 床边轻纱帷幕将光线缓冲得柔和,没让眼睛太过难受,只是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虽模糊,但还是看得出眼前环境极其陌生。 浑身上下每一块儿骨头都疼痛不已,颜煜想坐起来却是无能为力。 “你醒啦!” 颜煜循声看过去有些惊讶。 “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徐怀澈把帷幔撩起来系好,拎着椅子放到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了小颜大人?” “我...居然..还没死。” 颜煜不知道的是,他此刻虚弱的模样,看着就只剩一口气。 “我这是..在哪?” “我家。” 见对方露出疑惑的表情,徐怀澈解释道:“陛下说答应放你离宫,休了我两个月的假,让我这个你在长光城唯一的朋友来照顾你。” “你..” “放心吧小颜大人,陛下没把我怎么样,你还是可以有朋友的。” 颜煜放下心:“我是不是快死了?” 徐怀澈沉默一瞬道:“是。” “有位医师赠了陛下一颗药,说是制了好多年才得的,可以再续一个月的命,若无此药,你现在确实已经死了。” “浪费了。”颜煜闭上眼睛。 为医者耗费这么多心血制成的药,一定是为了治病救人,用给他这个将死之人简直暴殄天物,应给予更需要的人才对。 “才不浪费,若不得这一个月,你怎么能吃到神仙说好妖鬼称妙的天下无敌响彻云霄绝世澈澈面呢。” 颜煜眼睛呆滞:“那...是什么东西?” “哼不知道了吧。”徐怀澈抱着手臂一脸得意,“小爷我亲手煮的面。” 颜煜看着对方,一阵沉默后憋不住笑:“从这个名字看来,我不并不想有这份荣幸。” “别不识货好吗,尝上一口保准好吃得你一辈子都忘不了。”徐怀澈站起来,“你等我奥,马上就做好送过来。” 说完徐怀澈就跑出了房门。 没过多久,徐怀澈就端着刚出锅的面回来,先放到桌子上,把面从大碗拨一些到小碗又盛好汤。 走到床边把颜煜扶起来靠坐着,而后把小碗和筷子端过来送到颜煜身前。 “尝尝吧,吃了你就知道绝不绝世了。” 颜煜本没有一点食欲,但对方夸得这么厉害,倒是有些好奇了。 他接过面碗和筷子夹起几根送入口中,觉得奇怪又喝了口面汤。 “怎么样怎么样?”徐怀澈很是期待地看着他。 颜煜犹犹豫豫道:“你真的会煮面吗?” “当然了,我煮的面那可是整个都城数一数二的。” 颜煜无语把面碗递给徐怀澈:“你自己尝尝你绝世无敌的面是不是没放盐啊。” “怎么可能。”徐怀澈抱有怀疑,接过来喝了口面汤,“看吧,我明明记得放了,小颜大人你口这么重啊。” 颜煜平时饮食最是清淡,有一点咸味都尝得出来,刚想反驳,却忽然愣住。 眼前还是很模糊,就算昏迷太久也不该这样吧。 他垂下头道:“嗯,太淡了。” 不是没放盐,是他尝不出味道了,颜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每一日都离死亡更近一步。 “行吧。”徐怀澈想去重做一份,想了想挑眉一笑:“小颜大人我请你去西月楼吧,之前答应你的。” 徐怀澈期待地看着他,心里却疼痛难忍,答应的事再不去...就没机会了。 “好啊。”颜煜高兴须臾笑容就消失了,“可是...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 徐怀澈把裘袍取过来披到颜煜身上,在床边背对着蹲下。 “来,刚好我兄长回来了,叫他一起,人多热闹,上来呀,小颜大人?” 颜煜稍稍犹豫爬上徐怀澈的背。 接稳他徐怀澈站起来笑了下,背着他去找徐夕柳。 徐夕柳离都城几日,今日刚回来,还不知道昨天皇帝往自己家送了尊大佛。 这会儿正在自己院中练剑,挥剑转身见徐怀澈背着个人进来,眉毛疑惑地拧在一起迎了过去。 “这谁啊?” 颜煜抬起头,徐夕柳一愣。 “是你,娘们唧唧的矮冬瓜!” “你胡说什么!”徐怀澈踹了徐夕柳一脚。 “你小子现在都敢踹你哥哥了!” 徐怀澈怕颜煜一会儿冷了,懒得争辩:“西月楼去不去?” “那自然要去了,我正好没吃饭呢。”徐夕柳把剑收回剑鞘扔到一边的武器架子上。 “你请客。” “嗯,什么??” 徐怀澈说完赶紧背着颜煜走,徐夕柳在后面骂了两句还是跟上来了。 “人多热闹?”颜煜轻笑一声,“你是没钱吧。” “非说出来吗?我升了职可俸禄没涨呀,他月俸比我高,还是我哥,自然该他请,不然带他去干嘛。” “哈哈哈...”颜煜笑着笑着又咳起来。 徐怀澈见此加快脚步把人送上马车,徐夕柳出生到现在就没坐过几次马车,但嫌麻烦还是选择坐马车同行。 “哎,你身上这袍子....是雀金裘?听说工艺十分繁杂,这一件便耗时一年,只有...”徐夕柳愣住,“只有陛下有啊。” 徐夕柳靠到徐怀澈身边:“不是,陛下这么看重这个颜大人,怎么,怎么出宫来这儿了?” 第123章 “陛下让我照顾小颜大人,之后这一段时间他都住在徐府。” 徐夕柳盯着颜煜又看看徐怀澈:“开玩笑的吧?不是,凭什么啊!” “抱歉..”颜煜移开视线确实很不好意思,人之将死却还要麻烦别人。 徐怀澈扯扯颜煜的衣服笑了下:“我兄长脑子不好,你别和他计较。” “我怎么我!你踩我干什么!” “兄长的话未免太多了,要不还是下车自己走吧。” 徐夕柳对着帮外人踩自己的弟弟无奈投降:“行,我不说了行了吧。” 马车停到西月楼外,徐夕柳先跳下马车,徐怀澈仍背着颜煜。 “他不能自己走路吗?”徐夕柳这会儿仔细看了看自己弟弟背着的人,惨白毫无血色,动一下喘三喘。 雍州所见时,瞧着是身患疾病的,但却没想这般好像碰一下立时就会死在这。 “看着病怏怏的,是走不了哈。” 徐怀澈咬牙切齿道:“兄长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他背着颜煜快步走进西月楼,忍不住抱怨:“早知道不叫他来了。” “你放我下来吧..” “能行吗?” 颜煜点点头:“嗯。” 徐怀澈把人放下来,着急地扶住对方:“怎么样?” “没事。”颜煜望着眼前的一切惨白的嘴唇慢慢扬起。 中间的高台上,异域美人翩翩起舞,管乐丝竹是未曾听过的曲调。 大堂中,人人脸上带笑,有的专注看舞,有的把酒言欢,热闹非凡。 一半烟火一半清欢,合为人间。 “上...不,我们就坐大堂吧。”徐怀澈扬起笑脸,“这儿最热闹了,我扶你过去。” 颜煜点点头,刚走两三步就又站都站不住了。 “小颜大人,我..我能抱你吗?”徐怀澈问出口心中瞬间惊乱,“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抱你去座位,我...” “还得劳烦你背我吧..抱歉,我没想这么麻烦你。” 徐怀澈心里一空,蹲下去把人背起来:“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嘛,朋友间哪有麻烦不麻烦的。” 三个人落座好,徐怀澈把所有招牌菜都点了一份,还要了最好的酒,之前颜煜没喝上。 被迫请客的徐夕柳看着自己弟弟大方的样子,顿感肉疼。 “上次给你带的酒你没喝上,这次尝尝吧。” 颜煜惨淡一笑期待地点点头,只不过此刻的他虚弱到要扶着扶手才能勉强撑住身体。 徐夕柳看了会儿颜煜,小声对徐怀澈说:“你看他的模样,像是快死了,别因我们带他喝酒喝死,陛下怪罪。” 徐怀澈笑容微微僵住,心里愈发难受:“他都快死了,还不能做些想做的事吗?” 徐夕柳盯着徐怀澈的眼睛,这双眼睛在含着对面那人的身影时是无比温柔无比欢喜。 “你..颜大人稍后,我们马上回来。” 徐夕柳抓起徐怀澈的胳膊把人拉走老远。 “干什么。”徐怀澈甩开手,眼睛一直没离开颜煜在的位置。 “不是姑娘,要死了,你喜欢的人是他对不对?” 徐怀澈一怔,心虚地收回视线:“没有。” “放屁,我是你哥我还看不出来?说实话。” 徐怀澈低下头沉声道:“是又如何。” “是的话就当然不行了。”徐夕柳直感脑壳疼,“他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 徐夕柳骂人话憋回去道:“行,这可以不算什么,但你看他,快死了都,而且之前在雍州,他和陛下的关系很不一般,你喜欢谁不好居然喜欢他?” “阿澈,你听哥哥说,你现在年纪还小,这感情的事还不成熟,是,我承认那个颜大人长得好,但那也不行啊! 你要是喜欢好看的,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世家贵女,你只要说一个,哥明天就帮你上门提亲。” 徐怀澈摇摇头,看了眼颜煜确认人还在。 “我没想怎么样,只想陪着他哄他开心,让他离开前没那么难过。” 徐怀澈看着徐夕柳笑着拍了下对方的胳膊:“替我保密吧兄长,别让他知道,我不想他讨厌我。” 说罢徐怀澈先离开坐了回去,徐夕柳无奈叹口气也跟着回去。 第八十七章 颜大人有救了 一桌子菜摆满,与徐怀澈期待的眼神对视,颜煜也跟着笑了下。 “知道你吃不了那么多,一样尝一口,这样每个都可以尝到味道啦,剩下的让我兄长吃。” 徐夕柳无语:“我是泔水桶吗?” “嗯。”徐怀澈点了下头,又看向颜煜,斟酌后在酒杯中倒了薄薄一层酒,少到滑到杯口只会剩一滴。 “喏,你不易饮酒,这个也尝尝味道罢。” 颜煜接过酒杯嘴角含着笑,可惜他尝不出味道了。 酒杯中的一点点酒饮尽,连辛辣都感觉不出,与饮水无异。 “如何?” “好喝。” 徐怀澈笑笑,夹起自己最爱吃的一道菜放到颜煜碗中:“尝尝这个,特别好吃。” 颜煜夹起来放入口中吃掉,点点头:“是很好吃。” “是吧,你都尝尝。” 从前千篇一律的清淡,面前的菜颜煜每一样都觉得新鲜。 第124章 可酸甜苦辣咸,入口皆无味。 尝了一圈颜煜放下筷子:“我饱了,你们...不吃吗?” “这就饱了?我不饿。”徐怀澈看每样菜都只动了小小的一筷子,心头更难受,将死之人本就是吃不了多少的。 “小颜大人,你还想做什么?我现在就带你去。” 颜煜摇摇头:“不想了,我累了。” “行,那我现在就回去。”徐怀澈起身走过去把颜煜背了起来。 “哎,哎?”徐夕柳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和两人的背影,忿忿放了碇银子在桌上追着跟上。 匆匆去,匆匆回,回程路上颜煜就已经睡着。 回到徐府,人睡着没法儿背走,徐怀澈一时犯难。 徐夕柳并不明白徐怀澈心中的犹豫:“等什么呢?赶紧把他抱回去啊。” 心中说了句抱歉,徐怀澈才将颜煜抱起来送回房中。 徐夕柳也跟了过去,一进给颜煜安排的卧房差点儿没呼吸不上来。 “这么热??放这么多暖炉?这怎么住啊?” “嘘,小声些,你太吵了兄长。” 徐怀澈安置好颜煜走到徐夕柳身边:“暖炉是陛下从宫中送来的,他受不得冷。” “想不到陛下....居然是断袖,怪不得从不提纳妃之事。” “兄长,切记慎言。” “知道了,不就跟你说说嘛。”徐夕柳感叹之余泛起疑惑,“不过,陛下这么在意这个颜大人,为何要将他送离皇宫?不该遍寻医师帮其治病吗?” 徐怀澈胸口又是刺痛:“治不好了,陛下已经寻遍医师,甚至求神拜佛,都没办法,眼下他顶多还能再撑一个月。” 他望向床上躺着的颜煜,被子一盖仿若无人。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陛下同意他离开,才让他自己也想离开。” 徐夕柳还是觉得颜煜是个很大的麻烦:“陛下的心思很难猜透,现在颜大人在这儿,是死是活都会牵连我们徐家,偏偏陛下的命令不可违,真是难搞。” “若有问题,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父兄和族亲。” “说得什么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夕柳扶住徐怀澈的肩膀,“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死,兄长也陪你到最后。” 徐怀澈笑笑点了下头。 安静的房间内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什么声音?” 徐夕柳循着声音去找,竟看到一只金色皮毛的老鼠,当下就给拎起来。 “这儿怎么还有老鼠啊,这帮人平日都是怎么打扫的?” 徐夕柳拎着老鼠往门口走:“别怕啊阿澈,哥现在就把这老鼠扔了。” “哎等等!那是小颜大人养的老鼠,陛下一起送过来的,也让好好照顾,叫金旺财。” 徐怀澈找了一圈找到笼子,笼门果然松动,应该是下人拿过来时不小心碰到了。 他把笼子放到桌子上自己躲开老远:“你快把它放回笼子。” 徐夕柳两根手指捏着金色老鼠的颈部晃晃,小老鼠吓得尾巴来回打圈,小爪子也不断挣扎。 “不是,他还养老鼠??在皇宫??陛下同意他在宫里养老鼠??开了眼了。” 徐夕柳不仅无语还很震惊,拎着金旺财送回笼子关好。 “现在你养?你敢养?你不是最怕老鼠了吗?” 徐怀澈礼貌一笑:“所以暂时劳烦兄长替我照顾吧。” “我就多余问这一句。”徐夕柳无奈拎起笼子,“金旺财是吧,幸会啊。” “多谢兄长。” “快别,为兄承不起你一个谢了。” 徐夕柳拎着笼子不欲多留再揽任务,急着就回自己院去。 日子一天天过,徐怀澈每日想方设法哄颜煜开心。 不是带好吃的,就是送好玩的,心宽了颜煜倒真的比刚来时提起些精神。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不是你编的吧?” “当然是真的了!”徐怀澈手舞足蹈的比划,“你都不知道,当时我爹去捞他的时候,他都臭晕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徐怀澈憋着笑道:“千万不能告诉我兄长啊,他要是知道我跟你讲他掉进粪坑的事,肯定要杀了我哈哈!” “哈哈哈..”颜煜笑得太厉害,胸口都有些疼,缓缓气道:“放心吧,我跟他又不熟。” 徐怀澈眼含笑意忽然认真看着颜煜:“小颜大人,你就没有什么最想完成的心愿吗?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 颜煜闻言笑容渐渐收回,良久他微微低下了头。 “想做的太多,就都不想做了,做一件,就会祈盼可以再去做下一件,那时期待便会成执念,多生烦忧,不如什么都不做,但若得说....倒真的有一件。” “是什么?”徐怀澈竖起耳朵,“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完成。” 颜煜抬眸透过徐怀澈望向那个很远的地方:“我想...回到江洲,死在江洲,埋入故土。” “行,不难。”徐怀澈说做就做,“我现在便命人套车,一定送你回江洲,等着我。” 颜煜看着急匆匆跑出去的背影,心底层层感激,已将徐怀澈当作此生挚友。 屋外,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离开徐府,穿过几条街巷回到皇宫.... “陛下,这是这几日潜入徐府的内卫传回的消息。” 第125章 韩让将几幅巴掌大的画放到书案上。 他特地派了手下会作画的人去探听,好让裴谞可以看着画聊解相思。 裴谞拿起那一叠画纸,第一张便是颜煜坐在秋千上开心的笑。 画纸的背面写着徐怀澈两日打出一架秋千,放在屋子里供颜煜坐。 他把一叠画纸扣过去,不敢再看哪怕一张。 “日后不必再派人去了。” “是。” 自从将颜煜送走后,裴谞整日泡在议政殿,睡也睡在这,有政务时还好受些,政务处理完便想方设法来找事做。 真的无公事可做时,便只剩一副失魂落魄的躯壳,一个人发呆,连脾气都不再发,因为根本注意不到旁的事。 “陛下,陛下?陛下?” 裴谞抬起眼眸,好像回神了又好像没回神。 “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徐怀澈要送颜大人回江洲了,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出发。” “嗯。”裴谞点点头,心痛如绞,“也好,魂归故里,是他所愿,派精锐远远护送,日常不必再来报。” 韩让揖手:“是,臣告退。” “把这些烧了吧。” “是。”陈任接过裴谞手中的画纸依言烧尽。 裴谞拿起奏折继续看,看着看着一滴泪落在折子上,润湿最近的几个字。 他合上折子托住额头悲从中来,心脏像是被撕成几瓣扔进火堆一般。 鬓边的白发让刚过弱冠之年的人,显得沧桑悲凉。 “陛下,您休息休息或吃些东西吧,您都...几日没怎么睡没吃饭了。” 裴谞听不到这些,重新打开折子批看。 “唉..”陈任叹口气跟着心疼。 “陛下!” 韩让未禀报飞奔进议政殿,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陛下!颜大人有救了!” 手中的折子啪嗒掉下去,裴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之前派出去寻医的人传消息来回,屈支所奉宝物化湖雨,是世间难得的灵药,一滴化湖雨,死人也还魂。” 韩让激动地继续解释:“屈支先王曾中无解之毒,毒已入骨髓肝脏,断气前服下化湖雨恢复如初,现在化湖雨还剩三滴,只要可拿到一滴,便可救颜大人的命。” “你说得是真的?可查证过?” “千真万确,屈支人人皆知。” 裴谞颤抖地站起身,大悲之后的大喜让他眼前忽地一黑,幸而被陈任扶住。 “传朕的令,整军三日,不,两日,后日一早便发兵屈支,势必剿灭屈支,拿到灵药。” “这..陛下,这仓促发兵太过冒险呀,派人潜入屈支偷出灵药更为稳妥。” “对,你说得对。”裴谞指着他点头,“再派人悄悄潜去偷药,兵分两路,双管齐下,现在就去传令。” 韩让愣住:“陛下,臣的意思是我们刚结束统一之战,现在不易再开战,不..” “朕让你现在就去。”裴谞冷下双眸,“告诉三军将士,屈支屡犯边境,朕要御驾亲征,势必荡平屈支,谁敢扰乱军心,斩立决。” 皇命不可违,韩让揖手一拜:“臣领命。” 第八十八章 把药喝了,或者我用嘴一口一口喂你 马车走在官道上,徐怀澈未带随从一人驾车护送颜煜。 车内放了暖炉和厚毯子,颜煜靠坐着无声无息。 徐怀澈尽量让马车行驶得平稳,但稍稍加快速度还是免不了颠簸,所以只能走走停停。 马车门从内轻轻敲响,徐怀澈攥紧缰绳停下马车打开门急着进去。 “怎么了小颜大人?是不是颠得难受?” 颜煜摇摇头:“是太慢了,只管走就好,不用顾着我停下来。” “你确定能坚持?” 又是摇头,颜煜缓口气道:“不确定,走得快与慢我都不确定自己能坚持到活着回去,所以不如走快些,也许有希望。” “你能活着回去。”徐怀澈握住颜煜的肩膀目光坚定,“颜煜,努力坚持住,我一定送你回去。” 颜煜点头:“好,但若是我没能...” “你能,一定能。” 徐怀澈垂落眼眸重新抬起注视他的眼睛,手指不自觉用上力气。 “好,就算不能,我也会把你的尸体送回江洲,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食言,一定送你回江洲,将你葬入颜氏皇陵。” 颜煜扬唇一笑:“多谢。” “不谢。”徐怀澈也朝他笑笑,“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言谢字。” 颜煜颔首,看着对方真诚道:“今生承你恩情太多,若有来世,你也一定要与我做朋友,让我也能反过来帮你做些什么。” “好,放心,到时你想赖账还不成呢。” 徐怀澈隐下悲伤转身出去策马带起马车继续前行。 颜煜,若有来世,我想早一点遇到你,说不出话想亲口对你说,来不及做的事,想一件一件带你去做。 让你再无遗憾,只有欢喜。 徐怀澈压下苦涩,朗声笑道:“放心吧小颜大人,往后余生我会多行善事,为你求来世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到时候,你可要请我吃酒。” “好,我努力托生到富贵人家,多赚钱多攒钱,日日请你吃酒。” “那感情好,我可等着你了。” 第126章 “好。”颜煜靠着马车壁笑笑闭上了眼睛。 马车重新启程不久,忽闻马蹄疾驰而过,将前行的马车拦住。 徐怀澈勒马停下惊到目光停滞。 “陛下?” 他跳下马车揖手行礼:“臣徐怀澈拜见陛下。” 马车内,颜煜听到陛下二字抬起沉重的眼皮,心中泛起不好的念头。 裴谞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徐怀澈:“自行回去,颜煜要随朕回宫。” 徐怀澈愣住:“您不是要臣休假两月照顾颜大人,直到他离世吗?” “两个月的假仍作数,回府去吧。” “可是陛下!”徐怀澈攥紧手中缰绳,未离半步,“臣是要送颜大人回江洲的,他想回江洲,这是他死前唯一的心愿。” 裴谞眸中生出愠怒,冷声道:“朕说颜煜要随朕回宫,爱卿是听不明白还是想违命?” 手掌攥出血痕,徐怀澈眼圈慢慢染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臣不敢,但...颜大人想回江洲。” 裴谞绕过他走到马车边冷笑一声:“朕的人自然要在朕身边。” “你们徐家当真忠心耿耿。”裴谞看向他微微歪头笑着,“不如朕给爱卿你一个恩典,若你有胆子压上全族性命,朕便许你带走他。” 裴谞慢慢朝徐怀澈走近,取出袖中短刃展示在其眼前, “朕这柄短剑,剑柄一面嵌有宝石,一面雕刻龙纹,两面不同,生杀予夺尽在于此,扔出三丈落下,龙纹一面全族活,宝石一面全族死。” 裴谞把短剑递给徐怀澈:“爱卿想带走朕的人,就要有胆子赌一把,只要敢赌,便可立刻带他走。” 短剑近在眼前,徐怀澈松开缰绳伸出手,在距离短剑一寸之地,指尖陡然回缩,眼泪含在眼眶猝不及防落下来。 他一把抹去眼泪,指甲嵌进皮肉,口腔也因隐忍咬出鲜血。 “臣..告退。” 血腥气弥漫,徐怀澈踩住脚蹬上马回身望向马车。 礼是朝裴谞行的,眼睛却从未离开马车,隔着车壁他也知道里面的人坐在什么位置。 缰绳拽紧脚跟用力踹了下马肚子。 “驾!” 一骑远去,隐入烟尘。 无能为力也是这世间少有的痛苦之事,徐怀澈想,今别...或是永别。 裴谞收起短刃走上马车,颜煜听到刚刚的一切,别开眼竟是看都不想看这个人。 “阿煜,我们回去。” 韩让下马驾上马车,调转方向回返都城。 感受到马车重新动起来,颜煜紧紧靠到马车壁最边上,躲着裴谞。 “我不跟你走,我不回去,你现在放我走,裴谞,你不是答应让我离开了吗?” 裴谞充耳不闻,坐上马车把颜煜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 “别碰我!”颜煜挣扎两下便彻底没了力气,“让我走,我不要回去,你答应了的。” “对不起阿煜,我食言了,我做不到,你不能离开我。” “朝令夕改,你还配做皇帝吗?”颜煜痛苦地闭上眼睛,最后的期冀也破灭了。 “不配,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像现在这样。” 手掌托在腰上,隔着衣物传来热度,颜煜难受厌恶,却没有力气挣扎一丝一毫。 “放开我,裴谞,放我下来。” “不,阿煜..”裴谞反而越抱越紧,额头抵在颜煜发顶,“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什么都不会做。” 颜煜放弃挣扎,心死如灰,他就知道,他逃不掉的,连死都要死在裴谞身边。 多可笑啊,他的天真多可笑。 马车回程返回皇宫,直接驶入寝宫大门外,裴谞把颜煜裹成粽子才抱下车抱回寝殿。 回来熟悉之处不久,便有宫人来送药。 裴谞舀起一勺药送到颜煜嘴边,此时的颜煜连打翻勺子的力气都没有,但仍倔强地不张口。 “阿煜,把药喝了吧。” 颜煜合闭双目不闻不答。 “我知道你恨我,但不要用自己置气,喝了药会好受些。” 仍是不答,两人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他整个人被抱起来坐到对方腿上,刚睁开眼就被吻住嘴唇。 颜煜瞪大眼睛,对方的舌尖毫不费力撬开他的牙关,将药送入他口中,喉咙猝不及防一动,药就滑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吻没有继续,只是为了喂他喝药。 裴谞看着那片只要湿润就会变得樱红的唇瓣,喉结微微一动。 怀里这个人,他爱其人也爱其身。 他爱颜煜的每一处,就像是专为他一人所制的毒药,是毒药亦是解药。 有颜煜,他就能活,没有颜煜,他就会死。 “裴谞,放开我,别再碰我,我真的想死。” 颜煜双目泛红,带着生理性的厌恶,已经愤怒到一定程度,声音冷到发颤。 “好。”裴谞答应却未放人,“把药喝了,我就放开你,或者我一口一口喂你。” 颜煜瞪着对方,被迫将药喝完,满眼都是恨意。 裴谞心被撕裂一道口子,表面却保持着温柔。 “阿煜,我找到了救你的办法,屈支有一灵药,服下之后哪怕是只剩一口气断气之人也可治愈。” 裴谞期待笑着:“我已经下令亲自前往屈支,取来灵药,你也一起去。” 第127章 “不可能。”颜煜恨得牙根发痒,“我不会跟你去。” “等你好了活下来,我就放你离开,阿煜,天地广阔,你想去哪都可以,但这个前提是你要好好活着。” 颜煜不太信,却还是没忍住开口去问:“你说得是真的?” “真的,这次不骗你。” 再骗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阿煜,骗你燃起生的希望,坚持到屈支服下灵药。 若是你现在知道活下来我不会放你走,你就一定不会随我去屈支了。 “我不信。” 裴谞一怔。 颜煜倒是信屈支有灵药的事,只能不相信如果他真的活下来,裴谞会真的放他走。 “你给我写一道圣旨。” 裴谞眉头舒展:“好。” 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哄阿煜相信,哄得阿煜自己想活下去就好。 至于圣旨,之后毁了不难。 裴谞将颜煜放下,很快写好圣旨盖印拿给颜煜。 颜煜仔细看了一遍将圣旨收好,此刻的他又泛起天真。 天真的以为圣旨成命无法收回。 “我可以去屈支。” 屈支灵药,他并无期待,能不能活听天由命,但既然活下来可以离开,那他要搏一搏试一试,为了自己,为了自由。 “嗯,明日便发兵攻打屈支。” “什么?你要与屈支开战?你是不是疯了裴谞?” 颜煜有些震惊,他以为是用什么别的方式,如交换,如偷取,没想到裴谞是要攻下屈支。 屈支蛮夷异族,常年侵犯中原,当初几国合力将其重创。 这两年趁裴谞统一中原又有重起之势,此番出兵实在草率,一旦战败,边陲百姓将苦不堪言。 “我没疯,来不及了阿煜,是我杀了他们的先王,现任屈支王恨我入骨,他们不会给我药的,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裴谞坐下猛地将他抱入怀里。 “我等不了,一刻都等不了,你放心,为此战我已筹备一年,只不过比预期开战要早而已。” 刚一统各国,未休养生息便再次出兵开战,所攻的还是厉兵秣马多年的屈支,兵家大忌,裴谞就是疯了。 “我不去了。” “不去也得去。”裴谞神色骤变,又恢复了帝王不容拒绝的模样,“阿煜,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你..”颜煜自知无法规劝,只能在心底祈祷此战会胜。 第八十九章 以身挡箭,扰乱心弦 皇驾浩浩汤汤从都城出发,内卫随行护驾。 大军已由徐骥率领先行,并令各地属军兵分几路一齐前往边境,驻扎等候。 为保证速度,马车从简,空间虽小了,但一应用品未减反增。 兽皮毯子铺了十几层,暖炉燃着,时不时热上汤壶为颜煜暖手。 马车连夜加了稳定的装置,能稍稍缓解颠震。 裴谞自己充当靠背让颜煜靠着,颜煜本是不愿,赶了两日路实在难受也就妥协了。 带着马车定不如军队脚程快,只能没日没夜的赶路,这样的程度别说颜煜了,随行将士也都乏累不堪。 裴谞自己倒还可以坚持,但为了顺利到达屈支,还是下令今日走出山路后扎营休息一夜。 山路漫漫,一侧是山石,山石之上林木枯黄。 一侧是陡坡,陡坡之下一片丛林听不到鸟兽声音。 从行入山路以来,便安静得诡异。 裴谞一心想着尽快攻下屈支拿到药救颜煜,因情而乱,平日的冷静运筹帷幄散尽,只余冲动。 自己也疲劳想睡时忽然警醒,心中觉得大不妙。 头脑一热的决定,连日不休的赶路,兵分几路,大军并非同行,明摆着是在给宵小可乘之机。 “阿煜,我好像...下错了令。” 颜煜半睡半醒,这几日五感渐弱,自是听不到对方的低语。 马车车窗推开,正巧与过来要禀报的韩让对视,两人皆有所感。 “传朕的令,全速前进,日落前务必通过山路。” “是。” 韩让也正想说明此事,领命去传,一行队伍快马加鞭,马车也提起速度,颜煜昏沉转醒。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裴谞将颜煜身上的毯子盖严,“再坚持坚持,走出山路便扎营休息。” 颜煜挣扎起身,坐到另一侧不说话了。 这些日子,他只有难受抗不住的时候才接受靠着裴谞,但凡能坚持都不会挨着裴谞。 裴谞也不强求,尤其这会儿心里烦乱,注意力鲜少地离开了颜煜。 行进有半个时辰,颜煜又坚持不住冒出冷汗,裴谞正想扶他,马车突然剧烈晃动。 颜煜瞬间精神过来,没等他抓住什么,马车又开始倾斜。 眼见要撞上车壁,裴谞及时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抱入怀中,自己侧过去被撞了下。 “吁!停下!快停下!吁!”侍卫扯紧缰绳,“陛下!韩统领!马不听使唤了!” “拉住马车!保护陛下!” 几名侍卫齐身下马去控制拉车的马匹。 马受惊横冲直撞,韩让见此策马回返,刚拔刀要斩断辔绳,一支羽箭穿入驾车侍卫的脖子。 尸体滚下马车,四匹马失去牵制向前狂奔,韩让即时躲开才没有被撞翻。 第128章 马车极速前进,颜煜惊呼一声紧紧抓住裴谞的衣服。 “陛下!!” “保护陛下!!” 车门早已被震开,裴谞松开颜煜,取出短刃冲出门砍断辔绳。 马匹嘶鸣四散跑走,马车向前滑行一段,旋转了一大圈,一半已经卡出陡坡。 “阿煜,过来。”裴谞朝颜煜伸出手。 颜煜吓得不轻,颤抖地往裴谞那里挪动。 忽然万箭齐发,数支羽箭卡在马车车壁上。 “啊!”他抱头捂住耳朵蜷缩起身体,惊魂难定,根本动不了一下。 马车之外嘈杂混乱,刀与箭矢的声音不断,受此惊吓,眼前的事物更加模糊,可刺耳之声却未减。 几息之间山路形同乱葬岗。 “有埋伏!保护陛下!!” 所有侍卫护在马车外以刀挡箭。 “陛下!”韩让压住车辕,“快下车!” 颜煜那一侧的车身已经在陡坡外。 裴谞压在马车门口,他若离开,马车势必要翻下去,不敢上前只能干着急。 “阿煜,别怕,过来,我接着你。” 颜煜浑身抖得厉害,没有一丝反应。 “不会有事的阿煜,我会保护你,别怕,过来抓住我的手好不好?” 裴谞一手抓着车门,一手前伸,哄着劝着声音轻柔到了极致,可对方仍抱着头不答话,也不动一下。 “阿煜?”裴谞思索一阵,试探喊道:“阿煜!” 这次颜煜终于有反应朝他看过来,裴谞顿感惊惧,心疼的同时加大音量道:“不要怕,过来拉住我的手,我接住你,没事的阿煜,来。” 颜煜克服极大的恐惧,往前挪动身体,马车哐当一声下坠几寸。 他定在原地,想动想逃,身体却怕得不听使唤。 “阿煜!” 颜煜茫然地看向裴谞,距离不算远,可现在那个人脸他甚至都看不太清。 “没事,你不会有事。”裴谞身体微微前倾把手往前伸到极限,“相信我,我发誓会保护好你,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坚强些,别怕,抓住我的手。” 颜煜攥攥拳头,提起勇气往前爬去。 马车越来越坠,终于在彻底掉下去前,他抓住了那只手。 裴谞猛地将他拉过来带入怀中,跳出马车。 “没事了阿煜。” 马车顺着陡坡滚下去,摔碎的声音离得很近。 韩让和裴谞几乎同一时间反应到下面有路。 “陛下先撤!臣等断后!” 裴谞接过韩让手中的剑,没有一丝犹豫,抱着颜煜顺着陡坡滑了下去。 陡坡之上羽箭消尽,冲出甲士与内卫缠斗挡住了他们的撤退之路。 颜煜闭紧双眼,死死抱着裴谞的腰,吓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滑行不久便落入平地,裴谞躺了一会才起身把颜煜扶起来,前后左右仔细检查一翻,确认对方没有受伤。 “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颜煜魂魄离身,愣愣点头。 “好,再坚持坚持,离开这里,关隘有守军。” 裴谞把他抱起来,沿着密林外继续往前赶路,可没走多久,裴谞停了下脚步。 “怎么了?” 颜煜心里的恐惧久久不能褪去,完全靠强撑着,身上一阵冰冷刺骨一阵又覆盖一层汗,声音抖得厉害。 裴谞将他放下来握紧剑柄:“有埋伏,环环相扣,是铁了心要在这留下朕的命。” 颜煜不自觉攥紧裴谞的胳膊,强烈的恐惧让他的手变得更加冰凉。 “别怕阿煜。”裴谞轻抚了下他的头,温柔一笑,“你不会有事,他们是冲我来的,跑远些,越远越好。” “你会死?” “阿煜希望我死吗?” 颜煜怔住,他避开那道视线,杂乱的思绪冲散了些心底的恐惧。 可还未来得及跑,密林内涌出十数名黑夜刀客,亮明刀刃朝两人冲杀过来。 裴谞眸色一凛,揽住他的腰,挥剑挡住了迎面而来的一刀。 黑衣人已是细选的精锐,但在裴谞面前却仍无一战之力,一盏茶的功夫已是满地尸体,只余一名领队的头目。 裴谞将颜煜护在身后,先行出剑以攻做守。 黑衣人不甘示弱挥刀直直朝裴谞迎去,冷刃直冲,锋锐难当,透着十足的杀招。 裴谞侧身防守,执剑回挡,与刀锋擦过,刀剑相碰,铮鸣冲天。 片刻之余,裴谞继而转守为攻,看准防守空虚之处,迅速出击。 一道寒光闪过,长剑深深刺入黑衣人的颈脉,一击毙命,那人甚至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 剑身拔出,黑衣人失去支撑扑通倒地,鲜血横流。 被满地尸体围着,颜煜双膝软得厉害,提起力气远离尸体,靠着不远处的树干坐下去,他实在是站不住了。 这边裴谞将长剑扎入地中,将黑衣人的面巾一一扯下,皆是异族面孔。 “狼子野心,势必清剿。” 裴谞看向不远处的人,颜煜靠坐在树下,面容苍白,他心中明白必须尽快离开,不然颜煜就真的坚持不住了。 颜煜见他查看完自觉地撑着身体站起来:“如何?” “是屈支人。” “那怕是早就潜入大恒,觅寻机会了。” 第129章 “是我决策失误,才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裴谞走到长剑旁,将剑拔出,“我们走吧。” “嗯。”颜煜点头,却扶着树干迈不开步子。 裴谞刚要过去,一支羽箭破风而来,他反应迅疾将箭打落。 密林中安静如初,迟迟不来第二箭。 裴谞眯起眸子,握紧手中之剑,竖耳听音。 林中拉弓之声加重,不像弓倒像弩,辨听出方向,可苦于自己手中无弓,只能防不能回击。 离弦之声传出,裴谞握剑将挡,突然眼眸一滞,仓皇回头。 “阿煜!” 千算万算,并没有料到对方竟卑鄙得换了攻击对方。 击他软肋,逼他自伤。 “阿煜!!” 密林弩箭速度之快,颜煜看都看不清,从未经历过这种危急之事,脚底像灌了铅,躲无可躲。 箭头在瞳孔中不断放大,凛冽之风将鬓边发丝吹起。 突然,一双手握紧他的双肩,将他完全挡住。 利刃穿入皮肉筋骨带着撕裂的声音,裴谞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替他抗住了那一箭。 颜煜呼吸停滞,慢慢低下头,鲜血染湿黑金龙袍。 与羽箭不同,这支箭,箭身更粗,力道极大,带血的箭头就抵在他的衣服上。 若非裴谞把他推远,这支弩箭将会贯穿他们两个人。 “八牛弩..”裴谞咳出一口血,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费了...不少心力啊...” 第九十章 坠入山洞,一半痛恨一半需要 裴谞咬紧牙关,挥剑将肩前的箭头斩断,抱起颜煜将人放在树后。 又一支弩箭从树林中射出。 铮! 冷刃相击,弩箭转刺入树干,剑身因这一击折断两节。 裴谞拔出树干中弩箭,顺势挡住第三箭,动作行云流水,只在一息之间。 颜煜看着地上的箭头上,和顺着裴谞衣袍滴答滴答流个不停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控制不住颤抖。 又几声铮鸣,伴随着枯叶破碎的声音,只不过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阿煜!” 颜煜惊醒,眼前裴谞半身染血,即便衣袍色深,但湿润的鲜血仍明显非常。 他还没完全回神,裴谞就一手握着断剑,一手揽他入怀,飞奔一跃顺着山坡滑下去。 可这处山坡下却是万丈悬崖,颜煜吓得心脏骤停,双手紧紧抓着裴谞,裴谞同样揽紧他,断剑狠狠扎进崖壁。 石头与铁器不断碰撞,火星四溅,剑身被磨出数道锯齿。 就在颜煜以为必死无疑之时,裴谞突然松开剑柄,全力抓住一旁的藤蔓,而后用力踹向崖壁借力。 藤蔓荡起,裴谞看准时机放开手,双臂抱紧颜煜将其护在怀中,以自己的背做肉垫摔进了崖壁上的山洞中。 冲击力太大,竟将左肩中的残留的箭撞出了身体。 箭羽从伤口震出,将伤口撕裂得更狠,鲜血喷溅,裴谞浑身抽搐一刹,汗如雨下。 “咳咳咳噗!咳咳咳咳咳!” 裴谞推开颜煜呕出一口血,而后是要将五六腑震碎的咳声。 他潦草地擦了下嘴,忍住剧痛扯下一块布料,迅速将伤口系紧,转瞬间布条也湿润到滴血的程度。 “阿煜?” 裴谞扶住颜煜,注意到对方衣服上血,瞳孔陡然一缩。 “你受伤?伤到哪了?阿煜!” “那是...你的血。” 混着血的泪从美而失神的眼中落下,颜煜恐惧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别哭。”裴谞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抚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阿煜,别怕。” 距离太近,是从未感受过的浓烈到刺鼻的血腥气。 颜煜不能明白,那支弩箭明显是故意射来试探的,裴谞明知如此,仍自入圈套。 “为什么救我?” “那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你,这箭本就该射在我身上。” 裴谞脸色惨白,从怀中找出张浦给颜煜的药,倒出一粒喂到颜煜口中。 “含一会儿,会好受些。” “那你呢?有止血的药吗?” 被绑紧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将裴谞身下的石地染红。 颜煜蹙眉道:“再这样下去,你会失血过多而死。” “无妨。” 裴谞解开衣袍将上衣褪下胸口,注意到颜煜的目光,他轻轻捂住对方的眼睛温声道:“阿煜,转身。” 颜煜沉默少顷转过身背对裴谞,稍动着一下身上就疼得厉害。 身后,裴谞捡起一根枯木咬在口中,点燃火折子将短刃烧红,猛地贴上伤口,皮肉发出滋啦一声。 他咬着木头强忍疼痛,硬是没有发出一声,伸过手毫不停歇地将后面的伤口也烙合上。 鲜血止住,短刃啪嗒一声掉在石地上。 裴谞身体前倾手撑住地,额头抵住颜煜的肩膀,不断喘着粗气。 浑身的汗混着血,身体因超出常人忍受的疼痛而生理性地发颤。 “你..还好吗?” 裴谞微微动了下,这一动冷汗又涌出一层,他强忍住尽量保持还算正常声音。 “没事,阿煜..你在抖,是不是冷了?” 裴谞穿好上衣,把自己的外袍披到颜煜身上:“掉下悬崖搜不到,应该会以为我死了,等我歇一歇就带你爬上去。” 第130章 “如何带?”颜煜转过来看着对方比自己还要差的脸色,“你的伤,自己上去都勉强,如何带我一起?” 裴谞握住他的肩膀勉强扬了下嘴角:“能,我背你爬上去,这点程度算不得什么,休息一会儿就好。” 颜煜打开他的手,一字一句皆是冷漠。 “裴谞,省省吧,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磨灭我对你的恨,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保全自己吧,活在你身边比死了痛苦。” 裴谞垂下头眼中伤神:“我知道。” 两个人各靠在石壁边陷入良久的沉默,不再说话。 日暮将近,夕阳透过山林薄雾洒入洞穴,与满地鲜血辉映猩红。 山洞中安静下来,有水滴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在规律的声音中颜煜昏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洞中已是漆黑一片,阴风刺骨。 颜煜稍稍挪动身体,胸口难受得厉害。 眼睛本就看不太清,再遇黑暗,如同全盲之人。 他摸摸身前的地,撑着跪坐起来,向前面和左右试探,却什么都没摸到。 “裴谞?” 洞中有回音传来,却听不到另一人的声音。 “裴谞?你在哪?” 是因为他说的话,真的将他丢下了? 但裴谞刚舍命替他挡了箭,就算没法带他走,也应该一剑杀了他减少痛苦,不至于丢他在这自生自灭。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可以不怕死,但他怕自己留在这。 “裴谞?” 仍没有人回答,若是裴谞没走,那....不会是.. 颜煜顿住,手指颤栗地又往前摸去,忽然碰到个东西,吓得收回手愈发慌乱。 “裴谞?你听得到吗?你还在吗?” 在黑暗环境中,人的恐惧会不断放大,颜煜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有多需要裴谞的回答。 在深宫中锦衣玉食被爱护长大的人,即便脱离温室,骨子里还是脆弱难以承受认知外的事物。 颜煜壮起胆子,用手按住刚刚摸到的东西,缓了好一会终于把那东西拿起来,摸了摸,是火折子。 火光亮起,心中的恐惧总算下去了一点。 “裴谞?裴谞?” 颜煜举着火折子慢慢往前爬,火光映照亮不远处,裴谞正躺在那,心中石头落地,他赶紧爬了过去。 “裴谞?” 地上的人没有半分回应,他慢慢俯身贴到对方胸口,胸腔内还有心跳在动。 “裴谞?你醒醒。” 火折子凑近,眼睛也凑近。 裴谞的面颊嘴唇惨白,额头脖子全都是汗,内衫被血和汗浸透还未干。 他伸手摸了下对方的额头,滚烫。 一定是伤口发炎才会高烧。 会不会死?裴谞死了的话要怎么办?他想象了一下,并没有痛快的感觉反而是忧虑。 裴氏皇族几乎被裴谞杀尽,留下的只有毫无势力的旁系,且不是老就是幼。 没有一个人可以继承皇位、可以震慑住属军。 更无法如裴谞一样靠铁血手腕服众,让所有人甘愿称臣,兵权收于一人掌心。 所以裴谞一死,恒国必乱,而屈支人已显露野心,到时定让趁机攻打,百姓流离失所。 “裴谞,裴谞?醒醒,醒醒!” 他急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也拖着病体,只能从裴谞怀中找到自己的药多吃了几粒强撑,站起身四处找寻。 捡回一些干枯了的树枝藤条,将这些东西堆到离裴谞不远处,用火折子点燃一根枯枝,继而点燃整个柴堆。 山洞瞬间亮起来,盖住了身边的阴冷气息。 颜煜收起火折子,解开裴谞的衣服把湿了的上衣内衫脱下来,放到火堆边的石头上烤着。 折腾一番,身上已有脱力的迹象,他拿出帕子帮裴谞擦拭上身的汗。 眼前的人与他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之前裴谞嫌热也经常在寝殿光着上半身,与此刻一样。 但他因为厌恶,从没有仔细去看过对方的身体,这会儿不知怎地,视线倒清晰起来。 火折子燃起,除了徐怀澈那一刀伤口明显外,皮肤上全都是不太明显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找不到一处没有的疤痕的位置。 而中箭的左肩伤口被烧过火的铁器烙过,现在已经有腐烂的迹象,可怖至极。 颜煜不敢碰也不敢多看,匆匆把裴谞脖子和额头的汗也擦去。 但汗刚擦去就又沁出一层,身上也是滚烫。 洞外天色可知刚刚入夜,裴谞的伤需要大夫,但眼下情形要想离开根本不可能,更不知韩让他们如何。 若是随行的内卫都没有活下来,那他们怕是只能在这等死了。 鲜血和尸体重映眼前,颜煜心头一紧,无措又恐慌。 在此时此刻,他竟然荒唐地觉得自己是需要裴谞的。 他不想一个人在这个洞穴里等死,他....害怕。 “阿煜...” 颜煜猛地看向裴谞:“你醒了?” “阿煜..阿煜...”裴谞眉头紧蹙,不安地挣扎着,并没有睁开眼睛,“不要走....阿煜..回来....” 对方显然没有醒,只是做了噩梦。 颜煜呆坐着听裴谞焦急虚弱地呼唤他的名字。 “回来...阿煜..求你....阿煜..别走别走....” 第131章 “我没走。”颜煜抱住双膝靠坐在裴谞身边,没有什么表情,“你觉得我走得了吗?” “裴谞,我真的很可笑,明明那么恨你,可到头来却只能指望你依靠你,甚至现在听到你的声音,就没那么害怕了,怎么会这样呢?” 杀死他灵魂的人,救下了他的肉身,此生最痛恨之人,却是当下唯一可以保护他的人。 他以为是命运跟他开了好大的玩笑,却不曾想,他就是那个玩笑。 第九十一章 别推开我,至少今天别推开我 “阿煜..” 手腕被握住,不正常的温度将颜煜烫了一下。 “裴谞?你醒了吗?” 眼睛时好时坏,颜煜凑过去看,对方似有所感,竟然将头靠进了他怀里,双臂也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阿煜..不要走...别跟他走..求求你..” 颜煜冷漠地看着怀里的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抱住了裴谞:“我现在不会走,走不了。” 腰间的手臂环得更紧,他擦了擦裴谞身上的汗,沉默少许违心地说了个谎话。 “裴谞,你一定要坚持住,带我离开,去屈支拿到药救我,然后我就一直陪着你,永远不离开你。” 话音落下,裴谞微微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阿煜,我一定...”说没说完又沉沉闭上眼睛没了声音。 “裴谞?裴谞?” 颜煜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被迫这么抱着他,或许用这种方式能缓解对方的疼痛,让对方坚持住。 柴堆不知已经爆了几声响,怀里的人突然不安分起来。 “阿煜...阿煜!别走!别走!”裴谞好像疯了一般向前伸手不知在抓些什么。 “裴谞,裴谞你醒醒。” 怕对方的伤口裂得更严重,颜煜用尽浑身力气,死死地抱着他,自己都已经快坚持不住。 “裴谞,我没走,我不走,醒醒!” 突然,裴谞猛地坐起来,紧紧把他抱进怀里,咳出一口血,溅在了颜煜身后的石地上。 “你..醒了?” 这番折腾,颜煜喉咙里也有血腥气上涌,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 “阿煜..阿煜...”裴谞越抱越紧,像是想把他嵌入自己身体里,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连着声音都哽咽起来。 “我以为你走了,我梦到你走了...别抛下我阿煜,留在我身边报复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阿煜,求你别走,别走...” “我快透不过气了。” 裴谞一怔,松懈力气却没有松开怀抱:“对不起..” “你的担心很多余,没有你,我自己怎么上得去?”颜煜拍拍他的背,“放开我先。” 裴谞慢慢松开手,勉强动身把自己的外袍拿回来,将身边的石地上的尘土擦了擦。 用龙袍当做抹布擦地,显得十分离谱。 “你在干什么?”颜煜没忍住问了一句,这种情况还嫌环境脏差不成? 裴谞停住手低着头十分愧疚。 “对不起阿煜,我可能...需要休息一晚,才能带你上去,只能委屈你再坚持坚持。” 灰擦得差不多,他轻轻拍了下地:“这边干净,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在艰苦的地方裴谞都待过,一个荒僻的山洞根本不算什么,可颜煜不一样。 他的阿煜自幼被围着转,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何曾受过一丝委屈? 若非因他....这辈子都不会亡国受辱。 他自知弥补不了自己所做下的孽,只能对阿煜好一点再好一点。 可是没想到,又是因为他,让阿煜落到这个境地。 “用不着。” 知道是为自己擦的后,颜煜没觉得感动,只觉得无语愤恨。 虚伪、做作。 “我怕你..” “怕我什么?难道怕我受苦?裴谞,你是在故意羞辱我吗?” 记忆深处的怨涌上心头,颜煜冷冷看向对方的眼睛。 “你让我赤足随大军往越州走时没怕,把我丢在林子里等死时没怕,让我被蜡油灼烧手心的时候没怕,害我差点被那几个禽兽...” 颜煜不想再说下去,那是噩梦,他本再也不想记起的。 “而现在怕我嫌脏,开始假惺惺的擦灰了?你很该知道,我早就因为你比这些灰尘还脏了。” “不..我..”裴谞的心好像被撕开几道口子,掏出来扔到盐堆里,翻来覆去的搅拌,蜇到痛无可痛也无法停止。 “对不起,阿煜...你杀了我吧..” “有用吗?杀了你又能如何?” 颜煜淡漠地望着火堆,火在瞳孔倒影中燃烧,光影背后却是一片冰凉。 “我想开了,你不欠我什么,成王败寇,胜利者本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利,我只希望若我们能离开,若我真的有机会活下去,请你不要食言,放我离开。” 裴谞沉默着,有意无意避开这个话题,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追随颜煜,瞳孔中也映出火光,燃烧的火焰所带来的温暖让他陡然惊醒。 裴谞起身一脚踹翻火堆将火星逐一熄灭。 火光消失,山洞重回一片黑暗,阴冷的气息很快再次席卷全身。 “你干什么?” “不能点火,若是屈支人不信我已死,搜山会被发现。” 颜煜愣住:“抱歉,我没考虑到这个” 第132章 “这原本就不需要你来考虑,是我没有早点醒过来。” 裴谞把颜煜放到石头上烘烤的衣服拿起来,已经干了。 他把衣服全部披到颜煜身上:“阿煜,再坚持坚持,明日一早我就带你上去。” “你不冷吗?” “不冷。” “我不信。”颜煜看对方赤裸着上半身,说不清是担忧还是什么。 总之若是裴谞冻死,他自己绝没有办法离开,必然也会死在这。 “你把衣服穿上。”颜煜将裴谞的衣服还回去,“要是你冻死了,我就回不去了,别再给我,我不想碰你的东西。” 裴谞闻言沉默,慢慢把自己的衣服穿好,身上还在发热,烧得人头脑昏沉。 他靠着石壁坐下,目光落在颜煜身上未离。 忽然他伸手把颜煜揽过来抱入怀中,颜煜惊了下想推开对方,但裴谞的手却桎梏得紧。 “别动了阿煜,我不做什么,明日一早就带你离开。” 裴谞抱紧颜煜,让其靠着自己,尽力用自己的体温给对方取暖。 “现在,让我抱一会儿吧阿煜,只是抱着,别推开我,至少今天别推开我....” 话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尽。 “裴谞?” 颜煜侧抬起头,裴谞又陷入了昏迷,但抱着他的双臂仍锁得紧紧的。 他也不想挣扎了,没有火来取暖,靠在正发烧的裴谞身上才能好受一些。 可裴谞的身体越来越烫,人烧糊涂又喃喃说起胡话。 颜煜疲惫却难以入睡,他有一种错觉,等他睡过去,估计他们两个人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他不想和裴谞死在一起,但仔细想想也无所谓了,他实在不想动,起码靠着裴谞不会是冻死的。 昏昏欲睡之际,耳边隐约有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很远,又像是很近。 颜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裴谞的呼吸依旧很微弱,而那道呼吸明显与他们无关。 “是谁?” 声音飘向洞穴深处,又回返到耳边,伴随着越来越重的呼吸。 重得不像是人,像是动物。 颜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轻轻晃晃裴谞:“裴谞,醒醒,你醒醒,那边好像有东西。” 对方身体滚烫没有任何反应。 洞穴深处有窸窣的声音,地面也隐隐传来波动,恐惧不断增大,颜煜一动不敢动,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不安地抓着裴谞的衣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裴谞,你醒醒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别怕..” 身上的手臂又紧了紧,颜煜诧异地看向对方:“你醒了吗?裴谞?裴谞?你说话呀。” 任凭他怎么唤对方都没有半分回应。 颜煜觉得自己是疯了,以裴谞现在的状态能说胡话都算是好的。 洞穴深处好像没有动静了,颜煜冷静下来,祈祷裴谞真的可以自己挺过来,真的可以带他一起离开这里。 安静,空寂。 只能听到滴水和风的声音。 月亮慢慢移动,光芒洒进洞口,将黑暗稍稍驱散。 吼! 颜煜心脏锁紧,浑身打了个激灵。 什么声音? 他瞪大眼睛望向洞穴深处,又一声宛如闷雷般的吼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 这个声音,里面的东西绝对不小。 粗重的喘气声越来越近。 “裴...裴谞,真的..有东西....” 颜煜挣开裴谞的手臂到处乱摸,摸到裴谞的短剑和火折子,把这两个物件紧紧攥在手里。 突然,一只巨大棕色的爪子从黑影中伸出,拍在石地上。 沙石飞溅起来,洞穴中的一切都跟着颤动。 借着月光颜煜看清了那个东西的全貌。 震惊和强烈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那是一头站起来足有两个成年男人高的巨型棕熊。 还远着的距离,颜煜都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棕熊呼吸带起的热气。 那双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映出了两人的身影。 颜煜瞳孔骤然一缩,还来不及思考,棕熊已经朝他们转过身体。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握紧手中的短剑,可身体还是因为恐惧而不自觉地颤抖。 别过来,不要过来。 颜煜垂下眼眸,尽量不与棕熊对视,在心底一遍遍祈祷。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脑中一片空白,对庞然大物的恐惧让他冷得牙关打颤。 四肢愈发僵硬无力,连手中的剑都快拿不住,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闷闷透不过气,好像快要窒息。 吼!! 短剑被吓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颜煜觉得耳膜要被撕裂,眼泪倏地下落。 棕熊听到声音脚步更快,压迫一般地朝他们逼近。 第九十二章 熊出没,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 颜煜捡起短剑,强烈的恐惧使得泪水更加模糊视线。 他看看裴谞又看向正在往这走的棕熊,咬咬牙站了起来。 裴谞,我想你死。 可....你活着还有用,而我活着已毫无意义。 虽然,不想以这么恐怖方式死。 颜煜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可棕熊并没有跟着他走,而是低头嗅嗅闻着血腥味朝裴谞靠近。 第133章 熊...怕不怕火呢? 他不能确定。 火折子将地上捡起的一团枯树枝点燃,棕熊注意到火光朝他望了过来。 颜煜心跳停住一刹,双手抖得厉害。 他把火光往前送送,棕熊竟后退了一步。 虽有成效,但颜煜却越来越害怕,举着火把僵持不下的状况,让他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别..别过来...” “不。”颜煜两只手攥紧,“你...你过来..过来啊..” 火光晃过瞳孔,昏昏沉沉中,裴谞听到了颜煜因害怕发出的声音。 无数双手拉着他往漆黑之处坠落。 可眼前,那看不清抓不住的地方,有他心上人的哭声。 “阿煜..” 裴谞吐出一口血,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 身上像被定住,疲惫伤痛,手指抬起都要费十足的力气。 是...什么东西? 裴谞努力去看,在微弱的火光和月色照应下,一头棕熊正喘着厚重的粗气。 冷气倒吸,一颗心紧紧揪起。 “阿煜..别动...”裴谞声如蚊蝇,身体如布浸水,沉得要命。 紧张快要崩溃的颜煜自然听不到他的话,继续将火把往前送,企图吓退棕熊。 棕熊仰天长啸一声,两支前爪抬起站起来。 巨大的黑影笼罩住颜煜,手中的东西再次滑落,呼吸随着地面一同颤抖。 颜煜定在那,恐惧让他的身体一动都动不了。 吼! 棕熊抬着爪子猛地扑过来,颜煜双腿一软扑通摔倒,捂住耳朵紧紧闭住了眼睛。 可爪子并没有落下来。 一声怒吼,颜煜浑身打颤,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顿时愣住。 地上的短剑不知何时被裴谞捡起扎在了棕熊的脊骨上。 棕熊大吼着蜷起身体后退,反过头猛地跳起朝裴谞飞扑过去,即使用了最快的速度去躲,还是被熊掌拍中了左臂。 野兽之力直接将裴谞拍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又摔落在地。 “噗!咳咳咳咳!” 一口接着一口的血从喉咙涌出,汗水瞬间将衣衫浸透。 裴谞躺在地上疼得浑身抽搐,死死咬着下唇,一动都动不了,只能努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疼晕过去。 然而上天没有给他过多喘息的机会,棕熊鼻子动了动朝着血腥传来的方向转过头。 裴谞凭着离谱的意志力,一只手强撑起身体,小心往短剑掉落的地方爬去,捡起短剑握在手里,紧紧盯着棕熊。 “裴..裴谞...”颜煜瘫跪着,整个人吓得痴傻。 裴谞一遍遍用力掐着大腿,强行保持清醒。 明明身体已经突破所能承受的极限,意识也已不甚清晰,但在看到颜煜的时候,他还是咬着牙站了起来。 他可以带阿煜离开这里。 一定....可以。 棕熊嗅嗅地面,眼睛慢慢盯在裴谞身上,脑袋一歪,又朝他飞扑过去。 裴谞努力调整呼吸,看准时机迎上去,身体巧妙避开棕熊的爪子,一剑扎穿了棕熊的眼睛。 棕熊痛苦地嘶吼一声,左右甩头将裴谞甩飞出去。 “咳咳咳!” 鲜血喷到石地上,裴谞躺到在地,手中还紧紧抓着剑柄。 发烧加伤重,身上逐渐失去力气,意识也越来越薄弱。 空旷的山洞中,比野兽的呼吸更刺耳的是微弱的哭泣,是颜煜在哭。 “别哭..” 裴谞稍找回清醒,将短剑插入地面作为支撑勉强站起来,而后握紧剑柄死死盯住棕熊的脖子。 眼下只能放手一搏。 棕熊慢慢站起身,一只眼睛不断留着血,砰地放下前爪,对准裴谞的方向嘶吼着冲过去,四只尖牙上还缠着不少口水。 裴谞飞身踹向石壁借力跃起,一剑扎进棕熊的脖颈。 棕熊大吼站起身疯狂甩动身体,裴谞再次被甩飞出去,砰地摔落在不远处。 他控制不住又咳了几口血出来,棕熊受到这一剑,呜呜几声更加愤怒。 这一次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只能放缓呼吸等死,希望熊吃了他,就可以吃饱回到洞穴里。 四只熊掌齐齐动起来,裴谞可以感受到身下沙石的颤动。 他慢慢划动手指,不曾想他的命非尽在战场之上,而是野兽腹中。 可笑。 他闭上眼睛,用力攥紧剑柄,想死前再给棕熊一击。 咔哒.. 一根细长的枯枝打在棕熊身上,随后掉落在地。 紧接着石子、树枝一个接着一个往熊身上砸,不痛不痒却激怒了棕熊,棕熊怒吼一声转过身。 裴谞睁开眼睛,瞳孔微缩:“阿煜!” “你..来...来吃我啊..”颜煜浑身抖得厉害,将手中最后一颗石子扔到了棕熊的鼻子上。 吼!! “啊!” 千钧一发之际,裴谞竟然回光返照一般起身冲过来,先棕熊一步将颜煜扯走,护在怀里。 熊掌敲在地面上,吼声怒意更足。 突然,耳畔传来咔哧一声,裴谞瞳孔瞬间缩紧。 鲜血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砸在颜煜的身上。 裴谞护住怀里的人,手撑住石壁,指尖回缩在石壁上留下几道血痕。 “裴..裴..裴谞?” 第134章 熊爪子穿过左肩,露出甲尖,带着血和肉。 颜煜看着眼前人的脸,无一丝血色,眼中的三只瞳孔渐渐散大,无光亦无神。 以凡人肉身挡住猛兽的一击,筋骨碎裂,痛到极致竟是无感。 “阿煜...别..怕..” 裴谞手掌下滑,指尖触碰到颜煜脸颊的瞬间,熊爪猛地一挥,钝性连带着裴谞的身体也猛地后移。 指甲抽出来,整个人撞到石壁上,如浸血泉。 看着裴谞从自己眼前被甩出去,颜煜嘴唇颤抖着合不拢,眼神木讷恐惧到了极限。 他慢慢蜷缩起身体,抱住头死死捂住耳朵,每一道吼声,都让他浑身颤栗,眼泪震颤。 “嘶!咳咳咳咳咳咳!”裴谞侧头又吐出一口血,五内俱焚之感与外伤相连。 汗和血涌出一层又一层,湿漉漉覆在身上,左臂先被拍一掌,后被扎穿,不出所料地彻底碎了。 裴谞看着棕熊,忽而笑了,脸上的血融合在一起,眼睛也被溅红。 “畜生,朕今日定取你性命。” 他撑着站起身,视线锁定在地上的短剑上。 棕熊仰天一吼冲过来,裴谞绕着躲开迅速捡起短剑,迎上折返的棕熊。 在即将碰撞之时,他猛地后仰举着短剑从棕熊身下滑过,剑刃在棕熊肚子上割开一道血口。 回荡在整个洞穴的嘶吼声穿透耳膜。 在棕熊陷入疼痛时, 裴谞抓紧机会,薅扯住棕熊的毛,骑到了棕熊身上,用短剑一下一下狠狠朝棕熊的脖子扎进去。 吼!! 棕熊抬起前爪,转圈抖动身体,连连嘶吼,耳膜好像被雷劈中般爆裂开来,使人出现短暂性耳鸣。 伴随着巨怒的吼声,棕熊用力一抖,裴谞手上一滑直接被甩飞出去。 他不敢耽搁半分,转瞬爬站起来,绕着棕熊快速跑起来,飞身踏在石壁上,猛地一跃重新爬上棕熊的身体,加快频率刺向棕熊的脖子。 “去死!”裴谞一刀扎进棕熊的脊背向下划开,血液瞬间涌出。 棕熊张开大口,带着裴谞四处横冲直撞,裴谞则左右扎刀,将棕熊的另一只眼睛扎穿,而后沿着头盖骨猛刺下去。 吼声震天。 裴谞攥住棕熊的耳朵,一刀切了下来,棕熊疼得跳起来狂奔。 趁此时机,裴谞扯住熊毛翻身从熊头跳下,跳下的瞬间短剑狠准地取箭刺入了棕熊的鼻子。 剑刃用力向内搅动,从鼻头上方,扎进了棕熊大张着的口腔中。 裴谞双手握着剑柄,整个人悬在半空中,随着棕熊的甩动晃荡。 “去死!!” 他一把扯住棕熊脖子上的毛,单手握紧短剑,猛地荡起,踩到熊背上,拼进全身力气,将锋刃从口腔划到头颅,拔出再次狠狠扎进去。 棕熊痛苦地嚎叫一声,疯了一般跳动绕着洞穴奔袭。 裴谞没抓紧被甩飞出去,摔到地上。 棕熊四处乱撞,将石壁撞出一道道血痕,接着吼声越来越小。 轰地一声,棕熊倒在地上,呜呜片刻,彻底没了生息。 裴谞捂着胸口,将卡在喉咙的血硬生生咽回去。 他撑起身子,连爬带走移到颜煜身边,此时的颜煜抱着头蜷缩成一团,颤抖得厉害。 “阿煜?” 裴谞伸出手抚上颜煜的背,刚一触碰颜煜就吓得拼命往后躲,可身后是石壁,躲无可躲之际如疯似癫。 “阿煜,阿煜!别怕,是我,没事了没事了。” 又一口血被咽回去,裴谞擦擦脸,尽量让自己看着没那么吓人。 他轻握住颜煜的手臂,柔声哄着:“阿煜,你看看,那头熊已经死了,安全了,别怕,有我在,不会有谁能伤害到你。” 颜煜慢慢抬起头,从手臂缝隙里去看裴谞,裴谞注意到他的目光,强撑着露出温柔的笑来。 突然,怀里多出冰凉,裴谞愣住,颜煜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靠进他怀里止不住颤抖和抽泣。 “没事了,没事了阿煜。” 裴谞抬起唯一能活动的右臂,将怀里的人抱紧。 “不要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第九十三章 我愿意永远留在你身边,陪你一辈子 “阿煜..我带你,爬上去。” 裴谞下巴抵住颜煜的发顶,五脏六腑的血好像都在逆行,灼烧难忍。 死前,一定要送阿煜离开。 他咬紧牙关,搂住颜煜的腰把人扶起来,此刻一呼一吸都十分艰难。 “阿煜..我们走。” 裴谞背过身子:“来,上来,我背你。” “阿煜?”裴谞转回去,对方却没有一丝要跟他走的意思。 “你走吧。”颜煜慢慢后退,“自己上去,去找个大夫,别管我了,你没办法带我一起的。” 颜煜渐渐冷静下来,擦干眼泪道:“裴谞,前尘往事忘了吧,我去不到屈支了,你爬上去,好好活着,恒国还需要你。” “荒谬!”裴谞提起精神上前攥住颜煜的手,把人拉入怀中,“若你想悲天悯人,就跟我一起走,没有你我活不成。” 颜煜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不染血的地方,在血色中,异瞳倒映着他的身影。 “阿煜,我快坚持不住了,快跟我走吧。” 第135章 浑身的骨头皮肉五脏六腑,无一不忍受着剧痛。 裴谞只想凭着现在吊起的一口气,把颜煜安全带上去,再耽搁,他恐怕就真的挺不住了。 “阿煜..”裴谞再次转过身,“到我背上来。” 没有你我活不成,颜煜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假,但却知道裴谞绝对不会把他自己留在这。 他垂下头,终还是爬上了裴谞的背。 “你的手臂...” “无妨。” 裴谞背着颜煜捡起地上的短剑走到洞穴外,已经断了的左臂愣是抬了起来。 “抓紧我,千万不要松手。” 颜煜闻言抱紧裴谞,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服。 他们掉得不深,若是裴谞没有受伤,带一个人爬上去不费吹灰之力。 可眼下一只手臂骨头断裂,还撞出严重的内伤,正常呼吸已经是极限之事。 每往上爬一步,汗水和血水便一层一层地外沁,滴滴答答沿着峭壁流下去,连带着身后颜煜的衣服都被染湿。 颜煜叹了口长长的气,勉强帮裴谞擦了下脖子上的血和汗。 “你何必呢裴谞。” 裴谞无暇旁顾,望着眼睛不远的距离生出希望。 拼进全力踩住上一层的外凸的石头,撑住手臂猛地一跃带颜煜一同摔到了悬崖之上。 “咳咳咳咳咳....”颜煜躺到地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翻翻找找掏出张浦给的药倒进嘴里几粒,良久才缓解些许。 他侧过头,裴谞躺在他身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同被血泡过一般,看着吓人。 “裴谞?” 他伸出手指去探裴谞的鼻息,似有若无。 “你还起得来吗?” 颜煜坐在那看了对方一会,慢慢爬站起来,天蒙蒙亮,密林中有些许雾气。 按照来时的路线,再往北走不久就会进入禺阳城。 再从禺阳到屈支,便只剩七日路程。 “你要死了吗?” 得不到任何回应,裴谞的胸口已然看不出起伏。 颜煜沉默少顷,转身迈开腿往南走去。 他带不走裴谞,裴谞死后,便不会有人再往屈支取药救他,所以他要回去。 江州在最南面,那里这个时节也不是很冷,百花刚有凋零之势,仍绿草如茵。 他知道他回不去了,但他要死得近些,离他的家近些。 可走了不到半里路,颜煜却忽然停下脚步。 裴谞到底有没有死?若是没有,他要把裴谞丢下等死吗? 脚步陷入犹豫,半晌他转过身,终是踏上了回程。 一来一回没有多远,可对于久病将死之人却费了不少功夫,等颜煜回到裴谞身边时,天色又亮了不少。 他腿上一松坐到裴谞身侧,俯身下去耳朵贴到对方胸口,细细听了许久,才感受到还在跳动的心脏。 “裴谞?裴谞?醒醒。” 颜煜从里衬掏出帕子将裴谞的左肩伤口包扎紧,推推裴谞又拍拍脸颊,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裴谞?进了禺阳城就有大夫了,你醒醒,坚持一下,裴谞?” 裴谞听到他的声音眼皮微微动了动。 “裴谞?”颜煜凑近晃了晃对方,这次又没反应了。 有没有什么能刺激到裴谞的事情呢? “屈支人攻入边境了,裴谞,你再不醒过来,就要亡国了,你好不容易摆脱妖物谬言,坐到皇位,统一天下,难道要将这些拱手让人吗?你要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颜煜掐了下裴谞的胳膊:“裴谞,你醒醒啊,我拖不动你,你不醒过来,我只能自己走了。” “不..”裴谞睫毛颤动,“不要走...” 颜煜怔了下,是啊,裴谞在意他,但...有多在意他呢? 他俯身凑到裴谞耳边,犹豫少顷道:“重光哥哥?你听得到吗?” 裴谞微微蹙了蹙眉毛,颜煜寻到希望,看来有戏。 “重光哥哥,你要坚持住,你要带我去屈支,取到灵药救我,让我活下来,然后我就再也不走了,永远留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辈子,好不好?” 颜煜扶住裴谞的腰,撑着身子声音尽量温柔。 “重光哥哥,你答应带我去屈支救我的,你不想我活下来?不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再说什么,对方都没有了反应。 颜煜停顿少许,他没办法拖走裴谞,对这个人他已经仁至义尽了,生死各听天命罢。 他刚准备起身继续上路,一只手突然搂住他的腰,猝不及防将他带入怀里。 “裴谞?” 裴谞睁开疲惫的眼睛,呼吸很是艰难:“你...说得..是....是真的吗?” “什么?”颜煜愣愣反应了过来。 那些当然是哄骗的话,若能活下来,他一定会走,圣旨都写好了,但此刻若说实话,裴谞应该就坚持不住了吧? “是真的,我愿意永远留在你身边,你坚持住,我们一起去禺阳城寻大夫,然后去屈支。” 裴谞眼中重新汇聚光亮,他抬手扣住颜煜的后脑将人带到眼前。 但在唇瓣只剩一寸之距时,他忽然松开手,偏过了头。 浑身血污,脏得厉害,还是别碰阿煜的好。 一切发生太快,那只手松开,颜煜才反应过来裴谞要吻他,忙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第136章 “你还能起得来吗?” “能..”裴谞摸到身边的短剑,将剑柄咬在口中。 不能也得能。 他撑住地,牙齿快要咬碎,挣扎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重新站起来。 短剑重握手中,剑柄上已经沾上新鲜的血液,裴谞把短剑别到腰间朝颜煜微微笑了下。 “阿煜..我们走吧...”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辛。 裴谞的左臂完全不能再动,疼到极致已经超过常人痛觉,恍惚间竟都不觉得疼了。 走走停停,等两人走到禺阳城时,午时已过。 进到城中,裴谞的血已然凝固,但身上血腥味浓烈刺鼻,加之浑身上下血染得均匀,走在路上无一人不绕开。 “我带你去找大夫吧。” “不...先..先去....禺阳署衙,我...身上....有..有令牌....给..” 裴谞想把令牌摸出来却抬不起手,脚步虚浮,若非颜煜强撑着,现在就会倒下。 “我知道了。” 两个人一路找,路上的人见到他们就躲,想问路,不等开口所问之人就已经跑开老远。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倒叫颜煜轻易找到了禺阳署衙所在。 走到署衙大门外,裴谞看了眼匾额,放下心,再也没力气动一步,扑通倒在了地上。 颜煜支撑不住被他带倒,躺了好半天眼前才重现光明。 “干什么的!赶紧走!” 署衙门口的守卫走下阶梯,用刀柄轻拍了颜煜两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去去去,别躺在这。” 颜煜撑起身体,在裴谞身上摸了一遍,心中不由得一颤,他不敢相信又仔细翻找,可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东西。 令牌...掉了? 是掉下悬崖的时候?是裴谞杀熊的时候?还是爬上悬崖的时候? 证明不了身份,禺阳城的人就不会帮他们了。 “裴..”不能喊这个名字。 “兄长,兄长,哥哥!你醒醒,东西不见了。”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这是官家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守卫见他不走,拔刀架在了颜煜脖子上。 颜煜慌乱一瞬,急中生智指着裴谞道:“这是吏部尚书韩大人,奉陛下之令往边关,路上遭野兽袭击重伤,快去禀报禺阳刺史。” “尚书?”守卫盯着裴谞看了一会,半信半疑,“信物呢?” “我们遭野兽袭击,一行人只剩下我们两个,慌乱逃生,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什么东西早都掉没了。” 见守卫还是不动,颜煜故意怒道:“再晚我们韩大人命没了,看陛下会不会严惩你们!” 守卫听到这话,收回刀赶紧跑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一个看着年近三十的男人和一个年纪偏大的男人一同快步走了出来。 年轻的那人几乎是小跑出来的,但看到裴谞时,脚步又慢了下来。 “哪位是韩尚书?” 颜煜反过来问:“哪位是刺史大人?” 年轻的男人走近道:“本官正是禺阳刺史。” “见过刺史大人。” 颜煜微微颔首,而后看向裴谞。 “这位便是韩尚书,我们路上遇袭,韩尚书重伤,还请刺史大人即刻唤大夫来为韩尚书诊治。” 第九十四章 把裴谞卖给富婆换钱 男人走下阶梯,透过血污看清裴谞的脸,而后看向颜煜:“可有信物?” “来的路上,我们遭受野兽袭击,仓皇逃命,东西都跑丢了。” 男人盯着颜煜沉声道:“无凭无据,如何信你?” 颜煜捏紧指尖,突然注意到裴谞发冠上的簪子,取下来递到男人身前。 “大人可派人将这支发簪送到都城韩尚书府上,这是韩尚书最常用的发簪,府上的人一见便知。” 皇帝的簪子,韩宁应该认得出。 即便认不出,山中寻不到,最多不过一两日,定然会有人来禺阳城寻裴谞。 只要现在先让禺阳刺史找大夫医治裴谞就行。 “大人。”稍年长的那人走到男人身边提示,“从禺阳到都城往返最快也得七日,这...” 颜煜听到此话,继续努力争取道:“刺史大人派人携发簪求证,期间可对我们严加看守,若是假的,大可以定我们的罪。” “若是真的,大人便是韩尚书的救命恩人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大人一定比我清楚。” “好伶俐的一张嘴。”男人凑到颜煜身边微微一笑,“小子,本官与吏部尚书韩宁同窗六载,你竟敢诓骗本官!” “来人!将这两个大胆狂徒押入监牢!” 颜煜傻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与韩宁相识。 “等等!大人,我确实是韩尚书府上的,这位是我兄长,我们奉韩尚书之命去边关给韩将军送信。” “来时也确实遭遇野兽,丢了信和令牌,若说实话,怕您不信也不肯帮,只好出此下策,想让您帮我救我兄长。” 颜煜揖手满眼真诚:“都是小人一时糊涂,小人只是想救兄长的命,还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一命吧。” 男人细细打量下他们两个人,见裴谞伤得确实不轻,眼眸微微垂下思索,摆摆手让守卫退了回去。 “本官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若实话相告,本官不会见死不救,但现下你这张嘴说出的话,本官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念在你们受伤的份上,可以免牢狱之灾,速速离去。” 第137章 男人拂袖回府,身后的侍从也跟着进去,署衙大门砰地关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颜煜彻底没了法子。 “我们刺史大人宽宏大量,还不赶紧走!” 守卫的话落入耳畔,颜煜叹一口气擦擦脸上的血看向守卫。 “二位官爷,我去寻下大夫,马上就回来,就一会儿,我们肯定走,你们就当发善心帮帮忙吧。” 刚才满脸的血和土,看不清面容,这会儿擦擦稍显容貌,两个守卫看了发愣倒磕巴了起来。 “你,你,算了,去吧。” “谢谢。”颜煜笑了下,强行撑起来把裴谞的发冠也卸下来,拿着唯一的身外之物去找医馆。 看到最近的一个,他刚走进去,满身是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坐诊的大夫看他满身的血还能站着,愣愣过来,都没问什么,上来就诊了下脉。 “治不了,拿着钱去买口好棺材吧。” 颜煜没生气,把手中的簪子递给大夫。 “不治我,治我兄长,他被熊打伤了,现在在禺阳署衙门口,请您出诊去看看吧。” 大夫接过冠和簪子,仔细看了看扔回给颜煜。 “什么不值钱的物件,拿回去吧,去不了。” “怎么可能?”颜煜看着手中的发簪,裴谞可是皇帝,皇帝的东西不值钱? 他上下摸摸,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只好把披的已经破了的裘袍解下来递过去。 “雀金裘,这个很值钱的。” 大夫看着被摩擦得破烂不堪的袍子翻了个白眼:“还雀金裘,你这是鸡毛掸子吧,赶紧走,不然轰你了。” 颜煜没法子只能离开,可去了几家医馆都是同样的答复。 “医者仁心,你们禺阳的大夫怎么只认钱呢?” 在碰了无数次壁之后,颜煜终于忍受不了了。 “难道你们行医的初衷不是治病救人,而是为了金银铜臭?你身为医者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被质疑的大夫拿来几包止血的药材塞到颜煜怀里。 “拿上赶紧走,要是每个人我都不收钱去治,我还活得起吗?医馆也不用开了,有不要钱的大夫,你去找吧。” 颜煜抓住大夫的袖子恳求道:“我们有钱,我们是从都城来的商人,路上遇袭才会如此,您跟我走治好我兄长,自然有钱给您。” “乳臭未干就别出来骗人了。”大夫甩开袖子,“药不收你钱,赶紧滚,不然报官了。” 颜煜低落地捧着药,忽然手一松,药包全都散落在地。 “人心凉薄,不要也罢。” 灰溜溜回到署衙门口,裴谞还躺在那、两个守卫已经不在门外。 颜煜想应该是进去守了,也就放心不少,至少一时半刻没有人来赶他们走。 他把发冠和簪子扔到裴谞身上:“你这个皇帝当的,扣扣搜搜,治伤的钱都拿不出来。” 颜煜叹口气。 刚结束战乱,百姓人人自危,不肯帮别人的忙也合乎情理,是他太冲动了。 “裴谞,我也没法子了,你可能命中该有此一劫,是死是活凭你自己的造化吧。” 颜煜靠到石阶旁的柱子上,又冷又困又饿,身体也快熬不住。 就算这时候守卫来赶他走,他也走不成,实在走不动了。 在颜煜疲惫歇脚的时候,街对面两个中年女子目光不断投向他和裴谞两个人。 “姐姐,你也看到了吧,坐着的那个少年,洗干净脸绝对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稍年长的女子点点头,仔细看看颜煜,沾着血和灰尘就已经不凡,只是举手投足间尽显病态。 “美人是美人,但你看他的样子,怕是活不久了,带回去也是多一张嘴,做不了什么,赔钱货。” 年长的女子把目光移到裴谞脸上看了会儿笑道:“倒是躺着的那个不错,长得好,身体好。” “啊?”另一个女子跟着看看裴谞,一脸不解,“那人满脸是血怎么看出来长相的?而且….那个人才像要死了吧,一身伤满身血,还有气吗?” “你懂什么?姑奶奶我这辈子就没看走眼过,请最好的大夫救他,养好一身伤,少不了银子赚。” 年长的女子招招手道:“走,过去看看。” 另一个女子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 颜煜累得两只眼睛都快闭上了,看到有人靠近不得已又打起精神来。 “小弟弟,你在这做什么呀?”年长的女子和善地笑着,“看你们满身的血,是遇到什么事了,要看大夫吗?” 颜煜看看眼前的两个人沉默地点点头。 “我看这位小兄弟伤得不轻,再不医治恐怕就不行了。” 颜煜又点点头。 那女子嘴角微微僵了下,旋即又恢复笑意。 “姐姐们呢远远看到你们,觉得实在可怜,刚好前些日子求签说今日会遇到有缘人,便遇到了你们。” 颜煜抬头看着那个女子,眼神好像在说然后呢。 女子勉强保持着笑道:“你们是兄弟吧?” 颜煜点点头终于张口说话:“姐姐,你能借我一点银子吗?等我帮兄长治好伤,一定还你。” 女子笑意渐浓,温柔道:“借是不能借的。” 颜煜闻言低落地垂下头。 “但可以买卖。” 第138章 “什么意思?”颜煜疑惑又看向稍年长的那位女子。 女子笑着解释:“姐姐有意呀,招个上门夫谞,看你哥哥就不错,但是呢….你,肯定带不走。” 颜煜眼神还是迷茫。女子索性把话说明白。 “你把你哥哥卖给我,我给你银子,你自去营生,你哥哥的伤我会寻城中最好的大夫为他治疗,等治好伤,他就入赘我家,到时荣华富贵有的他享。” 颜煜愣住,这个人要买….裴谞? 女子看他犹豫不决又趁热打铁道:“你若是不同意,那你哥哥只能等死了,我买下他做上门夫谞,过好日子,你作为弟弟,应该高兴才是。” “而且,你有了银子可以吃饱饭,去住店,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坐在大街上啊,多划算的买卖,怎么样?” 颜煜想了想道:“你知道一匹马多少银子吗?” “啊?”女子因他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愣了下,“好的三十两,一般的十五两。” “那你给我多少钱买他?” 女子又愣了,把自家哥哥当马卖?算算账? “一百两银子,如何?” 颜煜犹豫了下,他不知道一百两是什么概念,三匹好马? 可知道了马多少钱,那马车呢?住店吃饭又是多少钱? “二百两。”颜煜指指禺阳署衙的匾额,“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然就报官了。” 女子噗嗤一乐道:“小鬼头,行,二百两就二百两,给他钱。” 另一个女子解下钱袋子扔给颜煜,里面有四个元宝银锭:“正好二百两,你看看。” “嗯。”颜煜收好钱袋子道:“人你们带走吧。” “行。” 两个女子离开不多时,带回来几个小厮打扮的男人把裴谞抬走了。 “回见了小弟弟。” 颜煜点点头,二百两银子,他就这么把裴谞给卖了。 但愿裴谞醒过来做做戏,治好伤再跑。 第九十五章 二百两银子把皇帝卖进青楼 “这人是去哪挖煤了?” “灶台崩了吧,身上一股烟味呢。” “小点声听到了,看过来了,快走快走,别看了。” 韩让擦擦脸上的黑灰,越擦越黑。 被染成和炭一个颜色的衣服下面全是伤,好在都是外伤并不妨事。 炸晕被推下陡坡后,醒来没有找到裴谞。 他想着裴谞定是要进禺阳城的,便急着赶着寻了过来。 猜想裴谞入城定然会去禺阳署衙,打听好路也往署衙走。 走到路口,远远看到门口坐着一个人,仔细看去是颜煜。 “颜大人?”韩让顿时激动起来,拔腿跑了过去。 “幸好找到你们了,陛下进去了?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儿等?” 听力下降,颜煜恍惚听到有人说话轻轻嗯了一声,却看不清是谁。 听到嗯的韩让,误以为裴谞真的在署衙里面,心里一个石头落地,跟着颜煜一起坐到了石阶上。 “你们什么时候入城的?你这一身血,陛下受伤了吗?” “韩统领?” 颜煜刚听出对方的声音,他左右看看没其他人影。 “你没死?你怎么才来?就你一个人?” 韩让低下头叹口气声音沉闷。 “那些人准备充分,埋伏在山路上,射下来的箭箭身上都涂了油,又有死士带着热油下来拦路。 撤还没来得及撤,火药弹就扔下来,再遇上油.....一行人应该都死了,我是被推下陡坡才捡回一条命,刚醒就赶紧来找陛下了。” 颜煜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的令牌还在吗?” 韩让摸了摸里怀掏出令牌道:“在。” “那…”颜煜把钱袋子取出来递给韩让,“那你快去把裴谞赎回来吧。” “什么?”韩让拿着钱袋子懵了,“什么意思?陛下不是在与禺阳刺史商讨调兵护送去屈支的事?” 颜煜摇摇头,回避视线道:“我们的令牌丢了….我就..就把裴谞卖..卖了。” 卖了...卖了…. 把裴谞卖了….. 韩让慢慢站起身,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底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裴谞伤得很重,令牌又丢了,我没有钱给他找大夫,有个姐姐说要买走裴谞做上门夫婿,说….” 颜煜这会儿觉得理亏,声音都小了。 “说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我答应了,她给了我二百两银子,在你手里。” 韩让捏紧手中的钱袋子,一把揪住颜煜的衣领:“二百两银子?你别太荒谬了颜煜!!” “咳咳咳咳....”颜煜抓住韩让的手腕,解释道:“这样就可以给他治伤,也有钱买马赶路了,等他醒过来好一些自己会逃出来吧。” “你脑子没病吧!他受了重伤怎么逃!!”韩让松开手,急得不行,“卖哪去了!!” “我...我不知道..”颜煜指指街尾,“我..看到她们往那边走了。” “你这个..蠢货!” 韩让拿着令牌迈上阶梯,又停住脚步。 若是陛下被卖的事传出去,岂不是让陛下沦为笑柄?还应隐下此事,自行找回才对。 他走回到颜煜身边警告道:“我告诉你颜煜,陛下若有任何差池,我不会放过你,起来,跟我一起去找。” 第139章 颜煜摇摇头:“动不了,实在站不起来了,你去找吧,我就在这不走。” “你开什么玩笑,要是陛下知道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非杀了我不可。” 韩让蹲到颜煜面前。 “上来,快点,别磨蹭。” “快啊。”韩让急得要死,晚一刻,陛下就多一分危险。 颜煜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但不想拖后腿,只能拼命爬起来爬上韩让的背。 刚背起来,韩让就着急地往颜煜指的方向跑。 “买走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 “还好,没有很久,幸亏现在找到你了。” 韩让想到什么又警告一遍:“见到陛下,千万不能告诉他我背你的事,记住了吗?” 颜煜点头:“知道了。” “还记不记得你说的那个女子长什么样?” “不记得。” 韩让闻言真想吐血:“颜煜,颜大人,你…你还能记住什么啊!” 颜煜有一瞬落寞,他不是不记得了,而是根本没看清那个女子的脸。 五识之中,没想到是视觉先有消失之症。 “跟我讲一下当时的情况,怎么来的怎么走的,说了什么。” 颜煜一五一十讲完,韩让更肯定其中有诈。 他背着颜煜走到一个乞丐面前,拿出一锭银子。 “半个时辰前,有两名女子带几个小厮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路过,去哪了?说出来,这个就是你的。” “他会告诉你?”颜煜小声问了句。 “有钱能使鬼推磨。” 韩让晃晃钱袋子:“要是带我找对了地方,这些也都是你的。” 乞丐满眼放光去抢,手刚要碰到银锭,韩让就躲开了。 “若你不知道,这银子就让别人赚了。” “知道,知道。”乞丐爬起来,眼睛直勾勾黏在银锭上,“带去娄府了,她们专门诓骗外乡来的人,这个月都带进去五六个了。” “在哪?那个地方在哪?带我们过去。” 乞丐热情地点头带路:“跟我走,再过两条街就是。” 两人跟着乞丐走到了一处气派府邸前,门匾上写着娄府二字。 “二位,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韩让抬头看着匾额道:“这里面住得是什么人?” “住?嗯,两个姐妹?姐姐叫娄芳,妹妹叫娄窈,一起支起了个销金窟,有钱人去的地方,我们可消受不起。” “什么意思?” 乞丐扑哧乐了:“二位虽然灰头土脸遭了难,但看着应该身份不凡吧,就没去过别处的?” 乞丐想想又道:“不过开在府邸里的确实有点少见,而且这娄府有别于其他,男客女客都有,自然里面的人也有男有女,但接的客可不一定是男是女哈哈哈哈。 “你都在说些什么?”韩让越听越懵。 “哎呀,这儿可是我们禺阳最大的青楼,达官显贵常去的地方。” “你说什么!”韩让差点儿跳起来,“颜煜!!” 颜煜吓得浑身一颤,心虚不已,他是真的以为那个女子说的都是实话。 “我…我真的不知道…那…那个姐姐说……”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也不敢再解释了。 乞丐看韩让的样子也吓了一跳:“没事没事,你们朋友刚被带进去,没什么事,听说正式接客都得培养三个多月呢。” “大门怎么关着?”事已至此,韩让只能冷静下来想对策。 乞丐答道:“申时才开始迎客,还没到时辰呢。” 韩让看看天色,应该快到时辰了,他扔给乞丐一枚银锭。 “剩下的三枚,等我们救出人再给你。” “哎得嘞!”乞丐咬咬银锭,赶紧藏好,笑得根本合不拢嘴。 “哦对了二位,这里面打手可多啊,你们要想救人,硬来肯定不行,估计还得把自己搭里。” 乞丐想着剩下的三枚银锭认真提醒道:“何况你们这…有一个还被背着呢,建议你们从长计议呀。” “是不能直接闯进去。”韩让想刀丢了,自己身上有伤,还拖着颜煜,得想办法混进去才行。 “二位,嘿嘿,那个….剩下的三枚银锭,怎么找你们呀?” 韩让随口应道:“你先盯梢,等开门我们进去,你就在附近守着,救出了人就给你。” “好好,我就在街对面守着,一步不离。” “咱们得换身行头。”韩让背着颜煜买了两身衣服,又去客栈各自洗洗换好。 一路上韩让想的是幸亏没去署衙找帮手,不然让人知道堂堂皇帝不仅被卖,还被卖去了青楼。 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换好衣服,娄府的大门也打开了。 颜煜折腾来折腾去,根本坚持不住。 但韩让怕救回裴谞又把他弄丢,到头来脑袋还是保不住,非要带他一起走。 背着一个病人逛青楼,也是亘古至今第一人。 两个人走进来果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颜煜看不清人,不能确定哪个是从他手中买走裴谞的人,怕被认出来坏事,只好挡住脸。 一个女子走上前朝两人福了福身子。 “看二位公子面生,应是第一次来吧,不知偏好为何?奴家好为公子挑选。” 第140章 那女子看看颜煜,遮着脸看不到容貌,但单从瘦弱的手腕和手指就能看出是久病之人。 “您身后这位公子,也…” “是。”韩让面不改色抛出一颗大雷,“今日就是带舍弟来冲喜的。” 到青楼冲喜,颜煜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是打心底佩服韩让。 迎客的女子听到这话倒是一点都没觉得惊讶,十分有礼地为韩让引路:“公子这边请。” 两个人被引进一间屋子,女子让婢女倒了两盏茶来。 “二位公子稍后。” 女子退出屋子走远些吩咐婢女道:“去把那几个年轻新来的都叫过来,有大主顾了。” “那两个人?可他们看着不像有钱的样子啊。” “那个人腰间的玉佩是韩氏族徽,出身韩氏一族,没钱也有势,何况那人器宇不凡,千万别怠慢了。” “是。” 屋内,韩让握住腰间的玉佩:“幸好这个没碎,还记得来时交代的话吗?” 颜煜点点头。 不久房门被敲响,婢女带着几个打扮清凉的女子走进来,韩让当即别开了视线。 颜煜看不清人,也不知是什么状况,就这么呆呆坐着。 韩让一瞥眼刚好看到他颜煜正盯着那几个女子看。 登时火气就上来了,走过去挡住颜煜的视线,压低声音警告。 “颜大人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作为陛下的人,居然敢看姑娘。 然而韩让不知道的是…. 这么小的声音,颜煜根本听不到。 第九十六章 阿煜,你把我卖进青楼? “天呀姐姐,你的眼睛也太神了,血污下竟藏着这么顶好的一张脸。” 娄窈看着床榻上的人露出了欣喜又惊讶的表情。 “怪不得你舍得花二百两银子的高价。” “好好学吧,这个姿色,赚二百两金子也不过一晚的事。” “只不过他的手臂还能治好吗?大夫看了说难呢。” 娄芳闻言并不在乎:“废一条手臂有什么,皮肉营生,又不用他扛东西,能动就行。” 裴谞昏沉中听得耳畔嘈杂,不自觉蹙了蹙眉。 “阿煜..” “哎姐姐,他说话了。” 娄窈坐到床榻边不由得赞叹:“长得真好看呀,都有点舍不得了。” “你舍不得的多了,就看看银子和人你喜欢哪个。” “当然是银子了,不过....得让他先伺候过我再去接客。” “小蹄子。”娄芳掩唇笑笑,“行,准你这个没皮没脸的主意。” “可怜孩子,有这副皮囊,怎么还沦落街头了呢。”娄窈抚摸上裴谞的脸颊,“还是姐姐好好疼疼你。” 手腕突然被抓住,娄窈一愣,旋即笑起来:“年轻人手心都热。” “阿煜..” 裴谞挣扎着睁开眼睛,视线良久清晰起来,眼前本应出现的人竟换了一个。 “你是谁?” 裴谞环视屋内猛地坐起来:“阿煜!” “你..”屋内两个的女子,着实都被他伤重成这样还这么有精神震惊到了。 手腕好像要被捏碎,娄窈疼得龇牙咧嘴:“你这个虎小子,快松开,姐姐,快把他拉开。” 对上像要杀人的眼神,娄芳被吓得停住了脚步。 裴谞抓着娄窈的手腕,从床上走下来,一把掐住娄窈的脖子将人按在桌子上。 “和我一起的人在哪!说!” 他盯着娄芳一字一句道:“不说,我就杀了她。” 娄氏姐妹因觉得这个人重伤,还废了一条胳膊,十天半月都未必能醒,并没有叫小厮或打手过来。 这会儿一个被掐着脖子张不开嘴,一个默默盘算着喊人,可谓是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他在哪!” 娄芳看准门的位置抬腿就跑,还没到门口,一支簪子贴着她眼前一寸之处飞过,砰地一声扎在门框上。 只有一条手臂可以活动的裴谞,拔下娄窈头上的簪子飞出去,又在瞬息间重新掐住娄窈的脖子,没给对方一丝反抗的机会。 “说。” 裴谞掐着娄窈,用人将桌面的茶具挥到地上,拎着娄窈慢慢朝娄芳走近。 “他在哪?” 自带一身杀气,将屋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娄芳看着他脊背倒生一股寒气,再看自家妹妹快要窒息的模样,后悔买了这样一个瘟神回来。 “你说的是你弟弟吧,就是他把你卖给我们的。” 她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页字,下面是趁裴谞昏迷时按的手印,展示给裴谞后扔到了地上。 “这是你的身契,还你,银子当我白花,把她放开,你可以离开。” 裴谞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卖?” “对,你弟弟把你卖给了我们,二百两银子。” “满口胡言!他到底在哪!”裴谞怒气更足,手上力气也加重了些。 “哎!”娄芳急着上前一步,“你先松松手,你快把她掐死了。” “千万不要冲动,姐姐说得都是真的,你弟弟就是在禺阳署衙门口把你卖给的我们,千真万确,我给了他四碇银子,二百两。” 娄芳紧紧盯着裴谞的手,焦急不已。 “我看他应该有什么先天之疾,我们走的时候还坐在那没动,你现在去找,应该还能找到,你再耽搁他没准儿就拿着钱出城了!” 第141章 裴谞将信将疑,毕竟伤得不轻,清醒一会儿,意识又有消散之意,手上力气松懈下来。 “呕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小妹!没事吧?快过来。” “站住!”裴谞强忍着没有展示出自己的不适,又拔下娄窈一支簪子抵在娄窈颈脉上。 “带我去找。” “好好好,你不要冲动。”娄芳满口答应,带裴谞走出了房间。 三个人走在回廊中,引得无数人注意,几乎看到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客人自是不相干的事不上心,各自回避,庭院中很快少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便是娄府的小厮和婢女。 青楼的小厮怎么着都会些拳脚功夫,看着自己东家被胁迫一个个抄起了家伙。 娄芳跟其中一人使了眼色,在裴谞刚迈出回廊的时候,梁上突然蹦下来一个人提刀挥向裴谞。 裴谞挟制住娄窈,侧身躲开迅疾之势用簪子扎穿了那人的脖子。 “别耍花样,带我找到人,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 另一边屋子,两人刚支走婢女和妓子。 颜煜用帕子擦去唇边的血迹,还止不住咳嗽。 “你还好吗颜大人?让你装装样子,怎么真吐血了?要不你守住门在这等我吧,你千万坚持住,不然陛下非杀了我不可。” 颜煜摆摆手:“我没事,你去吧。” “行。”韩让刚迈步又觉得不妥,这儿可是青楼啊,以颜煜的相貌在这儿绝对不安全。 “不行不行,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 一会儿一变,颜煜无奈点头道:“行。” 窗子打开一条缝,韩让观察一番先把颜煜托出去,而后自己也跳了出去。 “不行...”颜煜扶着窗框,一阵晕眩,“我..就在这儿等你吧。” 韩让左右看看,怕有人过来看到他们离开,赶紧蹲下道:“快点上来。” 现在都不是背不背的事了,折腾的这一天,颜煜觉得自己当下就能死。 “快啊。” 颜煜没办法只能爬上去,被迫跟着韩让去找裴谞。 娄府和其他府邸布局没什么差别,但占地很大,有几进院子上百间屋子。 韩让背着颜煜只能一间一间的去看,颜煜听不清看不清像个物件待着,倒是愁坏了韩让 每一间不是香艳就是辣眼,哪哪都不见裴谞的身影。 “受伤了能被安置在哪?” 正急得时候,迎面路过两个婢女,韩让低下头躲开了些。 “后院怎么去那么多人啊?” “你还不知道?今天新买来的人造反,挟制了二夫人。” “啊?” “现在大家都去抓人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两个婢女聊着走远,韩让几乎可以肯定是裴谞,背着颜煜就往后院跑。 “哎...”颜煜五脏六腑就要被颠得吐出来,偏韩让着急根本顾不上他。 跑到后院,果然见到裴谞被一群人包围其中。 “陛..” 在另一个字喊出来前,颜煜发泄愤怒般给了韩让一拳。 “关心则乱,韩统领该看看这是在哪。” 韩让刚提起的怒气瞬间消散变为感激:“多谢提点,幸未酿成大祸。” “你要打吗?裴谞伤得很重,若是打起来,你怕是没法一人拖两人,想想办法吧韩统领。” 韩让沉思一阵没有反应,颜煜低声提示道:“比如....你的玉佩。” “你说得对。” “韩大人!”韩让背着颜煜跑过去,“可找到您了韩大人!” 院子里一群人愣在原地,目光全向韩让两人聚集过来。 裴谞的视线也跟过去,眼睛顿时睁大了一圈:“阿煜!” 他甩开手中的人质,快步走过去,韩让赶紧把颜煜放下来。 颜煜刚站住脚就被拥入怀中。 “还好,还好你没事..”裴谞担心得慌乱竟有一丝哽咽,“你去哪了阿煜...” “你们愣着干什么!由得他们这么放肆!把他们抓起来!” 娄芳扶住娄窈指向裴谞:“尤其那个,二百两银子买的!别让他跑了!” 裴谞这下子有点儿信那女子的话了,看看颜煜,颜煜心虚别开眼回避了他的视线。 “谁敢动!”韩让举起韩氏玉佩和自己的令牌,“这位是吏部尚书韩大人!你们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对不起了兄长,原谅我,原谅我,反正你名声不好,再坏点应该也没事。 心里忏悔一番,韩让举着令牌和玉佩转了一圈:“还不跪下!” “这..” “娄夫人把尚书绑来了?” “这...这是多大的罪啊。” “小声点,还不知道真的假的呢。” 小厮没见过世面不能确认,娄芳和娄窈却是认得朝廷的令牌和韩氏的族徽。 两人相视一眼,扑通跪下,万没想到二百两买的是自己的项上人头。 “民女不知大人身份!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宽宏大量饶我们姐妹二人一命吧!” 韩让收起令牌和玉佩:“你们犯此重罪,很该严惩!” 眼下离开这里才是要紧事,怕对方狗急跳墙,韩让又继续说道:“但看你们有悔过之心,便给你们一次机会。”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宽宥!”捡回条命,娄芳带着娄窈一个劲儿的磕头谢恩。 第142章 “再有假话骗人,害人弃良从娼的事,绝不轻饶。” “是是!绝对不会了!” 良?娼?难不成这儿是.....裴谞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颜煜。 颜煜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钻进地缝,他又不是故意....把皇帝卖进青楼的.. “阿煜?” “嗯?” 裴谞想委婉问问那女子说得都是不是真的,艰难地组织起语言,可最后话说出口却还是变为直截了当的问题。 “你二百两银子把我卖进青楼了?” 第九十七章 在肩头印下愤怒的齿痕 从娄府出来,凭着韩让的令牌进入刺史府的时候,天色已渐暗。 禺阳算得字面意思的天高皇帝远之处,刺史刘安少时在都城求学,后才远赴禺阳就任。 年少时与韩宁为同窗,自然也识得韩让,而韩让跟着的,天底下只有一个人。 刘安怎么也没想到,被自己拒之门外的骗子竟然是皇帝。 只怕项上人头不保,忙前忙后忙里忙外,请了五六个大夫接连来看。 更是亲自去烧水,若非韩让拒绝,就要亲自给裴谞擦身子了。 裴谞坚持到刺史府,就又陷入昏迷,衣服早已黏在伤口上粘连皮肉。 大夫忙了一个时辰,才将身上的血污擦干净伤口都包扎好。 上身被绷带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上衣都不用穿了。 韩让守在门口看大夫出来,急着把人扯过来:“先生,我家大人的手臂还能恢复吗?” 大夫摇摇头。 “不能?” “难说。”大夫眉头紧紧皱着,“幸在筋脉未断,不然定是废了,但现在虽筋脉未断,可骨头全碎,能不能恢复好..难说,就算恢复好怕是....” “怕是什么?说啊。” 大夫抽回胳膊摆摆手道:“各位大人皆是尊贵之人,定能寻到更好的医师,小人医术不精已用尽全力了。” 韩让目送大夫离开叹了口气。 “韩统领,陛下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 刘安心头也是担忧,见韩让不回答又道:“禺阳地僻,刚刚那人已是当地最好的医师,若即刻返回都城命太医诊治,或可痊愈啊。” “陛下已下令御驾亲征攻打屈支,此行非去不可,刘大人再莫出此提议,乱北伐之心。” 刘安揖手:“是。” 彻底入夜,刺史府上下因为皇帝的到来拘谨而惶恐。 回廊灯盏点亮,照映着一片沉寂。 在这片沉寂中,颜煜蜷坐在床角难以入眠。 他本不想留在这间屋子,可韩让非将他带来关好,不让他有丝毫离开裴谞的机会。 瓶子里的药所剩无几,明明一天一夜没怎么睡,但颜煜竟却觉得有些精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吃太多的缘故, 他不想躺下,只能靠着墙蜷缩身子默默坐着,身前裴谞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时辰。 他问过自己几次,这个人的伤是因为他受的吗? 但他却一次都回答不了。 如果没有他,裴谞不会中那一箭,不会掉下悬崖,更不会遇到野兽。 但….这条路是裴谞自己选的,选择要救他的命,选择此时出兵,又为了大军提速兵分几路…. 是裴谞自己将自己置于险境。 再往前推,是因为他的病?可他短命至此也跟裴谞脱不了关系。 推来推去也推不出所以然。 他只是自问….无愧。 “阿煜..” 颜煜一怔,刚好对上裴谞的目光。 “你真的是…铁打的。”这么重的伤,换个人都得昏死半月吧。 “我…怕你走..” 颜煜轻轻嘲讽地笑了一声:“怕什么?有韩让替你看着我呢,我离开你半步,他都觉得是自己失职。” “阿煜,你…”裴谞闭上眼睛掩藏下悲伤,“我没有想这样。” 颜煜不说话了,不想说话。 “阿煜,那个女人说得的都是真的吗?” 裴谞本不想再问,可心中有一道坎过不去,又或是一根刺拔不出。 “对。”心虚过去,颜煜不想解释什么,“是故意的。” “你想换到钱,好离开吗?” “对。” 裴谞有一瞬间落寞,旋即压制住情绪道:“那…把我卖出去之后..你高兴了吗?” “嗯,高兴。” 良久的沉默。 裴谞心里愈发难受:“把我卖去青楼,以这种方式报复我?” “对,生气的话就杀了我吧。”颜煜现在根本不在乎误不误会,问什么都应。 又一阵沉默,裴谞看着颜煜,颜煜却移开视线不留给他半分目光。 突然床架微动,滚烫的手掌托住颜煜的后颈,将他带离墙壁,贴到了裴谞身上。 “你干什么。” 即便是重伤只有一只手可动的裴谞,颜煜也无法反抗成功。 湿热的.舌.头.舔.过脖子,颜煜瞳孔缩紧,歪开脖子拼命躲。 可裴谞禁锢着他丝毫不松懈,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 衣领被扒到肩头,裴谞轻轻在他肩上留下一道齿痕。 颜煜抬手去推,裴谞攥紧他的两只手腕带到头顶。 “你到底要做什么?裴谞!” “什么都不做。”裴谞松开手躺回去把他揽进怀里,“我只是有些愤怒而已。” 第143章 裴谞看着怀里的人沉声道:“你再卖我几次我都不会杀你。” “你喜欢被卖?” 真诚的疑问让裴谞有一瞬哑然。 “当然不是,我..” “不想听。” 颜煜擦擦肩头把衣服拉上来,挣扎不开也就懒得再挣扎,闭上了眼睛冷冷道:“我要睡了。” “好。” 眼睛闭上困意便席卷而来,在将要睡着的时候,颜煜突然惊醒坐了起来。 裴谞心生担忧,便忍着疼也跟着坐起来。 “阿煜?哪里不舒服了?” “我的圣旨..”颜煜这会儿才发现那道放他走的圣旨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在山里的时候?还是在客栈换衣服的时候? “我怎么能把圣旨弄丢呢!” 颜煜疯了一般要下床去找,裴谞搂住他的腰把他抱进怀里拦住,绷带上的血浸湿一层又一层。 “阿煜,阿煜!你冷静些。” “怎么冷静!”颜煜崩溃地捂住脑袋,“没有了圣旨,放我离开的话还怎么作数啊!” 裴谞怔住,心脏如被狠狠扎了几刀。 “我….再写一个给你..” 你就…非走不可吗? 裴谞平添出几分狠戾,无论有没有圣旨,颜煜都不能离开他。 圣旨写几个都可以,因为他根本不会给颜煜用圣旨威胁他守诺的机会。 “什么时候?”颜煜着急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 裴谞眼眸更加暗淡:“现在。” “玉玺在你身上?” “没有。” 颜煜失落到绝望,没有玉玺如何证明? “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颜煜死活都要下床离开,“放开我!” “好,放开你。” 裴谞把颜煜推回床榻上自己下了床:“我走,你留下。” 绷带仅剩的白色部分也被鲜血染红,裴谞眉眼皆是伤神,沉默地走出了屋子。 颜煜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躺下去紧紧抱住自己。 丢了的圣旨,宛如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心空了不知道该用什么填补上,只是一遍一遍地问,一遍一遍地谴责。 自己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呢? 烛火明灭,颜煜闭上眼睛,眼泪顺着鼻梁滑下来落到枕头上。 要是此行能活下来..... 裴谞还会给他放他离开的圣旨吗? 夜沉沉,韩让取来裘袍披到了裴谞身上。 “陛下,您伤重未愈不宜受凉,臣送您去休息吧,伤口裂开也需换药,您需以龙体为重啊。” 韩让见说不动,换个话头劝道:“刺史府很安全,以颜大人的身体即便有心跑也跑不了,您不必担心。” “朕不是怕他跑。”裴谞看着远处,目光不知要落在哪里,“你说…阿煜会不会冷?” “这..刺史府的暖炉都在这了,不会冷吧。” “是吗?”裴谞低下头,“长光城到底何时能如江州城一般温暖….” 韩让想了想道:“地理气候皆不相同,四季应该都不太可能吧。” “滚。” “陛下?” 裴谞抬头看向韩让,韩让汗毛竖起急忙行礼告退。 禺阳城更处北地,裴谞想连自己都冷了,阿煜怎么会不冷呢。 漫漫长夜,一道门将两个人隔绝两端。 江洲的绵绵细雨难以落到长光城中,可长光城的风却千山万水飘向江洲。 更声响起,寐中难安,似火烧冰冻。 颜煜沁出一层冷汗,艰难睁开眼睛,但屋内的烛火不知熄灭,夜深无光,漆黑一片。 他摸摸床榻只有他自己,松了口气。 左右碰碰走下床,记得床边就有一架烛台,便走过去想拿一盏去窗边借着月光点燃。 凭着记忆走过去,摸来摸去到了烛台架子,上面还有热度。 他顺着架子往上寻觅蜡烛,可越往上越有热气。 颜煜怔了一会儿,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伸出手朝热度靠近,火焰燎到指腹带起灼烧刺痛。 手指猛地收回,颜煜定在原地,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不是夜深漆黑,是他….看不到了。 荒乱中他不断后退,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哐当一声有东西倒在地上。 颜煜惊了下,四处乱碰摸到床榻爬上去,捂住耳朵蜷缩起身体,强烈的恐惧让他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 房门被砰地推开,裴谞听到动静便跑了进来。 房间里摆放花盆的架子倒了,瓷片摔得粉碎,花土遍地都是。 “阿煜!” 裴谞跑过去,跑到床边,颜煜死死捂着耳朵膝盖蜷缩到胸口,一看便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只是花架倒了没事的,别怕。” 裴谞走过去坐到床榻上,颜煜感觉身边好像有东西,动身往角落躲了躲。 “有没有受伤?” 裴谞怕颜煜有踩到瓷片,便伸手握住对方的脚腕想看一下。 但他的手刚握上,颜煜就拼命地后退挣扎。 “谁!别碰我!走开!走开!” 颜煜打开那只手,抱紧自己,在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精神几度崩溃。 “阿煜?是我,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谞慢慢靠近,看着对方无神的眼睛,不敢深想。 第144章 他抬起手放到颜煜眼前上下晃晃,没有任何反应。 裴谞心口一滞:“阿煜..” 第九十八章 死亡是否为命定的终点 “怎么会这样....” 裴谞坐到床榻上,慢慢握住颜煜的肩膀,颜煜浑身一颤拼命往外推。 “放开我!谁!放开!别碰我!” “阿煜,是我,我是裴谞...” “放开!”颜煜已经是完全崩溃的状态,死命挣扎却挣不脱。 一口血吐出来,染红了嘴唇和衣衫。 “阿煜!” 颜煜怔住,这才听到耳边有声音:“裴..谞?” “是我,阿煜,别怕别怕。” “裴谞?你说话啊。”颜煜抓住裴谞的手,急得身体更加颤抖,“快说话,快跟我说话呀!” 裴谞眼眸黯淡一瞬,悲痛难忍,泪水沁满稍稍眨眼便从眼眶滑落。 “说话,求你了,快跟我说话...”眼睛看不到之后,颜煜急迫地想听到熟悉的声音,哪怕是裴谞。 “阿煜,你...听得到吗?” 颜煜紧紧双手往上抓紧裴谞的手臂,用力到指甲划破裴谞的皮肉,将指尖染红。 “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啊!” 眼睛看不到,耳朵也接近半聋,裴谞的心被撕裂成两道口子。 快来不及了,他就快来不及救他的阿煜了..... “阿煜!颜煜!” 听到声音的颜煜停顿一瞬,突然扑进裴谞怀里抱住对方,抽泣出声。 “阿煜..” “你...抱我吧裴谞..”颜煜痛苦地抵在裴谞胸口,“我真的....很害怕..” 裴谞心疼到难以呼吸,抬起右臂将颜煜抱紧。 “我看不到了,我不看不到了....你杀了我吧裴谞,我受不了了...” 抽泣转为大哭,颜煜一直觉得自己不怕死,可死亡以这种方式来临的时候,他还是害怕了。 黑暗滋生恐惧,永无边际的黑暗带来无法承受的恐惧。 “我一定会救你,我不会让你死。”裴谞收紧手臂,“阿煜..我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保护他的阿煜?明明他已经是皇帝了,为什么还会有无能为力...还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比被锁在坟茔中、扔进枯井中时,害怕千千万万倍。 “我生下来就什么都没有,永远是自己,苦难、非人的日子,我都不怨,但无论是什么神、什么佛、什么仙,或是妖鬼,求你们...不要带走他..求你们把他留下来吧...” 颜煜听不到裴谞的祈祷,只沉浸在自己恐惧中。 在慢慢停止的哭泣中昏睡过去,梦中什么都没有。 看不到江洲的花,听不到江洲的雨。 唯有黑暗将人吞没。 “阿煜?” 裴谞摸了下颜煜的脉,脉搏很弱,但对此刻的颜煜来说还算正常。 他小心翼翼地把颜煜放倒,自己平躺下去,让颜煜枕着自己的胳膊,将人抱紧。 “阿煜,别怕,我们明天就上路,我一定会救你。” 禺阳城的夜,太沉静。 无边的浓墨铺洒,肆无忌惮地向远方蔓延,遮盖天际。 星光与月色浅淡,似沧海一隐没于黑夜之中。 长夜转瞬即逝,月落日升,光线透过窗棂照在裴谞身上。 白色的纱布已经变成暗红色,从额头到脖子再到身上,全都是汗。 房门轻轻从外叩响。 韩让昨晚看到裴谞回房才离开,今日一早便来给裴谞换药,顺便带刺史府上的大夫再来看看,也命人熬煮好了汤药。 敲了几遍门屋内都没有回应。 “陛下?陛下您醒了吗?” 刘安早起也赶紧来请安,正看到韩让领着府上的大夫和端着药碗的婢女在门口。 “韩统领。”刘安走过去行了礼,“陛下伤得重,尚未起吧?” 韩让又敲了两下门:“陛下?陛下您在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糟了,我昨日应守夜才对!” 韩让慌乱起来,一脚踹开房门跑进去,刘安也赶紧跟上。 内室中床榻上,裴谞平躺在外侧,颜煜枕在裴谞的右臂上,裴谞就保持着抱着颜煜的姿势一夜未动。 韩让看到人在,先是恐受责罚,后见两人听到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醒,心里不由得一紧。 “陛下!” 韩让跑到床边,搭上裴谞脉,乱,而且身上很烫。 “大夫呢!快进来!” 大夫听到声音急忙跑进来,过去查看。 “怎么样?” “陛下是伤口裂开有些感染以至发热,换过药再按方喝药,便无甚大碍。” “那就好。”韩让想到颜煜扯住大夫,“再看看颜大人,为何他也不醒。” “是。” 大夫伸出手犹豫一会儿,把颜煜的手从裴谞胸口上抬起来。 “这...死了?” “死了?!你开什么玩笑!他不能死!”韩让拿起裴谞床边的短刃,拔出来架到大夫脖子上,“再看!” 大夫吓得差点儿跪下,急忙又仔细诊脉才感受出微弱的脉搏:“没..没死,但是...但是..但快死了。” “用不着你说!起开!” 韩让知道裴谞最害怕什么,翻翻找找找到颜煜怀里的药,一晃竟然还只是几粒。 第145章 临走时装满的,满满一瓶子一日一粒的药,足够服用半年。 “这是吃了多少啊。” 他倒出一粒塞到颜煜口中。 刘安看次情形屏退大夫,走出房门接过婢女手中放着药碗的托盘:“都退下。” “是。” 遣走人,刘安端着药汤,拎着纱布和外敷的药走进来,将房门关严。 “韩统领,现在帮陛下换药吗?” “好,搭把手吧。” 裴谞的右手紧紧环着颜煜,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们分开。 “韩统领,陛下...和这位颜大人....” “不该问的别问,小心自己的脑袋。” 刘安颔首道:“是。” 两人把裴谞扶起来重新换药包扎。 一个内卫统领,一个禺阳刺史,两个人干起奴婢的活,擦汗、换药、喂药,轮番守着。 等裴谞再醒过来已经是两日后。 上身被穿好了衣服,长久的黑暗,裴谞挣扎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睁开眼。 “陛下?您醒了?” “阿煜..”裴谞侧过头看到颜煜在身边,心才算落下来。 “扶朕起来。” 韩让把裴谞扶起来,让他靠好。 “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您已经昏迷两日了。” “什么!”裴谞一激动伤口又抻了下,“速速备马车,今日便启程边境。” 韩让想说伤口不宜此刻奔波的话压下,揖手应答:“是,臣即刻安排。” “陛下。”此刻刘安不在,韩让低声汇报道:“暗卫前日寻到此处,指挥使柏水大人正守于附近,等待向陛下请罪。” “让他过来。” “是。” 韩让走到窗口放出暗号,没有多久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人从窗子翻进来,快步走到床榻边跪下。 “臣等救驾不及,皆愿以死谢罪。” 裴谞此刻并不在乎这些:“余下之人不必再随行,即刻快马赶往屈支,务必取回灵药。” “但是陛下,您的安危才是..” “臣领命,叩谢陛下不杀之恩。”柏水打断韩让的话磕了个头,转身快速从窗子离开。 柏水与韩让完全不同,从不会反驳裴谞的任何命令。 "陛下,禺阳守军调不了多少,撤走暗卫,您的安危该如何保障啊?" 裴谞两耳当没听到,握住颜煜的手腕,脉搏微弱到很难察觉。 “阿煜?” 韩让见自己无法左右裴谞的决定只好缄口。 “他有醒过吗?” 韩让摇头道:“颜大人一直未醒。” “备车,调兵,半个时辰后启程。” “是。” 仅休三日,燃命而行。 现在指望得已经不是可以多快赶到屈支,更不是多快可以攻下屈支。 而是派去屈支偷药的几波人,能否有一人可以活着进入屈支,活着取到药,活着带离屈支,最后活着送到裴谞手中。 把希望和命运压在别人身上,是裴谞此生第一次。 这种滋味如同时时刻刻在火上煎烤,生不如死。 马车驶离禺阳城。 裴谞抱着颜煜让其靠着自己,马车行得快,伤口经颠簸又渗出血来。 快马加鞭,日行百里。 几乎是每个一盏茶的功夫,裴谞就要探一下颜煜的脉,只有确认对方还活着,那颗心才能稍微放下一点点时间。 从早走到天色渐暗,怀里的人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如往日一般美,却空洞无神,呆楞地看着前方,很慢才眨动一下。 “阿煜?你醒了?喝点水吧。” 裴谞特地贴近又提高音量让对方可以听到,而后拿起暖炉边温着的水袋打开送到颜煜唇边。 “我们已经离开禺阳城,现在在马车里,按这个速度再有五日便可赶到边境,你昏迷了两日,先喝些水润润喉咙吧。” 颜煜感觉到唇边有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往后缩了缩。 “你在吗?裴谞?”颜煜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试探得紧张地,“是你吗?” “在,我在阿煜,你听得到吗?” 颜煜知道身边有东西,但不能确定是不是人,身子前倾过去挥了下说,一下子碰到暖炉。 “阿煜!” 裴谞感觉握住那只手:“烫到了吗?疼不疼?” 白皙的指腹很快泛红,烫伤的前兆。 “是你吗裴谞?” 颜煜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身边的人,一直向上从胸前摸到脖子,最后触碰到对方的脸。 他冷静下来,凭着记忆摸摸对方的轮廓,又滑到对方腰间,找到了那柄裴谞随身携带的短刃。 “裴谞,你怎么不说话?” “阿煜...你是不是..是不是....” 裴谞攥紧握着的那只手,恐慌不敢面对,犹豫良久他慢慢将颜煜的手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并不轻,可颜煜却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在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他贴到颜煜耳边用最大的声音喊了一声颜煜。 没有反应... 五识尽丧,一半已在阎罗殿中。 “阿煜,没事,别怕。” 裴谞擦去眼泪,把颜煜抱进怀里紧了又紧,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对方,他在,他一直在。 第146章 没有温度,没有触感,只是浅薄地知道自己正被人抱着。 颜煜不再问对方为什么不说话,默默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已失五识,说也听不到了。 或许是经历过看不到之后,又或者是心底对裴谞生出了莫名的信任。 颜煜虽然绝望,但却没再有那么强烈的恐惧。 如果死亡是命定的终点,那他希望他可以走快些。 第九十九章 他心悦于你,别忘了他的情 恒国边境,云凉城外十里,副将营帐。 凉夜寂静,烛火昏暗。 突然,一道黑影从营帐的窗子翻进来摔倒在地上。 听到声响,徐夕柳从榻上弹起来,拔剑冲过去架在了地上那人的脖子上。 “什么人!竟敢擅闯军营!如何进来的!” 地上那人俯趴着动了两下,像是刚从血泊里爬出来。 徐夕柳抬脚将人踹翻,使得那人正面面对自己。 “阿澈?!” 他扔下剑蹲下检查徐怀澈的伤口,刀刀都不浅,非恶战拼死逃生不能得。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怎么会在这?内卫未得命令私自离京可是重罪。” 徐怀澈摇摇头:“陛下许我休假两月,不算。” “算不算也不能来这,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受的伤?你等着,我去叫军医来。” “等等。” 徐怀澈抓住徐夕柳的手腕,从怀里取出一个系得十分严实的包裹交到徐夕柳手中。 “兄长,劳烦你务必将这个交给颜煜。” “这什么东西?”徐夕柳着急徐怀澈的伤,“还带什么东西,先找军医止血包扎,你这伤都快见骨头了!” “这个重要!” 徐夕柳定了定,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盒子:“这到底是什么?” “化湖雨。” 话音落下,徐夕柳怔住随后大惊:“你去屈支了?一个人?你疯了!” 徐夕柳捏紧盒子揪着徐怀澈的领子。 “我看你是着了魔!竟然为一个荒唐的人只身赴险境,陛下之前派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万一你也没有回来,你要父亲年迈丧幼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徐怀澈轻笑一声:“武将之家本就生死难料,父亲知晓,兄长也该知晓,我奉本心而为,死也不悔。” 他攥住徐夕柳的手,眼中隐隐泛出泪光。 “求兄长帮我把这个药送到颜煜手上,再晚...我怕来不及了,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什么。” 徐夕柳松开手,看着手中的盒子又看到徐怀澈满身的伤和血,眼中悲痛不已。 “阿弟,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值吗?” “这世间不是所有事都要用值不值得来衡量,但这件事,我觉得值。” “你真是...没想到我们徐家还出了个情种。” 徐夕柳将盒子重新包裹好,快速穿好衣服别上剑。 “阿弟,你且放心,兄长发誓一定将药带给他。” 徐怀澈点头终于放下心:“不要惊动父亲,更不要告诉小颜大人..是我。” “好。” 紧绷着的神经松懈,徐怀澈便因重伤昏死过去。 徐夕柳派人叫来军医后,一人请辞,骑上最快的马连夜往必经之路回迎。 林路上,马车疾驰。 随行护卫也都不敢降速,一行人马趁夜穿过丛林,几乎不眠不休。 马车内,裴谞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浑身是汗,颜煜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 从夜里赶路到天亮,休息两个时辰再从白日走到黑夜。 所有人都累得想死,但皇帝仍在坚持便无人敢停下一步。 次日接近晌午,裴谞终于下令休整一个时辰,人和马都似得了大赦。 见颜煜醒着,裴谞便用裘袍将其裹好,又把汤壶放进袍子里给颜煜取暖,而后把人抱出马车坐车,稍稍透透气。 五识消散之人,看不到嗅不到也不知冷暖,加上耳朵听不到,说话也开始变得艰难。 现在的颜煜好似一个木偶娃娃,任着摆弄,没有一丝反应。 裴谞心脏刺痛,绝望却又不敢绝望。 “派去屈支的人有传回消息吗?” “回陛下,没有。” “柏水也没有?” 韩让叹出一口气摇摇头:“也没有。” “废物。” 即便现在攻下屈支,怕是也来不及了,若是裴谞没有受伤,他一定会自己去屈支偷药。 “你也去。” “陛下,臣若离开,谁来保护您的安全啊?” 裴谞此刻心急如焚怒道:“朕现在只信你和柏水能将药带过来,别让朕失望。” “恕臣难以从命。”韩让揖手跪下,“保护陛下才是臣的职责所在。” “你敢抗命?” 韩让磕头又重复了一遍:“保护陛下才是臣的职责所在。” 怒火攻心,裴谞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韩让惊慌失措连忙又磕头,“陛下息怒!待臣护送陛下至云凉城,臣愿以死谢罪!” 裴谞嗤笑一声:“一个两个皆要以死谢罪,朕要你们的脑袋有什么用?” 能换回....阿煜的命吗? 韩让正要再请罪,远处忽然有马蹄声靠近,他立刻起身拔刀护在了裴谞身前。 第147章 周围的护卫见此情形也都提起警觉将裴谞和马车保护在其中。 裴谞耳廓稍动:“一人一马,暂不为惧,退下。” “是。” 护卫皆退开,韩让却未收刀。 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从拐角处露面。 “陛下,那人好像是...徐小将军。” “陛下!” 徐夕柳看到一行人眼睛亮起来,用力踢了下马肚子,飞快跑来勒马跳下跪到裴谞身前。 “臣徐夕柳叩见陛下!” “你未在边关,来此相迎,是出了什么事?” 徐夕柳从怀里掏出包裹好的盒子,解开层层布料露出盒子举过头顶。 “屈支圣物化湖雨已经取到,臣特地快马呈于陛下。” 裴谞蓦地愣住,突如其来的大喜让他身上的每一寸神经都开始发颤。 “你...说什么?” “陛下,这盒子里的便是屈支奉为圣物的灵药化湖雨啊!” 裴谞双手颤抖地接过盒子,似笑又似哭,呆傻一刹,疯了般跑回马车。 “阿煜,阿煜你看,你有救了,你终于有救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如冰剔透的珠子,珠子中间是一只蓝色的小虫子。 “这是怎么回事?化湖雨难道不应该是和水一样?为何是一只虫子?” 裴谞扣上盒子,回望徐夕柳:“你确定这个就是化湖雨?” 徐夕柳想到徐怀澈,坚定点头道:“臣确定,臣愿意用性命担保。” 犹豫后又是犹豫,裴谞不知道化湖雨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可眼下没有别的法子。 他重新打开盒子拿起那颗珠子,轻轻掰开颜煜的嘴放了进去,又赶紧喂颜煜喝水,将带着虫子的珠子彻底吞下去。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颜煜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没有一丝反抗,也没有一丝反应。 “多久会见效?” 韩让和徐夕柳相视一瞬,谁也不知道。 裴谞心底更加繁乱,整颗心被揪起来根本放不下去。 “陛下,颜大人一定会没事,您的伤口又裂开了,臣帮您换药重新包扎吧。” 裴谞点了下头,怕再惊扰颜煜,没有进马车,反是坐到了不远处的石头上,韩让拿着药和纱布跟过去帮裴谞换药包扎。 见两人没有往马车这边看,徐夕柳快速走过去,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 “颜大人,药是我弟弟冒死从屈支取来的,他心悦于你,愿为你赴汤蹈火,无论如何,请你千万别忘了他。” 别忘了他做的一切,别忘了他的情,哪怕无缘无分,也别忘了那个愿意为你千山万水死而不悔之人。 徐夕柳和徐怀澈不同,他想既然喜欢一个人就必须要让对方知道。 他不能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可以为心上人去死,痴心一片,却偏偏要隐瞒。 徐夕柳不忍自己的弟弟痴心一片对方却无从可知,所以不顾徐怀澈所言,还是选择将这一切告诉了颜煜。 “还请颜大人不要告诉陛下是他去偷的药。” 怕被看到怀疑,徐夕柳说完就赶紧走开了。 颜煜静静坐在那,眼睛偶尔眨动。 五识尽丧之人,并不知道有人路过他身边,与他说了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裴谞换好药,便回去小心将颜煜抱进了马车。 汤壶还烫着,裘袍内暖暖的,裴谞让颜煜靠在自己身上,敲敲马车窗框示意启程。 一行队伍继续赶路,因为颜煜吃到了药,所以夜里裴谞便允许多休憩一些时间。 又走了两日,终于到达边境,到达恒国最北的云凉城。 韩让的父亲韩西梧本该在边关,但为等候裴谞,这些时日一直守在云凉城。 早早派人在入城之路上迎候,得知裴谞,当即前往城门口迎接。 远远看到一行队伍,韩西梧眺望着却认不出谁。 “侯爷侯爷!那是二公子啊!” “是吗?”韩西梧睁大眼睛仔细去瞧,突然激动笑起来,“是,是啊!正是我儿呀!” 韩西梧策马迎上前去,看到韩让的那一瞬眼泪当时就润湿眼眶。 边关苦寒,一晃数载,连自己的儿子都差点儿认不出了。 韩让定眼看向韩西梧,亦是百感交集。 若非此次随皇帝前来,不知父子何年才能相见。 “臣韩西梧恭迎陛下!叩见陛下!” 韩西梧下马跪地嗑了个头。 裴谞推开窗:“定良侯戍边有功,日后免跪,韩让,还不快将你父亲扶起来。” “是。” 韩让翻身下马将韩西梧扶起来,视线相触含着千万思念。 “老臣谢陛下隆恩!” 第一百章 疼,杀了我吧 马车驶入云凉城。 城中街道清空,云凉城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官列在街道两侧叩拜。 马车驶过长街,最终停在韩西梧在云凉城的官邸。 “去将营中的大夫传来。” “是。”韩让示意守卫,守卫立即前去传唤。 裴谞小心将颜煜抱下马车。 自服下那颗药之后颜煜就陷入昏迷,至今未醒,虽然脉象没有再虚弱,但也无法得知药到底有没有用。 走了一会,裴谞左臂实在支撑不住,只好将人放下再背起来单臂扶着。 第148章 一群人跟在裴谞身后没人敢说什么,也没人敢帮忙,唯有韩西梧不明所以,觉得不妥。 “陛下啊,什么人还得让您背着?就算昏迷这人过于不懂礼数了,还是让韩让背吧。” 韩让脖子刮过一阵凉风,带起一身鸡皮疙瘩,有一刹那甚至质疑了父子血缘。 他抓住韩西梧的胳膊,小声道:“父亲莫要再多言了。” “什么莫再多言?”韩西梧根本不管那个,“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哪能做这种伺候人背人的事。” 韩西梧指指韩让和徐夕柳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赶紧接过来呀。” 徐夕柳没想到自己也被牵扯进去,顿时傻了眼,朝韩让使使眼色,好像在说快管管你爹。 韩让脖子更凉了,眼看自己手脚灵活的老父亲就要上手把颜煜拽下来。 他赶紧先拉住韩西梧,没让人再往前走,凑到对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父亲,求求别说话了,那是陛下的心上人,您别害死我们。” “陛下纳妃了?没听到这消息啊,怎么带个姑娘来打仗啊?” 韩让无奈道:“颜大人是男子。” “什么??”韩西梧震惊得脑袋转不过弯来,“你说什么?” 韩让拍拍老爹的肩膀,继续跟上裴谞。 韩西梧一颗脑袋被敲成八瓣,嘴巴大张着合都合不拢。 “侯爷,咱们快跟上吧。” 经随从提醒,韩西梧才回神跟上去,想想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便开始找补。 “陛下是不是又长高了?比臣离开都城的时候见着更好看了呢哈哈哈哈。” “陛下您年纪轻轻怎么还生出白发了?是不是国事太操劳了?左臂是怎么回事?受伤了?严不严重?” “你怎么回事?”韩西梧照着韩让的屁股来了一脚,“居然没有保护好陛下?” 平白挨了一脚,韩让无语又无奈。 韩西梧教训过韩让后又开始絮叨。 耳边嗡嗡嗡嗡不停,裴谞终于是受不了了。 “数年不见,定良侯还有滔滔不绝的气力,口舌不老,真乃大恒之福啊。” 韩西梧愣了下旋即咧嘴笑着拱手:“老臣多谢陛下夸赞。” 韩让拍拍额头都快疯了,几年过去,自己的老父亲更听不懂正反好赖了。 “嗯。”裴谞已经习惯,继续背着颜煜往韩西梧所指的特地打扫出来的那间最大的正房走。 “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煜?” 身上的人忽然咳个不停,裴谞加快脚步。 鲜血喷溅在地面和裴谞的衣袍上,红中带黑,每咳一声便有血自喉咙涌出。 “再派人去传!命大夫速来!” “是。” 裴谞把颜煜带进卧房放到床榻上,韩西梧、韩让和徐夕柳三个人也都跟了进去。 “陛下要找的化湖雨是给这个人?” 韩西梧所有对于荒唐出兵、断袖之癖的不理解,在看到颜煜的脸时竟然一下子觉得合理了。 韩让没有回答,上前揖手道:“陛下,已经又派人去催,大夫很快便到。” “啊!” 颜煜突然坐起来抓住裴谞的手臂,又砰地倒下浑身抽搐,七窍皆有血液流出。 “阿煜!”裴谞彻底慌了,“怎么会这样!你确定你带来的是化湖雨!” 徐夕柳顿感无措,硬着头皮捏紧拳头道:“臣确定。” 他信自己的弟弟一定不会弄错。 “疼..疼!” 颜煜死死扣着裴谞,浑身上下内外每一寸都像有东西撕咬。 咳一下便吐一口血,脖子脸颊上都是血。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吧!” “阿煜,再坚持一下。”裴谞把颜煜抱起来抱紧,声音颤抖得厉害,“一定没事,一定没事,一定没事....” 裴谞不断重复这一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听不到声音的颜煜,还是害怕到受不了的自己。 “陛下!大夫来了!” 看到大夫跑过来,韩让赶紧将人快速拉进来扯到床榻边。 大夫见到血泊里的人惊了下,但毕竟是军营中的大夫见到的血比这多得多,很快恢复平静上前查看。 “奇怪..” “奇怪什么?”裴谞心急如焚,“快说!他如何了!” 大夫跪下揖手道:“回陛下,这位大人先天有疾,已然油尽灯枯,断气也不过这一两日的事。” “一派胡言!杀了他!” “不不不,陛下陛下!微臣还未说完!这位大人不会死!” “还不仔细说来!” 裴谞抱紧怀里的人,但怀中人仍在小声说着疼,身体依旧冰冷抽搐不止。 “快说!” 大夫吓了一跳,再看韩让飞快拔出的刀吞了下口水。 “是,是,这位大人本是一定会死,但不知何故探脉竟有回生之象,当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是真的化湖雨...”裴谞喜中带忧,“那为何他会这样?” 大夫继续解释:“吐得有淤血,但至于为何疼成这样....微臣..微臣确实不知。” 手臂被抓得更紧,裴谞心疼又焦躁担忧。 突然,颜煜瞪大眼睛,眼白中也被鲜血染红,侧身吐出一口血,血落在地上,其中裹着药中的虫子。 第149章 吐出这口血,颜煜昏死过去没了反应 “阿煜!阿煜!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大夫急忙查看,松了口气:“回陛下,只是疼昏了,并无大碍。” “这么疼怎么能是无大碍?要如何止痛?” “这...”大夫注意到血中的虫子,愣了下捡起来,“这是...这,这,这是...” 大夫解下腰间的水袋把虫子冲洗一番,裴谞眉头微微蹙了下,虫子已经比拿到时大出两倍。 “这是化湖虫啊!” “那是何物?可有危害?” “回陛下,微臣曾在医书古籍上看到过,化湖虫又叫替死虫,健康之人服下是剧毒无解,负伤患病之人服下便是绝世神药。” “即便是还有一口气的人,只要服下活虫也能活过来。” 大夫捧在虫子激动不已,都不舍得放下:“只不过这虫子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没有了,没曾想此生竟有幸亲眼得见啊。” 韩让听了小声感叹:“原来...所谓灵药,就是一只虫子。” “陛下,如此您大可放心,虽然先天之疾无法根治,但性命一定能保得住。” 听到肯定的话,裴谞的心稍稍落下。 化湖雨便是用特殊的方式将虫子封住,令其存活,世间奇事当真不少。 也幸因世间多奇事,阿煜才能得救。 “那可有办法减轻他的痛苦?” 大夫仔细回忆道:“微臣记得古籍上有记载,之所以会疼痛难忍,是虫子行走于身体内所致,这一两日应还会有别的特殊症状,挺过去,人就没事了。” “有什么药能缓解?” 一声声疼像根根利刺扎在裴谞心上,恨不能自己可以替代颜煜。 大夫摇摇头:“回陛下,没有法子,此虫已是世间毒之最,药之最,不可再用其他了。” 裴谞抱着颜煜轻轻擦拭去对方额头和颈间的汗。 “都退下。” 几人应声退出门外。 徐夕柳听过那番话悬着的心也放下来,想着要赶紧告诉徐怀澈让他放宽心,便告退策马出城。 韩让本是尽职尽责守在房门口,忽然听到屋内裴谞让他去家人团聚的话。 “谢陛下恩典!” 韩让高兴又感激,几步追上了没舍得走远的韩西梧。 “父亲,数载未见,母亲身体可好?” 韩西梧刚涌上来的情绪瞬间下去,抬脚踹了下韩让的屁股。 “臭小子!不先问问你老爹身体好不好!” “我见父亲生龙活虎,脚力不减,身体定然好得很。” 韩西梧骂了两句,领着韩让往另一个院子走。 院门口一位两鬓渐白但风华不减的妇人早在那翘首以盼,正是韩让的母亲方岚。 “母亲!” 韩让眼眶顿时泛红,跑过去方岚:“娘,我好想您...” “让儿..”方岚微微推开韩让捧住他的脸,“快让娘看看,怎么比走时瘦了,胡子也没刮。” 方岚哭着抱紧韩让:“娘不该离开都城啊,我的儿,都没人好好照顾你了....” 母子俩抱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韩西梧在旁边想加入但不知道要怎么加入,手抬起来又放下,最后摸了摸脑袋。 “娘这次要随你一起回都城,也不知道宁儿怎么样了,还有我那刚降生的小孙女,还没见着呢。” “啊?”韩西梧听了一下就着急起来,“夫人,你你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方岚压根儿都看不到韩西梧,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宝贝儿子。 “让儿,跟娘说说,有没有受苦?陛下是否器重你信任你啊?” 提到陛下二字,韩让联想到刚才,转看向韩西梧。 “父亲刚刚实在是太口无遮拦,我在朝中与父亲同阶,先是陛下之臣,而后才是父亲之子,徐小将军亦然,他虽官阶不高,但并非父亲直属下级。” “父亲当着陛下训斥、命令我二人,岂非越俎代庖,不将陛下放在眼中?只庆幸陛下宽宏未曾计较。” 韩西梧头脑简单又直,经此点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妥之处,不由得脊背寒凉,生出后怕。 第一百零一章 你现在要做吗?(摇摇车) “热..” 好似泡在滚水里一般。 颜煜挣扎着爬出来,却又跌落进一口大锅,锅里的水依旧滚烫,锅下柴火也越烧越旺。 “我..好热...” 腰带胡乱解开,想把身上覆盖的东西都脱下去,却被握住了双手。 “放开,放开我..” 那只手握得很轻很小心,但正因没用什么力气,反被颜煜很快挣脱开。 衣服脱下去丢掉却还是很热,颜煜烦躁地把被子踹开。 可被子踹开又被盖回来。 “热...” 忽然身边空旷出来,过了一会儿被水浸湿的帕子贴到身上,小心带走刚沁出的汗。 颜煜挣扎了下抓住那只手,是凉的。 他挪动身体抱住那只手,慢慢撑坐起来靠进还带着屋外冷气的怀里。 自然地环住对方的脖子,贴上去汲取冷气才没那么难受。 “阿煜?” 怀里的人热得自己把衣服脱光,而后紧紧贴到他身上,裴谞一时间双手竟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这是药的作用,挺过去就会没事了。” 第150章 裴谞继续给颜煜擦拭身上的汗,明知道对方听不到却还是在哄。 “擦一擦就没那么热了。” 他解开颜煜的胳膊把人放倒回床上:“我出去又进来,身上太凉,别染上风寒。” “热..” 刚把人推开,就又黏上来,纤细的手在脖子上蹭来蹭去,蹭得裴谞也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阿煜..” 裴谞慢慢把人抱进怀里,轻嗅了下细腻颈间只属于一个人的味道。 淡淡的草药香气,本应安神,却次次令人心猿意马。 “阿煜你躺下好好休息。” 裴谞猛然清醒轻轻把颜煜放倒,果断用被子将露在外面的肌肤从眼前遮盖。 他刚刚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他真是疯了,真是该死。 裴谞扶额捏了捏晴明穴,心中疲累。 盖上被子的颜煜安定下来,又静静睡去,可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多久,颜煜就开始浑身颤抖。 “冷..冷..” 颜煜抱紧自己蜷缩在被子里,牙关都冷得打颤。 “好冷,我好冷...” “阿煜?阿煜?”裴谞急忙又打开一床被子裹到颜煜身上,“还冷吗?” “冷...这儿..好冷,我要死了..” “不会,我马上就想办法,你不会死。” 一声令下,屋内又被搬来几台暖炉,整间屋子和蒸笼差不多。 裴谞热得厉害,只好将外袍和上衣都脱掉只留了寝裤。 “还冷不冷?” 他摸摸颜煜的额头,刚才滚烫现在冷凉,这么高的温度下,颜煜仍蜷在被子里冷得打颤。 裴谞焦急之下跑到暖炉旁将自己的身体烤热,伤口遇热会感染得更厉害,但此刻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烤得滚热后,他回去躺到床榻上钻进被子将颜煜抱紧,用自己的身体来给对方取暖。 而颜煜凉得像一个人形冰块,抱着与抱冰无异。 “挺过去就好了阿煜,再坚持一下你就没事了。” 过了许久,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身体虽然还是冰冷却不再发颤。 裴谞稍稍安心,左臂被压得疼,但疼久了倒也就没感觉了。 他抱紧颜煜,小心翼翼地吻了下对方的额头,轻轻碰上一触即离。 “睡吧阿煜,睡醒了就好了。” 星夜兼程地赶路再加照顾了颜煜一日,饶是裴谞的身体再是铁打的,这会儿也困乏难忍,抱着颜煜没多久自己也睡过去了。 夜渐深,边境北风一过吹得窗框嘎吱作响。 颜煜就在满屋热气中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阵是漆黑,一阵又恍惚见到烛火。 他稍微挪动一下身体,胸口疼得发紧,静处许久,眼前渐渐恢复光明。 虽然很模糊,但却可以看到屋内的烛台、暖炉都在何处。 他的眼睛恢复了? 颜煜心中有喜色,抬起手看到自己的五根指头在眼前晃动。 “我...看得到了,我的眼睛好了。” 透过指缝,他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模糊不清,可他知道是谁。 他想坐起来,揽着他身体的手臂却未放松一丝。 “裴谞,你醒醒,你压到了我了。” 裴谞睡梦朦胧间听到熟悉的人在唤他的名字,勉强睁开眼睛,刚好和颜煜对视。 “阿煜?你醒了?”裴谞立时清醒坐起来摸了下颜煜的额头,“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颜煜摇摇头。 “你听得到了?也看得到了吗?” “嗯。”颜煜点点头,“好像恢复了许多。” “太好了,起作用了。”裴谞心中大喜挪了下身体坐好。 这么一动,颜煜才注意到裴谞光着上半身,再低头往被子里看,自己压根儿没穿衣服。 他不敢相信地盯着裴谞,眼神已经抵过千言万语。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裴谞万没想到会出现这个局面,焦急起来不知如何解释,颇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我..我真的没有,我可以发誓,我可以对列祖列宗起誓。” “可是你杀兄弑父,还如何对列祖列宗起誓?” 裴谞更难以解释,他忘了这一层,对他来说什么父兄祖宗不过是土下的一堆枯骨烂泥罢了。 起誓报应又如何?活着他能杀的人,死了他照样能杀。 但是....话说回来... 他确实什么都没做! “你的衣服是因为药的作用身体发热,你太热自己脱下去的,阿煜,我当真什么都没做。” “那你现在要不要做?” “我是真的没...”裴谞怔住,“你说什么?” 颜煜看着对方轻轻眨了下眼睛,脸上平静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我说,那你现在要不要做?” 房间内沉寂许久,即便有暖炉,温度还是一点一点在降下去。 裴谞怔怔看着颜煜,犹豫良久艰难开口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知道。”颜煜不再看他,望着床帐顶部轻轻摇曳的香囊,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我死了,下了地狱,地狱里很可怕,我不想去,却不得不去。” “你不会去。” 颜煜笑了下睁开眼重新看向裴谞:“你找到药了对吗?我不用死了对吗?” 第151章 “对。”裴谞伸出手去触碰颜煜的脸颊,却在快要碰到时蜷缩起手指。 犹豫、害怕,他觉得颜煜明明在他身边,却好像已经离开很远。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慌乱得厉害,可偏偏不知道如何缓解。 “阿煜,你不会死,你会活得好好的。” 颜煜用胳膊支撑身体坐起来,被子从肩头滑落,手指抚上身侧人的脖子,慢慢贴近。 “重光哥哥,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现在要不要做?” 裴谞身体渐渐僵硬,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上上下下好像要破膛而出。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愿意? 颜煜收回手,单方面认为裴谞转性了,便躺回去继续睡觉。 就在身体刚要沾上床榻时,男人急促的呼吸靠近,一只手托住他的腰封住了他的嘴唇。 “阿煜..对不起..”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擦过颜煜的下唇将涎水拭去。 滚烫的吻落在嘴唇和肩颈,颜煜扶住裴谞的肩微微侧开了头。 眼尾因为身上那人又红得厉害,泪水沁在眼眶中不上不下。 颜煜望着床帐上的香囊,摇摇曳曳摆动得更加厉害。 北风阵阵,窗框嘎吱嘎吱地响,掩盖住了难耐的抽泣。 也许是屋子内暖炉放得太多,身上的汗水交织在一起愈发黏腻。 “阿煜?你哭了,你在伤心?” 颜煜摇摇头勾住裴谞的脖子,主动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而后露出了笑。 “这次我是真心愿意的。” 裴谞瞳孔中映出那道笑容,心里有什么东西绽放开,将整颗心包裹在中间。 烫烫的,难以形容,好像世界万物万事都不抵那愿意两个字。 “你...高兴吗?” 裴谞没有回答,用行动表示了自己此刻有多么多么的欣喜若狂。 指尖慢慢在背上留下几道红痕,而后抓住帷幕将上面的一颗珠子拽落在地。 珠子骨碌碌滚下床边的阶梯,撞到暖炉脚架上发出细微地咕咚声音。 床帐上的香囊落下来,花草洒在颜煜胸前,围着两抹粉红散出花与药的香气。 身体稍稍浮动,香囊滑到颈间最后落于枕上。 “重光..哥哥...你会不会..放我走?” 屋内吱吱呀呀的声音忽然停滞。 少顷一声坚定的不可能传入颜煜的耳朵。 情至深处时,裴谞听到这话好似发了疯,在颜煜锁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齿痕。 “一辈子,今生来世,你都不能离开我阿煜...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不能离开..” 颜煜笑了下,笑容中是对预料中结果的悲凉。 缱绻温柔的吻落到唇瓣上,颜煜微微扬起头,在今时今日破天荒地去回应了对方。 我要走了裴谞。 我此生最不想欠的人就是你,今日便当作是还你替我受的一箭和你的药吧。 谢谢你,让我再一次坚定自己的心。 既然你不会放我走,那我只好自己走。 山迢水远从北到南,我终于有机会活着回家。 前尘往事尽数忘却。 祈盼往后余生,不复相见。 第一百零二章 有蒙汗药吗 翌日天透出亮,飘起了小雪。 屋内的暖炉换过一次碳隔绝了屋外的寒气。 裴谞抱着颜煜怎么都放不开手,嘴角稍扬起就又陷入担忧和不安中。 “阿煜,你是不是不会走了?你愿意和我....所以是不是不会走了?” 颜煜闭着眼睛明明醒了,但听到这个问题便继续装睡。 可身侧那人却越来越急迫想听到答案,轻轻晃了晃他,非要让他睁眼看着自己不可。 “阿煜,你醒醒,你先回答我再睡好不好?你一会再睡吧,阿煜?阿煜?” 颜煜觉得很头疼,裴谞这个人狠起来像恶鬼,作闹起来又像顽劣小童惹人心烦。 无奈之下他只好睁开眼睛,状若刚刚被吵醒。 裴谞看他醒了焦急又忐忑:“阿煜,你是不是不会走了?” 沉默少时,裴谞的心在无声中慢慢沉落。 “是。” 一颗心重新见到光明,裴谞抱紧怀里的人还是不敢确认。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会留在我身边对吗?” “嗯,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再和你做这种事。” 裴谞高兴地笑起来吻了下颜煜的额头:“阿煜,以后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你说的我都一定办到,只要你不离开我。” “嗯,好。”颜煜敷衍地回答了声。 此间事只当了却,因果是非黑白对错,如同烂账算也算不清。 他不想闹什么逼迫什么,最后的结果应该都不是他所愿的,不如稳住裴谞,待身体好些自己偷偷离开。 “阿煜,谢谢。” 颜煜望着那双眼睛,不知道对方在谢什么。 “你的头发....怎么了?” 今日的视线比昨晚清晰了些,颜煜也是第一次注意到裴谞头发的变化。 鬓角的头发白了几缕,并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现象。 “没什么。”裴谞笑笑避开了这个话题,“阿煜,我们已经在云凉城,昨天到达,今日该去军营了,此次战事仓促,粮草物资预备不足,需速战速决。” 第152章 “不能返回等准备充足后再开战吗?” 裴谞微微摇头,目光染上凌厉之色:“不战而退,与降无意,屈支犯边境已久,若不一举铲除,恐失民心。” “嗯。”颜煜想想也确实如此。 裴谞坐起来一转神色,温柔地帮颜煜理了理鬓间的碎发。 “用过早膳我们便出发,到了军营中你再休息吧。” 颜煜摇摇头,到了军营定然不好走了。 “我不想去,军营里住得不好,又吵又冷不如这里,我要留在这。” “可是...” “我不管。”颜煜不高兴地蒙上被子,“你刚说的,我说什么你都一定办到,结果现在就办不到了?骗子。” 裴谞怔了下慌张起来:“我不是...我..好,那你留在这,我让韩让留下守着你。” “我才不要呢,上次他背着我差点儿把我颠死,我讨厌他,不想看到他。” “只是保护你,不让你看到他。” 裴谞掀起被子的一角轻声道:“阿煜,虽然这里很安全,但我还是难以放心,如果你不随我一起走,便只能将韩让留下保护你。” 温柔中是不容拒绝的二选一,颜煜没办法只能妥协,韩让虽然不好弄,但总比裴谞看管得松。 “那你要早点回来。” 裴谞闻言好像吃了颗蜜糖:“十日为期。” “十日?”颜煜难掩惊讶,十日裴谞能攻下屈支?在开玩笑吧? “嗯,就十日。” 裴谞一边说着一边穿衣服。 “大夫会每日来看你,我会交代定良侯夫人,也就是韩让的母亲好好照顾你,乖乖喝药,攻下屈支我便回来。” “知道了。”颜煜心不在焉地应声,他本想休息几日再走,现在看来他必须快些行动了。 裴谞看了眼包裹严实的被子,走出屋子去换药,换好药一口水没喝便与韩西梧一行前往军营,半刻不曾耽误。 卧房内,颜煜沐浴后吃了早膳,很难不感叹灵药的神奇。 几日前他还五识全失,今日精神都提起了些。 虽然身上还是难受,胸口也时不时刺痛,但比之来时已好了不知多少。 披上裘袍颜煜推开房门,外面的雪渐渐小了。 门口韩让就站在廊下,背靠柱子面对着房门。 “你要去哪?” 颜煜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是他考虑不当,韩让看管得也很紧。 “裴谞答应我,不让我看到你的。” “听说了,很讨厌我不想看到我。” “那你怎么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韩让理直气壮道:“故意的。” 故意碍他的眼是吧,颜煜颇为无语,他不是真的讨厌韩让,只是想用这个理由使裴谞将韩让带走,谁知道裴谞不肯。 他走到韩让面前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 “给我些钱。” 韩让捂紧腰间的钱袋子:“凭什么?” “我之前给过你钱,卖裴谞的二百两,还给我。” 听到这话,韩让人傻了,想不到对方脸皮这么厚。 “你居然还敢提,这件事我还没有向陛下仔细禀报呢,而且那些钱已经付给那天的乞丐了,早没了。” “怎么不敢提?那是我自己凭本事赚的,没同意你随意处置,你欠我二百两,快还我。” 韩让的认知被打碎重建,整个人愣了有好一会儿。 “把陛下卖去青楼,算你凭本事赚钱?” 哐当! 两个人一齐看向声源处,方岚呆楞地看着两人,脚下是刚做好的梨汤。 “娘?” 韩让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四处张望见没有其他人才放下心走过去。 “娘,此事可万万不能外传。” 方岚握住韩让的手点点头:“放心,母亲自然知道不能说,只是....陛下是否知道此事啊?” “知道,我已经告诉裴谞了。”颜煜接上话,故意朝韩让又说道:“不劳韩统领再仔细禀报前因后果。” “呵,颜大人真是敢做敢当啊。” “让儿。”方岚拍拍韩让,仔细打量了番眼前的少年。 活了大半辈子,黄土淹没半截,从未见过能胜于此人的容貌,美到过分便不必再在乎男女一事。 就连她一个老妇人见到这般美人都挪不开眼睛,何况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无怪乎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陛下也不动怒处罚,无怪乎敢直呼陛下名讳。 方岚不想得罪皇帝在意的人,温和笑笑开口道:“颜大人,可惜了这碗梨汤是老身特地为你熬的,方才听到让儿欠你二百两银子,一会儿命奴婢拿给你吧。” “娘,我没欠他,那些银子是他把陛下卖...”韩让噤声无法再说。 颜煜朝方岚揖手恭敬行了礼:“韩老夫人受累,晚辈赔礼了,债有主,这钱我只向韩统领讨要。” 韩让接下钱袋子递给颜煜:“只有这么多。” “也行。” 颜煜接过钱袋子笑了下,又朝方岚行礼:“晚辈告辞。” 人从眼前走远,韩让才反应过来:“颜煜!你去哪!娘,我先走了。” 韩让急忙跑着追上去拦住颜煜。 “你去哪?” “裴谞有说过我不能离开这里吗?我想去街上逛逛也不行?” 第153章 韩让不说话,颜煜推了下他:“没有的话,还不让开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将军府,路上颜煜带着韩让兜兜转转最后进了一家药铺。 见韩让守在门口不进来,颜煜也就更加放心,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 “有没有蒙汗药?” “做什么用?”伙计抬头看向颜煜,眼睛突然直了。 颜煜做出委屈的表情,悄悄指了下门口的韩让。 “看到那个人了吗?他是坏人,把我抓住关起来不让回家,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我想给他下点药,逃走。” 伙计看过去,注意到韩让手里的刀:“确实不像好人,要不我帮你报官吧?” “报了官也没用,他很有钱,可以赎身。” 伙计看他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正义凛然地翻翻找找掏出一包药。 “这个比蒙汗药厉害,无色无味下到哪里都行,服下去一头牛都得躺三天。” “不会死人吧?” “那肯定不会,只是睡上几天而已。” “那就好。”颜煜笑了下接过来,把银子交给伙计,“谢谢。” 转身离开,小伙计的眼睛还跟着走,一直到颜煜迈出药铺的大门。 “你买的什么?你需要按照军中大夫的药方服药,不能自己乱吃。” “放心,我绝对不会乱吃。”颜煜扬起嘴角,都是给你韩统领吃的。 下在水里理由不够,不如下在酒里。 这么考虑着,颜煜又带韩让去买了酒。 回府后服了药,颜煜又睡了半日,醒后天色已经渐暗,府上的奴婢送了晚膳来。 饭、菜、茶水,把药下了个便他才去找韩让。 房门打开,韩让竟是一步未离。 “韩统领,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你应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要不一起吧。” 韩让果断拒绝:“不必,不饿。” “裴谞是让你守着我,但也没下这种死命令吧?你非尽职尽责到寸步不离,难道就这么一直不吃不喝?既然还有好多时日,不如之后就一起吃饭吧。” 韩让靠坐在廊下,闭上眼睛不说话。 “放心,我不会告诉裴谞的。” 颜煜想了想道:“还是韩统领想让我告诉裴谞你带我去青楼看姑娘了?” “你!”韩让噌地站起来,“那是我怕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才带着你,你别抹白为黑。” “那可说不准,不开玩笑了韩统领,我真的只是好心邀请你一起吃饭。” 颜煜叹了口气:“卖裴谞是我考虑不周,我知道你因此心中厌恶我,但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永远互相讨厌吧,一起吃饭当我给你赔罪如何?” 韩让左右思虑,同跟在皇帝身边确实常常相见,何况自己还有保护颜煜的责任,这么想着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三章 逃出云凉城 “韩统领?韩统领?” 颜煜绕过桌子走到韩让身边推了推。 “韩让?你睡着了吗?” 这么好用?这么快药效就上来了?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把手指放到韩让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呼吸是正常的。 “剂量放得很少,应该没事吧,韩让?韩让?” 又推了几下韩让都没有反应,颜煜稍放下心,找来纸笔写下一封信笺和一张字条压到了韩让的胳膊下面。 不知道剂量放得少会不会很快醒来,他只能赶快行动。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你东西的,从这里到江洲太远了,我怕路上用钱的地方多,对不起对不起。” 颜煜把韩让腰上的环佩都解下来装进钱袋子,只给韩让留下了一个韩式族徽玉佩。 “你不是故意看丢我的,裴谞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犹豫半晌为了不牵连到韩让,还是选择给裴谞也留了一封信。 “那...我先走了。” 房门打开,院中没什么人,没有韩让阻碍,颜煜很顺利便离开了院子。 “哎?颜大人?” 颜煜定住,慢慢转回身,是定良侯夫人和一个婆子一个婢女。 “韩老夫人,您怎么在这?” “陛下命老身亲自照顾颜大人,这正给颜大人熬好了安神汤,喝了睡得安稳。” 方岚左右看看道:“这么晚颜大人是要去哪?怎么不见让儿?” 颜煜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礼貌地笑笑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我在云凉城有个亲戚,去街上时刚好碰到今日便想宿在他家叙叙旧,韩统领劳累买了酒菜先过去了。” 实在想不出理由,只好胡乱瞎扯,颜煜心里已是慌张至极。 “原来是这样,老身派人送颜大人过去吧。” “啊,不必劳烦,想来韩统领放好东西便会回来迎我了。” 方岚没有多想颔首道:“那颜大人路上小心些。” “好,多谢老夫人关心。” 颜煜回之一笑,转身走开,在离开方岚视线的一瞬间他拔腿跑起来,跑出府门,守卫看到他不敢拦就放出去了。 到了街上更不敢停下,一路朝着城门跑。 久病未愈已是用了全部的力气,胸口疼起来汗一层一层地往外沁。 “咳咳咳咳!” 颜煜跪到地上忍不住咳出血,休息几息之间就又爬起来继续往城门走,走一阵跑一阵,不敢再停歇一刻。 第154章 这么拙略的谎,不知道多快就会被戳穿。 将军府内。 方岚回到自己的房间,安神汤没送出去便打算自己喝掉,汤碗拿起来一瞬间脑袋好像开了窍。 “颜大人刚刚是不是说在云凉城有亲戚?” 贴身的老婆子想了想道:“是这么说的。” 汤碗砰地放到桌子上,方岚站起来思路慢慢清晰。 “他曾是先吴国的国君,云凉曾经便隶属于覃国而今的恒国,吴覃两国相隔甚远.....颜氏王族,他怎么可能在这里有亲戚?” “颜大人是在说谎?”方岚恍然大悟提起裙摆快步走出去,身后的婆子也赶紧跟上。 一路走到颜煜住的院子,推开正房的门走进去便见一个人坐着倒在桌子上。 “让儿!” 方岚小跑几步过去:“快去叫大夫!” “是是!” “让儿?让儿?”方岚推推韩让,一动也不动,胳膊下面却露出了一张字条。 【迷药,昏睡几日,无害】 另有两封信笺,信笺外分别写着‘韩让亲启’和‘裴谞亲启’几个大字。 确认韩让呼吸正常,方岚稍微放下心便没有打开信笺,走出门吩咐一个奴婢去传信云凉城的守军即刻封锁所有城门。 她有预感这个少年若是在他们手上丢了,陛下一定不会轻饶。 “一定要快,千万不能让颜大人离开云凉城。” 云凉城外,颜煜终于在命令下达前逃了出去。 他一直逃到山林才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可休息也是忐忑,若不是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根本不敢停脚。 “我终于...逃出来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会遇到定良侯夫人,拙略的谎让自己少了很多时间,只能拼命跑,赶快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才能安全。 颜煜撑起身体慢慢扶着树往前走,怕迷路所以沿着林路走,并没有进到林子里面。 定良侯夫人应该不会觉得他能跑出云凉城,即便怀疑他已经出城,定良侯不在,云凉城的守军也无法去别处搜查。 这样,到下一个城镇他便可以休息休息了。 看得到希望,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雪后的山林冷得让人牙齿发颤,颜煜一遍遍告诉自己坚持住,一步都不能停,但凡停下他就一定走不动了。 月色照亮脚下之路。 眼前几千里外,是江洲故土。 而身后几十里外的中军营帐正灯火通明。 舆图铺满案面,上面勾勒圈圈点点,与不远处的沙盘统一一致。 “陛下,可派大军从这里佯攻,而后派精锐自崖上潜下去,虽险但只要成功下去哪怕的一半人,里应外合,一举进攻此战必胜。” 裴谞轻点了头:“霍将军此计算是上策,但屈支人生性狡猾,你能想到偷袭,屈支人便不会在崖下设防吗?” “这..” 韩西梧接上话,手指指到舆图上的水源处。 “陛下,不如从这进攻,这里易攻不易守,因是唯一一处水源,屈支人不得已将粮仓设在这,虽守卫最严但也是最有可能突破的地方。” “不如兵行险招,用最基础的办法,举全军之力攻这守卫最严之处,臣愿亲自做先锋,一定可攻下屈支。” 裴谞微微一笑:“是可行之法。” 韩西梧刚揖手,就又听裴谞说了句可惜太慢了。 “陛下?” 裴谞盯着舆图慢慢靠到椅背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这次粮草未到,大军已然驻扎关外,仅靠云凉城存粮,最多支撑十日,十日内必须攻下屈支返回接应押送粮草的后军,以供给大军返程。” “十日?”韩西梧有些惊讶,“陛下,粮草一事还有解决之法,但十日内攻下屈支,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营帐内的军将皆不敢出声,更佩服韩西梧敢质疑皇帝的胆量。 裴谞并不在意,提笔在舆图上的一片空地画了个圈。 “这是哪里?” “这里是一片荒地,离屈支有近十里的路。” “北风刮了两日,天气渐冷,想来还会再刮几日。”裴谞勾起唇角,眼睛染上寒光,“把画圈的这一片地点燃,再从水源处进攻。” 营帐内安静一刹。 “一面火攻,一面断其水源。”韩西梧低下头,“这是....灭族之法。” 其中一位将领没忍住出声道:“陛下,北风连日,入冬干燥,枯草一点就着,若遇火方圆几百里怕是烧上几天几夜都熄不灭啊。” “是啊陛下。”另一个人也随之附和,“屈支的百姓老弱妇孺该如何处置?火攻之法是可速胜,但....但..未免不人道.....” 裴谞微微侧身撑住头,指尖在案面上轻轻点触,声音敲进每个人心里遍体生出凉意,没人再敢说话。 “兵不厌诈,屈支屡犯边境,你们抵挡不力使得外族欺辱杀害恒国百姓时,怎么不见你们说一句不人道?” 裴谞声音愈渐发冷:“朕限你们五日内攻下屈支,可有异议?” “没有,陛下圣明。”韩西梧率先揖手应声。 随后营帐内所有人皆应声行礼。 裴谞视线扫过刚刚反驳的两人轻轻一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朕不接受任何屈支人投降,斩草务必除根,谁再有妇人之仁,以叛国论处。” 第155章 “是!臣等不敢!” “都退下。” “臣等告退。” 众人退出中军大帐,脚步声远去,裴谞微微侧过头:“还不进来。” 一道黑影从营帐顶翻下来迅速自窗而入跪到裴谞面前。 “陛下,化湖雨在此。” 裴谞看着举过头顶的盒子轻讽道:“朕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恕罪。”柏水重重磕了个头。 “罢了,既然未影响什么,便再饶你一次,这药先由你保管,退下吧。” 柏水跪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裴谞冷笑一声,“是真想让朕摘你的脑袋?” 柏水又磕了个响头:“臣死不足惜,求陛下服下灵药,或许有益手臂恢复。” 沉默少顷,裴谞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柏水面前。 “爱卿可知为什么朕总对你网开一面?” 听到爱卿两个字,柏水略感寒意伏在裴谞脚下道:“臣不知。” 裴谞慢慢俯身笑了下:“那是因为,你没有自己的思想,从不自作主张,朕最喜欢唯命是从之人,而今爱卿好像要失去这个优点了。” “臣不敢,臣惶恐。” 裴谞收敛笑意背过身道:“滚。” “臣感激涕零,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说完柏水飞身从窗子离开。 整个大帐内只剩下裴谞一人,烛火渐渐将身影拉长。 万一....再有万一,灵药自然要留给阿煜。 他走到沙盘前盯了许久,以现在的风速,五日内便可将屈支烧尽。 “阿煜,我应该....可以早些回去。” 第一百零四章 明明答应了,为什么骗我? “嘶..” 韩让扶住脑袋头疼欲裂。 “让儿?你醒了?快去给二公子倒杯水来。” “是。” 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娘?” “哎。”方岚接过水杯,“来让儿,喝口水会好些。” 方岚托起韩让的头喂他喝了一口水。 “再休息休息吧,大夫说药效一时半会儿消不去。” “什么药效?” 韩让躺回去头晕目眩有些犯恶心,闭上眼睛继续休息,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噌地坐了起来。 “颜大人呢!我不是在陪他一起用膳?为何会到了这里?” “这..”方岚知道瞒也瞒不住,索性说出实话,“颜大人给你下了迷药,然后....跑了。” “跑了?”韩让反应一刹,“糟了!”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 “让儿!没事吧?啊?” “糟了,糟了,这下完了。” 方岚长叹一口气:“都怪娘,他跑的时候我们还碰到了,我竟没有疑心,放他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失职,陛下不会牵连旁人。” “我是你娘,怎么能算旁人?要杀要剐也有娘先顶着。” 韩让晃晃脑袋重新站起来,三两下穿好衣服拿起自己的刀就往外走。 “让儿!你去哪?”方岚紧追上去。 “我去把颜大人找回来。” “找过了,全城封锁,挨家挨户搜过,每一条街每一条巷子,每个角落都没放过,他把你的钱和配饰都拿走了,应该是已经跑出了云凉城。” 韩让这才想起来问最重要的事:“我睡了几日?” “今天是第六日了。” 六日,就算是残一条腿也能逃出很远,何况颜煜四肢健全,虽然病弱但身上有钱,可以买马雇车,六天时间怕是都逃出州府地界了。 韩让回身跪下朝方岚磕了个头。 “让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不。”韩让伏在地上声音悲沉,“我现在便去禀告陛下,若我能将颜大人能寻回来,或可将功折罪。” “但,若是寻不回,或者颜大人出了什么意外,还请母亲恕儿子不孝,令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方岚定住,一朝顺风顺水,一朝大祸临头。 韩让拜了三拜起身便往外走。 “让儿!等等!”方岚又追上去把手中的信交给韩让,“这两封信是颜大人留下的,一封是给你的,一封是给陛下的。” 方岚哽咽着还抱有一丝希望:“你看看,他会不会没走远,过两日自己就回来了?” 韩让打开写着‘韩让亲启’的那封信,信纸展开,上面只有八个字。 【大局为主,勿乱军心】 “这是什么意思?让儿?他这是什么意思?” 韩让将信纸揉成一团扔掉:“他让我瞒住陛下,直到屈支一战获胜。” “那我们要怎么办?瞒住陛下那是欺君之罪啊,他居然让我们欺君?” 韩让走回屋内坐下,沉沉闭了下眼睛,已经被逼上绝路。 “若是不瞒,陛下一乱,大军必乱,死我一人....便罢。” 方岚用帕子掩住鼻子哭起来:“都怪娘,怎么能放走他呢,这个颜大人,只顾自己,不顾我们死活啊!反正已经如此,他不如死在外面被野狗吃了得了!” “娘,慎言,颜煜此人年纪尚轻,亡国受降远走他乡,受尽欺辱苦难,不顾本是敌国之人的性命也在情理之中。” 第156章 方岚仍哭着:“我看陛下对他那么重视,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别国国君死得死,他有如今还不知足?竟然要逃。” “这不一样。”说起来韩让还是可以理解颜煜的,从一国之君沦为胜利者的附属品,应该比死难受。 “娘,无法真真切切看到他人所看到的一切时,便不该评头论足,此事乃是我之失职,自有我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韩家。” 方岚听到这个哭得更加伤心,年过半百还要承受丧子之痛,只觉得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夫人!夫人!”一个婢女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回来了!眼看就要入府了!” 方岚踉跄一下,韩让连忙起身扶住。 “让儿,你逃吧,娘求求你你逃吧,快逃吧。” 韩让松开手忽然有些怒意:“母亲慎言,韩氏一族立世几百年,祖训上从未有逃之一字,职责在肩,错便是错,不过一死而已。” 说罢韩让便毅然离开去迎裴谞请罪。 “让儿!” 方岚刚想追出去,看到地上落了颜煜给裴谞的信,捡起来见上面没有封口,便壮着胆子打开了。 看到信纸上的字,她先是一愣后提起希望把信纸折好装回去赶紧去追韩让。 将军府大门外,裴谞勒马停下,身后的兵将也都随之停住下马。 屈支一战已胜,他交代好后续之事便急着先回城了,路上还买了根糖葫芦。 之前在雍州颜煜说想吃没有吃上,后来也一直没买,还好在云凉城看到了。 裴谞拿着糖葫芦嘴角慢慢扬起笑,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行至院中正巧看到韩让穿过回廊快步走过来。 “阿煜还在睡吗?” 韩让扑通一声跪下嗑了个响头:“臣愧对陛下信任,愿以一死平息圣怒。” “什么意思?”裴谞脸上笑意不在,心中隐隐有不详之感。 “臣失职,没有看顾好颜大人,让颜大人跑了。” 手指微微一颤,糖葫芦掉到地上,冻好的糖衣摔碎成几块,将其中包裹的红露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谞不可置信地笑了声,“什么...什么叫跑了?” 韩让直起身子揖手看着裴谞,同悲同忧亦视死如归。 “颜大人给臣下了迷药,趁臣昏睡时,跑出了云凉城,现不知身在何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突然狂笑几声,而后一把揪住韩让。 “是阿煜让你来骗朕,他已经答应了,他说他不走了,他说会留在我身边!” 裴谞甩开韩让往颜煜住的院子跑,跑到院子里跑进卧房,却空无一人。 床上床下,柜子里房梁上.....都没有。 “不可能!阿煜!阿煜!” 裴谞跑出屋子满院子找,身边的护卫不敢拦也不敢出声,只能远远跟着。 “阿煜!!阿煜你出来!你是不是怪我回来晚了?你出来好不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别这样骗我好不好!” 院子里亦没有熟悉的身影,韩让跟过来眼中难掩悲痛和自责。 “你在哪!!” 裴谞向前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陛下!”韩让先于其他护卫跑过去扶住裴谞,“陛下,您没事吧?” “明明答应了的,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别走..为什么要走....” 裴谞捂住眼睛,眼泪从手掌中滑下去,最后哭出声来。 “回来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阿煜....是假的吧,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抓住韩让的胳膊:“他没有走对不对?你和阿煜合起伙骗朕对不对?告诉朕,他在哪?他在哪!” 韩让垂下眼眸摇摇头道:“请陛下治臣失职之罪。” 三只瞳孔在眼泪的衬映下显得格外诡异凄凉。 周围的护卫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哭成这样,一个个低着头谁也不敢多看一眼。 “是该杀,朕成全你。” 裴谞起身拔出韩让腰间的刀,将其踹翻踩在脚下。 “朕与你少年相识,最信任你才会放心把他交给你,你竟然弄丢了他!!” 长刀果断举起含着十足的杀心,韩让闭上了眼睛。 “颜大人留了信!陛下!陛下!” 方岚赶在刀落之前跑过来,跪倒在韩让身前拦住刀把信笺递交给裴谞。 刀哐当落在地上,裴谞夺过信双手颤抖,打了好几次才将信纸取出展开。 上面是颜煜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如利剑刺入人心。 【若迁怒旁人,来世也不必再见】 “阿煜...真的走了,他真的走了....” 信纸飘飘荡荡从手中滑落,裴谞慢慢背过身,双眸光芒尽失,望着头顶的云,滴滴泪水经过眼尾。 悔无可悔,大悲之下痛至麻木。 “噗!” 鲜血喷溅出来,洒在地面、衣袍和唇角。 “陛下!!” “陛下!!” 裴谞阖眼向后直直倒去,失去了意识。 “速去找大夫!!” 韩让和护卫一起扶住裴谞,将人扶到屋内床榻上。 大夫来后施过针,吐出胸腔的淤血,裴谞的意识稍有回缓。 “陛下,陛下?” 裴谞扯住韩让的领子:“找...不惜..一切代价....把..整个恒国..翻过来....也要..找到....” 第157章 “臣领命,臣一定找回颜大人。” “阿煜...咳咳咳..”裴谞呼吸滞住,瞳孔骤然缩紧又喷出一口血,再没了动静。 “陛下!陛下!!”韩让抓住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继续号脉,表情慌张惊恐起来。 “这这这,陛下,陛下急火攻入五内,经历大悲,一口气不上不下,怕是....怕是不好了,立即返回都城令太医院齐心想想法子,或许...还能有得救啊。” “放屁!陛下身体向来康健!你个庸医竟敢胡言!” “绝没有啊大人!”大夫规规矩矩跪着,“小人说得句句属实,太医院太医皆是医术高明之人,或许有办法的。” “让儿,事不宜迟,快送陛下返回都城诊看吧!” 韩让思虑一番只能点头:“即刻返回都城,今日之事任何人敢透露半句,军法处置。” “是。”周围护卫齐齐应声。 “其余人,动手。” “是。” 护卫拔刀而出,将屋内外的奴婢小厮连同大夫在内全杀了个干净。 “让儿!你这是做什么!快叫他们住手啊!” 韩让一把握住方岚的手:“母亲,刚刚大夫的话您也听到了,此事关系重大,万不能有半点风声从这间屋子传出。” 方岚有些发愣。 “母亲!”韩让的手握紧了些,“你可听到了?云凉城的所有将士不能有一个人知道,连同父亲也不许说。” 方岚眼中慢慢泛出不敢相信:“让儿,你连自己的父亲都信不过?” “我是为了保全韩家,陛下一定没事,但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母亲可记住儿子的话了?” 韩让掀开袍子跪下看着方岚:“母亲可记住儿子的话了!” 方岚长叹一口气:“放心,今日之事,除了我,云凉城内不会有一人知晓。” “儿子拜别母亲,愿有都城相见之日。” 第一百零五章 自投罗网 搭了各种车在山林里走走停停半个月,终于完成三分之一的路程。 怕裴谞下令抓他,颜煜一直不敢入城,即便在山林也戴着裘袍上兜帽,还蒙了面巾。 往来的客商没有一个是往江洲去的,搭车也是这个跟一日,那个跟两日。 韩让的东西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可颜煜却不敢走驿站雇车马,那样若是查起来,一定会被查到追上。 “只能把你带到这儿了,我们要往那边去了。” “好。”颜煜走下马车给其中一人付过银两,“多谢。” “没事。” 几个客商驾着拉货的马车往另一条路走去。 颜煜坐到路边,掀起面巾喝了口水。 为了躲藏近半个月没有洗澡,他实在一刻都受不了了,只能选择入城。 天色还早,这条路是商道,经过的商队还算多,他索性就在这等,看看能不能搭个便车去城内,如果没有,过了午时就只能自己走着入城。 经过几个车马,但都是反方向的,颜煜就这么靠着树干百无聊赖等着了半个多时辰,等到都快睡着。 汪!汪汪! 颜煜抬眸去看,是一只白色的小狗。 汪汪汪汪! “你是哪来的?” 颜煜从包裹中翻翻找找,取出一块糕点放到小白狗的嘴前。 “要不要吃?” 那狗闻了闻张开嘴狼吞虎咽就吃完了,吃完不叫了改为坐下眼巴巴看着颜煜。 受不了这种可怜眼神的颜煜,把纸包的几块糕点都给了小白狗。 小白狗摇着尾巴几口又全吃没了,吃完还盯盯看着颜煜。 “这次没有了,都给你了。” 颜煜还给小白狗展示了下自己的包裹。 忽然转角处一辆马车轱辘轱辘驶过来,外面跟着家丁护卫和婢女。 “馒头!馒头!快过来!” 小白狗听到呼喊转身朝马车跑过去,马车停下,里面走下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女人把小白狗接回怀里放到了车上。 颜煜看看马车来的方向,想着应该是要入城的,便走过去问了问方不方便稍他一程。 女人没说话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上好的裘袍,寻遍天下也找不出几件,一看便不是普通人,细看眉眼忽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我不是坏人。” 女人听到这个笑了:“这还是看得出来的,这样,你等等。” 颜煜点点头。 女人又看了他一会儿回到马车里,颜煜看到里面还坐着个男人,看着也是三十左右。 马车门关上,颜煜出于礼貌退开了些。 “夫君,我瞧着那人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确实不像坏人,关键你看他的样子应该身患疾病,自己在这怪可怜的,要不带他一程吧?” 男人推开窗子往颜煜那撇了眼道:“嗯。” 两个人商量好便将颜煜邀请上了马车。 马车里再进来一个人仍然很宽敞,颜煜靠着门口坐到侧座上朝两人颔首致了谢。 “别客气。” 小白狗吃饱趴在女人的腿上已经睡了。 “不知公子是要往何处去?”女人笑吟吟地问。 “江洲。” 女人听了惊讶道:“江洲啊,那么远。” “嗯。”颜煜点点头,“我家在江洲。” 第158章 女人笑笑介绍道:“我名为程晚,这位是我夫君,姓韩单名一个宁字,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如一道雷劈下来正中颜煜头顶。 他瞪着眼睛看向男人,脑子嗡嗡嗡又响又乱根本和傻了一样。 “公子?公子?” 韩宁? 韩宁不应该在都城吗?怎么会在这? 他见过韩宁吗?不,应该是韩宁见过他吗? 他不知道,围猎的时候,杀孟元里和严松的时候,韩宁有没有见过他? 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为何一直盯着我,你认识我?”直勾勾的眼神引起了韩宁的注意。 “不认识。” 颜煜赶紧低头躲开视线,不自觉地将面巾又往上扯了扯。 反正一到城中他就走,只要这会儿躲好就行。 “公子?”程晚笑着提醒,“公子还未告知尊姓大名呢。” “我叫金旺。” 程晚一愣:“金旺?这个名字....还真是与公子的气质..不大符啊,哈哈,但也是好名字。” “谢谢。”颜煜低着头,这一路上都不打算抬头了。 然而程晚却说个不停,好像好不容易找到个会说话的活人一样。 “这儿离都城不远了,我们是要往都城去的,你往江洲也会经过都城,要不我们就一道去都城吧。” “不用麻烦了。”颜煜感激又尴尬地笑笑,“我自行雇车便可。” 程晚也没再邀请:“你是江洲人,怎么会到这边来啊?从南境到北境,就你一个人?” “嗯...是,我来探亲。” 韩宁闭眼静坐不发一言,宛若没有此人。 “金公子为何一直戴着面巾,不闷吗?” 颜煜摇摇头。 “马车上肯定闷,你摘了吧。” “我少时患病脸上留了很多处疤,怕吓到你们,还是别了。” 程晚闻言再看看对方如画的眉眼暗道可惜。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实际上都是程晚单方面与颜煜说话,颜煜是问什么答什么。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驶入城内,颜煜心中的石头可算落了地。 “多谢二位,在下就此别过。” 走下马车一步不敢停,若不是体弱颜煜怕是比兔子蹿得还快。 找到一家差不多的客栈,颜煜走进去准备住一晚明日再离开继续赶路。 “劳烦客官把面巾摘下来吧。” 颜煜一愣:“为什么?” “客官不知道?”伙计面露惊讶,“您不会刚从山里来吧。” 颜煜不可置否。 “现在啊全城,不,是整个恒国规定,住店、吃饭、出城、买卖东西等等等等,都必须核验身份。” “核验身份?”颜煜把买的身贴文书取出来交给伙计,“核验吧。” “哎呀,现在看这个没用,得看脸。” “看脸?”颜煜有些发懵,“看脸怎么核验身份?什么意思?” 伙计看他真不知道指了指大门口:“您进来得时候没看到啊,陛下正抓人呢,做这些都是为了抓人。” 颜煜愣了会儿大觉不妙,拿起包裹走到门外,彻底傻眼了。 门外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上画的明显是他。 总而言之的意思是,谁找到他,将他一根头发都不能少地安全送到皇宫,便赏黄金十万两。 反之如果谁伤到了他,无论是何身份皆夷九族,独户、无户者受车裂之刑。 不仅这家店门口,大街小巷、引人注目、无人踏足的所有地方都贴了告示。 “裴谞,你真是疯了。” 颜煜慢慢捏紧了拳头。 “长得这么好看难怪陛下念念不忘呀。” “你小声些,都敢胡乱编排起陛下了?” 颜煜看了眼身旁的人收回视线,也不敢再住店只想赶紧想办法出城。 “这有什么,你还不知道吧,马上就要有新帝了。” 颜煜脚步停住。 “你别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话。” 那人还是一脸不在乎:“我父亲前日刚入宫,陛下已经不行了,一口气的事。” “真的假的,掉脑袋的话你可不能胡说。” “当然是真的,现在宫里正忙着从宗族里挑选合适的人过继呢,只等龙驭宾天。” 另一个人还是不敢相信:“陛下身体向来康健,而且亲征屈支大获全胜,怎么可能一下子就....” “喏。”那人朝画像扬扬下巴,“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为情所困呗。” 颜煜刚想去驳两句便看到韩宁和程晚,心中一颤赶紧走远了。 “满口胡言对陛下不敬,压走!” 那两人回过头具是惊诧。 “韩尚书?您怎么会在这?您看在我父亲与您同朝为官的份上饶过我吧。” “是啊韩大人,我们再也不敢乱说了。” 护卫一点儿没耽搁果断把两人压走。 “哎!韩大人!韩大人!” 两个人被压远,程晚四处看了看:“刚才金公子确实往这走了,怎么转眼就没了?” “你如何确定他就是画上的人?” 程晚回忆起颜煜,光看眉眼便已好看至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的那种,好看到应是世间独一份。 “我本来一路没注意,看到他时觉得眉眼很熟悉,直到刚刚再看到这幅画像,绝对是一个人,而且他还是江洲人。” 第159章 韩宁沉默少顷:“出城要查验容貌,他一时半刻离不开,我们现在去城中署衙下令封城。” “夫君,你可知陛下为何要找他?不会真的是....” “陛下之事莫要谈论,前车之鉴是否不够警醒?” “哦,知道了。” 程晚闷闷不乐,抬起头发现韩宁正微微伸出手肘等着她。 阴霾一扫而光,程晚挎住韩宁的手臂笑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吧。” 韩宁点了下头,一行人便启程署衙。 另一边城门内,颜煜确实碰了一鼻子灰,他没想到查得这么严,甚至放了水盆和帕子,以防有人易容。 无法出城、无法住店、无法吃饭,他只能在城中无头苍蝇般乱逛。 裴谞真的要死了?真的是因为他?怎么会? 如果....能捱到裴谞死,是不是就没人抓他了? 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席地而坐。 就连这样的巷子都贴了告示,他看着那张告示心头有些堵,想不明白原因,但就是很难受。 在这个时刻,他突然正正经经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回到江洲,然后呢? 钱花光了怎么办?他要怎么养活自己?他会什么呢?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说句最通俗的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十五天风餐露宿他就已经要受不了了,那以后他要怎么过? 他真的生存得下去吗? 颜煜把头埋到膝盖上,心情愈发低落。 “你真的...会死吗?” 巷子一侧几条街开外,马车缓缓而停。 韩宁和程晚到达署衙将一切事宜交代完毕。 城中一下子人心惶惶乱起来,只能进不能出,官兵搜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署衙内,一个官兵走到厅堂行礼道:“尚书大人,有人求见,说有线索了。” “带上来。” “是。” 不一会儿,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程晚站起来身有些惊讶。 “是你?你怎么...” 颜煜叹了口气把兜帽和面巾摘下,展开手中的告示。 “我自己找到自己,钱是不是可以给我?” 韩宁没觉得这是个玩笑,认真思考后答道:“待禀明陛下后,应当可以。” 第一百零六章 我终于一辈子留在了你身边 长光城,皇宫。 皇帝寝殿外,群臣齐聚,气氛格外压抑。 不知谁说了句什么,一群人突然大吵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开始是辩论,后来直接变成了骂。 寝殿内,韩让拔刀就要出去,王骞去拦差点儿没被撞倒,陈任见状也赶紧跟着拦。 “韩统领,韩统领你冷静些,这是做什么啊,韩让!陛下命本官监国,本官现在命令你把刀收回去!” “我只听陛下一人的令!” 韩让甩开王骞和陈任,刀柄被攥得咔哒作响。 “陛下还好好的,他们竟敢现在就商议过继承袭之事!一群大逆不道的混账!” 殿外这会儿也没好到哪去。 一半焦急裴氏宗族何人能承袭,认为必须要在皇帝宾天前定好人选。 另一半人与韩让持相同的观点,吵得不可开交。 一连几日,皇宫大内犹如菜市场,吵吵嚷嚷狗血淋头。 “韩统领啊,政见不一你便要砍杀朝廷命官?只为泄去一腔愤恨,连家族性命也不顾了?” 王骞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回苦口婆心地劝了。 “动刀子能解决什么问题?眼下如何救陛下才是要紧事,唉呀。” 王骞愁得头疼,年过半百经这些时日的操劳又苍老不少,他走到内室床榻边长长叹了口气。 “张太医,陛下如何了?” 张浦摇摇头,脸上不见一点笑模样:“唉,一口气堵在胸腔内,怕是...” “怕是什么?”韩让撇开刀跑过来焦急不已,“不是服了化湖雨了吗?” 韩让揪住跪在床边的柏水:“你拿到的化湖雨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张浦替其回答,“我验过了。” “那怎么没用啊!”韩让一把甩开手。 张浦叹气道:“灵药医身不医心,可这能医心的心药却不在这儿啊...” “都怪我。”韩让来回踱步愧疚难忍,“都怪我一时疏忽,我怎么能信颜煜的话呢,他到底跑哪去了!找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王骞也急得火上房:“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张太医,再想想办法啊!” “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药石不进呐,唉。” 整个太医院所有太医几天几夜没睡,医书古籍翻遍,只要找到方法,张浦就试,但都无济于事。 一时间寝殿内陷入沉寂,陈任在后面已经开始抹上眼泪。 忽然外面的吵闹声停下,寝殿大门被叩响,一个内侍走进来揖手。 “王相,吏部尚书韩宁大人求见陛下。” “快请进来。” “是。” 韩宁走进寝殿内,明知裴谞昏迷不醒还是恭敬地揖手行了礼。 “臣韩宁拜见陛下。” “兄长,你不会也是来劝王相决断过继承袭一事的吧?” 韩让太了解自家兄长是个怎样一板一眼的人,如果知道皇帝药石无医,必定与那些人一样果断商议何人继承皇位。 第160章 “不是。” “那是来做什么?” 韩宁回头往后望:“劳烦颜大人走快一些。” 韩让愣了下,随后便见颜煜慢吞吞走了进来。 “颜煜?” “韩尚书,你找到颜大人了!”王骞很是激动,“颜大人你快过来!” 车马劳顿,几乎昼夜不停,刚下马车,又从宫门一直走到寝殿,颜煜敲敲腿,走得腿都木了。 韩让见其不动地方,快步过去抓住颜煜的胳膊,把他扯到床榻边一把扔了过去。 颜煜被摔了下,坐到床边身上疼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逃走快要了陛下的命!” 颜煜看向韩让忍不住怒火:“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一切明明都是他造成的,是他活该!” “你!”韩让捏紧拳头挥起来,王骞吓一跳赶紧拦住了。 “怎么了?你要打我?” 颜煜轻笑一声,挑衅地看着韩让。 “怎么不先问问你们的陛下现在舍不舍得呢?我告诉你,我自愿回来已经仁至义尽,你们别太过分了。” “对对对,颜大人说得对。”王骞把韩让的拳头按下去,小声对其说道:“韩统领还是客气些,若陛下醒过来,他但凡说什么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韩让不甘地放下拳头拂袖退到了一边。 安抚住两个人,王骞又忧心起来:“张太医,现在药回来了,可如何医治呀?” 张浦想想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胡乱试试:“颜大人,您跟陛下说说话吧,或许....或许陛下听到您的声音,会好些呢?” “那颜大人您快跟陛下说话吧。”王骞期盼地看向了颜煜。 “怎么说?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随便说。” 颜煜犹豫一会儿推了推裴谞:“裴谞?裴谞?我是颜煜,我回来了,我不走了。” 床榻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跟往日凛然的模样相比,好似换了个人,出气多进气少,一动不动。 “你真的...要死了吗?” “颜大人。”王骞微微蹙眉,“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还是莫要再说。” 颜煜沉默少顷道:“好像没什么用,他怎么会突然这样?真的是因为我走了?” 他还是不太相信,只是因为他走了而已就气到要死了? “不然是因为什么!你居然给我下迷药逃走!陛下听到你走之后吐了一口血就变成这样了!” “对不住。”颜煜心底因为此事对韩让还是存有愧疚的,“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晃晃裴谞的胳膊凑近些:“裴谞?你醒醒啊,我回来了不走了,你怎么不睁眼看看我呢?” “韩宁日夜兼程带我回来,不让吃饭,不让睡觉,又走了很远的路,我现在又饿身上又疼,你听到了吗?” 被点到名字的韩宁,看看投过来的几道目光道:“未曾。” “陛下的眼睛动了!”张浦噌地从地上站起来,“颜大人你再说说,快点快点!” 颜煜没看到裴谞眼睛动没动,闻言仔细想想后继续。 “裴谞,你要是不醒过来,他们一定会杀了我,把我的脑袋砍下来还是轻的,凌迟车裂,要么把我活活丢到荒山上去喂狼!” 王骞怔了怔无语道:“那倒是...不会。” “裴谞!你是不是真的要让他们把我扔去喂狼?你说话呀,你再不睁眼我就跑了!” 颜煜说了一通准备起身休息下,刚松开对方的胳膊,手腕就被一把攥住。 “裴谞?” 不仅颜煜愣住,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都愣了好一会才做出反应。 张浦尤为激动:“居然真的有效果!陛下动了啊!颜大人您快再说说!” 几人齐齐将目光放在颜煜身上,颜煜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神奇的作用。 几双眼睛定在身上,颜煜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尽量让自己不在意,俯身凑到裴谞耳边。 “重光哥哥,你不是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我就在这,睁开眼睛看看我,重光哥哥?” “重光哥哥,我会永远陪着你,再也不走了,我...喜欢上你了。” “咳!咳咳咳咳咳!” 裴谞突然睁开眼睛,噌地坐起来抱住他,侧头吐出一口血,而后浑身泄力倒回去又陷入昏迷。 “陛下!” “陛下!” “张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啊!陛下不是醒了吗!” 张浦慌忙去给裴谞把脉,良久紧皱的眉头舒展,面露大喜之色。 “没事了,没事了!淤血吐出去就没事了!只要好好静养,不出半月便能恢复!” 其他几人皆松开口气,脸上也都露出笑来。 “真是奇了,奇了,我现在就出去传消息。” 王骞离开寝殿将皇帝无碍之事传与百官,群臣争辩就此结束便都散去。 韩宁见此朝榻上之人揖礼:“微臣告退。” 身边之人换了又换,来了又走,忙忙碌碌,擦血喂药。 颜煜就在床边坐着,从白日到夜里,坐得身子乏累难受。 他再一次尝试把手腕抽出,还是失败了,裴谞攥他攥得死死的,人虽然昏迷着,力气却丝毫不减。 “陛下已无大碍,好好休息即可。” “有劳张太医了。” “陈公公言重,这是职责所在。” 第161章 送走张浦,陈任慢慢关上殿门,柏水和韩让也出去守在附近,寝殿内便只剩下三人。 陈任走到床边小声道:“颜大人,要不....您就在这儿睡吧。” “正有此意。” 颜煜早累得不行,胸口还隐隐作痛,推了下裴谞没推动,索性就躺到床边。 好在床榻大,裴谞占了中间的位置,他人又瘦,空间还算合适。 “颜大人?”陈任指指裴谞,“陛下身上....没被子了。” 颜煜坐起来不高兴地把扯过来的被子还回去些:“现在行了吧!” “行行行,那..那您也好好休息,奴才出去守着,陛下有任何事您随时吩咐奴才。” 颜煜躺下闭上眼睛不理不答。 “奴才告退,您早些休息。”陈任陪了个笑。 看到颜煜对陛下有多重要之后,陈任的态度比之前还要更加恭敬,一丝一毫都不敢得罪。 殿门关上,颜煜睁开眼睛。 他转头看向裴谞,心里乱得很,枕头渐渐被眼泪润湿一小片痕迹。 “这次回来,应该....就再也走不了了,我终于一辈子留在了你身边,你该高兴了吧裴谞。” 第一百零七章 既然回来,就别想再逃 月色笼罩,长光城渐渐飘起细雪,愈下愈大。 满地铺白照亮深夜,令睡梦中的人茫然迷离分不清是几时。 “阿煜..” 好看的面容上眉峰蹙起,隐有痛苦之色,手上的力气也随之加重。 在裴谞深陷的梦中,他回到了深宫最偏僻的那处泥泞沼泽。 朱红的大门内,是破碎的青石板,是一个又一个孤寂独坐的夜晚,皇宫的一切长光城的一切,都落不到那个院落。 那些尘封的、忘却的回忆,一件件随浪拍岸,将他拖回深渊。 他拼命想去抓住黑暗中唯一的那束光亮,可携光之人却在拼命地往他的反方向逃走。 “别走....阿煜..别.走....” 越是挣扎,沼泽吞没得越快,一直压迫到胸腔,难以喘息,只有疼痛和无尽的悲凉。 “放手,快点放手,裴谞,你松开我。” 颜煜坐起来,手腕被攥得红到泛白,感觉骨头都险些要碎裂。 已经睡着硬是被攥得疼醒,颜煜用力去拍打对方的手,可是仍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疼,你放开啊,我的手要断了,裴谞!” 裴谞..裴谞! 光芒突然涌回眼前,在沼泽快要淹没头顶时,一只干净的手握住了那只还在做困兽之挣、满是血污的手。 沼泽瞬间消失,没有污泥、没有鲜血,没有泥泞中肮脏的恨意。 只余白茫茫一片,是长光城的雪。 在圣洁之色中,枯树逢生,那是江洲的润物之雨飘飘荡荡终于落在了长光城中。 “阿煜?” 裴谞睁开眼睛看到梦中之人,眼中一半是期冀一半是恍惚。 “你是真的吗?” “假的。” 颜煜急着抽回手揉了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别走!” 脚还没沾到地,他就被裴谞拦腰抱进里侧压在身下。 没等从惊吓中缓过来,衣服已经被从领口扯开。 密集的吻沿着脖子往下,落在锁骨和肩上,滚烫难捱。 “你做什么?别这样,裴谞。” 颜煜一边躲一边去推,可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嘴唇、舌头和牙齿,身上那个人好似拼了命想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不要这样,你咬疼我了,走开,走开呀,裴谞!” 身上的人一颤,紧接着将头埋在他颈间,不知过了多久,带着热度的泪水浸湿了他的皮肤。 “我不知道要怎么留住你...阿煜....” 裴谞抱着他,越来越紧,眼泪也越来越多,从哽咽到抽泣,最后大哭出声。 空旷的寝殿内,哭声回荡。 裴谞就这么贴在他身上,哭了很久很久。 “我不会再走了。” 颜煜又挣扎几下去推对方,无果后就认命不动了。 “别把眼泪蹭到我身上,很不舒服。” 裴谞慢慢抬起头,眼露迷茫:“不是梦?你真的是真的?你真的回来了?” 他伸手轻轻掐了下颜煜的脸颊,又不敢相信地凑近闻了闻,是最熟悉之人才有的淡香。 “你是狗吗裴谞?”颜煜还击一般用力掐了下裴谞的胳膊,“想要验证你应该掐自己,干嘛掐我。” “你说得对。” “那你还不....” 猝不及防被吻住,颜煜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也因为惊讶松懈给了对方深入纠缠的机会。 等真正反应过来时,呼吸已经很是困难。 他用力咬了裴谞一口,可遇到疼痛对方反而更加激动,攻城略地,势必要将他的呼吸全部夺走。 颜煜脑袋昏昏沉沉,想推都没什么力气,全靠裴谞感到他的不适,自觉离开还给他呼吸的机会。 两道呼吸交织在咫尺之间,裴谞轻轻吻了吻颜煜的眼睛,难以掩藏内心的狂喜。 如同沙漠中干枯的尸体,忽遇甘霖,死而复生。 “你会咬我,我会疼,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真的回来了。” 裴谞把口中被咬出的血咽下去,用力抱紧颜煜。 第162章 “阿煜,别再离开我,求你了。” 颜煜的眼眸渐渐黯淡,感受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裴谞小心帮他擦去了颈间的未干的泪,将他的衣服整理好,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欣喜若狂。 “永远不要再离开我,阿煜。 “我刚刚说过了,我不会再离开,你放心吧。” “真的?是因为觉得逃不走了?还是真的不走了?”裴谞微微支撑起身体看着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阿煜?” 无言少顷,颜煜毫无波澜地承诺道:“我发誓不会再逃,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如有违背,九泉之下列祖列宗难以安宁,我亦不得..” “不许说!”裴谞捂住他的嘴,“我知道...我知道了阿煜,你说的我都相信。” 手掌缓缓移开,眼前的人越靠越近,唇瓣相碰前颜煜歪头躲开了。 “别再这样行吗?我不想,裴谞,别让我现在就后悔回来。” 两个人一上一下,距离不到一寸,却好似相隔甚远。 裴谞保持这个姿势停留了好一会,心中疼得厉害。 沉默多时后,他慢慢松开怀抱坐起来,但仍紧紧攥着颜煜的手腕,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才能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失去桎梏颜煜也坐了起来,他抬起被攥紧的手腕冷冷一笑,声音充满着讽刺的意味。 “这么不放心的话,不如你把我拴起来吧重光哥哥。” “我..”裴谞垂下眼眸,另一只手慢慢攥紧了拳头,喜不自胜后又是无法开解的酸涩。 “对不起阿煜,就一会儿...让我..再握一会儿吧,我...” 我很害怕,我怕一松手,你就又不见了,我怕誓言是谎言,明明没资格留住你,可是....我实在放不开手。 “随便吧,我困了。”颜煜懒得再管,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把他从外侧抱到了里侧,又死活抓着他不松手。 颜煜觉得如果他不是看开了不想跑了,裴谞没准儿真的会把他拴起来吧。 他想若真的有那一天,他一定会很后悔选择回来。 “阿煜,你是....被抓回来的吗?”裴谞问得小心翼翼。 颜煜想到什么睁开眼睛道:“当然不是,你悬赏十万两黄金抓我,现在我自己回来了,钱是不是给我呀?” “那是自然。” 别说十万两黄金,只要是世间有的,颜煜想要,他压上命也会送到其面前。 “阿煜,这些天你都去了哪?回江洲?走的时候有没有多带盘缠?路上吃得好吗?住得好吗?有没有受苦?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吃药?一直在外面是不是很冷?” 颜煜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风餐露宿,不敢与人多说话,不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又冷又害怕,还要时时担忧会不会被抓回去,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可是....他并不后悔。 “阿煜,你为什么回来?”明明已经逃走了,明明那么想走,为什么回来? 颜煜掩藏下异样的情绪想了想道:“养活不了自己,受不了苦,离不开锦衣玉食的生活。” 裴谞微微发怔:“你说得是真的?”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仔细考量后,裴谞觉得也只能是这个理由了。 想清楚后,他终于发自内心开始相信对方不会再走,激动地拉着颜煜傻笑了好一会。 “我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一定可以给你全天下最好的生活,锦衣玉食不受苦算什么,你想要的,只要说出来,我全都给你,阿煜,你还喜欢什么?嗯?” 颜煜看着那道与眼前人格格不入的笑容,忽而也笑了,只不过笑中有着几分苦涩。 一朝万人之上,一朝跌落尘埃,明明曾经他也是不需要别人给予的那一方。 “什么都不喜欢,别再问了。” 他想,这世上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承受到原本不想承受的事情。 希望落空、求而不可得才是人生常态,他的路已经走到这,即使中途换路也未必善终,不如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下去,一条路走到黑。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回来,他的确无法在皇宫外的地方生存,可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他不知道。 或许....除了裴谞身边,他早已无处可去。 “我真的困了裴谞,我不会再走,你也可以安心睡了。” “那阿煜..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颜煜无语到想笑,刚刚扯他衣服亲了又咬,抱着不松手,现在居然装模作样问能不能抱? “不能。” 果然如他所料,裴谞只是礼貌地问一下,并没有参考他的回答,躺下就直接把他抱进了怀里。 “所以你问我到底有什么用?”颜煜忍不住问。 “想征求你的同意,不同意就一点点高兴地抱,同意的话就非常高兴地抱。” “你真是....不要脸。” “嗯。” 颜煜虽然骂了但没有挣扎,实在是困意太浓,完全压盖了怒意。 长途跋涉后的疲惫让他很快再次入睡。 朦胧间,脸颊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下,他难受地躲开,耳边便有轻轻地笑意传入,可他已经睡沉听不到了。 “阿煜,你的誓言是真是假其实都不重要,既然已经回到我身边,你就别想再逃,逃也逃不掉,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 第163章 烛火透过绡纱照映世间独一份的瞳孔,瑰丽中是近乎疯狂想要占有的欲望。 “别再离开我,阿煜。” 第一百零八章 一处相思一处情愁,盼雪替白头 “陛下,好像....好像有些不太对呀,要不这儿再改改吧。” “聒噪,朕看得懂。” “是,是,奴才多言,陛下息怒,哎呀陛下!您的手没事吧,奴才去传太医来包扎一下吧。” “闭嘴,大呼小叫,阿煜还睡着,若吵醒了朕拔你的舌头。” “是是,奴才这就闭嘴。” 颜煜慢慢翻了个身,还是被陈任的一声吼吵醒了,他睁开眼睛揉了揉往外看去。 书案后裴谞披着外袍坐在那,手上正在摆弄着什么,陈任就跟在旁边看,表情有些担忧。 “裴谞?”颜煜撑坐起来,拨开帐帘探出了头,“你在做什么?” 裴谞听到声音没回答,飞快弄弄手中的活计,终于露出满意的笑,而后高兴地拿着那个东西跑到床边递给颜煜。 “阿煜你看。” 颜煜接过对方手中的东西左右看看,眼露疑惑。 “这是....一只..鸡?” “是鸟。” 听到这个答案颜煜愣了起码有几息。 “我见过鸟,不长这个样子。”他举起手中那个东西道:“我也见过鸡,好像差不多。” 裴谞听后脸上的笑没了一半,走回书案拿本书回来举到颜煜眼前。 “书上就是这么画的,是鸟。” 眼前是一本木雕画册,颜煜把手中的木雕送到画册前比对一番道:“画上是鸟,你这个是鸡,而且是一只丑鸡。” 裴谞一把夺回颜煜手中的“鸡”,扔进了正在燃烧的暖炉中。 “早晚能做出一样的。” “你的手上好像有血,被刀划伤了?” 裴谞取过帕子将手上的血擦了擦:“不妨事。” “你不是觉得这种东西很无聊吗,这么突然自己玩起来了?” “因为你喜欢。”裴谞坐到床边揽住颜煜,“徐怀澈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我都能做的。” “没做到,他做的木鸟可以飞,你做的不能,而且像鸡。” “我可以学!”裴谞看着他,眼眸中是诡异的光,“阿煜,以后你喜欢的,我都会去学,” 颜煜微微发怔,往后躲了躲,可裴谞的手抱紧了他的腰,根本不让他躲。 一只纸鹤被拿出来递到他手中,只供皇帝使用的纸张上染了一滴血。 “你看,我也会折了,阿煜,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知道我挽回不了什么,但我一定会尽全力,阿煜,看看我好吗?” 颜煜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突然挣扎起来:“你有病,放开我,裴谞!你滚开!” “不可能。” 裴谞捏扁纸鹤扔掉,双手控制住颜煜越揽越紧。 “放不开,阿煜,别想着再逃,不然我会好好考虑你昨晚的提议。”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发什么疯?我说了我不会走,你放开我!” 颜煜挣扎着,突然身前的人松开手,转而用力握住了他的双肩。 “看着我颜煜!” 看着那双眼睛,颜煜心底忽升起些恐惧,移开视线往后躲,可他只要稍稍躲一点,下一瞬那双手就会把他带得更近。 “你知道徐怀澈今天递折子求什么吗?” 颜煜愣住摇摇头。 含着江南春雨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近乎失控的面容,仔细捕捉后,裴谞发现那其中有惊恐和悔色。 胸腔内满是悲痛,裴谞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将颜煜抱入怀中,声音哽咽难掩。 “对不起阿煜,我没想这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别怕,别怕我...” “放开我。” 这次裴谞松开了手,望着脚边的纸鹤,他的心里如同堵了一块儿石头。 “阿煜,我...我晚些回来。” 裴谞说完便与陈任一起离开了寝殿。 昏迷半月朝政未理,积攒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即便尚未痊愈,裴谞也无法耽搁。 寝殿内,颜煜坐了很久才挪动身子起来。 他很好奇徐怀澈说了什么,让裴谞控制不住又想发疯。 寝殿空空旷旷,他下床走到书案前,上面还展开放着不少木雕画册。 画册边上有几把小刀,刀刃和案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枯。 “你真的有病。” 颜煜躲开书案老远,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不再在意。 喝过太医送来的药,又沐浴过,多日的劳累总算洗去。 他安慰自己,只要裴谞不发疯就可以,起码在这里每天泡几次澡都可以,也不会像外面那么冷。 无喜无悲,活了下来,就当换一个地方维持原本在江洲的生活。 寝殿的门又被敲响,一个宫女走进来,手上端着托盘盛着一碗药。 “颜大人,奴婢来给您送药。” “怎么还有呀,我刚都喝了好多了。”颜煜有些苦闷,活下来了但是药却不能停。 “这碗药效不一样,颜大人奴婢手酸快端不住了,可以求您帮奴婢接一下吗?” 颜煜有些奇怪,但还是好心过去接了,手刚扶住托盘,宫女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张字条。 “中郎将徐大人让奴婢交给您的。” 第164章 宫女小声说完把药和字条都留给颜煜就赶紧离开了寝殿。 颜煜放下托盘将字条展开,上面只有三个字。 【老地方】 徐怀澈要见他?现在? 他把字条扔进暖炉烧毁,去还是不去? 不去,令人空等。 去,如何躲过看守?会不会被裴谞发现? 犹豫再三他终于下定决心,披上外袍,因头发湿着没干将兜帽也戴上了。 趁裴谞不在,快去快回就好。 他走出寝殿,准备充足的说辞没有用上,很意外并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拦他的去留。 直到走出寝宫,颜煜都还不敢相信,昨晚裴谞抓着他不肯松手,今日怎么就又可以放任他来去自如了? 考虑不出那些,下了一夜的雪,雪停只觉得冷气逼人,他加快脚步往约定的地方走,尽量避开宫人。 行至附近颜煜四处看看无人,才绕过假山走到湖边。 徐怀澈果然在那里等着,休假时间尚未结束,少年并未着官服,而是穿着一身淡金色的袍子,很符合现下的年纪。 听到积雪挤压的声音,徐怀澈转身看过来,嘴角扬起了笑。 “小颜大人,好久不见。” 颜煜走过去却是笑不出来。 “你是怎么说服那个宫女替你传信的啊,太危险了,要是她告诉了裴谞怎么办?你会不会有危险?裴谞误会我和你...” 颜煜忽而缄口,这个误会还是不说的好,未免污了干净之人的耳朵。 “没事,我不怕。” 徐怀澈慢慢朝他走近,抬起手停顿少许,还是没敢跟随心意去拥抱对方。 万般情谊汇于掌心,最终如从前一样拍了下颜煜的胳膊。 “看到你活着,我很高兴。” 颜煜笑了下:“是因为屈支的灵药,虽然还需一直喝药,但我真觉得身体比已经好多了,你说得对,世上神奇的事很多。” “嗯。”徐怀澈的笑意更浓,身上未痊愈的伤好像在看到眼前这个人时,就全都好了。 “你今天递了折子?” 徐怀澈表情一僵,躲开视线突然紧张起来:“你..你看到了?” “没有。”颜煜摇摇头,“只是听裴谞说的,你写了与我有关的?” “陛下告诉你了?告诉你我写了什么?”徐怀澈的紧张瞬间变成了慌张,“你都听到了?” 颜煜奇怪地看着对方:“没有啊,他什么都没说,你怎么了?你到底写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徐怀澈松一口气安心下来解释道:“无非是弹劾弹劾对立之人而已,没什么大事。” 颜煜点点头,他觉得不是,但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不打算再问。 “小颜大人,我...我要走了。” “嗯,那我回去了。” “不是。”徐怀澈努力了下但还是压不住眼中的伤感,“我是说,我要离开都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到你。” 颜煜陷入沉默,良久问道:“为什么?是裴谞让你离开?” “不,是我自请戍边。” “为什么?” “我想守卫边关,为百姓和陛下尽绵薄之力。” 颜煜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小颜大人,你的..那只老鼠,一直在我这儿,我能....” 眼泪含在眼眶,徐怀澈吸了口气,呼吸都在轻颤。 “我能不能把它带走。” 颜煜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马上回答。 徐怀澈别开眼,眼泪实在没忍住滑落下来,他迅速擦去笑了笑道:“没关系,边关苦寒,你若是不舍得它去,我明日便把它还给你。” “送给你吧。”颜煜眼眸垂落,“它在你那比在我这儿久。” 徐怀澈一愣,急忙拒绝道:“不要送给我,暂存在我这,我替你养着,就当....” 就当你派了它陪着我,那里太远,远过了你承诺的千里同行,所以能不能让它替你陪我? “好,就当是我让阿财去陪你怎么样?” “嗯。”徐怀澈眼眶发红,嘴角的笑丝毫未减,“那就谢谢小颜大人啦。” “你多久回来?” “很久,三年,五年,十年?,我也....不知道。” 颜煜微微低下头,心里的滋味难以述说,他犹豫半晌轻声道:“你会不会...给我写信?” “会。”徐怀澈捂住眼眶,眼泪终是难以压制地断线而落。 我想每天都给你写信,每天都写,想早中晚都写,一日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都写一封。 你能明白吗?颜煜.... “你会给我回信吗小颜大人?” “会。”颜煜拿出帕子递给徐怀澈,“信,我能收到吗?你能写勤一些吗?” 徐怀澈接过帕子把眼泪擦干认真交代道:“信会寄给我兄长,无论他人在不在都城,他都会想办法交给你,也会取你的回信。” “那就好。”颜煜尽量保持着笑。 他知道这次和徐怀澈见过后,下一次能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也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他想高兴一点,至少表面高兴一点送别他唯一的朋友。 他希望对方再想起今天时,记住的是他的笑,而不是悲伤。 “愿你一路平安,得尝所愿。” 第165章 徐怀澈攥紧双拳,想争取此生唯一一次机会:“小颜大人,我可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如果不行就算了,我...” 话未说完就已经陷入本难触及的奢望。 颜煜抱着他,学着他的样子拍了下他的手臂。 “等你回来,我弹一首江洲的曲子给你听,你一定没听过。” 徐怀澈慢慢松开拳头,小心翼翼地将身前的人圈入怀抱。 “放心吧小颜大人,我一定回来。” 若今别永别,雪落时可不可以出门看看。 第一百零九章 疯狗乱咬人/明明哪都碰过了 回到寝宫的时候,殿门口的侍卫还是那些人没有变。 颜煜匆匆走过去,目不斜视地推开门进去赶紧将门关上。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跟裴谞说他出去过,感觉应该会。 到时就说无聊所以出去走走吧,不管那么多了。 正想着身后突然靠过来一个人将他抱住。 “谁!” 还保持关门姿势的手冷不丁一颤,颜煜着实吓到了,但冷静想来除却裴谞就没有别人了。 低下头袖口果然绣着龙纹,搭在他腰上的那双手隐隐还可以看到刻刀留下的伤口。 “你这么快就忙完了?能不能不要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颜煜挣扎了下,身后的人抱得很紧,贴得也很近。 “你怎么不说话?裴谞?” “去哪了?”耳边终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只不过那道声音听着令人浑身发寒。 “我无聊,随处走走。” 颜煜也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只能想着转移话题搪塞过去。 “我困了裴谞,我要再睡一会儿。” “你不困。” 男人的声音更如寒冰,颜煜听后心里愈发不安。 袍子被解开脱掉,兜帽也随之滑落在地。 怀里人披散的长发,注意到尚湿润的头顶和微微结冰的发尾,裴谞眼眸又暗淡几分。 “头发还没擦干就去见他,你就不怕染上风寒又过卧床喝药的日子?” 颜煜愣了下:“你派人监视我?” 怪不得没有人拦着他出门,也没有人跟着他。 “是保护。” 裴谞解开他的腰封,手指轻而易举顺着领口探进去。 “阿煜答应留在我身边,我当然要好好保护你。” 手掌已经烤过暖炉,不仅不冰还带着温暖的热度,从胸口滑过慢慢上移到锁骨,最后将衣服扯下肩头。 “你不能这样,放开我。” “不能哪样?” 裴谞死死控制着他,手掌覆在腰上贴着肌肤,颜煜已然是衣衫大敞的状态,刚沐浴过的身子遇到冷气微微发颤。 “不能这样?还是不能那样?” 带着怨气的吻落在脖子和肩上,偶尔留下齿痕有些微痛。 “明明哪样都做过了。” 颜煜咬着嘴唇往旁边躲,却因为这样的躲避一下子激动裴谞。 身后的人猛地抱紧他,他被这力道推动一步手抵在门板上,发出轻微地碰击声。 牙齿贴在肩上重重咬了一口,颜煜遭了痛火气上来,委屈又后悔。 “我后悔回来了裴谞,你就是一只...唔!” 裴谞捏住他的下巴让他侧过头,强行用唇舌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等剥夺呼吸的吻结束,颜煜已是浑身发软想骂骂不出来。 “是,但别说出来阿煜。” 裴谞轻轻舔过那道齿痕低声笑了笑,抱着颜煜的手更紧了些。 “你知道朕有多想杀了他吗?在看到那只木鸟时,想到你去找纸鹤时,翻到今晨这本奏章的时候,朕想将他抄家灭族五马分尸!” 颜煜听到这些不敢再挣扎,他知道裴谞做得出来,他不想因为这无中生有的误会牵连无辜之人。 他现在已经不好奇徐怀澈到底写了什么,他只想不要再激怒裴谞,不要让疯狗乱咬人。 “本没想让他跑。”裴谞唇角露出阴冷的笑,还在继续说着,“但朕想想这样也好,便留他一命。” 自请离开都城避了祸,但要永远求而不得的活着,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徐怀澈,胆小如鼷者怎么配与他争。 炽热的吻又点点落下来,颜煜偏开头:“这有风,我冷。” 裴谞立即将他打横抱起来远离门板,快步走到离得最近的书案。 案面上的东西哗啦一声被拨下去,未干的墨洒在奏章上也不管。 裴谞把他放到案上让他坐好,手臂撑住书案将他圈在其中急迫地低头吻过来。 两条腿被抵在案侧没有支撑动弹不得,手握在腰上肆无忌惮的摸索往下再往下。 “不要!”颜煜死命挣扎起来,“你走开!” 裴谞扼住他的后颈,稍一用力便将他锁紧带到眼前。 “不要?那怎么要他抱着你?嗯?阿煜?” 手掌从后颈移到脸颊,拇指指腹在红润的唇瓣上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突然以侵略性的方式撬开紧合的牙齿伸了进去。 “你喜欢他?” 颜煜开始怕了,眼圈越来越红,舌头被搅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能惊慌失措地摇头。 “你喜欢他才让他抱你,对不对?” 手指被咬出血痕,裴谞笑了下退出去。 第166章 血液擦过惨红的嘴唇,粘在白皙的皮肤上,将眼前的人衬得更加惹人怜惜。 俯身舔过嘴角残留的血液时,怀里的人颤了下,像只受惊却不服输的兔子。 这种模样,只要看上一眼,便会情难自已,将人逼成失控的野兽。 “怎么不说话呢阿煜?” “你喜欢他吗颜煜?回答我!” 颜煜身体哆嗦了下,移开眼睛低声道:“我不喜欢男人。” “可是会收他的东西,会让他抱,会想和他一起走,对吗?”裴谞莫名笑了下,却笑得苦涩,“阿煜,我只是想留住你,我想...” 颜煜冷冷打断,眼睛红得厉害:“你想要我做什么?要我爱上你?你让一个想杀你的人爱上你,你觉得可能吗?我明明已经留下了,是你想要的太多,贪心不足!滚开!” “我就是想要你看着我!只能看着我一个人,哪怕恨我,阿煜,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你们没结果,看着我,求你看着我吧,看着我!” 宽厚的手掌托住腿弯,颜煜浑身战栗一瞬,眼泪瞬间沁湿,那人埋在他身上恨不能将他的身上的血液吸干。 “停下,你走开..裴谞!” 颜煜双手推拒却根本无法躲开,但唤这一声名字却让对方清醒片刻停下了动作。 “我不想,我不想...”他轻轻摇摇头,甚至带上了恳求,“裴谞,别再这样对我。” 裴谞望着对方,望着那双含着委屈泪水的眼睛,心被狠狠扎了无数刀。 明明错的是他,明明他不该再奢求别的,可到头来他又成了贪心作孽的那一方。 他攥紧手掌,泪水打了几个圈最后被吞了回去。 “对不起...我疯了,是我疯了阿煜,我不想的,我没想这样,我....我再不会这样,再也不会。” 他扣住颜煜的头轻轻将人带入怀中。 “求你..抱抱我吧阿煜,就一下,只要你抱我一下,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在意。” “不在意你有多恨我,不在意你爱不爱别人,好吗?求你了阿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颜煜坐在书案上,任凭裴谞怎么哀求,眼泪滴在他的肩上,他也没有抬起手去拥抱对方。 寝殿内只能听到裴谞无能为力的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颜煜突然动了,不是去拥抱而是继续推拒。 “放我下去,硌,我难受。” 裴谞沉默少许,小心将颜煜的衣服穿好系好,遮盖住身上已经显色严重的痕迹,只不过脖子上的一道道红还露在外面。 想说句抱歉的话,但与对方恢复冷漠的眼神交汇,心里唯一一道脆弱的地方便被猛地踩上几脚,再被丢入烂泥。 裴谞嘴巴动了几下,最后仍选择沉默,把颜煜抱起来走到内室放到床上,而后取来帕子一点点帮颜煜擦头发。 “以后没擦干头发不要出门,会着凉。” 发丝被轻轻拿起一缕放在掌心仔细擦拭,一缕擦干便又继续擦下一缕,最后帕子覆盖在头顶温柔小心地擦过一遍又一遍。 “别擦了。”颜煜躲开那双手,抢过帕子扔到了地上。 裴谞并不在意,蹲下来握住颜煜的手道:“阿煜,你若是觉得无聊,我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有很多好玩的,我们..” “不好。”颜煜打断对方的话,“我不想和你一起玩,裴谞,我愿意回来愿意留下,不代表我不厌恶你了。” 裴谞低垂眼眸,悲伤和阴冷的颜色双双被掩藏好,他起身拿回裘袍披在颜煜身上系好,而后把人抱起来。 身体忽然腾空,颜煜只挣扎一下就不动了,他知道没用。 “你带我去哪?你要做什么?” “带你出宫去玩。” “我说了不想和你一起玩,你是不是有病裴谞!” 颜煜气得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现在的裴谞比从前更加不可控,他愈发难以理解几日前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选择回来。 “放我下去,我自己会走。” “不。” “裴谞!”颜煜捂住胸口,没曾想还是要用以前的招数,“我难受,我胸口疼,疼得厉害,我要死了..” 裴谞果然面露担忧,或许用担忧来说太浅薄,应该是恐惧。 如磅礴巨浪般的恐惧,三只瞳孔中倒映着那张蹙着眉头的脸,一瞬间所有将要失去怀中人时的记忆全部涌出来。 “传太医!快去!”裴谞踹开门传了令,然后抱紧颜煜拔腿跑回去将人放回床上。 “阿煜,没事的,别怕,你吃了化湖雨,不会再有事了。” 裴谞身体难以控制地发抖,说是安慰颜煜,实则也在安慰自己。 “没事,一定没事...阿煜你不会死,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太医呢!!” 门口焦急等候的陈任听到吼声跑进来道:“太医马上就到了陛下。” “让他们不想死就滚快点!” “是是,奴才马上去催。” 颜煜看着已经哭出来的裴谞,和慌张跑进来忙忙碌碌的宫人,心里忽然有些自责。 “裴谞,我,我是....装的..” 第一百一十章 正文完/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 颜煜别开头,眼神有些闪躲,咬咬牙也就不在乎了:“我说我是装的,我什么事都没有。” 第167章 眼前的人好像有些发愣,颜煜坐起来,心虚却没有表现出来。 “陛下!太医到了!” 裴谞把太医扯过来:“他怎么会又这样!” 太医看看颜煜不像有事的模样,但还是赶紧把上脉,少顷道:“回陛下,颜大人先天心疾未愈,应是情绪激动才有些不适,无碍,按时服药便可。” “当真?” “微臣怎敢欺君,句句属实,确实无碍。” 颜煜看着后面没有上前的几位太医,难免有些尴尬,没想到裴谞会这么兴师动众。 “我说了我没事,我是...装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颜煜自己都听不太清。 “还好。” 裴谞松一口气脸上慌乱的情绪慢慢褪去,紧紧揪着的心也终于能放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都退下。” 屋内众人应声,惶恐而来惶恐而去。 裴谞坐到床边庆幸地笑了笑,颜煜蹙起眉头觉得疑惑也觉得有病。 “你笑什么?” “你没事。” “什么?” 裴谞珍视地将颜煜轻轻拥入怀里:“我庆幸,幸好你没事。” “你有病。” “是。”裴谞渐渐收紧手臂,“阿煜,若是不高兴做什么都行,只要别跑走,别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骗我。” 哪怕颜煜一把火将皇宫烧了,或是直接杀了他,他应该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刚刚的事...他实在是怕。 怕颜煜走,怕颜煜死,怕颜煜受伤、生病.... 怕颜煜这个人本身出现任何问题。 那种无力的恐惧,让他生不如死。 “阿煜,对不起...” 沉默无言一派祥和下,是别样的煎熬。 是恨?是怨?或许....还藏着别的什么?连那个人本身也无从得知。 “放开。” 裴谞眸子微沉,松开了手。 “你转过去,蹲下。” “嗯?”裴谞愣了愣。 “背我,快点呀。” 裴谞老老实实背身蹲下去,蹲好颜煜便爬到了他背上。 他托住颜煜的腿站起身,背上的人很轻,是长年累月被病痛消耗的轻,轻得让人心里发酸。 “阿煜,你要往哪走?” “你不是要带我出宫去玩吗?骗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裴谞怔了下轻笑道:“当然没有,我们现在就走,容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带你出去玩。” “那你快点。” 裴谞将颜煜放下换了身便装,而后背着颜煜走出寝殿走出寝宫,最后走出皇宫。 没有坐步辇没有备马车,没有让任何人跟着,只是他们两个人。 走出皇宫时,天上又飘起雪来。 已经入冬,愈加发冷,但街上的人还是不少。 两个人走在街上,容貌气质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时不时便要被多看两眼。 “阿煜,雪下大了,把帽子戴上。” 不用裴谞说,颜煜也是要戴上的,兜帽戴上的一瞬间隔绝落雪温暖了不少。 他不会束发,裴谞也不会,偏偏又不让别人来为他束发,也就这么披着头发出来了。 长发搭在裴谞身前,沾了些雪花,融化后又沾上一些。 颜煜轻轻触碰了下发丝上的雪花,与指尖接触的刹那,雪花消失变成一丁点看不清的水。 “我冻手..” “放到我脖子上吧。” 颜煜毫不客气,闻言便抱紧裴谞的脖子,把两只手贴了上去。 热气从裴谞身上传到他的手上舒服了不少。 他们两个一点都不一样,裴谞总是热,而他总是冷,不适合渐渐竟变成了适合。 命运强行将他们锁在一起,相互折磨,相互汲取温存。 “阿煜,那有糖葫芦,你要不要吃?你之前说过想吃,我后来买给你的时候你...” “要吃,走快些。” 裴谞加快脚步走过去:“我要买一个。” 卖糖葫芦的老头接过钱把糖葫芦递过去,颜煜接过来笑了下。 老头看看两个人打趣道:“小夫妻还挺腻歪呢哈哈,小媳妇还得背着,哎呀年轻真好啊。” “我们不是。”颜煜当即反驳,但反驳完又突然愣住。 他和裴谞....是什么关系呢? 皇帝和阶下囚?仇敌?君臣?床伴?他们是什么关系? 颜煜披着裘袍戴着兜帽,看不清穿着,只看露出来的面容,让人分不清性别。 老头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像少年,却又不敢确认便笑笑打岔。 “那是老朽误会了哈哈。” “无妨。”裴谞回了话背着颜煜继续往前走。 对裴谞来说这样的误会是无妨的,他甚至希望可以每天都受到这种误会。 可是...阿煜不喜欢,不喜欢他,所以也不喜欢这样的误会。 颜煜还沉浸在刚刚的问题中,实在想不出来便开口询问裴谞。 “裴谞,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裴谞蓦地怔住,脚步也随之停下,心跳一瞬间如同擂鼓,吵得他自己都有些乱。 “我们,我们可以...有关系吗?”真的可以吗? “什么?”颜煜反应过来对方所问的意思,“当然没有。” 有人情深缘浅,一世离别,有人缘深情浅,一世怨偶。 第168章 但若缘浅无情,该当如何?颜煜不知道。 情这个字对他来说太遥不可及,尤其面对裴谞。 在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中,裴谞是棋子、是执棋之人,亦是承托此局的棋盘。 而他,既不是白子,也不是黑子,只是被强拉进到棋盘上,被黑白包围,生生世世困在局中。 “冷了吗?”裴谞压下内心的悲凉温柔问着。 颜煜点点头。 “那我们...” “去吃饭。”颜煜抢先说道,“我饿了。” 裴谞唇角勾起:“好。” 两个人走进一家酒楼,伙计看到两人衣着皆非凡品,便将两人引去了最好的雅间,远离了大堂的喧嚣。 颜煜坐到椅子上,裴谞蹲下来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另一只握住他的手帮他搓了搓。 “都冻红了,早知道应该带个暖手炉出来。” 注意到伙计的眼神,颜煜默默抽回手:“我饿了。” “二位公子想吃点什么?”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倒了茶水,“我们这儿有..” 裴谞打断伙计的话道:“每一样都来一份,去吧。” “所..所有?” “还不快去。” “哎是是,小的这就去,马上就去。”伙计放下茶壶又惊又兴奋赶紧退出去。 裴谞蹙眉盯着那扇关合的门看了许久,他讨厌那样的眼神,对着颜煜的,惊艳的、遐想连篇的。 那样的眼神,会让他忍不住想挖出那双装了颜煜的眼睛。 “你在看什么?” “他看你。” 颜煜反应了一刹,站起来走过去握住裴谞的手:“再帮我暖暖手吧。” 心中的阴鸷一扫而光,裴谞回握住颜煜的手,握紧包进掌心。 “阿煜,我..” 裴谞的眼睛慢慢睁大,颜煜凑近咬了口他手中拿着的糖葫芦。 冰糖粘在唇角,舌尖伸出来轻轻舔了下,将残留的糖吃进去,也将那份甜腻送进了裴谞的心里。 四肢百骸皆因眼前人炸开浓烈的爱意。 糖葫芦掉在地上,裴谞情难自制地低头吻住那瓣樱红,从唇齿间尝到山楂和冰糖的味道。 身后脚步声靠近,房门刚推开一条缝,裴谞便抱紧颜煜后退,用背将门抵住。 “二位公子?小的来送茶点,劳烦开开门吧。” 一道门隔着两个世界,门外伙计奇怪地挠头,门内两道呼吸交织纠缠。 颜煜的舌头被搅得有些发麻,他掐了把裴谞的腰,裴谞最后舔了下他嘴唇上残留的甜味,才依依不舍地移开。 “阿煜,我们先不吃了好不好?” 裴谞看着眼前人红得厉害的嘴唇,上面还隐隐有着水渍,他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颜煜的这幅模样。 他扣上颜煜的兜帽,不顾伙计的拍门把门从内里插上,而后蹲到颜煜面前。 “我给你买别的吃。” 颜煜擦了下嘴唇爬上去不高兴道:“我看是你自己想吃糖葫芦。” 这话说完裴谞喉咙更干了,背起颜煜,顺着窗子就跳了下去,颜煜收紧手臂吓得闭上了眼睛。 “你疯了吗?” “下次不会再这样。”裴谞笑了笑,“毕竟我们要了那么多东西没付钱,得逃走。” “你真的有病裴谞。” 裴谞并不在意温声道:“你还想去哪?想吃什么?阿煜。” “回去吧,回宫转转,我想认真看看你们的皇宫,你的皇宫,毕竟....以后活要活在那,死要死在那了。” “好。”裴谞心情低落下来,脚步沉重地往前迈起步子。 你的,你们的,不是我的,我只是活在这儿死在这儿,从来不属于这儿。 他的阿煜留下来了,却也彻底走了。 裴谞想或许真的不乏造化弄人四字。 一摸一样的脸,一样的味道,那么多相似之处,他为什么不去怀疑? 得到死讯之时,他为什么要因怯懦而不派人去验证? 明明....是那么拙略的谎言。 在往从前,如果..如果当初他细心一些,看出颜煜的伪装,看出其实是男扮女装。 如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他没有做出那些事。 如果....有一个如果可以变为现实。 那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阿煜。” “嗯?” “如果....这是我们见的第二面,你会不会..对我真心的笑一笑?” 背上的人没有说话,安静得好像早已远离这世间喧嚣。 雪无声地落下来,落到地面上,纯白与纯白混杂在一起,呈现出另一种荒芜。 耳边只闻踏雪之声,在这声音中,裴谞听到了极小声的回答。 会。 脖子上的手慢慢缩紧,裴谞露出了笑,或是苦涩或是高兴。 是心底遗憾和痴梦得到了答案。 就这样走吧,走到地老天荒。 用脚步化开长光城的雪,带着他的心上人走向另一种结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 番外一前尘往事(一)/我叫颜月 “哥哥,你长得真漂亮。” 裴谞怔愣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水蓝色的襦裙,头上簪着蝴蝶流苏步摇。 因为无规矩地蹲到了他面前,那支步摇的流苏晃来荡去。 第169章 偶有碰到脸颊,如细葱的指头将晃荡的珠线扶住,那张令人注目的脸上便露出烦恼了的表情。 “好麻烦呀,一直打到我。” 裴谞低下头不再去看,也许又是什么讨厌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呀哥哥?”小姑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只当做没看到,在这里对他示好的人不多,但那“不多”中的每一个都是为了更好地踩他一脚。 他闭上眼睛静坐不闻不问,果然那人觉得无趣跑走了。 再睁开眼睛看到得是他看过的最多东西,背影,只不过这道背影与众不同。 没有得意、没有恼羞成怒、没有蛮横娇纵,只是走开了而已。 舞乐声响起,耳边越来越嘈杂的笑声与他完全无关,好像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突然一盏酒泼到他脸上,随之而来的是面前案几上他未曾动过的汤水。 即便及时闭上眼睛还是被溅到,他缓了会儿睁开被辣到通红的眼睛抬头看向那人。 “哈哈哈哈哈!二殿下你看他呀,还不服气呢。” “你瞪什么!就该把你那双妖怪的眼睛挖出来踩碎!” “就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瞪我们二殿下。” 又一个人走过来骂了句小畜生,抬脚踹在了裴谞的侧脸上,将他踹翻在地。 裴谞爬起来坐好,耳边一阵阵刺耳的笑。 他的两个哥哥站在他身边,颐指气使让随行的太监蹲到他身边隔着单薄的衣服阴毒地掐了他几把。 或还是不解气,两人又狠狠踹上几脚。 周围的人只当没看到,仍旧觥筹交错,就连裴谞自己都习惯了,忍着打,没发出一声。 “你们为什么打他!” 裴谞愣了下,望过去,是刚刚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跑过来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你们凭什么打他?” 周围的人听到声音也都停下的手中的事。 裴谞看到那个小姑娘露出气愤的表情,气愤地跑到他的父亲面前告状。 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摆摆手,告诉他的皇兄们别扰了兴致。 裴谞垂下脑袋,眼泪变成恨意咽回去,心中那一点点期待也落了空。 在高台上的那个男人眼里,他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妖物,是耻辱。 “哥哥,你擦擦吧。” 一方帕子递到他眼前,他又愣住了,见他没有接,那只手便握紧帕子帮他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水渍。 “靠近妖物也不怕晦气。” “你说什么呢?他是人,不是妖。” “不是妖?不是妖一只眼睛怎么会有两个瞳孔?” 注意到眼前人投回来的目光,裴谞下意识躲开了。 “你不是妖,只是眼睛不一样而已,是他们没见识。” 裴谞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慢慢抬起头重新看向眼前的人,可那人却被身后走来的男人拉走了。 吴国使臣,她是吴国人。 他听说吴国使臣此行带了吴国的公主一起来。 她是....吴国公主? 裴谞泛起冷笑,使臣应该会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吧。 “王上!我有话要跟您说!” 听到熟悉的声音裴谞也看过去,那个小姑娘走到他父亲面前大声喊着吸引过来众人目光。 “哈哈哈哈....”人到中年的国君笑了笑,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 “你这小丫头,有什么话要跟孤说啊。” “您的儿子,裴谞,他不是妖物,而是天降之祥瑞。” 国君的笑意慢慢消逝,大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舜帝亦一目重瞳,此乃王者之相,天赐王上得麟儿如此,必福禄绵长国运亨通。” 裴谞眼睛渐渐睁大,彻底愣住,高台上的男人说了什么,似乎笑了,但他已经注意不到。 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中,只有水蓝色的襦群,只有蝴蝶步遥,只有从遥远江洲来的人。 寿宴结束,他看到公主被吴国的使臣带走,走在人群之前。 而他...走在人群的最末端。 他们之间不知隔了多少人,像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他想应该再也见不到了,她会随着使臣出宫,回到吴国,他也会回到属于他的角落,继续苟且偷生。 他住的地方就在冷宫边上,罕有人至,被整个皇宫嫌恶的人,冬季连炭火都不会有。 只能抱着破被一日一日熬,熬过慢慢长冬,再借着短暂的温暖季节养好冻疮。 如此往复,年复一年。 身后脚步声传来,裴谞飞快侧过身子,该落到他身上的一脚结实地踩到了地上。 “还敢躲,抓起来!” 几个侍卫上前将裴谞架住,一脚一脚狠狠踹向腿窝。 轮班踹了几次终于把他踹跪下去,死死按倒将他的脸按在地上。 “呦怎么不躲了六弟?不是王者之相吗?那现在怎么又像狗一样趴在我脚下啃泥呢哈哈哈哈!” “二哥你跟他废什么话呀,给我揍他!” 二皇子和五皇子一母所生,关系最好,也是最喜欢合起伙教训裴谞的人。 裴谞死死瞪着两个人,恨自己身单力薄,无法反抗。 深宫无人的暗巷里,年岁不大、身穿单衣的少年,被一群成年人围着拳打脚踢,只能蜷缩双臂护住自己的头。 第170章 “你还敢瞪人!” 二皇子清开人揪住裴谞的领子,即便护着头,裴谞的头上还是被打破流了一道血下来。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王者之相,我呸!你个克死亲娘的烂妖畜生,你就该..啊!!” 裴谞猛地挣开身后的束缚一口咬在对方脖子上。 “二哥!!愣着干什么!把这只疯狗拉开!” 几个侍卫又打又踹,甚至掏出匕首扎在裴谞胳膊上,才把裴谞拉开。 鲜血流了满口,硬生生咬下一块儿皮来。 “啊!二哥!!”五皇子慌神帮二皇子捂住脖子。 裴谞吐出口中的皮肉和血,看着两人眼中似乎也染上血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敢笑!一起上!把他打到笑不出为止!” 周围的侍卫再次死死按住他,不仅侍卫,随行的太监也凑过来踩上他两脚。 “杀了他...这个小畜生居然敢咬我!”二皇子捂着脖子指向他,“快杀了他!” 裴谞浑身是血,肋骨被直接踹断,咬着牙一声不吭,更不求饶。 在血色所染的视线中,他的五皇兄走过来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狠狠碾压,最后用尽全力跺下去,几根手指就这样被踩折。 “让你敢咬我皇兄,你们几个,把他的耳朵割下来去喂狗!” 裴谞挣扎几下,身上竟没几处能动,只能眼看着一个人拿着匕首靠近。 他闭上眼睛等着匕首临近,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将此千万倍奉还回去。 “你们...走..走开!” 是她? 裴谞睁开眼,看到本该已离宫的小姑娘,双手攥着蝴蝶步遥将尖断朝外,浑身颤抖地慢慢靠近。 “不...不许打他..”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人身体抖如筛糠,吓得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但脚步却没有停。 “放开他...不然..不然我就...就就告诉你们的...王王上了..” 五皇子愣愣的,看向对方的眼睛有些发亮:“是你,吴国的公主,大殿上你就替他出头,一瘫烂泥有什么好的,你居然帮他。” “你们...快放开他,快点..” “臭丫头,你们吴国人是不是都爱管闲事?”二皇子捂着未止住血的脖子恶狠狠道:“信不信连你一起揍!” 攥着蝴蝶步遥的手被吓得一缩,步遥哐当掉在地上,又被飞快捡起来重新握住。 “你...你敢揍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你们,你们快点放开他...” “笑话,把她抓起来!” “哎二哥!”五皇子拦住二皇子,“她可是吴国国君的女儿,要是在这儿伤了,吴国人岂会罢休啊,到时候父皇肯定动怒责罚我们。” “二哥,你的脖子怎么还在流血啊!快来看看!” “哎呀殿下!咱们快回去找太医处理吧!血流得太多了!” 借着月色众人看清二皇子的伤,一时间将裴谞忘了个干净,急着忙着回去找太医。 空巷中剩下两个人,步遥终于因颤抖彻底掉下去。 裴谞躺在地上,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慢慢蹲到自己身前。 月光下那张已见美人模样的小脸满是泪痕。 “你...你没..没事吧?你还可以...站起来吗?” 他觉得不太可以,他的肋骨、手臂、腿、头和手指,包括五脏六腑都剧痛难忍。 但眼前这人明显吓坏了,身上抖得厉害,眼泪还在一滴滴地落,泪水后瞳孔中是挥散不去的惊恐。 “可以,我可以....站起来。” 裴谞擦去眼睛上的血,撑住地靠着仅存的意志力爬起来,站起来。 他扶住宫墙温柔地笑了下:“我没事,别怕。” 从出生到现在他好像都没有真正的笑过。 他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配拥有露出这种笑容的机会。 直到.....眼前的人出现。 “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女孩擦擦眼泪,声音因哭泣而发软。 “我叫颜...” 女孩忽然怔了下,眼眸微微一动继续道:“我叫颜月。”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二前尘往事(二)/取字重光,望光明灿烂 “颜月...是个好名字。” 裴谞把颜月带回了自己的住处,那里很黑,是这个月本该给他的烛火没有送过来。 剩下的烛火不多,他觉得不会再有人给他送,所以黑了也就这样摸黑,想留到新岁之时再点灯。 他的月俸本就很少,还经常被克扣,不仅月俸,冬衣、夏衣、被褥、炭火烛火,所有用品都经常被扣下。 之前连米面菜都断了,陈任去要被打回来。 是他杀了管事的太监被国君吊着打了几日,才换得之后粮食的正常供应。 “哥哥,这里好黑呀...我有点怕..” 身边的人抓住他的袖子靠过来,可以嗅到淡淡的草药香气,但很快香气便被他身上的血腥气盖住。 “我去点灯。” 烛火燃起,勉强将这个不算大的屋子照亮。 裴谞让颜月坐下来,自己抱着药箱走到破旧的屏风后面解衣包扎。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打成这样,也不是被打得最重的一次,积年累月也就习惯了。 第171章 伤口包扎好,他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好,被踩的右手这会儿完全动弹不得。 “啊!有蛇!” 听到声音裴谞跑出屏风,见颜月吓得摔倒抱着头,一条毒蛇正往她那边爬。 他飞快上前抓住毒蛇,捏断脊椎顺着窗户丢了出去。 “没事了,我把它扔出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颜月谨慎地睁开眼睛往地上扫视一圈,委屈地撇撇嘴抽搭起来。 “是讨厌我的人偷放的,吓到了你,抱歉,别哭了。” 裴谞伸手想去帮对方擦拭眼泪,却突然注意到自己满手的血污,又神色黯淡地将手缩了回来。 “你等一下。” 裴谞站起来把手洗干净,而后取来一盒包装崭新的糕点送到颜月怀里。 “别哭了,吃这个。” 颜月擦擦眼泪捧着盒子,看了看四周将盒子还给去道:“哥哥,你这里看起来很难过,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裴谞愣了下,一颗心沉了又沉。 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盒子和他这里格格不入。 围猎时他救了韩将军的次子韩让一命,这是韩让今日入宫时带给他的,并算不得他的东西。 “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吃吧。” 颜月摇摇头,坚持还给他。 那盒糕点被放回桌子上,一直到吴国使团离开覃国,糕点盒子也没有打开,最终被裴谞扔掉了。 “哥哥,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伺候的太监,这两日被借走了。” 因为做错了事受罚,罚到他身边,虽然陈任对他不错,但他看得出那人还是期盼回到曾伺候的娘娘身边。 没有人真心愿意跟着一个不受宠早晚走向死路的皇子。 说是借出去,其实也是陈任在给自己找后路,怕哪天他死了,自己也会跟着陪葬。 颜月听了嗫嚅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你?你不是....皇子吗?” “你现在应该在官驿,为何还没有离宫?”裴谞避开了那个不想回答的问题,“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 眼前的女孩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我,我不想回去,我偷偷溜走的,迷了路就遇到你了.” “你偷溜出来?那吴国的使臣岂不是要急死了?我送你回...” “不要不要。”颜月打断他的话,拉住他的手满脸委屈。 “我还不想回去呢,回去又要喝药,要喝好几碗才可以睡觉,太苦了,我不想喝,你别把我送回去哥哥。” 裴谞的心乱了一瞬,理智告诉他必须把人送回去,若被发现私藏吴国公主,等着他的...是死。 可....就一晚也不行吗? 只留这一晚。 他这里这么偏僻,应该不会这么快找上来吧.... “哥哥..我就要在这,我不想喝药。” 看着那双眼睛,裴谞的理智被彻底击溃,他点点头道:“好。” 死就死,他不怕死。 颜月的脸上露出笑容,像是冬季绽放的百花,将寒冷驱散只余芳香。 “谢谢哥哥,我们可以出去玩吗?可以出宫去玩吗?” “什么?”裴谞怔住,自是不可以。 现在吴国使臣一定已经禀告国君公主丢失,一旦被看到他们在一起,他会被扣上胁持公主的罪名。 更何况宫门下钥,根本出不去。 可望着那双眼睛,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我想想办法。” “还是算了吧。” 裴谞抬起头,眼前人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虽然我想出去玩,但你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不能这么自私。” 裴谞摸摸对方的头笑了下:“那我带你去看个东西,很近,不用出院子。” “是什么呀?”颜月看起来真的很感兴趣,“是什么呀哥哥?” “看了就知道了。” 裴谞带着颜月走出屋子,走到院中的一颗树下。 “看。”他拉住颜月带着她蹲下去。 树下有一个鸟窝,是从树上掉下来的,鸟窝里有三只小小的脑袋。 “是刚出生的小鸟?”颜月笑着伸手想去碰,裴谞及时拦下来。 “沾了人气它们的父母就不会再要它们了。” 颜月听了赶紧缩回手,脸上的笑更加好看:“我第一次见到呢。” 但笑了之后漂亮的眼睛又沾惹烦恼:“可惜这次跟来没能去城中玩,等到回去又哪里都去不了了。” “他们不许你出宫吗?” “是不许出门。”颜月嘟起嘴闷闷不乐,“哥哥,等行过冠礼,是不是就会取字了?” “是。” “那你有字吗?” 裴谞摇摇头:“我还没到及冠之年。”就算到了,应该....也没人会赠字予他。 颜月听后忽然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愁绪。 “父皇说取了字,就成年了,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会的,你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从第一眼看到颜月,裴谞就看出了对方身患疾症,一心落在这上面,完全没有注意到该是笄礼还是冠礼。 “真的吗?”颜月一扫阴霾,好像只要他说,她就什么都会信。 “真的,一定能。” 颜月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许久,裴谞突然意识到什么,偏开头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第172章 沾着凉意的小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在那只手的引领下,他隐忍着放下了自己的手。 “哥哥,不要妄自菲薄,你才不是妖物呢,大殿上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本就是他们没见识,凭什么你要躲?” 颜月想想对他笑道:“一目重瞳,应谓重光,重光者,累世盛德,辉光相承,谓日月画於旂上也。” “我突然想到啦!”颜月拉住他的手激动不已,“重光这个字很适合你呀哥哥,你日后应该取字重光才对嘛。” 裴谞整个人定住,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让他的心乱得厉害,是从没有过的感受。 院子里很暗,唯有眼前是亮的,只因月光独独照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裴重光,也很好听呀,我真厉害。” 裴谞嘴角一点一点扬起:“嗯,你真厉害,我..就取字重光。” “真的吗?”颜月因他的话更高兴了,“重光哥哥,你的眼睛里含了日月,往后一定可以光明灿烂。” 颜月站起来仰头望望天空,而后朝他展颜一笑。 “重光哥哥你看,我的眼睛里有没有映出月亮?” “有。” 你的眼睛里有日月星辰,有长光城纯净的雪,有江洲城细润的雨,有我所没见过的最美的一切。 裴谞站起来也露出了笑。 那颗早已干枯的种子,在这一瞬间重新被注满水份,生根发芽,整颗心都因为这份生机而跳动不止。 他觉得....他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 喜欢上了唯一希望他光明灿烂的人。 “重光哥哥,我有点困了。”眼前的人说着打了个哈欠,“这个时辰我该睡觉了。” 看着对方自觉地往屋子走,裴谞慌乱一刹跟了进去。 他还没有考虑到休息的问题,男女有别,他定然不该睡在屋内。 “阿月..” “阿月。” “阿月?” 又唤一声,前面那人好像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回头看他。 “怎么了重光哥哥?” 裴谞第一次觉得窘迫,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烂在泥里的尘埃。 “被褥..很破,你会不会....会不会嫌弃,会不会...不习惯?” 颜月走到床边看了看摇头道:“不会呀,只是旧一些,这不是很干净吗?” 他看到颜月毫不客气地躺到床上,拍拍床榻看向他。 “重光哥哥一起睡吧。” 裴谞呆住:“你..你说...说什么?” “嗯?”颜月看起来很疑惑,“你不困吗?我们一起睡吧重光哥哥。” “当然不行!”裴谞震惊后果断拒绝,快步往屋外走。 “重光哥哥你去哪里呀?你快回来,我有点害怕。” 裴谞捏紧拳头,深感折磨走回去无奈道:“我就守在门口,你睡吧。” “可是我不敢自己睡。”颜月坐起来看着他。 “在吴国的时候,每天睡前芸娘阿姐都会给我讲故事的,我好久没听她讲故事了,重光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讲故事呀。 “我不会讲故事。” 注意到对方失望的眼神,裴谞心里一颤,忙改口道:“我想想。” 他走过去坐到床下靠着,他没看过哄睡的故事,只能挑挑史书中还算有趣的事情来讲。 讲着讲着床榻上的人躺下去盖上了被子。 讲了不知多久,烛火已有殆尽之象,床榻上传来了困倦的声音。 “重光哥哥,等我回到吴国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呀?” “不,我们还会再见,一定会再见。” 我会活下去,会从这阴暗的角落爬出来,会将欺我辱我之人踩在脚下。 我一定会爬到那个位置,让自己配得上你,然后把你从吴国....迎娶过来。 阿月,等到再见的时候,我一定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番外三江洲(一)/自惭形秽 “阿煜,醒醒,快入城了。” 裴谞低头轻轻吻了下怀中人的额头,那人不高兴地哼唧一声靠着他继续睡着没睁眼。 “晚上要睡,白日赶路也要睡,你怎么好像总也睡不醒。”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不许你睡了。”裴谞轻笑一声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 突然离开座位,颜煜吓得睁开眼睛清醒过来,而后怨怒地扑腾了两下。 “干什么,放我下去,你真的很烦。” “不放。”裴谞就这么抱着他,把头埋在他颈间,“就不放,就要抱着你。” 裴谞总是知道怎么能让他靠得舒服些,颜煜怼了对方一拳就安静靠着不再挣扎了。 这些时日裴谞一天比一天不要脸,软磨硬泡,久了倒让他没脾气习惯了。 “把窗户打开。” 裴谞听话地推开窗子,但怕颜煜冷只开了一点缝隙。 这个季节窗外还能有绿色传进来,颜煜知道他们到江洲了。 这次回江洲,既是他回家的机会,也是他彻底放弃了回家的机会。 一月前他偷听到一个最令他震惊的消息。 裴谞要迁都江洲。 裴谞这个人几乎不犯糊涂,却也因此从不听任何人的建议,所要的只是所有人听从命令,哪怕这个命令荒谬绝伦。 第173章 那几日几乎每天都有人上折子反对,但裴谞将每一个反对的人都大骂了一顿。 一意孤行,甚至已经着人开始清点宫人及宫中一切用品,给群臣也下了最后通牒,势要在新岁前迁都至江洲。 无法反抗的诞妄决定,让整个长光城大乱套。 也是这份乱让颜煜察觉到不对,问的人都缄口不言,还是他费了番功夫才偷听到这件事。 突然迁都,荒唐至极,而且他并不想接受裴谞这份强加的情谊。 最后劝来劝去,取消了迁都的计划,改为偶尔到江洲短住。 眼前的窗子突然被合上,裴谞握住他的手暖了暖:“手都凉了,透透气就罢了。” “哦。”颜煜没有反驳,他确实有些冷了。 一行军队驻扎到江洲城外,只有护卫随着皇帝的马车进入江洲城。 任江洲刺史的名唤朱秦,是个做实事的好官,但人憨实不怎么不灵光,得到皇帝亲临的命令也没做什么。 裴谞深知此人,怕出问题,特地在出发前派人传信,令朱秦把吴宫上下清扫干净。 当初他下令任何人不许动吴宫的任何东西,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裴谞,我想下去走走,别让他们跟着行吗?” “好。” 马车停在江洲城门口,裴谞屏退左右陪颜煜一起走着入城。 早上街道上的人不多,但也很难看得出这里刚刚经历了亡国。 或许如从前一般?颜煜并不知道,从前的他没有走上过江洲城的街道。 看着自己曾经的子民,他很大程度是陌生的。 “阿煜?怎么了?不高兴了?” 颜煜摇摇头,走到一个刚刚摆出来的馄饨摊前看着摊主道:“我们可以买两份吗?” 客气的询问让摊主麻利擦桌子的动作停了一刹,随后又继续闷头擦完。 “本来就是卖的,只不过来得忒早,我这水还没烧起来呢,您二位先坐着等会儿吧。” “好。” 颜煜找个位置坐下来,裴谞也跟了过去。 “阿煜,若是饿了我们吃些别的吧,露天坐在这里你该着凉了。” 颜煜并不理会,眼睛只盯在煮馄饨的锅上。 见其不理,裴谞也无法再说什么,把自己身上披着的袍子解下来披到了颜煜身上。 陆陆续续又有早点摊摆到街边,锅里的水沸腾起来,摊主捞出煮熟的馄饨将两个碗放到了两人面前。 “调料桌上有。” “等一下。” 颜煜叫住摊主,摊主擦擦手这下才有功夫正眼去看两人,看着看着眼睛就发愣了,态度也没再那么随意。 “两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颜煜笑笑问道:“与从前相比,近来生意如何?” “挺好的啊。”摊主也笑笑,“一会儿就该上人了。” 颜煜点点头,低头看向碗里正在冒热气的馄饨,声音被熏得有些发沉。 “那就好,即便改朝换代,江洲也还是江洲,一切都没有变。” “害,什么换不换代的,我们小老百姓就靠着卖馄饨养家糊口,只要生意好、没人打进来抢杀,谁管皇帝是谁啊。” 颜煜怔住,手指慢慢捏紧而后无力地松懈。 “哎呦来人了,二位慢慢吃哈,我去忙了。” “阿煜?你还好吗?”裴谞担忧起来。 颜煜仍未理会,握住勺子舀起一个馄饨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周围来吃馄饨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上也渐渐嘈杂起来,热闹得似与长光城无两样。 “是啊,谁在乎皇帝是谁呢。” 一声轻轻的感叹很快被烟火气覆盖,颜煜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心中说不清该是落寞还是庆幸。 裴谞放下银两追了上去,桌面上两碗馄饨一动未动。 “阿煜等等。” 裴谞小心翼翼握住颜煜的手跟在后面,无助不安到指尖发颤,掌心也沁出了些许薄汗。 “阿煜,我...”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中说不出咽不下。 他实在是害怕,他太害怕颜煜现在的样子,就好像下一瞬这个人就会再次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除了这苍白的三个字,裴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别走..好吗?我..” 我真的后悔了,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颜煜突然站住脚回头看向裴谞:“不走要在站在这里冻死吗?” 裴谞愣住眼眸慌乱,好一会儿才握紧颜煜的手与其并肩同行。 “阿煜,要不要继续坐马车?” “不要” “要不我背你吧。” “不要。” “那...那好吧。” “嗯。” “等等。”颜煜拉着裴谞停下来,裴谞的心一瞬间又提起来,甚至不敢去看对方。 “还是你背我吧。” 一颗心大起大落,跳动的速度加快,裴谞稍稍松开口气走到颜煜身上蹲了下去。 远远跟在后面的队伍亦走走停停。 朱秦看着他们皇帝背着另一个人在走满心疑惑。 “韩统领,那人谁啊?陛下怎么背着他走呢?” 韩让被这没规矩的话问得无语。 “颜煜颜大人,曾是先吴国的国君,现在.....总之得罪陛下,也不要得罪他就是了,其余莫再多问。” 第174章 “那怎么回事呢?哦哦,下官明白了,肯定不问了。”朱秦说完做了个闭嘴的姿势点点头。 韩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对方一眼,加快脚步离远了些。 穿过长长的街道,裴谞背着颜煜走进宫门。 吴宫的每一处都经过设计者的用心打磨,就连不起眼之处的砖瓦都雕刻得十分精细。 曾经的吴宫华美而精致,要有潺潺流水,要有满湖荷花,种得满宫应季花树,一年四季常开不败。 颜煜出生在元日,那天从不下雪的江洲竟然飘起来细雪,满城的人都出来看,是江洲城最热闹的一天。 瑞雪兆丰年,老来得子又遇祥兆的老国君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 夫妇两人对这个有先天之疾的孩子宠爱非常,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除了不让出宫,病重时也无法出门,其他无有不应。 吴国历代国君皆提倡节俭,颜煜的父亲也不例外,但颜煜的寝殿却可以用极尽奢靡来形容。 所有用具都要用最好的,即便万金难求,夫妻两人也能求来。 整个宫殿内外皆铺了难求的暖玉,鲛绡来做遮光之用,闻名天下的南珠不过是帷幔上的装饰罢了。 走进此处如入仙宫。 裴谞慢慢将颜煜放下来,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什么是自惭形秽。 他的阿煜在吴国时曾是最珍贵的宝贝,却因为他受尽苦楚。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努力弥补,而今看到眼前的一切,看到这座宫殿,他才知道自己做得有多么少。 亏欠如山广海阔,万死...难以弥补。 “阿煜,对不起..我会改,我会把都城的皇宫改好,我...” “你有病。”颜煜斜了裴谞一眼,自顾自走进了生活十几年的地方。 一切如旧,他把鞋子脱下来踩到殿内的地面上,还是温暖的。 这些玉石十分难得,也十分神奇,与一般的暖玉不同,不需要做什么自己便可以自然升温。 是他的父皇与母后找了三年多才找到的原料。 “居然..都还在。” 颜煜在殿内走了一圈,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好像他从未离开。 只是虽物在人在,离开到回来不过几月时间,却好似已历经沧海桑田,心境大改。 “我从前最讨厌这个宫殿、这间屋子,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每天每天都要待在这,讨厌这扇门开关的声音,因为只要有人进来,就该喝药了。” “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讨厌我的父皇母后,我认为是他们是坏人,把我关起来锁起来不让我出门玩。” “直到我偷跑去覃国,回来后知道他们开始以为我丢了,母后一病不起,父皇也日渐消瘦,我才知道他们有多爱我,才愧疚之前的怨恨。” “再后来我长大了,父皇母后相继离世,再也没有人管着我离不离开这间屋子,可我却舍不得离开了,因为这里有他们费尽心血为我安置的一切。” 颜煜看着周围,泪水渐渐润湿眼眶:“对不起,我知道....我不配回来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番外四江洲(二)/你最好活得比我久 “不是这样阿煜,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错的只有我一个。” 裴谞走过去握住颜煜的双肩,认真地注视着他:“不要把我的错,强加在自己身上。” “我从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或许...也从未得到过任何爱,我不知道被爱着是怎样的感受,但我想....那一定很特别。” “我总觉得可以理解他们对你的爱,只要看到你就会很高兴,看到你难过就会难过,看到你笑着,就会幸福得睡不着。” “责任、百姓、家国在肩上,只有你在心里,在这个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能过得好,他们一定会自私的想要是你。” 他们如此,我亦如此,心或许并不相通,但爱是一样的。 颜煜愣愣看着眼前的人,良久拨开了肩头的手:“别再说这些不像你的话。” “阿煜,我说得..” “王上!” 裴谞的话被一声凄切又惊喜的呼唤打断。 颜煜刚转回身就有一个人飞扑跪到他身前抱紧了他的腿,速度之快让裴谞的都愣了下。 “王上!奴才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马辛?” 裴谞刚要动手,听颜煜叫出对方的名字便忍下了不悦。 “王上还认得出奴才,奴才死也无憾了!” 身前的人哭泣不止,颜煜有些心酸,马辛一直跟着他父皇,父皇离世后跟着他。 然后吴国亡国,他远走他乡,不知道马辛受了多少苦。 颜煜低头看着对方,穿得竟还是吴国内侍的服饰,已经破旧不堪,年过半百之人,而今又添不少白发。 “你一直...在这里?” “奴才要替王上守着这里,奴才一步都没有离开,等着王上回来,王上!您终于回来了!” 颜煜吸了口气忍住泪道:“他们...他们怎么会让你留在这里?是不是,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没有。”马辛跪直身体,“这里有存粮,奴才偷偷躲在地窖,白天不出来,只有晚上来给王上清扫寝殿,覃国人都是傻的,没有人发现。” 颜煜捂住眼睛,泪水再也忍不住。 第175章 “你才是傻的,早就没有覃国了,你应该拿些金银玉器逃走的,在这藏着做什么,愚忠。” “奴才不能走,奴才不能让那些覃国人来动王上的东西。” 唯一的曾经的覃国人裴谞,眼睛盯在老太监的那双手上。 那双手从颜煜的膝盖移到颜煜的腰上,老太监哭得伤心,头埋在颜煜的肚子上。 裴谞犹豫忍耐许久,最终实在忍受不了上前扯开马辛,搂住颜煜的腰把人揽走。 “差不多行了,念在你忠心,朕许你一同返回都城。” 马辛擦擦眼泪看看裴谞:“王上,他,他是...” “放开。” “不放,放开他又抱你。” 裴谞帮颜煜轻轻擦去眼泪,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 颜煜懒得挣扎,他想反正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掩藏的。 “他是曾经覃国的皇帝,现在是天下的皇帝,我是俘虏、降臣、奴才。” “不是!”裴谞慌了一刹,“你不是,你是我的...” “你的什么?”颜煜打断对方的话,“别说多余的话,我不想听。” 裴谞慢慢握掌成拳,低头不语。 说是不说多余的话,可腰上那只宣誓绝对主权的手已经表明一切。 马辛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想到亡国后,一国之君竟要这样委曲求全。 “王上...”马辛俯在地上百感交集又哭起来,更对颜煜心疼不已。 “别再唤我王上了,吴国已经亡了,便与其他人一样唤我颜大人吧。” “这怎能行,奴才..”马辛抬起头看到裴谞,怕再称王上惹怒这个皇帝,害了颜煜的命,只能改口。 “颜大人。” 马辛有太多话想问想说,但人在屋檐下,就算他不怕死,他也怕裴谞会一个不高兴杀掉颜煜,因而未敢再说什么。 “阿煜,我会带他回都城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好不好?” 裴谞小心翼翼地询问,温柔到极致,很怕再惹颜煜不开心。 “阿煜?” “嗯。”颜煜看着马辛那身破旧的衣服,心中更加酸涩,“你的衣服多久没换过了?” 还没等马辛回答,裴谞马上接话道:“现在,现在我就派人为他准备新衣服,沐浴更衣诊看。” “阿煜,别不高兴好不好,你还没用早膳,去吃些东西吧,不要饿坏身体。” 马辛狐疑地偷偷瞄了眼裴谞又赶紧低下头,为什么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马辛,我会在这里住几日,然后,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离开,去长光城,我不是国君了,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但...但..我想...” “颜大人在哪奴才就在哪,能继续跟在颜大人身边伺候,是奴才几辈子才修来的运气,不管颜大人是谁、在哪,奴才都愿意跟着颜大人。” 颜煜笑了,终于在这一刻寻回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裴谞朝宫殿外招了下手,将马辛安排稳妥,吩咐要仔细照顾不得怠慢丝毫。 几人离开退守回宫殿外,裴谞本以为颜煜可以高兴一些,但没想到对方脸上的笑又不见了。 “阿煜?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颜煜摇摇头:“没有,现在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要依附于你才能生活下去,你不用再担心我会逃了。” “那不是给,那是...” 裴谞不知道对方是这样想的,一瞬间颓唐下去。 “阿煜,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捧到你面前,但那不是施舍,是因为....是因为我爱你,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绝不是你理解的意思。” 颜煜捏住裴谞的袖子轻轻扯了扯:“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好,我背你吧阿煜。” “不用,我自己能走。” 走出宫殿,颜煜带着裴谞走到一座花园,小路两侧的树木还带着绿,没有人打理的石板路长了不少青苔。 两人走到花园内的廊亭,颜煜快走了两步到那里的石桌处,坐到椅子上,在石桌下摸了摸。 裴谞跟过去站在颜煜身边俯身去看:“在找什么?” “找到了。” 颜煜从石桌下的凹槽里拿出了一根风干的鸡骨头。 “这是什么?” 颜煜举起鸡骨头笑了下:“是一根鸡腿。” 见裴谞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忽然真的开心笑起来,裴谞看到他笑,先是一愣而后也跟着笑了。 “是我偷偷吃了藏在这里的,我不能吃这些,父皇母后在的时候他们会看着我,他们不在了那些大臣内侍宫女也都会看着我。” 颜煜感叹着打趣自己道:“我这个国君做的,和做坐牢差不多了。” “鸡骨头怎么放在这里了?”裴谞看着他,眼中映出他,映出他的笑,流露出无数未曾隐藏的爱意。 颜煜没注意到这个眼神,扑哧笑了下。 “那天我支走身边的人,趁膳房没人偷了只鸡腿出来在这里吃,谁知道刚吃完几个大臣来找我,我没办法只好把骨头藏在这下面。” “被发现了吗?” “那倒没有。”颜煜露出苦恼的表情,“不过当时害怕被发现吃得急,又咸又油,刚吃完就吐了。” 裴谞神色一黯,心中有些难受,颜煜觉得有趣还在继续说着。 “偷吃完鸡腿,我卧床难受了好几天,每日都吐几遍血,他们以为我要死了,太医问过过好多次有没有做过什么,我根本没敢说哈哈哈哈。” 第176章 听到死这个字,裴谞脸上笑意全无,指甲嵌在掌心努力隐忍着,耳边颜煜的声音依旧轻快。 “最后喝了不少药,用针还要嚼很苦很苦的东西,有些也记不清了,总之是挺过来了,不过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偷偷吃太医不让吃的东西了。” 颜煜把鸡骨头放到石桌上:“吃过之后发现也没有多好吃,要是早知道我就不吃了,白受了好几日罪。” “你怎么不说话呀?”颜煜抬头看向裴谞,发现对方眼中尽是悲伤,“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要是早点知道你,早知道化湖雨就好了。” 那样他的阿煜就不会受那些罪,吃那些苦,可以永远永远做珍贵的宝贝。 颜煜慢慢垂下眼眸,注意到对方的手掌沁出血色,他抬手握住一只手打开,掌心是四道指尖留下的血痕。 “你没必要如此惺惺作态。” 他放下那只手站起来沉默许久道:“回去吧,你....你包扎一下吧。” 裴谞怔愣住,心好似被放到温泉中过了一遍,暖而奇异,又似装了鞭炮,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阿煜,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在意我了?” “不然呢?”颜煜看着他从头到脚泼了盆冷水,“我靠着你活,你要是有了三长两短,这世上就没人管我了。” 裴谞眨了两下眼睛,睫毛颤动忍住情绪,却难免哽咽:“是啊,我...我会让自己活久些,好好照顾你的。” “最好是,你最好活得比我久,别再让我过一日颠沛流离的生活。” “好。” “我饿了。” “那我们...去吃东西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番外五毒入骨髓/拨乱心弦 “阿煜?” 一片虚无中,裴谞看到眼前熟悉的身影,那人转身对他说了什么又继续往前走。 “什么?我听不清,你说了什么?你去哪?” 裴谞向前去追,双腿似绑了千斤巨石,挪动一步都要费尽力气。 “等等我阿煜,阿煜!” 前面的人越走越远,他拼命跑起来甩掉腿上的负担。 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四周突然多了透明的罩子将他隔绝其中。 任凭他如何敲打,罩子都坚不可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走远,消失.... “别走!阿煜!回来..回来!” “不要,不要走..阿煜..阿煜...阿煜..” 眼泪不断划过眼尾落到枕上润湿一片。 颜煜被吵醒坐起来,身边的人看起来极其痛苦,不知道在挣扎什么,嘴里不断念叨着他的名字。 “裴谞?裴谞?” 他推了推裴谞,手腕猝不及防被抓住攥紧。 “你怎么了?你醒醒,别抓着我..” 噩梦惊醒,裴谞突然睁开眼睛,泪水模糊视线,心如同撕裂一般剧痛。 渐渐眼前人映入瞳孔,是梦中远走之人正在他身旁不解地看着他。 瞳孔一瞬缩紧,裴谞噌地坐起来死死将颜煜抱进怀里。 “阿煜,阿煜你快说句话..你是真的对不对?你没走对不对?现在才是真实,刚刚都是假的...” “阿煜..回答我,回答我呀,求你了...快跟我说句话吧..” 颜煜陷入沉默,耳边哽咽的祈求最后变为纯粹的哭泣。 过了很久很久,颜煜终于慢慢抬起手回抱住了裴谞。 “我没走,也不会再走。” 裴谞稍稍退开一些,手却没有松开:“是真的吧阿煜?你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上,现在只有泪痕和慌张,那双自认为可看透人心的眼睛,也只剩茫然和无助的哀求。 颜煜注视着对方,他承认裴谞很好看。 好看到八年前他在宫宴上一眼便注意到了坐在最不起眼角落的裴谞。 好看到此刻他竟然对这个人....心软了。 不该这样。 他不该这样.... 心绪还杂乱时,颜煜已一点一点靠近,在裴谞的唇上落下轻触一吻。 在对方惊诧地表情中,他退开盯着那双眼睛道:“是真的,说了不走就不会再走。” 裴谞怔怔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抱着颜煜的手臂缩紧,低头凑近回吻过去,颜煜却躲开了。 “阿煜..你其实很想走对吧...”裴谞情绪低落,他强行留下了颜煜,却更渐行渐远。 “为什么你听不懂人话?” 裴谞一怔。 颜煜甩开他的手:“不会走就是不会走,你不用每天担惊受怕,夜里惊醒吵得我也睡不好。” “我说了,你要是这么担心不如把我像奴隶一样栓起来好了!” “我...”裴谞伤神心也跟着疼,“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颜煜盯着对方冷声道:“你总是做出这副样子是故意的吧,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知道。”裴谞落寞地低下头,解释太苍白便没什么可解释。 颜煜用力推了他一下,好像要把所有的愤怒宣泄出去,可宣泄之后又是无尽的绝望。 两个人对坐着,裴谞一言不发,良久,颜煜渐渐恢复了平静。 “裴谞,我不是不恨,而是想放下,想忘记。” “若以公私来论,于公,成王败寇,你做什么都不是罪,我自己选择投降,自己选择这条路,那一切就都是我自己该受的,不配怪你什么。” 第177章 “但于私,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更无法原谅我自己,我恨自己无能无力。” 裴谞身心如冰雪封盖,冷到想死。 在冰冷到极致时,一道温暖的光投入他怀中,将心底融化。 颜煜跨坐到他身上抱住他,吻了下他的唇角。 “留在你身边,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我不会再走了。” 怀中的人又轻吻过来,唇瓣相碰,带着青涩的试探。 裴谞抬手揽住颜煜的腰抱紧对方,不甘于浅层,反客为主不断深入、不断掠夺,想要这个人的每一处都永远属于自己。 突然,他如梦方醒,猛地退开。 “阿煜?你..你在做什么?” “是你在做什么。” “我..我.我在做什么?” 颜煜微微蹙眉,扯了下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抱得很死根本挣不开一点。 “你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裴谞。” 裴谞知道不可以放纵自己胡为,可他的手却似黏在了对方身上,隔着衣物都好像已经触碰到腰背的皮肤。 是滑的柔软的,是经年金贵娇养,受不到一点风吹雨淋才会有的样子。 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淡香,裴谞觉得自己服了上瘾的毒药,唯有怀里的人可以解毒。 或许是看透他的心思,颜煜继续凑近吻他,可这次裴谞却侧头躲开了。 颜煜愣了下,慢慢退开:“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不要走。”裴谞抱紧颜煜将人拉回来,难以自持地托住颜煜的头吻过去。 他错了,颜煜才是毒药,能让人在这其中不断沉沦,最终迷失自己,只要这个人勾勾手指,他就能为之去死。 在短促的呼吸中,裴谞脑海忽然闪出云凉城的一切,他再一次寻回理智结束了他单方面迫切的吻。 “你想走对不对?” 颜煜看着他,眼中露出疑惑。 “又是这样..”裴谞抱紧颜煜反身将其压在身下锁死,“你想用这种方式麻痹我,放松我的警惕,然后再次逃走对不对?” “在云凉城就是这样,阿煜,你又想故技重施,又想骗我。” 颜煜眼中的疑惑变成了不理解,不理解对方的思维不理解对方的脑子。 “别想再走,我不会再上当了,我会再让你逃走,你想都不要想。” “你有病裴谞。”颜煜被气到了,“随你怎么想,滚开。” 裴谞抱着他死活不松手,竟有些无理取闹:“不,不可能再让你跑,我就要这样抱着你。” “裴谞,你真的有病。” 颜煜无奈了,他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心里很乱,急于做些什么证明什么。 至于要证明的是什么,他自己根本不知道。 他犹豫一刹环住裴谞的脖子,微微歪头看着对方,眼眸很是平静。 “裴谞,我想..” “什么?”裴谞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下,狂跳不止,“阿煜,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吗?” 颜煜偏开头:“你知道。” 裴谞克制地吻了下颜煜的额头:“为什么突然愿意?为什么突然主动?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我不会走。”颜煜想想补了句:“如果你不想就算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阿煜,你知道,你全都知道...” 裴谞紧攥的拳头松开,小心抚上颜煜的脸颊,轻轻摩擦过已因亲吻泛出不正常红韵的嘴唇,低头吻了过去。 指尖挑开衣带探进去,终于触碰到衣服遮盖下的一切,这种感觉如同毒入骨髓无药可医。 “阿煜,别离开我,我会疯...” 会疯,会死,会不顾一切把你绑在身边。 “唔..” 颜煜抓紧裴谞的手臂,在那里留下几道指痕,身体微微发颤,生理性的泪总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呼吸与汗水贴在一起,慢慢蒸腾起暧昧的热度。 裴谞温柔地吻去怀中人眼角的泪,施加一切的人远比承受者更加紧张。 “阿煜,你会不会...在意我..” 颜煜没有回答,闭上眼睛感受那人带给他的痛与欢愉。 感受心中复杂难解的情绪,找寻想要证明的答案。 别再问,别再让我承认什么、回答什么,那样....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就这样吧。 裴谞,我们就这样相互忍受折磨直到死吧。